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的脸“唰”地白了,后槽牙咬得发紧,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惶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挣开,可崔南姝的手越掐越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
外间忽然传来太监的高喊,带着几分气喘。
“皇后娘娘有旨——
广乐殿各位娘娘、小主,即刻去坤仪宫觐见!”
崔南姝这才狠狠松开手,将云熙甩开。
云熙一个没站稳,踉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崔南姝瞥了她一眼,带着得意的笑,转身摔门而去。
“小主!”景舒冲进来,见她下颌红了一片,赶紧扶她起来。
云熙定了定神,撑着景舒缓缓站起身:“先去坤仪宫吧,别误了时辰。”
院外已备好了两人抬的小轿,素色轿帘垂着。
云熙刚要上轿,就见不远处还停着一顶一模一样的——
是崔南姝的。
她如今没了贵妃仪仗,只能用这般小轿。
一边碍于外人的眼光,不得不带着云熙一起前往。
一边却又拉不下脸,让人看见自己的落魄模样。
便独自进轿候着了。
想来,崔南姝此刻正憋着火。
云熙轻轻坐下,轿身晃了晃,心里已能想到——
到了坤仪宫,那些贵人们看崔南姝的眼神,又是怎样的嘲讽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人在高位久了,崔南姝又怎愿再度看人脸色呢?
坤仪宫正殿。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这是高祖皇帝特为发妻修建的寝宫,极尽雕琢之事,加之历代修葺下来,更显华美气派。
当今皇后虽恩宠也只平平,但位份到底摆在那里,每日接受嫔妃们朝见拜祝,自是凤仪万千。
皇后之下,两列锦椅按位次坐着珍贵妃、合妃、贤妃、祈妃、慧妃、兰昭仪、袁昭仪等人。
皆是妃阶,雍容华贵。
再往下,是嫔阶。
有刘贵嫔、付贵嫔、郑嫔、简嫔、华嫔、董婕妤、邓婕妤、庄容华、裴容华、李容华等等。
也是风姿卓越。
还有嫔阶以下的列位贵人、才人、常在、选侍,这都是低一等的小主,这殿里没有她们坐的地方,便整整齐齐挨次站着。
再下面的娘子、采女等位份,连每日觐见皇后的资格都没有,皆不在此之列。
这还不算满宫的侍女宫婢,就像云熙这般,只要圣上愿意,是随时可以侍寝飞升的。
当朝圣上潜邸开府六年,登基五年,十余年下来便攒了莺莺燕燕,这么多女人。
但说起来,萧贺夜虽后宫充盈,但子息却实在绵薄。
众人见崔南姝坐着顶两人抬的小轿前来,都低头不语。
她本该坐妃位,如今却只能往嫔位的空椅上挤,这份落差,比打她一巴掌还难受。
殿中的妃嫔们指尖捻着帕子,眼尾都不住地往她身上瞟,嘴角压着的笑藏都藏不住。
谁不知,广乐殿一宫女代崔南姝侍寝后一举鸣人,不仅得了常在位分,还得圣上怜惜,日日差御医前去请脉调理,更有半月的赐膳恩典。
而崔南姝自己,却连遭打压,这次更是接了禁见圣上、褫夺仪仗的圣旨。
这不,便只能和小小常在使用同样的轿撵,甚至连出席的位置都要往下靠靠了。
而云熙,则是规矩地站在常在一列。
后宫里,从来都是墙倒众人推!
她若不想落得这般下场,就得更小心些。
“哟,妹妹,真是让姐妹们好等呢!”说话之人是祈妃娘娘。
祈妃是先帝亲封的明慧郡主,是大将军祈骁的妹妹,和圣上有着竹马之情。
但为了制衡祈骁,故而不敢对她大肆晋封。
圣上也因此,觉得于她有愧。
祈妃虽位分不及崔南姝,但总仗着自己年长她几岁,陪伴圣上早上几年。
叫她一声妹妹,崔南姝也不得不应。
因为,在圣上面前,她一直都是天真烂漫,又大度宽容的形象。
此时,崔南姝被褫夺贵妃仪仗,更让祈妃得理不饶人。
“祈妃娘娘哪的话,本宫不过在宫中处理些内务,耽搁片刻罢了!”
崔南姝依旧摆出贵妃的雍容气度。
“圣上往日常夸姐姐温良淑德,是我等学习的楷模,妹妹们怎么也不敢想,姐姐会做出苛待下人之事。”
兰昭仪顺势开口,于其中还有丝疑惑和伤感。
“是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袁婕妤也在一旁帮腔。
明里是在为崔南姝喊冤。
暗里却在戳她的脊梁骨呢!
她们两人都是祈妃宫中的贵人小主,常常一唱一和地帮衬着她些。
圣上的明皇圣旨都下了,就算有误会。
也是她的不对。
这话说得,崔南姝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听闻妹妹常苛待之人便是这位新晋的崔小主吧?来来来,正好人都在这儿,有什么误会,咱们一并解决了。”
祈妃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缓缓走到云熙面前,将她带了出来。
云熙万万没想到,这火怎就烧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话该怎么回?
若说没有误会,便是在众人面前打崔南姝的脸,得一个忘恩负义、背主的名声,传到圣上面前,与自己表现出的慷慨格格不入。
若说是误会,岂不是在说陛下昏庸?
她们定是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崔南姝即便失势,也还是一宫之主。
云熙再怎么得宠,也要寄她篱下。
二人积怨越深,斗得就越狠。
死了哪一个,对后宫中的女人来说。
都是好事一桩。
大家乐得其成。
巴不得二人当众撕起来。
玉石俱焚!
皇后指尖摩挲着玉如意的云纹,她缓缓抬眼,目光先扫过崔南姝紧绷的下颌,又在云熙微垂的发顶顿了顿。
云熙慌忙福身:“嫔妾崔云熙,参见各位娘娘,娘娘们万福金安!
此事嫔妾本不欲再提,陛下下旨,原就是为了正宫闱规矩,护底下人周全,保后宫安宁。
这份圣意,无论娘娘,还是嫔妾,都铭记于心。可若让些捕风捉影的闲话,搅乱后宫和气,让娘娘受委屈、陛下的好意也变了味,那才是嫔妾的罪过。”
能站在这儿的,谁不是人精。
云熙轻飘飘的话,全然将误会抛却脑后,矛头直指质问之人——
竟敢揣度圣意?
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