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打在铁盾上,脆生生的响,像晒干的麦秆被风刮着蹭过陶碗边。
方绪白突然把耳朵贴在滚烫的沙面上,那沙晒了大半天,烫得猫爪肉垫都要缩成小肉球,他却按得稳稳的,前掌飞快拍了两下:一下重,落在左边,像纳鞋底时用力扎下的针,连麻绳都绷得发颤,针脚深嵌在布里;紧接着两下轻,点向右侧,像刚孵出的小鸡啄着麦饼渣,细弱的尖喙碰得饼屑簌簌掉,却准得没偏差。
“左一下右两下是吧?”西拉斯举着锤子往盾面敲,铁盾撞在沙地上“咚”地闷响,震得沙粒都跳起来,像撒了把刚筛过的碎米粒,正好砸在方绪白拍过的右侧。
下一秒沙地里猛地窜出灰影,沙虫被震得直翻肚皮,口器张得老大,绿莹莹的黏液顺着虫甲往下淌,像没搅匀的绿豆浆,还沾着点沙粒。
罗文的剑已经劈了下来,金芒裹着剑刃划过虫甲,“咔嚓”一声脆响,虫身劈成两半,绿血溅在沙上,像泼了把没洗干净的矿脉石粉,黑绿黑绿的,还带着点土腥气,和石漠村后山的泥味混在一起。
“算准点!”西拉斯举着盾退了半步,盾沿刚蹭过沙虫那黏糊糊的绿黏液,又被方绪白的爪子轻轻拍了拍盾心。
方绪白蹲在他脚边甩尾巴,琥珀色瞳孔往斜后方缩成了细缝,像看见谷仓里偷麦种的耗子,连耳尖都绷得笔直,绒毛根根分明。
西拉斯刚跟着把盾往那边砸下去,沙虫突然从地底喷起沙砾,灰黄色的沙雾直扑方绪白的方向,像灶膛里猛地窜出的灰烟。
矮人骂了句,想都没想把盾往方绪白那边挡,沙粒撞在盾上簌簌往下落,倒让他后颈挨了不少,疼得龇牙咧嘴,像被灶膛里蹦出的火星烫了似的,手都忍不住往脖子上摸,指尖沾了点细沙,蹭得皮肤更痒。
罗文正抹剑上的黏液,沙砾迷了眼,眼里涩得慌,像进了灶灰,连眨眼都觉得磨得疼。
指尖突然被软乎乎的猫毛蹭了蹭,方绪白跳起来扒他眼皮,猫爪带着点沙粒,倒把眼里的沙砾扒得更散了些。
等他眯着眼看清,心猛地一紧——条沙虫的钳子离西拉斯的头只剩半尺,那钳子闪着寒光,像铁匠铺里没淬完火的铁剪子,边缘还沾着沙粒,泛着冷硬的光。
矮人举着盾死死护着身后的老人,后背都僵成了块铁板,还梗着脖子喊“别碰老人家”,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凶,像护着谷堆的老狗,连牙都露了点,却掩不住尾音里的慌。
“你愣着等死?”罗文的剑劈断虫钳时带起阵风,金芒扫过西拉斯的红发,把他额前的碎发都吹得飘起来,像晒谷场上被风吹动的麦芒。
矮人“哎”了一声,举盾往旁边挪了挪,盾沿把老人护得更紧,像把人裹进了晒过太阳的旧棉垫,暖乎乎的,还带着点阳光晒透的棉絮香:“我得护着人嘛,这老人家还等着吃新烤的麦饼呢。”
方绪白蹲在盾上甩了甩爪子,方才扒沙子时被砾石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沾在浅灰的毛上,像撒了点碎红果,看着倒显眼。
罗文的目光一落过去,原本绷着的脸就软了半截,伸手想摸,又怕碰疼它,指尖悬在半空,只轻轻拂过旁边的猫毛。
“瞎扑什么。”西拉斯蹲下来扯背包时,动静大得撞翻了水囊,清水渗进沙里,很快就没了影,只留下个湿乎乎的印子,像块淡色的疤,转眼又被热风烘干。
他翻出块软皮——原本是留着补盾缝的,灰扑扑还沾着线团,是上次缝补粗布衫剩下的,针脚还歪歪扭扭地挂在上面,像没长齐的麦茬,毛糙得很。
他笨拙地往方绪白爪子上缠,手指粗得像老周打铁的铁条,总把猫毛绕进去,猫却没挣扎,就是尾巴尖扫得他手背痒,像被麦芒轻轻扎了下,麻酥酥的。等缠完了,他还学着样子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绳结都偏向一边,矮人红着脸往猫爪边放了块碎魔晶,声音低低的,像怕被人听见:“玩去,别在这儿添乱。”
