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婉,唇边含着一抹浅笑,和服衣襟上绣着一朵精致的樱花。
那张脸,和林姝有六七分的相似。
陆津言的瞳孔骤然收缩,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这不是揭露,这是伪造!
是栽赃!
对方是想用一张不知从哪找来的、有几分相似的脸,凭空给她捏造出一个“日本母亲”的身份,用这个时代最恶毒的脏水,将她彻底淹死!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姝。
她没有他预想中的震惊或愤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那双总是清亮如星辰的眼,此刻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情绪难辨。
但她那只没有拿照片的手,却在身侧死死攥成了拳。
“嫂子,这……”
周海也看清了照片,吓得脸都白了,“这他妈的是污蔑!是造谣!”
在这个年代,“日本”两个字,本身就代表着原罪。
更何况,是将一个功勋卓著的专家,污蔑成一个日本人的后代!
这盆脏水要是泼实了,别说《人民日报》的专访,别说钱老的青睐,林姝整个人,都会被唾沫星子淹死,永世不得翻身!
“去查。”
陆津言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把这个松本浩,在香港的所有行踪,给我翻个底朝天!”
“是!”
周海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
林姝却忽然开口。
她抬起眼,那双迷蒙的眼重新凝聚起焦点,只是那焦点,冰冷且锐利。
“把钱取出来。”
她说。
“什么?”
陆津言和周海都愣住了。
“五百美金,一分不少,全部取出来。”
林姝将那张照片和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动作平静得可怕,
“然后,用我的名义,把这笔钱,连同这封信,一起‘上交’给组织。”
她看着陆津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松本浩想用‘糖衣炮弹’来腐蚀我,想用一盆脏水来淹死我。那我就亲手把这颗炮弹,递到王振山的枪口上。”
“我倒要看看,他这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在面对这份天上掉下来的‘功劳’时,是会一口吞下,还是会……被活活噎死。”
这不是阳谋,是置之死地儿后生的疯狂。
她要把自己,连同那盆脏水,一起推到风口浪尖,推到所有人的审视之下。
她要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逼王振山,逼那张看不见的网,做出选择。
是立刻收手,放弃她这条线;还是不惜暴露,也要将她置于死地!
“不行!”
陆津言想也不想,一把按住她的手,赤红的眼死死锁着她,
“太险了!你这是在赌命!”
“我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在赌命。”
林姝平静地看着他,“陆津言,你还不明白吗?温柔的刀,才最致命。”
“他们现在,已经不想让我死了。他们想让我,生不如死。”
陆津言的心被狠狠刺痛。
他看着她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忽然就明白了她所有的疯狂与决绝。
他松开手,沉默地将那封信从她手里拿了过来。
“周海,”
他转身,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权威,“按林专家的意思办。但是,要加一道程序。”
他将那封信和汇款单放进一个牛皮纸袋里,用封条封好。
“你亲自去一趟市里,把这份东西,交给市委的魏书记。”
“告诉他,这是林姝同志作为一名党员,主动上交的,敌特份子试图腐化、拉拢我方重要科研人员的铁证!”
“同时,向市委申请,由北海基地保卫科和市公安局,成立联合专案组,彻查此事!”
他要把这件事,彻底闹大!
他要把水搅浑!
他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件事上!
他要让王振山那条毒蛇,就算想咬人,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崩掉自己的毒牙!
周海被陆津言这番雷霆手段震得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无比崇敬的光芒,他挺直胸膛,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
当天下午,北海市委大院,一辆军用吉普疾驰而入。
魏为民看着面前那个被封存的牛皮纸袋,和他最得力的公安局长钟国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好!好一个林姝!好一个陆津言!”
魏为民一拍桌子,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儒雅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怒火,“这帮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欺人太甚!”
“书记,我马上成立专案组!”
钟国梁的声音掷地有声。
“不光要查!”
魏为民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政治家特有的锐利光芒,“还要……大张旗鼓地查!”
“明天,让市报、省报的记者都过来!我要亲自去基地,慰问林姝同志,并代表市委,对她这种‘高风亮节、一心为公’的精神,进行公开表彰!”
“我要让全北海,全省,都知道,我们北海出了一个怎样的国宝!也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看看,想动她,先问问我魏为民,和这北海市的百万人民,答不答应!”
……
夜,深了。
新家属院的屋子里,暖气烧得很旺。
林姝靠在床头,脸色比白天更白了几分。
一想到那张照片,她心里就堵得慌。
陆津言端着一杯热好的牛奶进来,看见她失神的模样,心口一窒。
他将牛奶放在床头,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将她那双冰凉的手拢在了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很烫,很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那股滚烫的温度,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驱散了她心底的寒意。
“我没事。”
林姝轻声说。
“嗯。”
陆津言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窗外风声呼啸,屋里却一片安宁。
就在这时,陈香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卧室门口。
她手里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脸上是谦卑的笑:“林专家,我……我给您炖了点宵夜,润润肺。”
陆津言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松开林姝的手,站起身,像一堵墙挡在床前。
“放下。”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陈香被他那股煞气吓得一哆嗦,连忙将碗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您们慢用,我……我先去睡了。”
说完,逃也似的溜了。
陆津言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羹,又回头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他忽然迈步上前,端起了那碗银耳羹。
他没有用勺子,而是将碗微微倾斜,凑到鼻尖,随即,他眼神一变,眉头猛地皱起!
“不对!”
在林姝不解的目光中,他伸出两根手指,直接探入温热的羹汤中,在碗底搅了搅,再拿出来时,指尖竟捻着几缕细微的、鲜红的丝线。
那颜色,在奶白的羹汤映衬下,红得刺眼,红得不祥!
藏红花!
活血化瘀,孕妇大忌,少则致残,重则一尸两命!
陆津言的血液刹那间冲上头顶。
他猛地转身,那双黑沉的眼在瞬间烧得猩红,里面翻滚的是毁灭一切的暴怒!
他一步跨到那扇紧闭的、属于陈香和孙秀芝的房门前,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了上去!
“砰!”
一声巨响,脆弱的门锁当场崩裂,整扇门板向内砸去!
“开门!”
不,他已经不需要她们开门了,他要亲手把那个胆敢对他孩子下手的毒妇,给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