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贺夜目光扫过云熙烧得发红的脸颊,喉间滚出一声冷哼,没说什么。
却让旁边侍立的蔡全脖子一缩——
陛下这是真动怒了。
他低头时,指腹划过云熙的下颚,触感依旧发烫。
怀里人却忽然咂了咂嘴,软乎乎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指尖,呼吸渐渐匀实下来,倒真像只寻着暖窝的小猫。
可这模样落在萧贺夜眼里,只剩心疼和对崔南姝的不满。
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看来是第一次禁足不长记性了!
萧贺夜已然将云熙在军营中的缺衣短食,一并怪在了崔南姝身上。
这……
很好!
云熙虽烧着,但人是清醒的,也没真睡。
方才在沐浴的时候,她特意将水温调高了许多,等着热水漫过身体,直到皮肤烫得发疼,又泼了好些水在脸上,才将水温调回正常的温度。
这才有了高热不退的样子。
人活这一世,崔云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吃亏是福。
她只知道,自己受的每一分罪,都得有人替她来还!
……
“蔡全。”萧贺夜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未散的沉郁。
“拟旨:韶贵妃崔氏,持宠而骄,苛待下人,失却贵妃仪范。着即褫夺其仪仗卤簿,无孤允准,不得踏入养心殿半步。”
蔡全忙躬身应着,便垂着手退到殿门时,还忍不住瞥了眼榻上——
陛下正小心翼翼把云熙往怀里拢了拢,怕她滑下去似的,那模样,比对着稀世的瓷器还上心。
所有人都明白:这道圣旨下去,韶贵妃就算还顶着“贵妃”的名头,也成了没爪牙的老虎。
深宫里头,仪仗就是脸面,没了仪仗,往后出行的马车得减两匹,宫宴上的座位得往后挪三排,连洒扫的宫女见了,都敢慢半拍行礼。
更别说“不准面圣”这一条,断了见天儿在陛下面前刷存在感的路,用不了半月儿,宫里的风向就得变。
未过两刻,蔡全端着药碗回来时,脚刚跨进殿门就顿住了:陛下还坐在榻边,似在想着什么,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直到“陛下,药熬好了”的声音传到耳边,萧贺夜才回过神,接过药碗时,还用勺子搅了搅药汁,吹凉了才轻声唤:“熙儿,起来喝药了。”
云熙“嗯”了一声,睫毛颤颤,露出半只蒙着水汽的眼。
萧贺夜伸手扶她时,她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软着嗓子说“陛下喂”。
待药汁递到唇边,便乖乖张口,连苦涩的药渣都没吐,只喝完后,舌尖轻轻舔了舔下唇,那点委屈的模样,让萧贺夜当即让小厨房炖了冰糖雪梨。
药效上来得快,没半盏茶的功夫,她便靠在萧贺夜肩头睡着了。
向来都是旁人伺候陛下的,这陛下伺候别人,这还真是罕见。
谁说男人不够体贴,只是不愿罢了
云熙再度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刚动了动指尖,就听见熟悉的龙靴声——
萧贺夜应是才下早朝,便赶了回来。
云熙撑着床,便要起身,就被他按住:“躺着,御医还在偏殿候着。”
话音刚落,门外就进来个青袍御医,他眼下乌青,想来是在偏殿坐了一夜,连盹儿都没敢多打。
御医的手指刚搭在云熙腕上,脸色就沉了沉,跪奏时声音都带了几分谨慎:“回陛下,小主的烧是退了,只是……只是长期饮食不周的问题,若再不好生将养,怕是日后容易畏寒,久了,还可能……”他顿了顿,才敢说“恐有未老先衰之兆”。
饮食不周、未老先衰……确实,在军营中,每日从早干到晚的活,也只能得一碗稀得见底的米汤喝。
能周全吗,能不衰吗?
萧贺夜的脸色当即冷了三分,转头看向云熙时,却见她垂着眼,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一副受了委屈不敢说的模样。
他伸手捏住云熙的下巴,轻轻抬起来,语气里带着点逼问,又藏着疼惜:“怎样?现在还想为那个毒妇辩解?”
这毒妇说的便是崔南姝。
云熙暗里早问候了她百八十遍,还在心里默默给她上了三炷香了。
面上却挤出几分犹豫:“嫔妾不敢……只是,她终究是嫔妾的主子,若真因嫔妾受罚……”
“主子?”萧贺夜挑眉,眼神里添了几分占有欲。
“孤就不是你的主子了?”
见她被自己逗得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心口的气顿时消了大半,语气软下来:“这半月,每日晚膳都来孤这儿吃。”
这……
不行!
云熙似想到了什么,慌张推开萧贺夜,勉强跪坐在床上。
“嫔妾有罪,都说发烧后,时气未清,恐会过了病气给陛下。嫔妾思虑不周,竟还留陛下在此许久,更不敢与陛下同用晚膳,望陛下治罪。”
她咬着唇,泪珠一颗一颗,珍珠般落下。
似懊恼至极。
破碎之美,
令人垂怜。
眸中流露着留恋,却依然决绝拒绝了萧贺夜的靠近。
萧贺夜面色微变。
伸出去触云熙的手,停在半空。
他怜惜孤苦无依的云熙,可若是危及自己,这……
他可还担着江山万里呢,不容有失。
御医听到云熙此话,又是惊又是喜。
惊的是他怎么就忘了呢?
发烧后,正常距离的交流,自是无碍,只是这同寝同食……又是帝王。
难免过了病气。
喜的是,这个新晋小主竟有此番觉悟,能在圣宠之下守住清明。
他再看云熙的神色,已是不同。
便转而对萧贺夜说:“小主大病未愈,宜静养,不宜每日颠簸。圣上万金之躯,更是当仔细着些。”
言外之意便是,大家这段时间——
各自安好。
互不打扰。
“熙儿,孤又如何舍得治你的罪呢?”
萧贺夜说着,便离她远了两分。
顿了顿,又唤来蔡公公:“蔡全,往后半个月,孤的晚膳吃什么,便给小主送些什么,不可怠慢,嗯?”
蔡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忙应“奴才记着了”——
这可是天大的赏赐!
即便不是御前陪膳,赐膳的恩典也是娘娘们求也求不来的,更别说地位分的小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