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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作者:杨绵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些曾经窃窃私语,以她生母之事为谈资,质疑她身份血脉的官员,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这哪里是一个“官妓之女”能有的能量?


    这分明是一份足以影响鲁朝西部边境国策的、沉甸甸的政治筹码!


    原来,他们所以为的污点,在另一些人眼中,竟是无价之宝。


    原来,肃帝执意要将她远嫁图鲁邦,不仅仅是为了保全华蓝玉,更是因为,只有她,才能真正安抚住那些因她母亲的西域血脉而蠢蠢欲动的邦国!


    华玉安冷眼看着底下众人神色的变幻,唇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愈发深了。


    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华玉安的价值,从来不由他们定义。


    她母亲留给她的,也从来不是什么耻辱的身份,而是这片土地上无人能及的智慧与视野。


    待最后一份国书宣读完毕,殿内已是落针可闻。


    不等众人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华玉安再次抬手,轻轻示意。


    她身侧的宫女从袖中捧出了另一份文书。


    那是一卷尚未装裱的素白宣纸,上面是用上好的松烟墨写就的蝇头小楷。


    “再把这个,也念给诸位大人听。”


    司礼监太监再次接过,只扫了一眼,手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上面没有惊天动地的国书,却比国书更让在场的文武百官感到芒刺在背。


    那是她昨夜在宗祠那昏暗的烛火下,用一截炭笔,在陈总管偷偷送来的纸上写下的清单。


    “《鲁朝祖训·公主仪制》卷三载,凡帝女,岁俸黄金三百镒,锦缎八百匹,食邑三千户……”


    “《光武实录》载,文德公主下嫁,以京畿良田八百顷为封地……”


    “《开元礼》,公主出降,仪仗用羽林卫三百,金车玉辂,礼乐大典……”


    一条,又一条。


    那清单上,密密麻麻罗列着历代公主应享有的俸禄、封地与仪仗规制。


    每一条的后面,都清清楚楚地标注着其在《祖训》、《实录》或是《礼典》中的出处,精确到了卷、章、节。


    字迹,因仓促而略显潦草,笔锋却如刀刻斧凿,带着一股洞穿纸背的决绝与锋利。


    字字句句,不容置喙!


    宣读声,像一把无形的戒尺,狠狠地抽打在每一个曾经克扣过她份例、轻慢过她用度的官员脸上。


    户部尚书的脸色由白转青,工部侍郎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在深宫中被忽视了十九年的公主,竟将这些连他们自己都快要遗忘的祖制,记得如此清晰!


    终于,当最后一条念完,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华玉安缓缓从宝座上站起身。


    朱红的朝服衣摆如流动的火焰,在她脚下铺陈开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阶下众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清单上的这些,是我身为鲁朝公主,应得的。”


    她顿了顿,目光如利刃,直刺人群前方。


    “和亲,可以。这是我的责任。”


    “但,”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裂石穿云的锐气,“我要带着鲁朝公主应有的一切体面与尊荣去!而不是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弃子,被你们打包送出宫门,扫地出门!”


    “我华玉安的脸面,就是鲁朝的脸面!你们践踏我,就是在践踏我父皇的江山社稷!”


    “公主慎言!”


    一个苍老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从队列中响起。是御史大夫张承。


    他颤巍巍地走出,叩首道,“公主殿下,祖制固然如此,但……但您的身份……毕竟特殊。陛下已有恩典,公主还是莫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华玉安笑了,那笑声清冷如环佩相击,却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与嘲讽。


    “张大人,我只问你一句,我身上流的,是不是父皇的血?宗人府的玉牒上,写的我是不是‘玉安公主’?”


    张承一时语塞,“是……但是……”


    “没有但是!”华玉安厉声打断他,“既然是,那祖宗定下的规矩,凭什么到我这里就要打个折扣?难道我鲁朝的国法,已沦落到可以看人下菜的地步了吗?!”


    她上前一步,金凤钗上的东珠熠熠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


    “还是说,在诸位大人眼里,我这个即将去图鲁邦稳固江山的公主,连这点祖制庇护下的尊严都不配拥有?若真如此,图鲁邦会如何看待我鲁朝?是会敬我们信守承诺,还是会笑我们……连自己的公主都护不住,只能靠克扣她的嫁妆来充盈国库?!”


    诛心之言!


    字字句句,都将她个人的待遇,与整个王朝的体面、信誉,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谁敢反驳,谁就是陷鲁朝于不义,陷皇帝于无能!


    张承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颓然跪倒在地。


    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出声。


    晏少卿站在原地,他听着那少女清冷而决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深邃凤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


    如今,她浴火归来,要将这腐朽的宫廷,连同那些亏欠了她的人,一同燃为灰烬。


    而他,既是点火之人,亦是……这漫天大火的第一个见证者。


    就在这满殿死寂,连呼吸都显得僭越的时刻,殿外传来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通报——


    “陛下驾到——!”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凝滞的空气。


    阶下百官齐刷刷地转身,山呼海啸般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华玉安没有动。


    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那逆光而来的、象征着这世间至高无上权力的明黄身影。


    她的父皇,肃帝。


    肃帝的步子迈得不快,龙靴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回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


    他没有看跪了一地的臣子,目光穿过长长的殿宇,径直落在了那个身着朱红朝服,孤身立于丹陛之上的女儿身上。


    那张与他有五分相似,却比他年轻时更添了几分清冽风骨的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涕泪交加,没有劫后余生的仓皇,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只有一片平静的、深不见底的冷。


    像是一口被冰封了千年的古井,任凭你投下巨石,也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一刻,肃帝心中竟无端地生出一丝……陌生感。


    他忽然想起,昨日景阳钟无故自鸣九响,宫中上下人心惶惶,都以为是不祥之兆。


    他为此烦忧了一整夜,连夜召集钦天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可就在方才,当他听闻长乐宫内发生的一切,听闻那些来自西域诸国的国书,听闻她将《祖训》《礼典》倒背如流,将满朝文武问得哑口无言时,那份烦忧竟烟消云散。


    原来,那钟声不是在示警,而是在……报喜。


    报他鲁朝,有女如斯,可安西陲,可定国邦!


    一个被他忽视了十九年的“污点”,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了能为他解决心头大患的“祥瑞”!


    这认知让肃帝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有被冒犯的薄怒,有龙颜受损的难堪,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失落宝物的惊异,以及……利用这件宝物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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