方绪白却没碰那碎晶,爪子一推,把晶块推到了盾边。
西拉斯的铁盾还裂着道缝,缺口正好能嵌下这么块晶渣,像灶台上的粗陶碗缺了口,刚好用块小瓷片能补上,不偏不倚。矮人愣了愣,捏了捏猫的耳朵尖——毛还沾着沙,糙得像没磨过的砂纸,却暖乎乎的,带着点太阳晒过的温度,像揣在怀里的烤红薯。
“算你没白吃我三袋干粮。”他嘟囔着把晶块往缝里按,魔晶卡进去时泛了点微光,竟真把裂缝堵上了小半,像给旧盾添了块新补丁,看着倒顺眼多了,比补的衣裳还规整些,至少没歪了针脚。
“看!”西拉斯举着盾晃了晃,红眼睛亮得很,像突然找到了藏在草垛里的烤红薯,连声音都带了点雀跃,“这下能护你们仨了——薇薇安也护,奎兰也护,罗文……罗文不用护也能打。”
奎兰蹲在旁边给老人递草药,那草药是后山采的蒲公英,带着点清苦的香,像泡的野菊花茶。他浅金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侧,像沾了层薄沙的棉絮,软乎乎地搭在颊边,蓝眼睛盯着盾上的魔晶笑,声音轻轻的,像怕惊着什么:“很、很合适,像衣裳,看着就暖,还结实,能挡风寒。”
罗文正用圣光擦方绪白爪子上的血痕,那圣光温温的,像晒过太阳的米汤,绿眼睛扫过那丑乎乎的蝴蝶结,指尖往猫耳后挠了挠,语气里带着点笑:“下次再乱扒沙子,就让西拉斯用补盾的胶给你粘爪子,粘得牢牢的,看你还怎么捣乱,连麦饼都抓不住。”
方绪白没吭声,往罗文怀里缩了缩,像躲进了暖乎乎的柴火堆,把脸埋在他的披风里——披风上有圣光的暖香,还有点沙棘草的清味,像石漠村清晨的风。
尾巴尖却勾住西拉斯的裤脚晃了晃,一下一下,像在说“不怪我,是沙子先动手的”,又像在讨块麦饼当赔罪。
沙地里的风还裹着热意,吹得人后颈发暖,盾上的魔晶泛着微光,倒比刚才亮堂多了,像灶台上点着的小油灯,灯芯晃啊晃,把几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沙面上,混着零星的沙虫残壳,倒有了点烟火气,像林婶在灶房里忙活时,窗纸上映出的那些暖融融的影子,连锅碗瓢盆的轮廓都透着甜。
风里突然掺了点焦糊味,像烤麦饼时忘了翻面,饼边烤得发苦的香,混着沙粒的干腥,飘得人鼻子发紧,连方绪白的胡子都抖了抖。它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眼睛往西边沙棘丛扫——那里的沙粒正簌簌往下陷,像被谁踩塌了藏麦种的沙坑,留下个旋儿,转着转着就深了,紧接着“轰隆”一声,沙地里钻出条比之前粗两倍的沙虫,口器里还卷着半截焦黑的沙棘根,像叼着块烤糊的木柴,绿黏液混着焦灰往下滴,落在沙上“滋滋”响,像把冷水泼在烧红的铁砧上,冒起细弱的白烟,很快又被风吹散,只留下点焦味。
这虫王的壳泛着青黑色,像挂在铁匠铺墙上的旧铁壶,壶身上爬满了粗粝的纹路,是常年被风沙磨出来的,连腹部软肉都覆着层薄甲,摸上去定是硌手的,像摸没打光的铁件。
西拉斯举着刚补好的盾就往前冲,盾缝里的碎魔晶闪着微光,像嵌了颗小星星,却被虫尾扫个正着。铁盾“哐当”撞在沙地上,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被掀得往后踉跄两步,后腰撞在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手往腰上揉了两下,又梗着脖子喊:“奎兰!缠它腿!往关节处缠!那地方软,像揉面没揉匀的疙瘩,一捏就变形!”
