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燕风俗,大婚后第七日,夫婿需陪新妇回娘家拜访一趟,是为“归宁”。
次日,容玉照例早起,梳妆时,特意戴上了那支金点翠镶宝珍珠蝴蝶簪。青穗取来件鹅黄绣金瓣兰团花斗篷替她披上,蝴蝶兰花,相得益彰。
外面天已彻亮,日影被积雪反照,连带屋里也亮莹莹的。丫鬟来报,说是李稷已在过厅那儿候着了。容玉捧上手炉,走去屋外。
李稷果然已等在过厅前,仍旧头束金冠,肩披雀金氅衣,底下是秋香色盘金色绣花交领直身,腰系玉绦钩,脚着鹿皮靴,被日光一照,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看见容玉,他笑了笑。容玉发现他笑起来时唇角隐着梨涡,是一对儿,尖尖俏俏的,很漂亮。
“夫君。”因在人前,容玉仍是这样唤他。
李稷很受用,点一点头,视线在她头上多停了一会儿,才道:“走。”
两人并肩行走,容玉稍落后他半步,及至东角门外,见外面停着两辆马车,头一辆是先前她去接他时乘坐的车驾,后一辆则载满官皮箱,外绑红绸,像是一车贺礼。
“这是……”
“婚事虽然是假的,但名分总是真的。”李稷低头整理氅衣,压低的话声顺势落进她耳中,“该有的体面,自然要有。”
容玉讶然,复看那车贺礼一眼,心想怕是花销不菲,以这样的排场回容府,岂止是体面?简直算是风光了。
话说回来,当初他去家里下聘,母亲方氏执意不让开门,聘礼便被摆在府外,占了足足大半条街,前来围观的人差点没地方下脚,直呼开眼。
李稷见她发呆,伸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推,示意她上车。容玉微窘,揣着复杂的心情登上马车。
“多谢。”落座后,容玉趁着青穗尚未进来,向李稷致谢。
“谢什么,分内之事而已。”
容玉更感惭愧,想起昨日因为假成亲一事同他闹别扭,也是不该。他本来能另娶心仪的女子,是为救容家才无奈与她成亲,换做旁人,心里八成是有怨气的,可是他待她并无半分不耐,反而体贴周到,令她汗颜。
容家住在城南,从武安侯府过去,要途径宣平坊,坊里有一家糕点铺卖的蜜糕远近有名。容玉听着辘辘车声,偶尔打开车窗,看地方要到了,便提了一嘴,说是想下车买些糕点。家人爱吃那一家的蜜糕。
李稷点头,同她一起下车。糕点铺开在大街拐角,铺面并不起眼,主顾也多是附近的市井百姓,冷不丁看见来了两位锦衣玉带的贵人,纷纷偷眼觑看。
有人认出容玉,议论开来——
“诶,那不是容家姑娘吗?”
“还真是,几日不见,竟像是胖了些。她旁边那位,莫非就是她的新婚夫婿?”
“可不是,当年砸了开源赌坊,差点闹出人命来的大魔王!”
“啧啧,瞧那俊模样,也不像传说里那样凶神恶煞呀!”
“你当混世魔王都生得张牙舞爪,青面獠牙?人不可貌相,别看小侯爷一副俊皮囊,发起狠来,六亲不认。容家姑娘可是个软性子,嫁给他,必是任他磋磨啊!”
“要是没那一桩大案,容、方两家早结亲了。方家公子多周正的一个人,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跟容家姑娘又是青梅竹马。这两人配在一起,那才是天赐良缘哪!”
“……”
容玉听见这些闲言,一阵尴尬,抬头去看李稷,却见他专注地瞅着柜面上的各式糕点,恍如不闻。
“容姑娘,仍是像以前那样,要两盒蜜糕吗?”店家也算容玉熟人,听得那些闲言,赶紧打开话匣子,替她解围。
容玉点头,复看李稷,终是放心不下,微笑道:“这家的蜜糕香甜酥软,很是可口,夫君要来一盒么?”
她特意下车来这儿,并非全是要给家人买糕点,也是想买一盒给他尝尝,聊表谢意。
“我不爱吃甜的。”李稷拒绝,语气俨然很淡。容玉猜想他必定是听见了,内心介意,便要解释两句,李稷又道:“我爱吃山楂糕。”
容玉赶紧叫店家拿一盒山楂糕来,不忘提醒:“这家的山楂糕不掺糖的,很酸,夫君不介意吗?”
