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谢陛下隆恩。陛下刚下朝,定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吧?您去忙吧,待会儿嫔妾自己回宫便好。”
萧贺夜交代了几句,便把蔡全留下,自己则去前殿批折子了。
云熙心里门清儿。
自己刚晋封常在,就被圣上用妃制轿撵接走、留在养心殿看诊。
若接受了萧贺夜日日伴君的提议,那自己岂不就成了后宫众妃嫔的活靶子了?
是了。
此时不宜风头过剩。
且,要少和陛下见面。
至于萧贺夜的翻脸,云熙并不讨厌。
正所谓,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
何况她在圣上身上,求的从来都不是心心相印的真情。
她要的是荣宠。
自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机,为自己铺路。
相信她这番赶走皇帝,一定能让皇帝更觉她懂事。
回广乐殿时,蔡全早让人备好轿撵,还是那来时的、四人抬的红轿,他亲自跟在轿旁,身后还带着内务府的一众內侍。
刚到广乐殿门口,就见崔南姝站在廊下,一身绛红色宫装,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可这妃制的轿撵规格,还有蔡全那副谄媚的模样,都像巴掌似的打在她脸上。
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贵妃娘娘在这儿呢?”
蔡全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热络,却没上前见礼。
崔南姝刚要发作,就见他从袖里掏出明黄色的圣旨,扬声道:“韶贵妃接旨!”
殿内的宫人忙哗啦啦跪下,崔南姝也只能咬着牙屈膝。
蔡全展开圣旨时,下巴扬得高高的,声音洪亮,却特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砸在崔南姝心上。
“韶贵妃崔氏,性情躁急,苛待内侍,有失宫闱表率。孤虽念旧情,亦需正宫规,故收回其仪仗卤簿,暂罢日常召见。尔当敛骄躁之气,若能真心悔悟,恪守本分,日后或可再承恩宠。钦此!”
“不……不可能!”崔南姝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连跪都跪不稳了。蔡全却不管她,只把圣旨往前递了递:“贵妃娘娘,接旨吧。”
旁边的庄嬷嬷见势不对,忙上前想塞个金线的荷包给蔡全,赔着笑问:“公公,您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娘娘……”
蔡全却侧身避开了,脸上堆着官方的笑:“嬷嬷这话就见外了,圣上的心意,咱家哪敢揣度?娘娘照着旨意做,准没错。”
崔南姝的脑子“嗡”的一声。
忽然想起一个月前的那次禁足两个月,也是用的“苛待內侍”的由头!
她猛地转头看向云熙,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伸手就去拽她的手腕。
“是你!你一回来就搞事!肯定是你在陛下面前嚼舌根!”
云熙像是被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还没等她站稳,蔡全就跨步挡在了中间:“贵妃娘娘!崔小主虽是常在,也是圣上亲封的,您这动手动脚的,传出去可不好听。”
他顿了顿,特意提高了声调,“再说了,小主昨日在殿前高烧不退,今早才刚退了烧,哪有时间嚼舌根呢!陛下还特意吩咐,广乐殿不养人。这半个月呢,老奴每日申时都会来给小主赐膳——您要是伤了小主,陛下那儿,咱家可没法交代。”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崔南姝头上。
还告诉了一个让崔南姝癫狂的事——
每日陪圣上用膳!
她崔云熙前世到底积了多大的福报啊!
且,自己才从太后那求来恩典解了两月的禁足,这才几日,竟又被褫夺贵妃仪仗、禁见圣驾!
霉开二度!
她丢不起这人!
“不……!”崔南姝抱着脑袋当场便哭出了声。
庄嬷嬷在一旁好生劝慰。
云熙也踉跄上前劝慰——
痛打落水狗,是她最乐意做的事了!
“娘娘,陛下怕是误会了娘娘。眼下陛下不愿见娘娘,不如让嫔妾去跟陛下解释一番,替娘娘分忧?”
“你!”崔南姝气得心口发疼,扶着庄嬷嬷才堪堪站稳。
当今圣上虽多情,可宫女侍寝后一次便能封常在的,数遍后宫也找不出第二个。
寻常不过是采女、娘子罢了,这贱婢,竟有本事让皇帝破了例!
崔南姝越想越恨。
罢了罢了,反正她如今承宠,不过是替自己生育的工具罢了!
“幸灾乐祸!本宫用不着你!”
她狠狠剜了云熙一眼,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蔡全则没管崔南姝的失态,转头就吩咐身后的内侍:“把昨儿圣上赏给小主的那对玉如意、还有那匹云锦,都搬到常乐院去!内务府的人呢?赶紧把院子收拾出来,晚了仔细你们的皮!”
工人们忙忙活活地动起来,搬东西的脚步声、铺地毯的窸窣声,折腾到天擦黑才停。
其中,还有一个熟人——阿满姐姐的弟弟小禄子。
自己两年前偶然救过他一命,又托人将他调走了,不知怎的又来了这儿。
云熙送走蔡全时,还特意递了几盒她抽空去小厨房做的糕点。
看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常安院。
主院的檐角挂起羊角灯,云熙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唰”的一声——
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齐齐跪下:“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如意!”
四个脑袋埋得极低。
云熙走到上手的梨花木椅旁,目光慢悠悠扫过去。
“在我这儿做事,抬头走路、挺胸做人,没那么多讲究,大家不必拘谨。
但是,为人基本的恪守本分、勤勉踏实,我希望你们能有。”
说罢语气又缓了些:“都记牢了?”
四人忙躬身应道:“奴婢/奴才记牢了!绝不敢违逆小主规矩!”
声线里没了刚来时的拘谨,多了几分实打实的郑重。
“都起来,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会些什么?”云熙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小口。
云熙乍然晋升,身边着实是缺人。
她自己当过下人,还能不知道下人的苦吗?
这世上多是中庸之辈。
谁说只有出类拔萃的人配拥有顶级的人生呢?
只要他们够本分踏实。
在这弱肉强食的宫里,自己愿意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哪怕最后还是不堪一用,养着他们,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