奎兰早捏着草茎往前递,指尖凝着的木魔法让沙棘草疯长,像后山没人管的野葛藤,顺着沙虫的腿往上爬,缠得紧紧的,连草叶都绷得发颤。可这虫王的壳太厚,草茎刚缠上就被挣断,断草溅在奎兰的浅金发上,像撒了把碎麦壳,白花花的,沾在软发上不掉。他急得蓝眼睛都红了,声音发颤:“缠、缠不住!它壳太硬,像磨了三年的砍柴刀,草茎一拉就断,比麻线还脆!”说着又催出更粗的藤蔓,那藤蔓比手指还粗,带着点韧劲,却还是被虫腿扫得乱飞,落在沙上断成一截截,像折了的麦秆,还带着点绿意。
罗文的圣光突然聚成光网,金芒织成的网眼比筛麦种的筛子还密,往虫王头上罩——光网裹着沙虫的头,烧得它直甩脖子,像被烫到的驴,口器里喷出的沙砾带着火星,像灶膛里蹦出的火星子,烫得沙粒都发颤,直扑蹲在盾上的方绪白。
方绪白却没躲,反而弓起背跳起来,背上的毛都炸了,像团炸开的蒲公英,爪子上还沾着刚才没擦干净的血珠,像沾了点红果酱,一爪挠在虫眼上——那虫眼泛着浑浊的黄,被挠得瞬间流出血水,混着绿黏液往下淌,把虫脸都糊住了。
沙虫疼得直打滚,压垮了半丛沙棘,绿黏液溅得满地都是,沾在沙粒上,像撒了把发潮的绿陶土,踩上去黏糊糊的,还沾脚。
“薇薇安!接着!”西拉斯摸出怀里那块完整的魔晶——是之前从他爹遗物里找出来的,边缘被常年摩挲得光滑,攥得手心都出了汗,连晶面都沾了点汗湿,往猫那边扔。方绪白在空中扭了扭身子,像接住从灶房扔来的烤红薯,爪子稳稳托住魔晶,连晃都没晃一下,比接麦饼还准。
方绪白没犹豫,转头就往虫王的口器里塞——沙虫正张着嘴叫,声音像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的,魔晶“咚”地掉进喉咙,下一秒虫身突然僵住,绿黏液也不滴了,像被冻住的陶窑泥浆,连腿都停在半空,动也不动,只有触角还微微颤着。
罗文趁机举剑往虫王的颈缝里刺,那缝是虫壳最软的地方,像打铁时留的接口,金芒顺着缝往里钻,“嘶”的一声,像把热刀插进冷油里,冒起股青烟。
虫王的身子突然炸出团绿雾,散在沙上,竟慢慢长出了细草芽,嫩生生的,带着点鹅黄,像撒在灶台下的麦种发了芽,透着点活气,在沙地里显得格外显眼。
等雾散了,沙地上留着块拳头大的魔晶,泛着暖黄的光,比西拉斯爹的那块还亮,像灶台上刚擦干净的铜勺,勺底沾着点草芽的青气,倒不显得冷硬了,反而有了点温乎气。
西拉斯冲过去捡起魔晶,笑得嘴都合不拢,红头发晃得厉害,像团烧得旺的火苗:“这能换十车麦饼!够两个人吃三个月,还能给佐伊换块新的粗布,让她别总用那破布缝缝补补,针脚都快磨平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摸出刚才补盾的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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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又把新魔晶往盾心的凹槽里按——这次正好嵌进去,不大不小,像专门为这盾凿的槽,魔晶的光顺着盾缝漫开,把三道裂缝都填得亮堂堂的,像佐伊用金线缝补的旧棉袄,补丁处反而更显眼,也更暖和,连盾面都透着点温光。
“这下是真·三晶盾了!”西拉斯举着盾转圈,盾上的魔晶晃着光,把周围的沙粒都照得发暖,连他的脸都映得黄黄的,像被灶火烘着。
方绪白蹲在他脚边甩爪子,刚才挠虫眼时沾的绿黏液已经干了,像蹭了点灶灰,灰扑扑的,沾在毛上像块小污渍。
方绪白往罗文身边凑了凑,用脑袋蹭他的手,像在要夸奖,又像在要块烤红薯当奖励,连尾巴都轻轻扫着罗文的裤腿。
罗文走过来,用圣光擦了擦猫爪,把干了的黏液都融掉,又把那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理了理,语气带点嗔怪:“还乱不乱扑了?刚才虫尾再偏点,就扫到你了,到时候烤红薯可没人吃,都得被西拉斯抢了去。”
方绪白往他怀里缩了缩,尾巴尖扫过西拉斯的手背,像在讨麦饼,又像在撒娇,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一点。
