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懑。
如果不是理智压着,他或许此刻真的会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
谢晚秋依言把空掉的饭盒递给宋成,对方浑然不觉他和沈屹之间的异样氛围,接过饭盒,径直走了。
这反倒正如了沈屹的意,他正愁没有一个可以和谢晚秋私下说话的机会。
沈屹目送着宋成的背影走远,舌尖因为焦躁的情绪,无意识地抵住上颚。他有很多话想和谢晚秋说,此刻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说什么?问谢晚秋为什么不理自己?
还是问他,心里究竟把自己当什么人?
那他呢?他又把谢晚秋当什么?
沈屹自己都搞不明白,他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
成串的疑问在心底如烟花般一个个炸开,一声比一声更响,重重锤击着心房……
片刻后,留下的只有疑惑和彷徨。
此刻,他反倒有些畏惧这答案了。
这个认知让沈屹胸口发闷。
他烦躁地扯开领口最上面的扣子,暂且将这种无解的情绪抛到脑后,转而准备提起举报信的事情。
“谢知……”话到一半又生生刹住。
凭什么那个宋成能叫得那么亲热?
沈屹想及此,忽然改口:“小秋。”
这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像是要在上面烙下什么印记。
沈屹决定了,以后就要这么叫谢晚秋!连宋成都可以这么叫他!凭什么自己还叫着夹生的“谢知青”?
谢晚秋的呼吸明显一滞。
沈屹……怎么这么叫自己?!
虽然平时宋成也经常这么叫,但谢晚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是个称呼。
可当这两个字从沈屹低沉浑厚的嗓音里滚出来时,却像带着电流一般,顺着他的脊梁一路窜上来,迅速传遍全身。
一股莫名的战栗直抵大脑,忽的就叫谢晚秋原本挺直而倔强的腰背,顿时软了些下来。
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没有纠正沈屹这样的叫法,终于愿意开口:“沈队长,什么事?”
对方盯着他脖颈间那颗诱人的红色小痣,顿了几秒,才幽幽开口:“没事就不能找你?”
谢晚秋皱眉。
沈屹没给他思考的空隙,直接问:“举报信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其实无需他提醒,谢晚秋心里也记挂着这件事。
他拿过随行的挎包,从里面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今早出来的时候,他就想着今天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信给写了。
谢晚秋摘下笔帽,将信纸展开铺在膝头。
沈屹见他准备动笔,倾身凑近了些:“就在这里写?”
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谢晚秋的耳畔。
他手指一颤,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
没人知道,他的耳朵周围,其实特别敏感。敏感到就连说话时片刻的呼吸擦过,都能引起整个耳际一阵颤栗。
于是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嗯,早写早了结。”
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四下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晚秋垂着眸,握笔书写。纤长的睫毛在光影斑驳下微微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在那双沈屹最觉得鲜活而有生命力,有时又透露出些难得风情的眼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沈屹紧紧地挨着他坐,看似在看信,但五感,实则已全部被谢晚秋占领。
他的眼睛里,满是谢晚秋的漂亮和勾人;耳朵里,充斥着他沙沙作响的写字声;整个鼻间,似乎弥漫的全是谢晚秋身上飘散而来的淡淡兰香;
至于嘴巴……沈屹盯着谢晚秋那看起来红艳艳又软嘟嘟的嘴唇。他的唇珠生的特别圆润饱满,像是熟透的樱桃,仿佛天生就有那种勾人的劲,勾的想让人亲一亲、想啃一啃,想亲自品尝一下,是否真的那么香软多汁。
还有他喉结处那颗一说话、一吞咽就会上下攒动的小痣……如果要是被谁亲到的话,谢晚秋皮肤这么白,又这么容易害羞,肯定会整个脖颈带着脸庞,都晕染出一片绯红吧……
沈屹喉结微动,觉得自己的犬齿隐隐发痒,竟生出些不可言说的荒唐念头。
他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饿狼,饥肠辘辘了很久,对食物充满了渴望。
而谢晚秋,就像是那块悬在自己眼前的大肥肉,不仅明晃晃地成日都见得到,而且还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肉香味。
可他却偏偏看得到,吃不到!
可沈屹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吃这块肉?
明明他们俩都是男人啊!
