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城东徐氏别苑内,丝竹隐隐。
积雪渐霁,四周梅花本还没开,却能隐约闻见梅香。来往宾客皆着大氅,徐公歪靠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个汝窑瓷盏,宝贝似的朝周围众人一展:
“这是当年,先帝念我父之功,特意赏的……我父弥留之际,还叫我好生爱惜,留作传世。”他语调得意,周围人也纷纷附和称赞。
徐公眼一瞥,看向坐在左边下首的沈容远,笑呵呵道:“怀安,你可是稀客。平日哪家诗会雅集,你也是不常去的。今日来我这里,也是我们有幸啊。”
这话半是抬举,半是玩笑,可也实在说得没错——沈容远一向是不大喜欢饮宴作乐的。
沈容远笑了笑:“徐公谬赞,怎敢当?平日实在是事务繁杂压身,不得空罢了。”
他态度谦恭,徐公很是欢心。
席间有人起哄附和:“听闻沈大人诗才颇高,今日有徐公美酒在侧,不知沈大人可否趁兴作诗一首,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赞和声此起彼伏。沈容远推辞不得,无奈一笑,提笔写诗。
方落笔,便有人上前高声念诵,满堂喝彩。
沈容远立于其中,听着他们称赞自己风骨铮铮,面上笑着,心里却不大笑得出来。徐公连连点头,满面赞许:“好诗,好诗。怀安才情,不在诗仙陆郎之下!”
沈容远莞尔一笑,归座。他环视一圈,问徐公:“听闻今日徐公请了裴明玙裴大人,不知在何处?可否为我等引荐一二?”
徐公笑起来,隔空指头点了点他:
“怀安消息果真灵通!裴大人方入京,你便知道了——裴大人,今日在场诸位皆是同僚,互相点个头,日后也好见面了!”
他话音落,席间缓缓站起一个身影。
此乃个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男子,身着时下最常见的儒袍,一瞧便是文官打扮——正是近日方升任京官的裴明玙。
裴明玙向四座都点头,又朝着沈容远拱手一礼:“久闻沈大人盛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寻常的人物。”
按理说,官场相见,都是互相客套、虚与委蛇。但今日出乎意料,沈容远安坐席间,竟心安理得受下这一礼,连点头还礼都没有。
沈容远平日最重礼数,此番作为,四周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裴明玙毫不在意,笑容反而更加洋溢:
“怀安兄受下我这一礼,日后官场,可要多多提携才是。”
沈容远唇角溢笑:“自然。”
四周懂门道的人,瞧这情形,也就心下明了了。
沈容远今日故意当众提起裴明玙,只怕就是要给这新晋京官一个下马威!
追溯起来,裴明玙的老师王惠恩所在王家,和沈容远恩师肖家,是多年世仇。沈容远今日不给裴明玙好脸色,便是替师寻仇来了。
……
午日高悬,沈容远瞧着再不走,多半落得被灌醉昏睡上一天的下场。于是借口不胜酒力,施然离去。
裴明玙后脚跟了出来。
他叫住沈容远,深深一作揖:“沈兄,初次见面,我瞧出沈兄不甚喜我。你我老师之间固有恩怨,可我身在官场,亦是万事不由己。还望沈兄日后不要为难。”
他姿态倒是极低。
沈容远扯了扯唇,问:“你看着,我像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裴明玙不再言语。
话及此处,不必多说其它。裴明玙目送沈容远上车,站在原地许久。
他入京之前,的确就几次三番听说过沈容远名字。
地方上,都说京城沈大人年轻有为,实乃人才……这些裴明玙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每当老师提起沈容远,脸上总会流露出格外古怪的神情,像是欣赏,又像是厌憎……
站在徐府门口,裴明玙想得有些多。直到身后有人叫他:“裴大人,天冷着,站外头做什么?进来罢!”