奎兰扶着老人走过来,老人手里还攥着块烤焦的麦饼,饼边都炭黑了,却还带着点甜香,是刚才藏在怀里没被压坏的,布衫都被饼的热气烘得暖了。
老人递到方绪白嘴边,声音发哑却暖:“猫大人吃,甜的,就是有点焦,像上次烤糊的那块,也香,我都舍不得吃。”
方绪白叼着麦饼,往沙棘丛跑,那里的草芽已经长到指节高,嫩得能掐出水,沾着点沙粒,它蹲在草芽边,用爪子把麦饼掰成小块,撒在草上,像给刚发芽的麦种喂点心,又像在谢这草芽刚才帮着挡了虫王一下,没让虫尾扫到自己。
风又吹过来,裹着草芽的清香和麦饼的甜,像掀开灶门时飘出的暖香,连沙粒都带着点软乎乎的味,不像平时那么硌脚。
西拉斯扛着三晶盾走在最前,盾上的魔晶晃着光,把沙路都照得亮堂堂的,连脚印都印得清楚,像串小小的灯,跟着脚步移动。
罗文扶着老人,时不时帮她拂掉肩上的沙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麦饼,指尖碰到老人的布衫,还带着点沙粒的粗粝。
奎兰跟在旁边递水囊,还把掉在地上的沙棘草芽小心拢到一起,用块软布包着,说要种在村头的空地上,等长出新叶,就能给小鸡遮阴。
方绪白叼着剩下的半块麦饼,走在中间,尾巴尖扫过草芽,“沙沙”响,像有人在灶房里纳鞋底的轻响,软乎乎的,带着点针脚的温度,把风都烘暖了。
远处石漠村的炊烟更浓了,像蒸馒头时冒的热气,混着喊西拉斯的声音:“西拉斯!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你留的麦种种在你屋前!让你开春没麦。
方绪白突然跑起来,像要去抢麦种,尾巴尖的毛沾着沙粒,在风里飘着,像灶台上飘着的棉絮,暖乎乎的。西拉斯笑着追上去,三晶盾上的光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像把暖光的绸子,裹着石漠村的甜,慢慢往炊烟处飘去。
声音还在风里飘,西拉斯边跑边喊:“别种!那是留着给卡罗当麦种的!”话音刚落,就见村口老槐树下晃出个黑身影,一村民扛着锄头叉着腰,围裙上的水珠被夕阳照得发亮,像撒了把碎星星:“你还知道回来!麦饼都快烤糊第三锅了。”
正说着,灶上的麦饼“滋滋”响了两声,那人赶紧用竹铲把麦饼翻过来,金黄的饼面上沾着点芝麻,焦边泛着油光:“好啦!可以吃了!”她把麦饼摆在粗木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还端来野菊花茶,杯底的野枣沉在水底,像两颗小红宝石。
村民们都围了过来,小孩们捧着麦饼,吃得嘴角沾着饼屑,像沾了层金粉;大人们边吃边说笑着,讲着西拉斯他们打沙虫王的事,西拉斯说得眉飞色舞,连手都比划着,像在重演当时的场景;方绪白蹲在桌上,罗文给他掰了块没焦的麦饼,他小口小口地啃着,尾巴尖时不时扫过罗文的手。
奎兰把沙棘草芽拿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用小铲子挖了个坑,小心地把草芽种进去,浇上点清水:“等它长起来,就能给小鸡遮阴了,鸡崽门也有地方玩了。”村民笑着说:“还是奎兰心善,这草芽长起来,咱们石漠村也多了点绿。”
风渐渐凉了,夕阳把石漠村染成了金红色,炊烟慢慢散在天上,像给村子盖了层暖纱。西拉斯扛着三晶盾,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村里的烟火气,突然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方绪白跳上西拉斯的肩膀,用脑袋蹭他的脸,尾巴尖扫过他的红发。
西拉斯笑着摸了摸猫的头,往灶房走去:“请再给我块麦饼!我还要吃!”
灶房里传出一阵带着笑的声音:“少不了你的!慢些跑,别撞着桌角!”
月光慢慢升了起来,洒在石漠村的沙地上,三晶盾上的魔晶泛着微光,像三颗小小的月亮,把村子照得亮堂堂的。
麦饼的甜香还飘在风里,混着村民们的笑声,还有小鸡的“叽叽”声,像首暖乎乎的歌,绕着石漠村,慢慢飘向远方,飘向那些藏着麦种和希望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