“不介意。”李稷照旧是一副淡淡语气,后半截话,却是看着她说,“我惯来爱这一口,吃惯了。”
容玉莫名一怔,觉着他像是话里有话,奈何分辨不出是什么,便只叫青穗结账。
两人坐回车厢,李稷打开食盒,拈起山楂糕,一口一个,吃得优哉游哉,眼皮都不动一下,果然是很爱这一口的样子。
容玉瞧着都牙酸,佩服他嗜酸的能力,道:“味道如何?夫君若是喜欢,以后我再叫人来买。”
托青穗、来运的福,李稷得以多听两声“夫君”洗耳,笑道:“还不错。”
容玉松了口气。
李稷一口气吃掉三块山楂糕,盖上食盒,放去一旁,问道:“夫人爱吃甜食?”
容玉“嗯”一声,多说了两句:“我跟兄长打小都爱吃甜的,宣平坊里,就数这一家的糕点最合口味,也最有名气。”
“像兄长这样的人,应当跟子初一样,都是文质彬彬、学富五车的才子吧?”他突然从糕点问到人,又提及方元青,叫容玉一下没反应过来。
容允和膝下一儿一女,小女是容玉,长子容岐年方弱冠,比方元青小两岁,但若论才学,并不在他以下。去年乡试,他与方元青齐齐上榜,成为那一批考生里最年轻的举人。这样的人,当然算得上文质彬彬、学富五车。
不过,李稷问这个做什么?
“兄长与表兄一样,都师承舅父,在诗文方面,的确颇有造诣。”
“果然啊。”李稷眉头一撇,苦恼道,“只可惜,我平生最痛恶的便是诗词歌赋、之乎者也。也不知一会儿相见,兄长会不会嫌我不学无术。”
容玉听他这样说,便知道先前那些闲言碎语到底是被他听进心里去了,道:“于容家人而言,夫君恩重如山。外人的那些胡话,夫君不必在意。”
“外人如何议我、谤我,我自然不在意。但兄长不一样,他是家里人。家里人的看法,我总该在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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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被他诚恳的态度唬住,一时间竟反驳不出什么,半天才想起来他俩的婚事是作假的,他这般在意兄长的看法作甚?
“兄长……向来敬重表兄,夫君既然是表兄的挚友,可见并不像外人所传的那般不堪。兄长明辨事理,不会用偏见的眼光来看待夫君的。”
“当真?”李稷复问,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过来,愈见诚挚。
容玉颔首,想了想,大抵是他很看重表兄这位挚友,所以也不愿意被容家人看轻,便又道:“无论何如,夫君都是容家的恩人,稍后相见,若是父亲、母亲、兄长他们对你有什么误解,我会替你说话的。”
李稷笑了,唇角两个梨涡久久不散:“那就劳烦夫人了。”
*
容允和一介寒门,年近四十,才从登州调入京城,升任从四品布政司参议。这官职分管粮储、屯田、清军、驿传、水利等事,位置不高,但权责颇大。年前,时任吏部侍郎方世清委托容允和帮忙,处理了一桩有关水利公款的旧案,本意是核查钱款去向,谁承想正是帮这一忙,容家被牵扯进吏部贪赃大案里,差一点家破人亡。
容允和是本分人,多年来规行矩步,最怕的便是在朝堂上被卷入纷争,经此一劫后,他越发痛定思痛,不敢再为任何人徇私。为此,还差点跟夫人方氏吵了一架。
方家算是垮了,作为主犯之一,方世清在大牢里畏罪自杀,方家被判大罪,男子发配边疆,女眷充为宫奴。圣旨下来的那些天,方氏没少哭嚎,可是哭也没用。方家前脚落难,容家后脚遭殃,要不是被武安侯府及时拉了一把,如今一家人还不知道是在哪里受罪。
“说到底,咱们一家人的性命都是小侯爷救的。外人再怎样说道,咱们也不能说他半点不是,可记着了?”容允和强调道。
“我自然知道,可是那小侯爷是个怎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吃喝嫖赌、声色狗马的主儿,哪个正经人家肯与他结亲?你看看,这才过门几日,他就敢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绒丫头在侯府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可想而知!为脱罪,将女儿嫁给他,我真是……”方氏以帕拭泪,捶着心口。
容允和长叹不已,想起这桩婚事,何尝不也是羞愧无地?
“不是说长公主三催四请,他都无动于衷,绒绒一出马,反倒老实巴交地回去了?照这样看,他很是看重绒绒的。指不定在他心里,绒绒分量比长公主还重呢!”
“你就自欺欺人吧!”
方氏气恨,哭得更凶,看不惯丈夫总是这样诓骗人。容允和手忙脚乱,赶紧来哄,又是替她擦泪,又是劝慰:“先莫哭,看看你这眼睛,一日日地哭下来,都肿成什么样了?一会儿被绒绒看见,该多担心啊?”
方氏想起女儿,悲从中来,更难止泪。容允和抬头喊“观山”,半天不见人,向丫鬟询问:“大少爷人呢?”
“回老爷,今儿姑娘和姑爷回门,大少爷一早便出门迎去了。”
容允和一愣,想起这兄妹两人感情甚好,容岐怕是要替妹妹出头,急道:“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