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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五章 嶙峋少年

作者:不见白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车停了下来。


    “我知道这个要求会让你为难,但是……我……”萧含光紧紧攥住衣袖,她睫毛颤动,盈盈双目中溢满忧愁:“他那日在栖凤殿昏迷,我就再没有他的消息,我实在是担心……”


    齐韶无声叹息,道:“陛下若是担心小宋将军的伤势,倒也不必亲自去驿馆。其实,他昏迷第二天便已苏醒,虽伤势严重,但经御医精心调养,卧床多日后已能起身,如今已无大碍。”


    萧含光心中一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齐韶斟酌片刻,道:“陛下,您去年很长时间待在药师庵,对于这门婚事的很多细节并不知情。去年九月,北魏的鲜卑人在秋收之后大举南下,分三路同时进攻荆楚、淮南和广陵三个方向。战火燃起,边境百姓流离失所,朝廷震动。”


    “如今朝廷镇守荆楚的是荆州都督何长龄,他是小宋将军的母舅,坐镇淮南的是庐江刺史宋寒章,坐镇广陵的是扬州都督齐栋,他是司徒公齐鸿的第三子,算起来是陛下您的表舅。十月战报传回金陵,荆楚和淮南战线都是小胜,广陵方向却是大败。同淮南战报一起送到金陵的,还有宋寒章的奏折,为其子宋海晏求娶公主……当时,金陵还有小道消息,说是北魏派出使者到宋家劝降,被宋家子所杀……”


    齐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先帝的想法暂且不提,你猜太皇太后看到宋家的奏折会怎么想?”


    经过这一个月白令瑶的教导,又有太皇太后昨日的铺垫,萧含光对朝堂之事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她沉吟片刻,低声道:“太皇太后大概会觉得宋家携淮南战略要地,威逼帝室,强娶公主,因此对宋氏心怀忌惮……”


    “正是此理。”齐韶道:“自两百年前中原板荡,世族南渡以来,南方虽然历经数朝,始终是皇室与世家共治天下。如今南朝门阀虽以江左齐氏、会稽魏氏等为首,但宋家、何家这些大族在一地经营多年,力量亦不可小觑。虽然金陵看起来平静,但自去年秋天开始的这场战事并未结束,双方一直在相持。”


    “皇太孙随先皇离世,陛下从此身属社稷,和宋家的婚事自然无法继续。但大战当前,太皇太后忌惮宋氏和何氏,绝不容许宋家子在金陵有任何闪失,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将他的伤治好,再完好无损地送回庐江去——”


    “所以我每天都会去驿馆,将他的近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太皇太后知情。”齐韶绕了一大圈,又将话题绕了回来:“我甚至知道昨日宋海晏早晚各吃了一碗粳米粥,午饭吃了汤饼和鱼羹。陛下实在不必担心……”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萧含光闭上眼睛,身体靠在车壁上,体味着这些消息。片刻后,她睁开眼睛,鼓起勇气,再次恳求道:“按你的说法,他伤愈之后就会返回庐江,或许我此生再没机会与他见面了。齐大人,你既然每日都要去驿馆,今日就带我一起去。我不进都行,只要远远看他一眼,见他安好我就放心了。”


    齐韶轻叹了一声。他面露无奈,转头对车夫道:“先回我在朱雀街的宅邸。”


    半炷香之后,马车停在一座宅院门口。齐韶低声道:“陛下,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没多久,齐韶去而复返,手上拿了一顶黑色的斗篷,道:“陛下,您将狐裘脱下放在车上,穿上斗篷,用帽子遮住脸。”又对车夫道:“现在去驿馆。”


    等马车停在驿馆门前时,萧含光已经换好衣服。这斗篷应是齐韶自己的,极为宽大,穿上之后,将她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


    齐韶伸手将帽檐往下拉了些,低声道:“陛下,进去之后,你跟着我走就行,不要说话,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


    萧含光点头。


    她跟在齐韶身后,走进驿馆,驿馆的驿丞见齐韶走入,连忙上前,神色恭敬道:“齐大人。”


    齐韶问道:“小宋将军今日情况如何?”


    驿丞答道:“今日气色看着比昨日好些,只是他心情不好,正一个人在院子里闷坐着。齐大人可要去看看?”


