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地方官时日久了,苏鸿才明白为何新官上任都要带着自己的师爷和幕僚。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算不得智者,自然更需要身边有人斧正提点。
他对陆生很是满意,又从宝钗处听闻莺儿婚后过得很不错,对他更多了一层放心。他笑道:“闲暇无事时,你也多看些圣贤书。我已去信给家里,请家中将我旧日用过的书和题册都寄过来,回头给你和苏浩当个参考。”
陆生喜不自禁,连说感谢。苏鸿摆手笑道:“说这些做什么,终究需要你自己用心去学,我也帮不了你太多。都是读书人,谁不想金榜题名、跨马游街?”
陆生笑着奉承道:“大人玩笑了。眼见大人如此学识、如此胸襟,能学到大人的一两分便尽够了。”
这话倒不是完全奉承,京城出来的人,论起见识和心性都不知比他们这些小地方的人高出多少。便是他娘子,虽说只是丫头出身,其言谈规矩也叫他十分佩服。连他父母,刚开始对金莺的出身颇有微词,相处后也都赞不绝口,反倒叮嘱他凡是多听娘子的意见。
苏鸿只是一笑,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打发他离开。
他灯下执笔,勾画出平安州的地形图。平安州城区只有几座小山,从城区向四周扩展分别是十五个镇,再向外便是村落。而平安州整个境内,唯有东北面是连着三四座高山,翻过山便是隔壁县。
好巧不巧,平安州大道的路基是为前朝时为运送军粮、输送补给所建,贯通南北。本朝建国后,为了省钱,修路时便直接按照前朝时筑好的路基,并未考虑到高山上会有强盗。因而强盗藏身的高山,距离平安州大道仅有十里,可谓拍马可达。
苏鸿不好昧着良心说话,若是太平盛世,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能凭着手脚挣钱,谁会想不开去做强盗。少不得是官逼民反,实在活不下去才这样行事。但错了就是错了,盘踞北山多年,不知抢了多少商队、祸害了多少百姓,饶恕不得。
他想了想,便命周阳过来,叫他在下首坐了。周阳不知苏鸿是有何事,心中不免忐忑。苏鸿见状,搁下笔说道:“今日的事,本官再三思量,是时候提上日程了。给你十日,你带着数十个快班衙役到北山脚下跟百姓打探情况。先弄清楚大致有几人、姓甚名谁、有何事迹或喜好。”
周阳一怔,蹙眉道:“那些强盗若是聪明,定会安插暗探、岗哨,我们一群人过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苏鸿便道:“他们若是弃寨逃跑,自然更好。若是不逃,左右也就那些人。我已命师爷张贴布告,凡发现有陌生面孔来往的,速速报至官府。一旦查实是贼人,即可封赏。”
周阳是土生土长的平安州人士,对山上的那窝土匪倒也知之一二。想到他们眼下也确实没了靠山,虽说也有二三十号壮年男子,但他们衙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想摆布他们倒是不难。
他又立功心切,因而见苏鸿提起,他便一口答应下来。他轻车简从,从快班里挑了十号身手最好的衙役,便从马房里牵出几匹快马,招呼众人跟随离开。衙役们心知有事,便也不多问,当即便翻身上马。
苏鸿见周阳离去,心里再次复盘多次,想到如今衙门兵强粮足,理应不惧强盗,这才放下心。只是那些强盗手上沾血,鱼死网破之时,难免伤到衙役们。倒是还得给他们吃上一颗定心丸,才能让众衙役放开手脚做事。
苏鸿下定决心,当即便唤来苏浩,叮嘱他待周阳回来后,跟着他出去的衙役都翻倍赏银。若有伤者,请医问药的花费全部由衙门承担。若有因强盗亡故者,一次性发放五十两抚恤银子,在衙门给他家人寻个活计领薪。
苏浩并非小气的性子,但听苏鸿这般大手笔,也不由劝道:“大哥,县衙的银钱虽说被追回来一部分,终究也不算多。若敢有两个人伤亡,你这一年的俸禄都要赔进去,还要倒贴钱。这也不是长久之策,不如再考虑一番。”
苏鸿起身道:“让人家做着卖命的活,不出够银钱谁肯去干。便是他们有一腔赤胆忠心,他们总也要是养家糊口的人,岂能辜负他们。我虽不富裕,银钱还能周转过来。等把这些强盗打下来,平安州通了商,多少银钱挣不得。”
苏浩见他态度坚决,便也只好应下。
天色将晚,苏鸿正打算回后宅用饭时,苏珑忽然捧着一纸诉状进来。他连声道:“大人,有百姓递诉状过来,正巧是我接了。眼下人还在堂外候着,你瞧接还是不接?”
