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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难以掩饰的惊骇

作者:杨绵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走上丹陛,在离华玉安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


    “都平身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帝王威压。


    “朕还在想,景阳钟为何而鸣。如今看来,是应在这里了。”肃帝缓缓开口,一句话,便将方才华玉安近乎“逼宫”的行为,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了一场上天示警的祥瑞。


    “我鲁朝有公主,才识通达西域,引万邦来朝,此乃国之大幸!钟鸣九响,正应了九九归一,四海升平之兆!”


    他看向华玉安,眼中终于透出一丝刻意营造的“温和”。


    “玉安,你做得很好。是朕……是朝中诸臣,过去疏忽了你。”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全了自己的体面,又给了华玉安一个台阶。


    满朝文武瞬间领会圣意,纷纷附和。


    “陛下圣明!”


    “公主殿下深明大义,实乃我鲁朝之福!”


    方才还对华玉安噤若寒蝉的官员们,此刻又换上了一副赞颂的面孔,仿佛之前的轻慢与克扣,都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


    华玉安看着眼前这场由她亲手掀起,又由她父皇巧妙收尾的戏,心中一片漠然。


    她没有谢恩,也没有顺着台阶而下,只是静静地看着肃帝,等着他真正的“表示”。


    亲情与父爱早已是镜花水月,她如今要的,只有实实在在的尊荣与权力。


    肃帝被她那双清澈却毫无温度的眼睛看得微微一滞,心中那丝不悦再次浮起,却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转过身,对着身侧的总管太监高公公扬了扬下巴。


    “高公公,传朕旨意。”


    “奴才遵旨!”


    高公公颤巍巍地从袖中捧出一卷明黄圣旨,展开时,连指尖都在发抖。


    他清了清嗓子,那常年侍奉在君王身侧,早已练得波澜不惊的嗓音里,此刻却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巨大震惊碾压过的干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玉安公主华氏玉安,毓秀钟灵,德才兼备,深肖朕躬。今有西域诸邦慕其才德,愿结秦晋之好,实为邦交盛事。朕心甚慰!”


    “兹恢复玉安公主一切仪制规章,其岁俸、食邑、仪仗,皆按《开元礼》最高规制执行,不得有误!”


    这一句,已让户部、礼部等官员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


    但,这还不是全部。


    高公公深吸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惊骇。


    “……为彰公主之功,特赐京郊上等庄园三处,黄金五千镒,东海明珠百斛!另,宫中琉璃阁,清雅别致,着即刻清扫干净,归于玉安公主名下,钦此——!”


    “轰”的一声!


    最后一句,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所有人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琉璃阁!


    那可是宫中最精致华美的一处宫殿,紧邻御花园,冬暖夏凉。


    当年肃帝为华蓝玉的生母所建,后来华蓝玉进宫,便一直住在那里,是阖宫上下公认的、圣宠的象征!


    如今,陛下竟然……要将它收回,赏给华玉安?!


    这已经不是补偿,这是赤裸裸的权力转移!是在告诉所有人,从今天起,这位玉安公主的地位,今非昔比!


    夕阳的余晖如融化的金液,穿过长乐宫高大的雕花窗棂,斜斜地照了进来。


    光影之中,百官垂首,鸦雀无声。


    华玉安就站在那一片璀璨的金光里,朱红的朝服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衬得她整个人宛如一尊即将涅槃的神祇,华美,却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听着那一道道赏赐,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赐她庄园,是因为她展现了可以交换的价值。


    还她琉璃阁,不过是拿走一个宠物的玩具,来安抚一头暂时不能得罪的猛兽。


    这一切,都与亲情无关。


    只是一场冰冷的、赤裸裸的交易。


    “儿臣,谢父皇隆恩。”


    她终于开口,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宫礼。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待到百官散尽,肃帝也以“龙体乏累”为由,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摆驾离去。


    偌大的长乐宫,瞬间空旷下来。


    高公公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恭敬地走到华玉安面前,躬身道,“殿下,这是您的公主金印。有了它,您便可调动名下三百羽林卫,支取内务府用度了。”


    华玉安“嗯”了一声,打开了盒子。


    一枚由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螭龙钮印玺,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锦缎上。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印玺的顶端。


    指尖触及之处,一片冰凉温润,那精心雕琢的螭龙鳞甲,在夕阳的余光下,折射出流转的、温润的光泽。


    这光,这触感……


    像极了……


    她的动作倏然一顿。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宗祠那三日三夜的寒冷与黑暗。


    在那无边的绝望里,有人悄悄送来了一瓶药。


    当时,她就着昏暗的烛火,看到那素白瓷瓶的瓶身上,也印着几不可见的云纹。烛光在那云纹上流转,泛出的,也是这样一层温润而坚韧的微光。


    那个瓶子,和此刻这枚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印玺,明明是云泥之别。


    可不知为何,它们在指尖留下的那一点点微凉的触感,那在光下流转的温润光泽,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重合了。


    一个,是来自深渊中的一线生机。


    一个,是她浴血搏来的无上尊荣。


    而这两样东西背后,都站着同一个身影。


    晏少卿。


    指尖的冰凉触感,仿佛还萦绕未散。


    华玉安缓缓合上紫檀木盒,将那枚代表着新生与权力的金印,连同心底那一丝复杂难辨的涟漪,一并封存。


    她知道,肃帝给她的这一切,不过是安抚,是交易,是让她这把刚刚出鞘的利刃暂时收敛锋芒的枷锁。


    她更知道,这宫里,有人比肃帝更不愿看到她这把刀。


    三日后,皇家秋猎,于京郊围场举行。


    秋风飒飒,旌旗猎猎。皇亲贵胄、世家子弟云集,骏马嘶鸣,鹰犬逐风,一派热闹煊赫的景象。


    华玉安身着一身利落的骑装,依旧是她偏爱的朱红,如一团烈火,却偏偏衬得她那张脸愈发清冷如雪。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无数或探究、或惊艳、或嫉恨的目光便胶着在她身上。


    她视若无睹,只安静地立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姐姐。”


    一个柔弱又带着几分刻意亲昵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华玉安甚至不必回头,便知来人是华蓝玉。


    今日的华蓝玉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外面罩着雪白的狐裘,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她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温顺小马,走到华玉安面前,眼中含着水光,笑道:“姐姐大病初愈,竟也来参加秋猎,可见是恢复得极好。妹妹心中,真是替姐姐高兴。”


    她这话听似关心,实则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众人,华玉安前几日是如何的“大逆不道”,又是如何因祸得福。


    华玉安淡淡瞥了她一眼,声音无波无澜:“有劳妹妹挂心。”


    见她如此冷淡,华蓝玉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旋即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仰头道:“姐姐,我听闻你自幼骑术精湛,只是久居深宫,无人得见。今日难得有机会,不如……我们姐妹二人比试一场,也为父皇和诸位大人助助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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