    齐韶摇了摇头,声音沉沉:“太皇太后说小宋将军这一个月来身体都没好,要我来查看医案,看看太医们究竟是如何用药。你给我在二楼找一间朝院子开窗的房间,再让太医将这一个月的医案整理好送到房间里来……”


    听闻是太皇太后亲自过问此事,那驿丞不敢轻忽,连忙在前领路,道:“齐大人,您这边请——”


    萧含光跟着齐韶上了二楼,不一会又有太医带着一本厚厚的医案进来,见到齐韶,哭丧着脸道:“齐大人,并非下官们不用心医治,只是小宋将军身体旧伤太多,而且他心情沉郁,肝气郁结,十分药下去,见效的也只有四五分。还望齐大人体谅下官,在太皇太后面前多美言几句……”


    齐韶接过医案,神色淡然:“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太医离开之后,齐韶将房间的大门关紧,将窗户开了一条细缝,朝外看了一眼,对萧含光道:“宋海晏就坐在那里,陛下可以在这窗边站一会儿,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让他看到你。”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陛下,您也知道宋海晏的性子,他若知道您就在这里,非闹得不可开交。别的不说,微臣的身家性命肯定不保了。”


    他说完之后,不再看她,而是走到书案边,当真拿起那本医案看了起来。


    “谢谢你。”萧含光心中满是感激与忐忑。她知道,齐韶带她来驿馆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些,朝下看去。


    这院子本是一处小花园,隆冬之时,草木凋零,只有西北一座亭子尚可称为一景,宋海晏独自一人在亭中坐着。从她的角度,只堪堪见到他的背影。


    少年的脊骨更瘦薄了些,明明身着冬衣,看着竟比春时显得单薄了不少。一阵风吹过,她听到他低低咳嗽起来,身体颤动。


    她不自觉朝着窗外伸出手,想去抚平他耸动的臂膀,却捉了个空。窗棂的薄雪落下,积了她满手,冰冷刺骨的感觉传来,她才意识到,两人之间其实隔了很远的距离,她根本触不到那道背影。


    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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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看起来已是触手可及,其实还隔了很远很远。


    譬如药师庵那一晚,宋海晏握着她的手,只要能逃进树林,便有逃脱的机会,最终他倒在了离树林一小步的地方。


    在婚礼前一夜,她坐在妆镜前,母亲替她梳发时,她距离嫁给他也仅仅隔了一天。


    一步。


    一天。


    就是咫尺与天涯的距离。


    积雪吱嘎有声,有人穿过回廊,进入院中,唤道:“阿晏。”


    萧含光辨认了一下,来人是那天和宋海晏一起进栖凤殿的少年,那个名叫陆思明的表弟。


    见到陆思明,宋海晏似乎恢复了一些活人的气息,问道:“思明,怎么样?”他病后中气不足,声量不大,堪堪到她勉强能听到的程度。


    陆思明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元日朝会时,主持朝会的确实是刚刚继位的皇太孙,不是你说的什么女扮男装的公主。”陆思明叹息一声:“阿晏,你魔怔了,长乐公主和皇太孙本就是双生兄妹,长相相似很正常,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宋海晏又道:“那我的奏折呢,你帮我递交了没有?我要面君,如果真的是皇太孙,他为什么不敢见我?”


    陆思明语气无奈:“阿晏啊,这皇帝日理万机,你又没有个官职在身上,皇帝有什么理由要见你啊。而且如今朝中休沐,这折子递上去也没人批啊。”


    宋海晏愣了半晌,又道:“那公主的遗体呢?就算她死了,也是天家许给我宋海晏的妻子。婚礼未成,这遗体也应该交给我带回庐江安葬吧。不行,我要去皇宫,让他们将公主的遗体还给我。”


    “阿晏啊,公主的遗体已经和先帝一起葬入皇陵了。要我说,咱们还是算了吧,你上次看了一眼,就病成这样。你要是带回去天天哭坟,是想今年就死吗?你这身体从去年春天就没好过,底子再好也禁不起这样折腾啊。阿晏,就算你不心疼自己的身体,也该为你母亲想想。她这半年以来,为你流了多少泪,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这里,陆思明的声音也隐隐带了哭腔,乞求道:“阿晏啊,你能做的都做过了,你已经对得起她了。是公主福薄,和你无缘。算我求你了,我们回庐江去吧。”


    宋海晏不再说话,他安静时,背影更显嶙峋支离。


    良久,她听到他咳嗽两声,抬头望天,叹道:“原来,我还是什么也没有改变。你不是阿幸,你是阿苦……”


    萧含光捂住口鼻,任由泪水滑落,她不敢哭出声,唯恐宋海晏发现,只能无声呜咽。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关上了窗户,又递了一张巾帕过来。


    “过去发生的事无法回头,长乐公主永远不可能死而复生。”齐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深沉,“宋家求娶公主,太皇太后已经对宋家父子生出敌意。事久生变,让宋海晏相信公主死了,彻底死心,早点回庐江才是对他、对宋家最好的结果——”


    他扶住萧含光摇摇欲坠的身躯,将她带出门外:“陛下,宫门落钥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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