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的声音瞬间激起千层浪。
钱老的邀请,《人民日报》的专访!
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在北海基地掀起地震。
现在,它们同时砸在了林姝身上。
赵虹张着嘴,看看林姝,又看看那份电报,半天没说出话来。
孙秀芝那双永远沉静的眼也变了,她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那姿态像护卫首长的警卫员。
而陆津言,他没有激动,也没有狂喜。
在听到"京城"两个字的瞬间,他那颗刚刚落回实处的心,又被猛地提了起来。
北海是他的地盘,他能把这里打造成铁桶。
可京城……
那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那里有王振山背后那张看不见的网,有无数双盯着"北辰星"这块肥肉的眼睛,现在,又多了一个在暗处窥伺的松本浩。
他看着林姝,看着她脸上因这个消息而泛起的光彩。
那光芒刺得他心口发疼。
"我不去。"
在周海和赵虹还沉浸在震惊中时,林姝却轻轻摇了摇头,说出了让所有人意外的三个字。
"什么?"
周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嫂子,那可是钱老!是《人民日报》啊!"
"正因为是他们,我才不能去。"
林姝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陆津言那张瞬间紧绷的脸上,"至少,现在不能。"
她将那份电报推了回去,声音恢复了冷静:
"''北辰星''的核心算法才刚刚突破,实装测试还没完成。”
“我现在去京城,顶着''天才''的名号,在各位首长面前,是风光了。”
“可万一,后续的测试出了任何一点差错,哪怕只是一个螺丝钉的问题,都会被无限放大。"
"到时候,捧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还没到能替''北辰星''遮风挡雨的时候,就不能把自己先立成靶子。"
这番话浇醒了所有人的狂热。
是啊,项目尚未成功,任何过早的吹捧,都可能成为未来的隐患。
陆津言看着她,那颗悬着的心缓缓放下的同时,又被一种更深的敬佩与心疼填满。
这个女人,永远清醒,永远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
"那……那怎么回复啊?"
周海急得抓耳挠腮。
"回电,"
林姝的目光再次落回陆津言身上,那里面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
"就说,林姝同志身体不适,遵医嘱,需卧床静养。”
“北海偏远,条件有限,为不耽误国家项目,恳请钱老及相关专家,在方便的时候,莅临北海,现场指导工作。"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笑意。
"至于甄珠记者……就说,欢迎她来。北海舰队的大门,随时为《人民日报》的同志敞开。"
她不去京城。
她要把钱老这尊大神,和《人民日报》这杆大旗,都请到北海来!
她要把她的主场,变成一个堡垒。
任何想在这里动歪心思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在这两位"神仙"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高!"
高工不知何时也闻讯赶来,正好听见林姝这番话,他一拍大腿,那张老脸上满是赞叹,
"林专家这招''筑巢引凤'',高啊!"
陆津言没说话,他只是转身,大步走到电话机前,亲自摇通了通往京城的加急专线。
他用行动,表达了自己最坚定的支持。……
接下来的日子,新家属院的这栋苏式小楼,成了整个基地最热闹,也最诡异的地方。
林姝以"静养"为名,彻底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国宝生活。
孙秀芝将厨房和内务大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她做的饭菜清淡、营养、花样繁多,短短几天,就让林姝苍白的脸颊重新泛起了健康的红润。
而陈香,则彻底成了一个尴尬的"摆设"。
她想进厨房,孙秀芝不是在炖汤,就是在和面,根本没有她下手的空间。
她想进卧室照顾林姝,孙秀芝总能用"林专家看书需要安静""林专家刚睡下"等理由,将她挡在门外。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扫卫生。
于是,这间三室一厅的屋子,被她擦得一尘不染,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
赵虹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串门,她用她那张不饶人的嘴,将这种诡异的平静搅得热闹非凡。
"哎哟,陈阿姨,您这是要把地擦出包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属院要迎接什么大领导视察呢!"
陈香只能尴尬地笑,手里的抹布握得更紧了。
陆津言的"护崽"行为,也变本加厉。
他不再仅仅是沉默的守护,而是开始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入侵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天冷了,他会一声不吭地,将一个灌满了热水的军用水壶,塞进她的被窝。
她看书看得久了,他会直接将书抽走,换上一杯热好的牛奶,用命令的口吻说:"喝完,睡觉。"
林姝有时被他这股蛮横劲儿气得哭笑不得,却也贪恋那份被妥帖安放的温暖。
这天下午,林姝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陆津言搬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用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给她削着梨。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人身上,暖得让人想打盹。
"你说,"
林姝忽然开口,"松本浩他,会怎么找上门来?"
陆津言削梨的手顿了一下,刀锋划过果皮,发出轻微的"撕拉"声。
"他不会。"
他将削好的梨切成小块,递给她,声音笃定,
"他只会躲在阴沟里,放出他的狗。"
话音刚落,周海的身影,就从院子外匆匆跑了进来。
"团长,嫂子!"
他神色古怪,手里拿着一张汇款单,
"邮局那边刚送来的,说是……有人从香港,给嫂子您,汇来了一笔钱。"
"多少?"
林姝的眼,眯了起来。
"五……五百块!"
周海的声音都在抖,"还是美金!"
五百美金!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几块的年代,这笔钱,无异于天文数字!
陆津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这不是钱,这是毒药。
是一盆足以将林姝现在所有清誉都毁掉的脏水。
"另外,"
周海咽了口唾沫,又递上来一封信,"这是跟着汇款单一起来的信,寄信人写的是……"
他看了一眼林姝,又看了一眼陆津言,才艰难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松本浩。"
信封被打开。
里面没有长篇大论的威胁或忏悔,只有一张照片,和一行字。
照片是黑白的,有些模糊,上面是一个穿着和服的、面容温婉的日本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
那婴儿,眉眼像极了林姝。
照片下面,那行字是用一种刻意的、模仿女性的娟秀笔迹写的:"小姝,妈妈在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