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听了，当即就坐不住了。
她一把将二姨娘手中的绣绷子夺过来，扔在桌上：“我的好姐姐，你还真坐得住！”
二姨娘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不然呢？老爷护着，夫人盯着，咱们还能做什么？”
“怎么就不能做了？”四姨娘在屋里来回踱步，“那素儿是夫人的人，如今却在那贱人身边伺候，这说明什么？说明夫人早就知道了！她不出手，是在等什么！”
二姨娘不语。
四姨娘见她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更是火大：“二姐！你别装糊涂！咱们要是不去给她个下马威，等她真进了门，咱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凑到二姨娘跟前，压低了声音：“你想想，她是什么出身？青楼里出来的，那勾引男人的手段能少了？到时候老爷魂都被她勾走了，哪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再说了，咱们这是去替夫人分忧，替沈家清理门户！她一个风尘女子，也配踏进咱们沈家的门槛？传出去，老爷和两位公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二姨娘垂着眼，并不言语。
四姨娘见她还是犹豫，一咬牙，又道：“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二公子想想吧？大公子如今圣眷在身，风光无限。那贱人要是再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咱们二公子将来可怎么办？”
这话，算是戳中了二姨娘的软肋。
她终于抬起眼，眸中闪过冷光，却还是故作为难：“妹妹，不是我不想……只是这事儿，要是闹大了，老爷怪罪下来……”
“怕什么！”四姨娘一拍桌子，“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再说了，就算夫人知道了，也只会夸咱们做得好！”
二姨娘沉默了许久。
她看着四姨娘那张急切的脸庞，终是幽幽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妹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便陪你走一遭。”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省得你一个人，不知轻重，闹出更大的乱子。”
四姨娘大喜过望：“我就知道二姐最是明事理！”
……
送走了四姨娘，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二姨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冷笑。
她对着身边的贴身丫鬟吩咐道：“去，把门关上。”
丫鬟应声去了。
二姨娘才轻声开口：
“记着，明日若是夫人问起来……”
她捻起绣花针，对着灯火比了比，声音淡得像一阵风：
“就说是四姨娘非拉着我去的，我百般劝阻，拦都拦不住。”
——
次日一早，天还阴沉着。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那座宅院的巷口。
四姨娘率先下了车，二姨娘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跟在后头。
四姨娘上前，砰砰砰地砸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从里头拉开。
素儿探出头来，一见门外站着的两位姨娘，吓得脸色煞白：
“二……二姨娘？四姨娘？”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位会找到这里来。
四姨娘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推开：“滚开！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认得我们？”
素儿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两人闯进来，想拦又不敢拦：“姨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四姨娘理也不理，一边往里走，一边扯着嗓子骂开了：
“我道是哪来的狐媚子，原来是躲在这种狗窝里！”
“不要脸的娼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肖想勾搭我们沈家的爷们！”
“赶紧给我滚出来！”
骂声尖利，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里屋的门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
晚娘穿着一身藕荷色衫裙，头发松松地挽着，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她脸上未施粉黛，神情慵懒，像是没睡醒。她斜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院中那个撒泼的女人：
“哟，是谁啊？一大早的，脾气这么大。”
四姨娘上下打量着晚娘，眼神轻蔑：
“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到了我们面前，还装什么？”
她双手叉腰，刻意拔高了音量：“你倒是睡得安稳！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霸占着我们沈家的院子，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晚娘像是没听见那话里的刺，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她停在四姨娘面前。四姨娘身形矮小，长着一张瓜子脸。晚娘个子比她高了半个头，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是沈家四姨娘？”
她轻轻一笑：
“一大早火气这么大，想来是多日不曾见到老爷了？”
“你……你个娼妇！你胡说八道什么！”
晚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怎么就胡说了？”
“你我如今，不都是伺候一个男人的？”
她有些叹息地道：“你凭着清白家世进了门，是妾。”
“我凭着这张脸，将来若是进了门，也是妾。说到底，咱们谁又比谁高贵呢？”
“你放肆！”
四姨娘彻底被激怒了：
“我再不济，也是正经人家抬进来的姨娘！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人人都能上的婊子！”
这话骂得极尽恶毒。
素儿在一旁听着，慌张地看向晚娘。她以为，以晚娘的脾气，一定不能忍，吓得脸色惨白。
晚娘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四姨娘。半晌，才幽幽开口：
“是啊，我是婊子。那又如何？”
她往前凑了凑，几乎贴着四姨娘的耳朵，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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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轻声说：
“可老爷……就喜欢我这个婊子呢。就是不喜欢你。听说在沈家，老爷一年也去不了你院子几次吧。啧啧，如今看来，却是有迹可循。”
“你！”
四姨娘浑身一颤。
她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朝着晚娘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我撕了你这张嘴！”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晚娘没有去挡那巴掌，而是反手一把抓住了四姨娘的发髻！
“啊——！”
四姨娘发出凄厉惨叫，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她想去抓晚娘，却被晚娘用力一扯，整个人都站不稳，狼狈地往前栽去：
“你敢动我！”
“放手！你这个贱人，快给我放手！”
跟着四姨娘来的丫鬟见主子吃亏，也顾不上害怕了，叫嚷着就冲了上来：
“快放开我们姨娘！”
素儿见状，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猛地张开双臂拦在了丫鬟面前。她受夫人所托监视晚娘，也不能眼瞧着晚娘出事：
“不许过去！”
“滚开！”
那丫鬟一把将素儿推开，伸手就去抓晚娘的胳膊。
而从始至终，二姨娘都静静地站在院门口，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如今，眼前是扭打在一处的女人，她心里甚至升起扭曲的愉悦。
眼看那丫鬟就要扑到晚娘身上，二姨娘终于动了。她急匆匆走上前，大喝一声：
“够了！”
她先是拉住了那个发疯的丫鬟，斥了一句：“主子们的事，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那丫鬟被她一瞪，顿时缩了回去，不敢再造次。二姨娘这才转向晚娘，目光落在她紧抓着四姨娘头发的手上，轻轻叹了口气：
“妹妹，松手吧。”
“闹成这样，让旁人看了笑话。”
晚娘侧过头，目光从狼狈不堪的四姨娘面上缓缓移到了二姨娘那张温婉贤淑的脸上。
她看了她半晌，然后，手上力道一松。
四姨娘踉跄着退后两步，险些再次摔倒。
晚娘却没再看她。她只是对着二姨娘，似笑非笑道：
“多谢姐姐解围。”
这声“姐姐”叫得又轻又软，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晚娘看得出来，比起四姨娘，这二姨娘才是城府深的呢。
二姨娘走上前，作势要去扶四姨娘，嘴里还念叨着：“四妹妹，你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她不懂规矩，你多担待些就是了。”
“你！”
四姨娘本就一肚子火，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大怒。
她一把挥开二姨娘伸来的手，厉声喝道：“你少在这假惺惺！方才你无动于衷，现在倒跑出来做好人了？天底下没有你这么做人的！”
二姨娘一愣，眼中登时涌上泪珠：“……你怎能这样想我？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