从平堂山脚下的森林中走出去后,若要去扈陵,需要从几个村庄中穿过。
一山之隔,扈陵蓝关两地村庄风貌大有不同。
扈陵居平堂山南,光照充足,冬无严寒,雨水适宜,气候湿润;蓝关居平堂山北,光照少,气候阴冷,再加上平堂山自山火后寸草不生,蓝关气候日益干燥,常有沙尘。
从更大的范围来看,扈陵属姜国。姜国又称右中州,东部和北部都被赫连山与平堂山环绕,聚拢了西南向充沛的阳光和水汽,自古就是人口众多的丰饶之地。同时,平堂山隔开姜国与雪国、赫连山隔开姜国与北蛮,北蛮与雪国贫瘠苦寒,也是这两座山天然地阻挡了北蛮与雪国的南侵。
如此而来的,不像蓝关的建筑那般厚墙、小窗、平顶,没了保暖的需要,也为了便于排水,姜国的民居多为坡顶,墙体较薄,窗户开得很大,村庄的排列也较为松散。
这样的差异花沐雨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次见到时都会觉得新奇。
离森林最近的村子叫李家村。花沐雨曾路过此地两次,村中大姓李,约莫有三五十户人家错落分布,家家沾亲带故,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车队在林中时,就能远远看到李家村中的烟火袅袅升起。
一路走来,村中屋舍俨然。大抵因为此处是出山区后第一座村子的缘故,路边开了几家卖茶水饮食的店,酒招飘荡,显然不算荒废。
然而太安静了。
从入村以来,往来道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四下鸡犬寂然无声,车上众人扒着车窗朝外看,都不由得心中纳罕。
卜芥透过篱笆打量路边人家的院子,忍不住嘀咕:“这家鸡窝还在,但是鸡呢?”说罢,他朝屋里喊道,“哎!有人在吗!”
车里的广丹赶紧制止他:“别喊了别喊了,怪瘆人的。”
丹砂扶着车帘:“你们看,有石灰。”
众人于是细看,那户人家的屋侧和鸡棚边上果然都有石灰白色的痕迹,只不过被黑色的污迹遮盖了大半,看着并不明显。丹砂一路留心观察,见几乎家家都有用石灰大面积消毒的痕迹,心知情况可能不妙。
“村子都空了……”卜芥喃喃自语。
南星心中疑惑:“从林子边上看这边有烟火,应该还有人在住啊?”
从方位看,烟火燃起的方向应该是村落最后方的位置。车队从前往后穿过村落,绕过最后一排屋舍,终于遇到了之前在高处看到的那缕“烟火”——只见村落后方的路边挖了一处深坑,深坑四周宽宽地撒了一圈厚厚的石灰。坑中已无明火,但尚有灰烟升腾。
打头的车首先停下,路通放下缰绳前去查看,回来之后冲川连摇摇头——灰烟升腾下,是满坑几乎烧净的累累白骨,猪鸡猫狗并大小人骨皆在此处。
川连放下车帘:“走吧,此地没人了。”
紧随其后的两三辆车也看到了坑中的情况。广丹发出小声的惊叫,南星下意识地想捂住茜君的眼睛,却见茜君跪坐在车座上,平静地朝坑里看去。
南星去抱她:“茜君下来,我们不看了。”
“姨姨,”茜君握着南星的衣袖,指着坑中喊道,“那是我娘!”
南星常年照顾年幼入门的弟子,晓得年纪小的孩子常常有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臆想和煞有介事的胡言乱语,闻言只当茜君说了什么吓人的孩子话,抱过她哄道:“咱们不看了。”
茜君乖乖被南星抱着,稚气地说:“真的是我娘。我娘说以防万一,在我们的鞋底里都纳了金子。那边有金灿灿的东西,我看见了,那是我娘。”
南星诧异地看着茜君,茜君静静地与她对视,朝她点点头。南星扒着窗户去看,借着车外的日头,坑底金光一闪。啪地坐回来,南星心底涌上一股凉气,急对广丹说道:“把窗帘放下。”又叫卜芥让开,自己要下车。
卜芥让开位置,南星护着茜君的脸跳下来,叫卜芥看好广丹和丹砂,没敢朝一旁的尸坑多看,直跑到最前面的车上,拍着车厢叫住川连。
“出什么事了?”川连问道。
南星将茜君所说复述了一遍,川连和石耳路通等人面面相觑、心中大震。
花沐雨也因停车赶到前面来。她先是看到了焚烧过后的深坑,又见南星脸色不对,一问之下不由得皱眉。
她拍拍南星的胳膊以作安慰,又问她怀里的茜君:“告诉姨姨,你娘缝进鞋底的金子长什么样子,一共缝了几块?”
“像钱币一样,圆圆的,沉甸甸的。”茜君答道,“我爹娘和我鞋子底下都有,一人四块,一共十二块。”
花沐雨安抚地看了南星一眼,叫南星先带着茜君去后面找茜君换下来的鞋子,而后自己到坑边细看,果真在灰堆里找到了茜君所说的金元。若不是布料被火烧尽,这些金元也不会露出来。只是金元被灰烬挡住大半,多余的看不清楚。
“确实有金灿灿的东西。”花沐雨来到川连车边,对里面的川连说,“得需找几个弟子来清理一下,东西被埋住了。”
于是川连叫弟子来清理尸骨,八枚金元都埋得不深,很快便全部找到。如茜君所说,南星从她换下的鞋子里拆出了金元。新拆出来的金元与坑中捡出来的金元对比,二者一模一样。
川连原想将尸骨安葬,但坑内焦尸难以计数,若要全部收敛,或是从中分辨哪些是茜君的家人,几乎是不能够了,只能无奈放弃。
清理尸坑的弟子在一旁清洗,另一侧,花沐雨说道:“想来是匪徒杀完人之后,借瘟疫遮掩,将尸体抛在此处焚毁。”
在场的川连等人默默点头。花沐雨又问茜君:“你可还记得,当初是在何处遇到的匪徒?”
