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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三章 虚相实相

作者:不见白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幸后退一步,靠上墙壁,身体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缓缓滑落在地。


    她想要哭,想要嘶喊,却被不知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只有泪水如泉,簌簌滚落。


    原来人痛极悲极,是发不出声音的。


    宋海晏,你总是这般赤诚、坦荡,不掺一丝虚假,叫人难以招架。正因为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你不知道,我的命运早已被刻在冰冷的石碑上,无人能改。皇帝出家,大臣们可以将他赎回,而被皇帝敕命出家的人,却没有人可以赎回。


    宋海晏,世间同人不同命,有的人一出生就贵为王侯,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名之为“罪”的烙印。我渴望得救,但注定无法得救。你这样的想法,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她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声来,身体如筛糠一般在青石地板颤抖着、挣扎着,一双眸子空洞得骇人,宋海晏吓得脸色发白,大声道:“阿幸,你怎么了?”


    他慌乱地将她抱起,触手之处冰凉得让他心惊。她的身体像一片枯叶,轻得仿佛随时会碎裂。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懊悔和自责。


    “阿幸,我错了,你不喜欢听这些诨话,我就不再说了。你不喜欢我,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你不要生气,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叫人过来——”


    他就要离去,却被一只手攥住了衣摆。


    宋海晏回头,见少女噙着的一双泪眼,她没有说话,他却从那一双眼中看到了哀求。


    她在哀求他,不要走。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扯过被子将她盖住,可她的身体仍然止不住地发抖。宋海晏无奈,只能隔着被子紧紧抱着她,用自己宽阔的胸膛抚慰着她。


    屋内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暮色从窗棂边缘淌入,最后几缕深琥珀色的光线舔舐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在流苏帐间隐没,留下彻底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阿幸自己的四肢渐渐恢复了温度和知觉。


    黑夜不见五指,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自己隔着一床薄被,倚靠在男子的胸膛之上,身躯随着他的呼吸与心跳一起一伏。


    白日时,他站在梨树下,濯如春柳,皎若青松,她觉得他是不存在的虚相。可此时此刻,她分明看不见他,他整个人在她心中却有了具体的形象。


    她能从他的呼吸声中感知他高挺的鼻梁,深邃挺括的五官轮廓,能从紧紧箍着她的手臂感知他修长的胳膊和强劲的力量,能从他的胸口的起伏他健硕的男子躯体和此时汹涌澎湃的心绪。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若目中不着相,便见实相。


    若剥离这世间一切虚妄,爱便是唯一的实相。


    她因这爱生出贪恋来。她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的气息,甚至贪恋起这方阎浮世界的一切,贪恋那些曾以为与自己无关的温暖与光明。


    她心中忽生出些许勇气来,她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她想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亲眼看一看他口中那个广阔的世界。


    哪怕一眼也好,得到过一刻自由也行,就算以后再被抓回药师庵,这一生也再无遗憾。


    她叫道:“阿晏。”


    宋海晏似乎处于神游物外的状态,并未答话,于是她又叫了一遍:“阿晏。”


    男子的身躯猛地动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阿晏。”阿幸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当然不是了。”宋海晏的声音带着惊喜:“我亲近的朋友都是这样叫我,你这么叫我很开心。”


    他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恢复了,自己仍这样抱着她毕竟逾矩,他将那床薄被松开,慌乱道:“天黑了,我去点灯……”


    他正要起身,阿幸道:“不要点灯,就这样……就很好……阿晏,你就坐在这里,我想和你说话……”


    “好。”宋海晏答应道。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阿幸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晏,你先前说想带我离开这里,是真心的吗?”


    “当然——”宋海晏立刻脱口而出。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两个字太敷衍,不足以表达他的真诚,又道:“阿幸,你放心。我虽出身行伍,但也不是性子鲁莽之人。一应事宜,我都安排妥帖。我上次让陈伯送信回去,便是要将你的事情告知我的母亲。她派陈伯送这四十万钱过来,必然是不反对这件事。我父亲为人古板,可能会不同意,但我母亲同意的事,我父亲也没办法,你不用担心。”


    “至于静仪师太那边,我觉得她也不会反对。我上次坠马装病的事,她一眼就能看穿,但还是让我留在知事堂。根据我这两个月的观察,她对你与对别人格外不同,似乎并不希望你长久留在这里。我若提出为你赎身,她多半会同意。”


    “你……阿幸,你愿意吗?”他不免又忐忑起来,然而这一次少女回答得很快,语气不带一丝犹豫:“好,阿晏。我愿意和你一起离开,我们今晚就走——”


    “啊,今晚就走?”宋海晏惊喜中带着错愕,“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现在去打扰静仪师太是不是不太好?”


    “不需要告诉师父,也不要再说什么赎身的事,她不会同意的,我们翻墙出去吧。”阿幸低声道:“你上次买书,也是翻墙出去的,应该有经验——”


    “有经验是有经验。”宋海晏还是不解:“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想带我离开,一切就得听我的。”阿幸急切地说。她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宋海晏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仿佛生怕他会从这漆黑的迷夜里消失。她的身体向前倾,几乎贴上了他的胸膛,呼吸急促而紊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阿晏,过了今晚,我可能不会再有离开的勇气……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宋海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微微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冰冷的指骨,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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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道:“好,我听你的。”


    阿幸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忽然松开他的衣袖,双手环上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宋海晏的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双臂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侧,带着一丝颤抖的热度,让他心头一紧。


    “阿幸……”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担忧。


    “别说话。”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几分哽咽,“就这样……让我靠一会儿。”


    宋海晏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夜色沉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片刻之后,阿幸终于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但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松开手,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阿幸点燃烛火,开始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她既然决定离开,抛弃这沙弥尼的身份,药师庵的东西也什么可带的,最终她只是从耳房带走了一套金针和一些伤药。


    至于宋海晏,这十几箱银钱当然是无法带走,他只是随手抓了几把藏在荷包之中,以备路上使用。他负上随身携带的宝剑,将自己的弓箭别在腰间,又特意检查了碧棠送来的那只镔铁箭,珍之重之地将它收入箭囊之中,再将箭囊负在背上。


    他牵着阿幸的手,推开了知事堂的大门。


    夜风迎面扑来,带着一丝凉意。


    今夜无月,苍蓝色的天幕垂下明灭不定的星子,微光熠熠,四野胧明,看不清楚前路。


    远处的佛殿佛塔沉浸在夜色中,只有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像是无声的告别。阿幸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虽然下定决心要走,但离开这座她生活了整整十四年的庵堂,还是让她生出几分忐忑和不舍。她很快收回目光,握紧了宋海晏的手,低声道:“走吧。”


    上次宋海晏出去买书,曾翻过药师庵的围墙。他对这条路线早已熟悉:从知事堂出发,向西穿过两处佛殿,便能看见一人多高的外墙。翻过外墙,便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原野的尽头是茂密的树林,枝叶交错,遮天蔽日。再往西五六里,就是鸡鸣镇。陈伯正在那里落脚,宋家的车马也停在那里。


    他计划先带阿幸到鸡鸣镇,再乘马车返回庐江。静仪师太第二天发现阿幸失踪,或许会告知皇太孙妃齐宝珠。皇太孙萧樗虽正位东宫,却因身体孱弱,并未执掌实权。宋家世代镇守庐江,是国之封臣,太孙妃即便得知阿幸失踪,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抄经的沙弥尼与宋家大动干戈。


    长夜阒静,药师庵的外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空旷,连一丝人声也听不到,只有轻风拂过檐角的铜铃,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宋海晏驾轻就熟,带着阿幸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他上次翻出去的围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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