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愚钝失言,请娘娘恕罪!”此外便再不敢多言半句。
在这深宫之中,尤其是在这位太后娘娘面前,多说多错,若是哪句话不慎触怒了她,只怕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
太后并未理会她的请罪,仿佛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目光幽深地望着前方,手中佛珠一颗颗转过,半晌,忽然开口道。
“说起来,李知安那丫头,似乎很久都没来哀家这慈宁宫走动了吧?”
老嬷嬷赶紧收敛心神,恭敬应答。
“回娘娘,是有好些日子了,自上次县主在陛下面前请旨和离之后,便来得少了。”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明日,便派人去给她传个话,就说哀家想她了,让她得空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
“是,奴婢遵命。”
老嬷嬷低声应下,心中却暗自揣测太后突召那位近来风头正盛的县主,究竟意欲何为。
另一边,镇国公府的寿宴终是圆满散去。
宾客尽欢而别,府中渐渐安静下来。
李知安见诸事已毕,翌日清晨便向柳慎行与柳慎元辞行。
“二舅舅寿宴已成,府中诸事辛劳,晚辈便不多打扰了,今日便告辞回府。”
柳若薇很是不舍,拉着她的手:“知安,再多住两日又何妨?我们还有许多体己话没说呢!”
但她也深知好友性子独立果决,一旦决定之事便难以更改。
如同上次春狩时节一般,李知安要做的事,自有其道理,旁人难以阻拦。
柳慎元本也有心开口挽留,这丫头他越看越觉投缘,心中那份莫名的亲近感让他想多照拂她几分。
然而,今日清晨已有宫中内侍前来传旨,命他一早需上朝面圣,述职北疆军务。
加之这几日相处,他亦看出李知安是个极有主见的,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她既去意已决,强留反而不美。
柳慎元心中轻叹一声,最终只得沉声道。
“既如此,你便回去罢,京中虽繁华,却也非太平之地,凡事多加小心,好好保重自己,若遇难处,随时可来镇国公府。”
李知安心中暖流淌过,恭恭敬敬地向二位长辈行了礼。
“多谢大舅舅、二舅舅关怀,知安记下了。”
她正欲转身上自己的马车,忽见一名身着宫中服制的内侍脚步匆匆地自长街那头赶来,扬声唤道。
“乐安县主请留步!”
李知安脚步一顿,心中莫名一紧,总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内侍行至近前,拂尘一摆,尖细着嗓子道。
“太后娘娘懿旨,听闻县主今日在镇国公府赴宴,特命咱家前来,请县主即刻进宫一叙,娘娘说,许久未见县主,甚是挂念。”
李知安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按理,她应当远离这是非之源。
可懿旨已下,公然抗旨不遵,绝非明智之举。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小心应对了。
李知安按下心头疑虑,面上依旧是得体从容的微笑,客客气气地对那内侍道。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请公公回复太后娘娘,臣女稍作整理,随后便进宫向娘娘请安。”
一旁的柳慎元和柳慎行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间都添了几分凝重。
他们久在朝堂,深知后宫倾轧、权力争斗的险恶,对这位太后娘娘的真实面目亦有所耳闻,绝非表面那般吃斋念佛的慈祥老妪。
此刻见她突然召见李知安,心中不免担忧。
柳慎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李知安叮嘱道:“丫头,宫中规矩多,太后娘娘面前,务必谨言慎行。”
柳慎元更是眉头紧锁,他沉吟片刻,道。
“正好我亦要入宫面圣述职,你的马车行得慢,便与我同乘吧,让府上下人将你的马车驾回去,也省得你在宫门外久候。”
这番安排既是出于长辈的关怀,怕她独自面对太后吃亏,亦是想尽可能地为她提供一些无形的庇护。
乘坐镇国公的车驾入宫,至少能让宫中某些势利眼有所顾忌。
李知安明白二位舅舅的好意,心中感激,便从善如流地应下:“如此,便叨扰大舅舅了。”
登上镇国公的马车,李知安与柳慎元相对而坐。
马车缓缓向皇城驶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好一阵沉闷的声响,一如柳慎元的心情。
柳慎元是直爽的武将性子,心中担忧便藏不住,他看着眼前沉静娴雅的女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丫头,你与太后娘娘……可是有何渊源故交?”
他总觉得太后此次召见,来得有些突兀。
李知安略微犹豫了片刻。
故交的确是有,可如今这份故交有多少真情实意,她如今已是深表怀疑。
李知安斟酌着答道:“回大舅舅,臣女幼时曾得太后娘娘青眼,偶尔蒙召入宫说话……应当,算是有些故交吧。”
她心中想的却是,这位故交如今怕是已生了要将她置之死地的心思。
柳慎元闻言,浓眉拧得更紧。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可闻。
“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话大舅舅便直说了,我听若薇那丫头提起过,你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调查老夫人的死因。”
李知安骤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柳慎元。
柳慎元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沉痛而复杂,继续道。
“实不相瞒,我远在北疆,得知母亲噩耗,心中亦是疑窦丛生,母亲身体向来硬朗,怎会突然……我也曾暗中派遣过数批得力人手回京探查。”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李知安从他那双经历过沙场血火此刻却布满沉重与无奈的眼睛里,已经读懂了未尽的言语。
应当是他查到了些什么,但那些线索所指向的人或事,或许让他也感到棘手,甚至无法轻易动手。
李知安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微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