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天际渐渐泛出鱼肚白。沈屹、谢晚秋一行沿着山间小路,登上了开镰的第一块麦田。
金黄的麦穗在微风吹拂下摇曳生姿,山间清新的空气里弥漫一种麦子独有的淡淡香味,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菜根和二牛一到地方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他们熟门熟路,割麦子的动作敏捷熟练。
上一批下乡知青刚来村里时没几个会干活的,沈屹担心谢晚秋和宋成也不会,便问道:“你们会割麦子吗?不会的话就看看我是怎么割的,照着做。”
宋成立刻挺直胸板,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以前可没少帮家里干活。”
沈屹转而又看向谢晚秋,那眼神里明晃晃的不信任。
谢晚秋察觉到他的怀疑,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声音中透出几分懊恼,忙解释说:“我会割。”
他举起镰刀,像模像样地割了一把麦子。瞧见沈屹有些意外的眼神,心里还有些暗暗的得意。
哼,让你小瞧我。
沈屹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两下鼻子,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下:“就这样割。”
话音刚落他就走远了几米,在那附近的麦群里挥舞起镰刀。
太阳逐渐高升,灼热的阳光撕破云层,肆无忌惮地烘烤着众人的背。
谢晚秋握着镰刀认真地割麦,但效率和速度却被沈屹几个人远远甩了八条街。
渐渐的,他感到手臂一阵阵酸麻,特别是右臂,仿佛灌铅一样沉重。修长的手指,娇嫩的肌肤上不知不觉间多了很多细小的伤口,麦芒扎在身上痒痒的,一流汗就像针扎一样疼痛。
额头上的汗滑落到他的眼睛里晕染开来,烟熏火燎的。谢晚秋随手抹了一把,瞄了几眼其他人。
菜根二牛脚边的麦垛堆了几垛,每垛都有人把高。宋成割麦割得也比他快上许多。
要加油啊!他给自己鼓劲。
咦,沈屹人呢?
谢晚秋见刚才沈屹示范的那块地上,现在只剩下倒伏的麦茬,目光不受控制地开始搜索沈屹的身影。
突然!
一截精干粗壮的腰身猛地闯入视线中!
灼热的日光下,沈屹脱丢了褂子,赤裸着上半身在地里割麦。那画面,充斥着满满的荷尔蒙气息!
他身形魁梧,有规律地在地里上下起伏,宽阔平展的后背上肌肉线条分明,就像坚实厚重的高山一般,强壮而有力。
晶莹的汗水沿着古铜色的脊背径直流下,停在没有一丝赘肉紧致有型的腰腹间。
每每侧身挥刀之时,就会露出那凹凸分明的腹肌,硬挺的,充满韧性的,感觉积蓄着无尽的力量,只为在关键时刻喷发而出……
救命!谁能知道沈屹这样子对他的杀伤力!
谢晚秋丢盔弃甲一般撤回自己的目光,顿时感到两颊烫得像火烧。
都怪沈屹,不守男德!青天白日的,不好好穿衣服!
真是要命了!
自己本来就对他情愫未消……
现下曾经的那些心思,都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袭来。
谢晚秋心跳如擂鼓般咚咚作响,他试图平静下来,在心中默念乐谱。可目光偏偏不听使唤,总在麦浪起伏间,不由自主地追逐起那道挺拔的身影。
滚烫的风掠过麦尖,卷着他纷扰的思绪。
够了!谢晚秋,你清醒一点!
重来一次,难道还想重蹈覆辙吗!
上辈子的凄惨下场,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的他浑身发冷。
谢晚秋僵在原地,一时间定住了神,片刻后又重新扎进麦浪里。镰刀划破麦秆的脆响中,混杂着压抑的喘息。
他用力地挥舞镰刀,仿佛要把那些不受控制的情愫也一并斩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谢晚秋开始觉得头顶的太阳晒得他心慌。
沈屹宛如救世主一般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正午了,大家都歇会。”
上山干活路远,回去吃午饭来不及,几人都随身带着干粮玉米面的硬馍馍,就点冷水凑合对付一顿也就完了。
谢晚秋靠在麦垛上嚼着硬馍,仰望着头顶碧蓝的天,耳畔微风轻拂,略过麦地时有唰唰的声音。
这是宁静的、自然的氛围,使人周身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沈屹从远处走来,他眼尖,刚刚干活时就瞅见了谢晚秋红彤彤的胳膊。
他这人自来熟,直接一屁股在谢晚秋身边坐下。两人紧挨着,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谢晚秋低着头没有看他,身体不动声色地向另一边挪了挪。
“我看一下你的手。”
“嗯?”
谢晚秋发顶突然落下道温热的气息,他听到声音,下意识抬起头来。瞪圆的杏眼中装满疑惑,还没来得及反应,白嫩的手腕就被一只覆着薄茧的手掌攥住。
沈屹握得不算紧,却不容挣脱,粗粝的指腹擦过他细嫩的皮肤,带起一阵战栗。
谢晚秋的小臂被麦芒麦叶扎伤,起了不少黄豆大小的红点点,连成一片,看起来怪渗人的。翻过手掌,瞧着更惨不忍睹,不仅许多道划伤,还鲜血淋漓。
还挺能忍,自己的身体自己不上心。
沈屹皱着眉,声音沉的像坠了块石头:“你怎么手伤了也不说?”
