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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二章 春夜胧月

作者:不见白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对了。你出去一趟,错过了午饭的时辰,不如尝尝这个……”宋海晏忽想起什么,从梨花树后拿出一只竹盒,献宝一样托于阿幸面前,说道:“今早陈伯从庐江回来,除了带回那只镔铁箭,还带了这个。”


    他打开盖子,里面是某种肉脯,呈红褐色,外面还裹着一层蜂蜜。用竹屉分开,一个一个排列,极为精致,一看就是出自高门大家。另有一只小小雕花竹筒,装着数根竹签,作为取食之用。


    宋海晏解释道:“这东西叫素鹿炙。我母亲闺阁时最喜欢吃鹿肉,嫁给我父亲后,顾念他在外征战、兵凶战危的,便开始潜心向佛,为父亲祈福,戒食荤腥。她馋鹿肉,又不想破戒,就找佛寺的僧人学了一道素斋,用豆粉、竹荪还有蜂蜜制成,不仅外表和烤鹿肉一模一样,连味道也相差无几,馋嘴时就吃一两块。母亲听说我在药师庵的这段时日,都是蒙你照料,所以亲自做了这道素斋,命陈伯快马送来,特地表达谢意……你看,还新鲜着呢…你尝尝吧……”


    阿幸本不太饿,见宋海晏眼神殷切,夹起一块素鹿炙放入唇中。刚入口时,是蜜糖的清甜,再往下咬时,便觉得一阵恶心,竟将那素鹿炙全部吐了出来。她自三岁入庵修行就吃斋茹素,从未食过肉,没想到自己竟连与肉炙味道相近的素食也吃不得。


    宋海晏见状,微微蹙眉:“阿幸,你怎么了?难道素鹿炙有什么问题?”


    阿幸摇头:“不,不是,我自幼入庵堂修行,不惯吃肉,就算味道相近也不行,只怕辜负了夫人一番心意。”


    宋海晏见她没事,略放了心,倒了一杯水给她漱口,开解道:“吃不惯就不吃了,谈不上什么辜负不辜负的。”那几只斑鸠见地上落了食物,从树上飞下,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将那肉炙啄了个干净,又围着宋海晏,咕咕咕咕地叫个不停,似是还想再要。


    宋海晏失笑:“阿幸吃不得这个,倒是便宜了你们……”他也不吝啬,取了肉炙抛在地上,看着斑鸠啄食,又道:“吃吧吃吧,你们也长大了,以后就要自力更生了。过两天我也喂不着你们了……”


    斑鸠们不懂人言,上下扑腾,分食肉炙,好不开心。


    阿幸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宋公子,你决定要离开了吗?”


    宋海晏点头道:“是啊,再有半个月便是端午节了。我们庐江属古楚国旧地,素来有祭祀屈原的传统,端午那日,除了举办龙舟竞赛、与民同乐以外,我们庐江各家都会举办端午大祭。我是宋家长子,自我十四岁以来,端午大祭一直都是由我主持,算算时间,我该回家准备这件大事。”


    时交未正申初,日影已渐西移,梨树在地上投下幢幢的阴影。宋海晏恰站在有着夕照的一侧,日光强烈,让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清晰明朗。


    阿幸站在梨树的阴影之下,清风拂卷,分明是夏初时节,她却觉得有些凉意。


    她早知道宋海晏终究是要离开的,从早春到夏初,他已经在药师庵延宕太久了。不提来自庐江的信件,这些天静慧师姑送饭之时,就数次问他伤势恢复得如何,有意无意间暗示药师庵收留男客已是破例,他若是伤愈就该尽快离开。


    可当宋海晏当真决定离开时,她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幸,你站到这边来。”宋海宴见她整个人落在阴影之下,朝她招手。


    梨花树下的少年郎君言笑晏晏,如树梢的春月,仿佛她伸手就可触之,摘折而下,却又仿佛高悬于天、遥不可及。


    阿幸忽生起一种不真实感,心中无来由地冒出一句话来。


    那是《金刚经》中的一句: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虚者,是这世间不存在之物。


    妄者,是这世间求不得之物。


    所以,在那我目中着相的少年啊,你究竟是谁?你从何处来?你真的是这阎浮世界中的一人吗?


    还是你根本从不存在,仅仅是我虚妄的想象?


    这座小院,这段从光阴罅隙中偷得的时光,是我切实有过的记忆,还是一段空相?是梦、幻、泡、影?


    自你离开后,它们还会存在吗?


    ……


    “阿幸,阿幸……”清润的嗓音从耳边传来,阿幸回神时,见宋海晏正站在她面前,右手在她的眼前晃动。


    “怎么了?”