苏鸿闻言一惊,他到任月余,这还是第一次有百姓递诉状,当即便道:“我看看,叔父先坐。”
苏珑叹道:“告状的王氏寡妇,她丈夫病重身亡,现已下葬。他们夫妻二人膝下只有一个不满三月的男孩儿。刘大郎言称这男孩儿是弟妹王氏与其奸夫通奸所生,并非其弟刘二郎亲生子,要将王氏赶出其夫留下的房屋中。”
“依我看,这刘大郎的心思实在太过歹毒。虽然已经开春,天气仍旧寒冷,却为了刘二郎遗留下的那些家产要置孤儿寡母于死地。王氏寡妇失业的,连如何过活都不好说,要是连栖身之地也被夺走,可谓彻底没了指望。”
苏鸿一边听着,一边接过诉状一目十行看下去,心中一沉,冷哼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吃绝户的心思这样明显,打量旁人都是傻子不成?叔父,这案子必须要接,还要判得漂亮,才能让百姓对我有初步的信任。”
律法有言在先,户主死亡后,财产由其子或父母继承。若无子且无父母,则由便由其女继承。若无女,则是同宗近支男丁继承。若以上都没有,便由寡妇继承家业。
然而现实中,别说亲女儿继承家产,就是有亲儿子,但凡此子年纪不大,也会被吃绝户。如刘大郎这般诬告王寡妇之子为通奸子的只是其中一种手段,多有一些村户人家没脸没皮,到家中便是一通搜刮,略能用的东西都被搬走。
苏鸿心说,此案倒不难办,但难在判案后王寡妇母子该如何生存。村里陈规陋习极多,又有族老、村长等在其中辖制,王寡妇便是赢了官司,回到村里也不会被人待见。村里的那些人,骂王寡妇贿赂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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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守妇道都是轻的。
他思忖片刻,先示意接下诉状,又命人将王寡妇及其讼师一并带到他跟前来,再到后宅请赵妈妈过来。风信等连忙传话,片刻就将一个抱着孩子、钗荆裙布的女子和一个形容清瘦的讼师领了进来。
王二娘没想到知州这样大的官竟会见自己,但她也确实穷途末路了。留下的房子和地她可以不要,但通奸的罪名一旦坐实,她是要被处以族规处死的。可怜她丈夫死前还说,幸好给她留了个儿子,没想到便是留了儿子也不顶用。
她见一屋子的男人里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心里才放松些许。她强忍着眼泪,哽咽一声,见了苏鸿便扑通一声跪下。
她哭道:“求太爷开开恩,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斗胆写了诉状。我自出嫁以来安分守己,从未逾越,谁知道我男人一去,大伯子看上我男人留下的房子,非要赶走我们母子,好霸占家财。”
苏鸿沉声说道:“你诉状上写的,可是实情?一五一十从头说来。”
“我不敢欺瞒太爷,桩桩件件属实,”王二娘说道,“我自前年嫁给刘二郎,操持家里、洗衣做饭、织布女工并无一样落下,街坊邻居和家中妯娌公婆尽知。我每日在家中都与婆婆、妯娌一起,生产时又有稳婆,孩子千真万确是二郎的。”
苏鸿便问道:“你与讼师有何关系,又是如何聘请他的?”
王二娘忙道:“大伯子三天两头闹事,我被逼搬回了娘家。讼师是我哥哥在外做工时认得的,银钱也是哥哥帮我出的。公堂上,我不敢撒谎。若非大伯子非要坐实我通奸的罪名,我也不敢闹到公堂上,还请太爷开恩。”
她听说打官司的人,都要滚钉板、打杀威棒,但不来这一遭,族里更不会放过她。她已经出嫁,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是死是活也只能看刘家。若非公婆尚算明理,暗地里拦着些大伯子,刘家早就带人把她抢回去浸猪笼了。
但她更明白,公婆以后还要指望大伯子养老。哪怕明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孩子也是二郎的,他们绝不会说出真相。至于村里的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公婆都默认了,更不会向着自己。
讼师本以为交了诉状就能走人,毕竟王二娘也只是想让官府还她清白,没要求把家产都还给她,论理太爷不会在意。虽说这二娘的哥哥也给不了自己太多钱,但这案子要判并不难,不过是写一纸诉状、走个过场而已。
他倒是没料到太爷竟会亲自查问,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太爷不问还好,给典史和衙役们塞几个钱,还了王二娘清白便是。但太爷真要过问,那些衙役岂会放弃这个勒索的好机会。
他有些紧张,也连忙说道:“小子是前科童生,为了家计便接些写诉状的活计。王娘子的哥哥来找我,小子深为同情,便接下此案。”
苏鸿点点头,又问了几句,心里有数后便让他们安心回去。又说道:“此案本官已然受理,若刘家前来索人,你们便如实说明。你既然住在娘家,判案前就不要轻易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