“没事,这点小伤哪能叫伤?大家都在抢收,我可不能偷懒!”
谢晚秋话虽硬气,却暗自咬牙,叹息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他这身体娇惯的很,平常多干点活就浑身酸痛,这会子伤口浸了咸汗,正火辣辣的疼。
但是他不敢不干,村里人最讨厌偎慵堕懒的。上一世他身体不好,干不动了就被人指责是少爷做派,被资产阶级腐败了思想。时间长了,村民们都很讨厌他。
谢晚秋微微侧脸,沈屹低头看他时的神情十分认真,高挺的鼻梁充满了男人味。
“沈队长,我不要紧的。”
这暧昧的氛围让他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想要缩回手,不想手腕却被捏地更紧。
“别动,伤口沾了麦屑,不处理好,化了脓会更严重。”
沈屹一把捞来随身携带的水壶,拧开的动作干净利落,沿着谢晚秋的小臂向下浇水。
水是温热的,滑在皮肤上很舒服。谢晚秋的睫毛止不住地颤抖,心里像有几根羽毛在挠啊挠,原本平静的心又颤悠悠起来。
沈屹个头很高,坐着如一堵墙一般,为谢晚秋遮挡住大片阳光。他捏着谢晚秋的手,只觉得这肌肤的触感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
到底是没干过活的,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他手指纤长,但手掌倒不大。自己的手只要微微一曲,就可以将谢晚秋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沈屹喉结滚了滚,眸色渐深:“你下午别割麦了,运几趟麦子到场院去。”
谢晚秋闻言,猛地抬头:“我能坚持!”
眼底一片倔强之色:“大家都在割麦,我不想搞特殊!”
“运麦不算劳动?”沈屹扣上水壶盖的动作带着力道,他眯起眼睛,略带威严地审视谢晚秋,“服从组织安排,这是纪律。”
这话堵的谢晚秋只能答应,他咬着牙憋了句“知道了”,随即起身,留给沈屹一个避之不及的背影。
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后,众人又开始下午的劳作……
谢晚秋背着箩筐,慢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沉甸甸的麦子压在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上,他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脚底下的路,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好不容易快到了场院门口,谢晚秋累得直不起腰,弯在路边大口喘气。
村里的赖泼皮歪戴着褪色的草帽,高肩背篼里歪七扭八地插满几捆麦子。他嘴里哼着歌,一副志得意满的风光模样。路过自己时还停下脚步,吹了两声口哨。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赖老四都能积极干活了。
谢晚秋只觉得稀奇,心中生疑。
赖老四是他们村出了名的酒鬼懒汉,平常集体劳动,他一向是能躲就躲,能少干就少干,村里人都十分讨厌他这种偷奸耍滑的行为,就给取了个诨名叫赖泼皮。
一个懒了几十年的人突然勤快起来,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村长正在禾场验收,见到背来满满一背篼麦子的赖老四,稀奇道:“赖老四,今天你倒勤快!”
赖泼皮哼哼直笑:“村长,我已经改好了。”
沈长荣没有多想:“这样才对嘛,认真劳动!以后可别再犯懒了!”
谢晚秋跟着倒下自己背篼里的麦子,还没倒完,赖老四已经走远了。
沈长荣没想到这小知青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还挺能干。知道他跟自己的儿子一组,是偷不得懒的,便夸奖道:“小知青,你干的不错!”
“为集体劳动,都是应该的。”
脚边的两垛麦子,高的那一块是他背的,矮一些的是赖泼皮背来的。
谢晚秋回忆起赖泼皮那个背篼,底部宽篼身长的,装的……也算个满满当当。照理说,不该比他的这一垛麦子少呀。
但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间也下不了定论。
谢晚秋在折返回麦地的路上,刻意多留了个心眼,从赖老四家绕了一圈。
一间破破烂烂的泥草房,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潮湿和霉味,上辈子他经过这都是绕路走。现下大门紧闭,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泥地坑坑洼洼的,埋着几分若隐若现的黄色。
谢晚秋蹲下一看,竟然是散落的麦壳!
有的被踩碎了,有的零零散散落在地上,这痕迹一直延伸到大门门框边上才消失。
这就是赖老四的秘密!
谢晚秋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见周围无人,偷偷捡了几颗麦壳,揣进口袋里。
得赶紧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村长!
他蹲在地上,裤脚蹭到了地上碎掉的麦穗,周身的空气里,突然飘散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烧酒味。
谢晚秋刚起身欲走,身后就传来一阵似笑非笑的声音,一张干瘦黢黑的脸映入眼帘。
“呦,你这漂亮的娃娃是从哪来的……”
竟然是赖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