……
裴明玙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不由心的微笑,转身迈进门槛。
——
近日京中不太平,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陛下身子一日日看着不好,朝中为了立嗣,吵翻了天。
可吵也无用,无论群臣使出何等手段,皇帝就是铁了心不发话。一群人干着急,每日摇头叹惋,内阁商议了一番又一番,也拿不定个主意。
沈容远归家的时辰,越来越晚了……
沈四海的日子,倒是挺痛快。
一夜之间,沈夫人跟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纠缠着他吵闹,反倒温顺起来,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沈四海虽觉得有些惊悚,但也莫名心安。
这就好嘛!只要后宅的女人不闹,他便有更多的功夫和机会溜出去找晚娘。
这几日,他夜夜都往那宅子里跑。沈夫人心里门清,却装聋作哑,也不管他。倒是二姨娘伙同四姨娘,竖直了耳朵,恨不得将沈四海的行踪全数捏在手里。
沈四海不傻。
他常年拈花惹草,身边的下人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每每几房姨娘的人问起,下人们的嘴巴都如铁桶,撬也撬不开。
沈四海坐在晚娘身边,鼻腔里嗅着晚娘头上桂花头油的香气,舒心至极。他一只胳膊揽着晚娘,同她故弄玄虚说起近日京中诸事。
他本就是个半桶水,什么事一知半解就往外倒。可晚娘也听不大明白,正好遂了沈四海装模作样的愿。
只是很快,晚娘听沈四海提起了沈容远。
沈四海是这样说的:“我那个大儿子啊,一心就知道做事,不懂人情世故。我说过他多次,他就是不听……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晚娘又想翻白眼了。
她抬眼,不屑地瞧了瞧沈四海,心道:你儿子可比你有出息多了。你这般货色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偷着乐吧。
沈四海说得口干舌燥,就急匆匆让素儿倒茶。
喊素儿的时候,素儿正在外面。闻言她一惊,险些摔跤。
看着素儿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晚娘就来气。这小蹄子当真是打量着世人都是傻的?难道她就看不出素儿在偷听?
腾地一下,晚娘起身,指着素儿的鼻子骂: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和老爷说话,你在外边听什么?”
素儿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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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失措,连忙辩解:“夫人误会!我……我没有。”
晚娘见她还敢狡辩,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要上前赏她巴掌。沈四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安抚道:“哎哟,跟一个丫头生什么气……她爱听,让她听好了。咱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晚娘不情不愿地坐下,哼道:“老爷这样心慈手软,是怎么管好家业的!我看呀,若不是有你夫人帮衬,你也不成器!”
沈四海不乐意听她说这种话,沉下了脸。
晚娘见好就收,扑哧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我开个玩笑罢了。我也是见识短浅的女子,老爷不要同我计较。”
沈老爷果然不气了,瞪了她一眼,无奈叹道:“你呀你呀!”
……
兜来绕去几番,晚娘又忍不住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我入府呀?”
沈四海正喝茶,闻言一噎,半晌才有些心虚地问:“怎么又问起这个来?不是同你说了,时机未到……”
“那时机什么时候才到?”晚娘撇嘴不满,“每次问你,你都拿这些话敷衍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着急的……”
沈老爷向来抵挡不住她这副模样。
他深思了一会儿,也逐渐觉得,放任晚娘在外面,终究不是个事。
打心眼里,他是有些喜欢晚娘的。于是他道:“害,这有何难?再过几日,便是我寿辰,那一日府上设宴,你也去。去了就给夫人敬杯茶,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她也不好拂我面子。”
晚娘细细想了想,觉得是个好办法,当即喜笑颜开。
她凑近沈四海,轻啄了下他的脸庞,又柔声道:“如此,便多谢老爷了。”
……
沈宅。
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四姨娘脚步风风火火,往二姨娘的院子里闯。
一进屋子,她打眼一瞧,见二姨娘正在绣花,忙急冲冲上去拉住她的手:“二姐!你还有心思绣花呐?……今日我的人跟着老爷出去,打探到那小贱人被藏在何处了!”
二姨娘笑了一声,抬眼不疾不徐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就算今日打听到了,我们总不能这就过去捉她吧?……别急,坐下慢慢说。”
四姨娘无法,只得依言坐下。
一坐下,她就接着滔滔不绝,将来龙去脉都讲了出来。
今日打听到沈四海要出门,她特意派了小厮小心跟着马车。马车绕来绕去,绕到一个巷子里。
小厮藏在墙后边,亲眼见一个丫鬟出来迎接,那丫鬟竟是大夫人从前院里的素儿!四姨娘断定,近日和沈老爷厮混的那个女人,就藏在这宅子里。
……
二姨娘听了,放下绣花针。
她迟疑问:“可看清楚了?那女人身边跟着的,真是素儿?”
“一清二楚!”四姨娘道:“我身边的小厮亲眼瞧着,素儿把老爷引进去,动作很是熟稔!”
……
二姨娘轻笑一声,笑里有恨。
她叹息着,轻声开口:
“咱们这大夫人啊,还真是什么事都比人早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