    “你刚才突然一动不动,我叫你好多声都没听见,像被魇住了一样……”宋海晏看向落在禅院塔尖上渐落的夕影,道:“太阳要下山了,树底下凉,我们到那边去说话。”


    “我没事,只是方才在日头底下站久了,有点晕。”阿幸道:“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怔怔坐了一会。想起上午的事,终究认命地拿出纸笔,开始抄写经文。齐宝珠一开口就是《金刚经》两百卷,要在两个月之内完成,接下来她只怕更不得喘息。


    黑色的墨迹在苇草纸上晕开,夕阳从菱花窗格中透入,在书案上投下光影。她写了两行字,那光影就被一道黑色的轮廓挡住了。


    阿幸抬头,见宋海晏不知何时坐在她旁边。他眉宇紧锁,面现忧色:“阿幸,你怎么又在抄经了?”他忽地想起什么,道:“今天上午你离开时,那位通报的比丘尼好像说皇太孙妃要见你,是她命你抄经?”


    阿幸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上次也是她?”


    阿幸默不作声。是皇帝敕命还是皇太孙妃的恳求,其实没有差别,都是她无法拒绝也无法反抗的事。


    她的沉默被宋海晏视作默认,他语气一沉,问道:“为什么?这药师庵的比丘尼加起来也有上百人,她为什么偏偏选中你?”


    阿幸无言以对,她淡声道:“宋公子,没有为什么。我生来就是如此命运,金陵城的那些大人物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不成?”


    宋海晏怔了半晌,他伸手去拿阿幸手中的笔:“我来帮你抄——”


    “宋公子,你明天就要离开了,就算你能帮我,又能帮多少。”


    阿幸拦阻了他的动作,她看向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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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晏,语气到底显出几分不甘的讥哂来:“宋公子,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就算一母同胞,有的人天生在云端,有的人低贱如蝼蚁。你以为一个名字当真能改变我的命运吗?”


    “我……”宋海晏喉头一动,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又被阿幸打断。


    “宋公子,这世间上能说出口的承诺很多,能做到的却没有多少。”她闭上眼,压下心底的汹涌情绪:“你的家人还在等你。你的伤既然好了,就赶紧离开这里吧。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宋海晏再也耐不住,他伸手掼住她的双肩,将她从席上带了起来,道:“阿幸,我带你看一样东西,你跟我来——”


    他拉着阿幸,到了隔壁的房间,阿幸看到房间放着十几口大箱子。


    “阿幸,下午陈伯来时,除了我妹妹的信和母亲做的素肉炙,还送来了这些……”他将那些箱子一并打开,里面竟然全部是市面流通的铁钱,这些箱子里的铁钱全部加起来,估计有数十万之数。


    阿幸瞳孔微微一震。药师庵治病救人并不收钱,很多达官贵人在病愈之后会选择来庵中进香,并撒下成千上万的香火钱,然而这些钱还是太多了,就算买下整座药师庵还有余数,宋家送来这么多钱是想干什么?


    宋海晏转过头来,直视她的双眼,真挚道:“阿幸,我给你说过很多我的事,可还有很多没有说。像上次的大战,我虽然受伤,但也领军从北魏手中夺回一座城池。朝廷已经降下封赏犒赏将士,还额外赐下一笔赏钱。我的母亲出身大家,嫁妆不菲,她说我今年十七,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便拿了一部分出来,换成银钱,说是要给我娶妻用。加上我从前攒的零花钱,总共加起来,足有四十万之数,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些……”


    看阿幸眼神愈发迷惘,宋海晏继续道:“我听说前朝有位皇帝,舍身到寺里舍身出家。朝廷少了皇帝,一切都乱糟糟的。后来大臣们集齐一亿钱,将他从庙里赎回来继续做皇帝。我没有那么多钱,好在阿幸你也不是皇帝,四十万钱或许便够我赎你了。当然,如果静仪师太仍嫌不够,我便只能去找人拆借了,大概也能借得几万钱。如果再不够,我便只能拼着被父亲责骂,去找家里要钱了,无非就是多挨一顿打,总之,庐江宋家总不至于娶不起新妇……”


    “阿幸,你还记得吗?那天下雨,梨花还开着,我在门槛上坐着,你问我起何心,动何念?这便是我那时想说的话。阿幸,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谁都没关系。阿幸,我心悦你,想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药师庵,外面会有更广阔的世界等着你,就像书里写的那样。”


    他定定看着她,那目光宁静温和,无一丝迫人,却灼得她整个人整颗心都发烫。


    如春夜之胧月,澹泊照人,葳蕤生光。


    他顿了一下,又道:“阿幸,我不知道你的命运是什么,也不知道能否改变一切,但我会是一直抓着你的那只手,我说过要给你祝福,也是认真的。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成为真正的阿幸,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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