“就在前面的路上。”茜君说,“旁边是小溪。我是沿着我们来时的路跑上山的。”
“你家一共有多少人出来躲灾你还记得吗?”花沐雨道。
茜君摇头:“我不知道一共多少个,有好多人。”
花沐雨暗自叹息,从南星手中接过茜君,将她抱在怀里颠一颠,而后柔声问道:“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呀?你家平时有没有什么仇家?”
“我爹开酒楼,买卖香料干货。”茜君一时没想到自己曾说过自己家住在村中的话,自相矛盾起来。又问花沐雨,“仇家是什么?”
花沐雨道:“就是你平时有没有见你爹娘和谁发生过争执,或者听他们说过谁的坏话?”
“我娘骂我六叔不好,一提到六叔就跟我爹吵架,说我爹什么都帮着他的几个兄弟,但是我们用到的时候,他的那几个兄弟没一个出头的。”茜君道,“是我六叔杀了我爹我娘吗?可是他家跟我们一起跑出来,他们也死了。”
花沐雨抱着茜君:“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茜君张嘴又顿住,而后道:“就是收拾东西,然后就跑出来了。”
花沐雨看看南星,又看看川连,问茜君:“不用怕,你告诉我们,我们不会到处乱说的。”
茜君便低头不讲话了。
“你家住在扈陵城里,对不对?”花沐雨问。
茜君还是不说话。
花沐雨摸摸她的脑袋:“你说的跑出来,是你们一大家人一起从扈陵城中跑了出来,对不对?”
“我爹娘不让我跟任何人说。”茜君被问烦了,开始在花沐雨怀里挣扎着要下去。花沐雨无法,只好先放茜君下来。茜君一溜烟跑去找南星,南星还要问,花沐雨冲她使了个眼色,南星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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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疑问,抱起茜君哄着去后面转悠去了。
“他们一家应该是从扈陵城中逃难出来的。”在一旁听到了之前的问话,川连与花沐雨低声商议,“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隐情,这孩子一直不肯说。”
“既然她不肯,那就算了。”花沐雨垂眸道,“我们只不过是路过人间,等到了扈陵,把此事交由姜国自己去查吧。”
川连点头称是。
这时,之前清理金元的弟子们也都冲洗好了。川连命人收好金元,记下此处,以待见到禁军后留作证物。
广丹和丹砂一直没有下车。奈不住好奇,广丹将窗帘掀开一个小缝儿,偷偷往外看。
看着南星抱着茜君往回走,广丹小声问旁边闭目养神的丹砂:“丹砂你说,茜君的爹娘死了,她却一点儿都不难过。”
车队再次启程,看着车窗外逐渐驶过的尸坑,川连心中默然。
他下界前就知道扈陵的瘟疫霸道,但饶是见惯了生死,也未曾想过情况会有这般惨烈。加之茜君一事,他心中不免疑虑——这坑中尸骨累累,究竟有多少死于瘟疫,又有多少死于强盗呢?
与此同时,他心中同样担忧起音讯全无的川断。他这个师兄行事不拘一格,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
茜君所说的他家人遇害的路段是两个村中中间的地带,距离前后两个村子都有一段距离,周围都是荒地。
车队继续前行,很快途经此处。花沐雨和川连等人下车查看,却并未发现凶杀痕迹。举目四望,唯有微风阵阵、芳草萋萋,当真是一派田园闲适景象。
“可能是痕迹被打扫过了。”花沐雨道,“或者是茜君记错了也不一定。”
川连点头称是。
已经进入到匪徒的活动范围,考虑到车队中两个直接的目标,一个是茜君,一个是那两个俘虏,以防万一,众人商议把那两个贼人绑在川连的车后面。川连所乘的车是头车,再让花沐雨坐在茜君南星她们的第二辆车前,这样两头都照顾得到。若是真有贼人来犯,其他弟子也可专心自保,以免顾此失彼。
李家村是出平堂山遇到的第一个村落,若要到扈陵,车队接下来还要穿过陈寨、王洼、曲家村等大小十来个村落。川连等人原以为无论如何都能遇到一两个村民打探下情况,却未想,车队从上午走到傍晚,一路途经七个村落,竟都已成空村。石灰、尸坑,每个村子的景象都如出一辙。
天色渐暗。此前检查情况时耽搁了时间,以至于脚程比预计得慢了一截。他们原定是赶一天路,傍晚时可到陈屯休息。但现在太阳已经西斜,他们还没看到陈屯的影子。况且以这一路赶来他们所看到的情况,陈屯是否如他们早上计划的那般适宜休整还未可知。
路通请示过川连,川连叫车队趁天亮再走几里,而后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这决定本是正常,只是地图上标注了这条路西边是河沟、东边是荒地,却没标注再往前走几里后东边已经被开垦为农田。
地里的粮食长势喜人,过路的人如何能忍心轧坏庄稼。川连心中打鼓,但想着自己这一行都是修士,总不会怕一伙儿普普通通的人间匪徒,于是车队不得已又往前走了一段。
这时天便已经黑了。
头车的马匹越走越慢,路通挥了下鞭子,马嘶鸣一声,停下了脚步,挣着辔头往斜里走。路通不明所以,控制住马匹,跳下车一看,才发现前方路被挖断了。
车一停,花沐雨就跟着赶了过来,见到路被挖断,心知不好。正要去提醒其他人,耳中忽然传来嗖嗖几道破空声。
路通不知道那是什么,还疑惑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电光石火之间,花沐雨一把将他摁下,回头高喊:“小心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