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画着甜美笑脸的套娃,在他掌心,被一寸寸收紧的骨节碾压变形。
"咔嚓。"
一声细微的木头碎裂声响,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那张甜美的笑脸,裂开了。
睡在床上的林姝猛地睁开了眼。
她没有被声音惊醒。
是被杀气。
一种浓烈冰冷、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杀戮之气,瞬间灌满了这间屋子。
她坐起身,看见了那个站在月光下的男人。
他依旧是那个身形,那张脸,但又完全不是他。
他像一头被唤醒的野兽,周身散发着危险的黑暗气息。
他缓缓摊开手。
掌心里,是那个被他捏成了碎片的套娃残骸。
"疯了?"
林姝开口,声音不大。
陆津言没有看她。
他走到墙角的纸篓边,将那堆木头碎片扔了进去。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她。
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困惑,也没有任何烦躁。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
"他想让你死。"
他陈述,不是猜测。
林姝的心沉了一下。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巴甫洛夫。
"证据?"
她问,大脑瞬间进入了高速运转。
陆津言走到桌前,借着月光,将那叠资料里印着"响尾蛇"照片的那一页抽了出来。
他将它放在了床沿。
"谢尔盖·伊万诺夫,代号''响尾蛇'',克格勃特工,精通心理暗示与催眠。三年前,我在边境跟他交过一次手。"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套娃,是给安德烈的信号,也是给我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冰冷彻骨。
"用你的命,换安德烈女儿的命。"
林姝的指尖冰凉。
她终于明白,巴甫洛夫的轻蔑和傲慢,安德烈的脆弱和绝望,都是这场心理战的一部分。
欧米茄手表是前菜,套娃才是主菜。
他们算准了她会看穿手表的故事,算准了她会攻击安德烈的心理防线。
他们甚至,算准了她腹中的孩子。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一个让她用自己的聪明,亲手将自己送上死路的陷阱。
"你想怎么做?"
林姝问。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此刻的状态,比巴甫洛夫和那个"响尾蛇"更危险。
"我去见安德烈。"
陆津言说,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带他去海边,让他把一切都说出来。"
"然后呢?"
林姝追问,"让他指证巴甫洛夫?在一个没有录音,没有证人的黑夜里?"
"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陆津言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姝懂了。
那是属于军队的"办法"。
高效,直接,且上不了台面。
"不行。"
她断然拒绝,"你这是在用一颗炸弹去拆另一颗炸弹。安德烈现在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你用暴力,只会让他彻底疯狂。"
"那你想怎么样?"
陆津言反问,那股被他强压下去的戾气又开始翻涌,"等他明天拿着刀冲进会议室吗?"
"不。"
林姝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直视着他那双风暴欲来的眼睛。
"对付一个赌徒,最好的办法,不是掀他的桌子。"
她的声音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兴奋。
"是上他的赌桌,用他的规则,把他赢到倾家荡产,连灵魂都赎不回去。"
陆津言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属于自信的光。
他喉结滚动。
"你想赌什么?"
"赌命。"
林姝说。
她绕过他,走到那张巨大的书桌前,拉开了抽屉。
她没有拿笔,也没有拿纸。
她拿出了那个被她塞在靠枕夹层里的油纸包。
她当着他的面打开。
里面,是他的全部身家。
一千二百六十五块七毛,和那本存折。
"陆团长,"
她将那个油纸包推向他,"这是你全部的赌注,对吗?"
陆津言没有回答。
林姝笑了。
"现在,这些是我的了。"
她将那个油纸包收回,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疯狂的光芒。
"等会,我会单独去见安德烈。"
"什么?!"
陆津言的音量瞬间拔高。
“你,在礁石群后找个位置隐蔽。”
林姝无视他的震惊,冷静地布置着战术,仿佛在安排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演习。
“约定半小时。时间一到,或者,你听到任何不对劲的声音……”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了他腰间那把黑沉沉的配枪上,眼神比枪身的钢铁还要冷。
“……就直接开枪。先解决他,如果来不及……就连我一起。”
陆津言的呼吸彻底乱了。
她疯了。
这个女人彻底疯了。
她要把自己当成诱饵,去钓那条已经失控的鲨鱼!
"我不同意。"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带着绝对的否决。
林姝没有理他。
她只是伸出手,探向他腰间。
她的指尖冰凉,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解开了他枪套的搭扣。
她将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沉重五四式手枪抽了出来,握在手里。
冰冷的钢铁,贴着她温热的掌心。
她抬起那把枪,不是指向他,而是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她没有说话。
但那个动作,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津言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睡在地上的那点可笑的骄傲,他在谈判桌上为她撑起的那点所谓的保护,在这个女人面前,都脆弱得像一张纸。
她,才是那个真正掌控一切的人。
她用她的智慧,掌控敌人。
她用她的疯狂,掌控他。
许久,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想做什么?"
林姝放下枪,将它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我要让巴甫洛夫知道,"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屋里带着回响,"有些人,你连跟她对赌的资格都没有。"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拨出了一个号码,只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起。
“接线员,给我接苏联代表团驻地,安德烈·沃尔科夫。”
她用平静无波的俄语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线路转接的忙音。
陆津言的心跳,随着那“嘟——嘟——”的声响,一下下擂动着胸膛。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一个沙哑疲惫的俄语男声传来:“……喂?”
林姝没有自报家门,声音轻,却带着寒意。
“沃尔科夫先生,你女儿的套娃,碎了。就在我先生的手里。”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响。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林姝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瞬间惨白的脸,她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不过,我更喜欢我先生送我的那支英雄牌钢笔。”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将最后的通牒送了过去。
“想知道那支钢笔现在在哪儿吗?”
“半小时后,海边的三号礁石,我一个人等你。”
说完,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