而此刻的谢晚秋哪里知道沈屹心里这些七弯八绕,他边思忖着措辞边动笔。
“致高明县粮食局领导:
我是大湖村生产大队社员,于7月13日在镇上大明粮站交公粮时,发现工作人员以粮食不合格为由,刁难交粮村民必须送礼,如给香烟、白酒等,才给验收粮食……
据我了解,是粮站某位姓黄的站长和他的外甥勾结起来,规定大家伙“定点”购买高价礼品,从中渔利。
为了交粮和取证,我特意在黄有德的小卖铺购买了八包大前门香烟和四瓶散装白酒,并索要了他亲自写的票据、字条等,如数都上交给领导。
望调查处理,为老百姓们解决祸害!
举报人:xxx”
谢晚秋写地十分顺畅,沈屹凝视着他专注的侧颜,见他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忽然伸手按住信纸一角:“等等。”
谢晚秋疑惑抬头,正对上沈屹深邃的目光。
“你确定要写自己的名字举报?”沈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那些村民可说他在县里关系很硬……要是……”
因爱生忧,关心则乱。
他有点迟疑,担心这件事出了岔子,牵连到谢晚秋,便道:“要不然,写我的名字吧。出了事,我顶着。”
但他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我知道。”
谢晚秋笔尖悬在“举报人”边上的空白处,随即毫不犹豫地落下:“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沈屹看着他毫不犹豫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谢晚秋”这三个字分明是写在纸上的,此刻却像是刻在他的心尖,每一笔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屹的心房蓦地一颤,狠狠一颤。
声音低哑了些:“我也署名。这是做好事,村长说了可以盖生产队的章。”
他本想接过谢晚秋手中的笔,却在伸手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宽厚的手掌直接覆上谢晚秋执笔的手。
肌肤接触的瞬间,二人都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沈屹几乎要喟叹出声,他的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都为这皮肤和皮肤之间产生的接触,感到由里到外的满足。
空荡荡的胸腔似乎被装满了些。
正如他所料想的一般,谢晚秋的手果然是那么光滑、柔软,摸起来细腻的就像是自己之前买的那块丝帕。
而他的手和自己比起来,又是那么小,能被他的大掌完全包裹住。
还有他的脚……更多别的地方……
沈屹不敢再想,几乎是用了极大的理智才制止住这种荒谬的念头继续蔓延。
而他此举,显然也惊到了谢晚秋,他周身一阵颤栗,就这么来不及反应地……
任凭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
心跳突然空了几拍。
然后咚、咚、咚、
咚、咚、咚、
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甚至连呼吸,都短暂停滞住了……
沈屹微微收拢五指,带着谢晚秋的手一起,在纸上缓缓移动。笔尖在“谢晚秋”这三个字后,郑重落下“沈屹”二字。
看着墨迹未干的两个名字并排而立,在阳光下一点一点刻进自己心里。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们,也能像这两个名字一样,紧密相连,该有多好。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产生?
要一直在一起。除了家人,恐怕也只有夫妻了吧……
和谢晚秋?
沈屹思绪渐远,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个想法并不反感。
他下意识收紧了手,刚才许是故意,也或许是真的忘记了松手,直到谢晚秋红着脸提醒:
“沈队长,你可以松手了。”
沈屹这才念念不舍地放开,粗粝的指尖若有似无擦过他的手背,又带起一阵颤栗。
谢晚秋耳尖已经不仅是红了,更是烫和痒,他忍耐着异样的感觉,匆忙将笔和纸收好。
刚舒展手掌活动一下因刚才的举动紧绷着而感到酸胀的手指。
不想,这个细微的动作,就让眼尖的沈屹立刻捕捉到他掌心那几道泛红的伤痕。
手还没属于自己两分钟,竟又重新回到了沈屹宽大的掌中。
不过是点再微不足道的小伤,对方却如临大敌,眉头拧得紧紧的。
“你怎么总是受伤?”沈屹语气明显带着嗔怪,但他不是怪谢晚秋,而是一见着他受伤,自己心底就不舒服的紧。
“脚上的伤怎么样了?”他又问一句,竟然顺势要去脱谢晚秋的布鞋。
谢晚秋慌忙向后缩了缩,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已经好多了……”
确实已经好多了,今早起来,已经完全没有昨晚那么疼了。
但沈屹根本不理会他的推拒,大手一伸,直接一把握住谢晚秋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小腿。
“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