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老四一个跨步,堵在了谢晚秋面前,半眯的眼在他身上上下打转。
“呦,长得这么水灵。”
“瞧瞧你这脸,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了……没少被男人滋润过吧?”
赖老四瞧着谢晚秋白瓷一样的肌肤,心里猫抓一样。
他从前在城里待过几年,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这么一码事。
当下就急不可耐伸出了手,想在那光滑的脸蛋上摸上一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赖老四猥琐的眼光,使谢晚秋感到生理性的恶心,他连退几步,避开触碰。
赖老四险些跌个踉跄。
“你这蹄子,躲什么!”
“爷问你,刚刚蹲在路边干什么呢?”
谢晚秋压根没想搭理他。同个泼皮无赖嘛,能有什么道理可讲。脑子里飞快转速着这件事该怎么办……
他本来是想回场院,告诉村长赖老四偷麦的事情,可现在又害怕他这满口的污言秽语牵扯出别的什么影响来……要是被有心人翻出来他喜欢男人的事实……
不行!绝对不行!
想到上辈子的悲惨遭遇,谢晚秋心里打了个哆嗦。
眼前的赖老四还在步步紧逼:“爷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还是去湖东山上吧,这边离得近,沈屹他们又在那,这赖老四也不敢做些什么。
谢晚秋拿定主意,拔腿就往那边麦地跑。
许是酒壮怂人胆,赖老四几杯黄酒下肚飘得很。谢晚秋的行为,显然激怒了他。
“你这小蹄子,居然还敢跑!”
“哼,真是给脸不要脸!你看爷等会怎么收拾你!”
“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你要是把爷伺候好了,白面大米,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恶心的话一句句从赖老四那满口又黄又黑的烂牙里蹦出来,谢晚秋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贱蹄子,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谢晚秋感觉到身后的脚步突然停了一阵,蓦地又更加急促起来。
他边跑边回头瞄了一眼,赖老四竟气急败坏从地里抄了块板砖,追着他跑。
当下也有些慌了,跑得更快。
但谢晚秋体力不好,这急速的奔跑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
身后的脚步愈渐逼近……
“哼,怕了我了吧!你乖乖到爷跟前来,爷保证你……”
谢晚秋急的汗都出来了,视线里终于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救命!救命!”
那个人影听见了他的声音,大步向他跑来。
直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是沈屹!
他背着麦垛,正要往场院去。
谢晚秋松了口气,有他在就好了。
沈屹见谢晚秋神色慌张,虽然不明情况,但一把就将他捞在了身后。
他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谢晚秋抿着嘴,从口袋里掏出了碎麦壳给他看,语气带了点不自知的撒娇。
“你看,我在赖老四家门口捡到了这个!”
沈屹的眸色深了几分。他瞧着张牙舞爪凑上前来的赖泼皮,英俊的眉宇间难得浮现出几分厌恶之色来。
“赖老四,你犯什么浑?”
赖老四到了跟前,方才看清沈屹像座山一样堵在他和谢晚秋面前。那谢晚秋躲在他身后,活像个小媳妇。
瞧瞧人家胳膊粗的,都赶得上自己的脑袋了。
赖老四醉意当下就淡了两分,将板砖朝脚边一撂,赔笑道:“呦,是小队长。”
他恶人先告状,随口胡诌道:“这小蹄子偷我家粮食!”
谢晚秋听了气愤不已,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就这么栽赃他!
“胡说!明明是你偷公家的粮食被我发现了!你还……”
“我还什么?”
“哼,要不是你这贱蹄子勾引我,我能看得上你?”
谢晚秋脸涨个通红,支支吾吾道:“你……你……”
“就你这样的,千人骑万人睡的东西,还在这给爷装清纯……”
“我没有,你瞎说!”
谢晚秋的眼底弥漫出一片淡淡的水光,耳根红的像熟透的樱桃。他急的要上火,欲言又止,想辩解,可这样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辩解。
赖老四见状来了劲,正要说更污糟的话,就被一个巴掌扇懵了神。
“赖老四,你的嘴巴不会说话就交给我,我替你管教。”
这一巴掌,打的赖老四半边脸都麻了,火辣辣的痛感传遍他的全身。
“你居然敢打我!”
他攥紧拳头刚想报复,就瞧见沈屹阴沉的面色,眼神冷的像要吃人。那周身散发的威压,压得他感到心慌。
打不过总骂得过吧,赖老四本来还想嘀咕点不干不净的,见沈屹的巴掌又高高扬起,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沈屹身手好,两三下就制服了赖老四,为了防止他溜走,又用绊子绳把人捆了个结实。
谢晚秋小心瞄了沈屹一眼,想着他的怒气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方才开口道:“沈队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把他送去队里吗?”
沈屹的面色缓和了几分,答道:“我把人押去场院,你去叫上菜根二牛,一起去他家把私吞的粮食找出来。”
两人分头行动。
……
当晚,人们在禾场围着麦垛席地而坐,围观五花大绑的赖老四被押送上台。
今天开会的内容是批斗赖老四偷粮。他在高肩背篼里装了一个夹层,夹层以上的麦子倒在场院,然后又以回家拿东西为借口,把夹层里面的麦子都偷回了家。
他重复了几次,直到被谢晚秋意外撞破。
谢晚秋因为举发有功,被安排坐在了第一排,隔三差五的有村民到他面前来夸他聪明能干。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谢晚秋低垂着眼眸,抠弄手里的干草,一副很不习惯村民们对他如此褒奖的模样。
沈屹站在台上远远瞧着,觉得他的害羞有些说不出的可爱。但再一联想到赖老四侮辱他的那些话,心湖又翻腾起浪花来。
夜色漆黑,为了省电,家家户户拿出了蜡烛煤油灯摆着照明,他看不清谢晚秋的神色,却觉着偌大的人群中,在这深沉的夜色里,只有他,亮的像一颗圆润平和的珍珠。淡淡的,慢慢的,温和从容的,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的视线和脑海里……
可能是脚不沾地忙了大半天没空喝水,沈屹当下就感觉嘴巴有些干渴,他舔了舔嘴唇,心里的疑问倒愈发加深。
谢晚秋,真的喜欢男人吗……
这边台上,针对赖泼皮的批斗热火朝天,台下也没闲着。
这年头偷公家的粮食是要引起民愤的,赖老四偷了一点,上交的公粮就少了一点,再分到每家每户手里就更少了。村民们自己天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却养出来这样偷吃粮食的蛀虫,各个恨得牙痒痒。
跟赖老四一个队分包收麦的几个闲汉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他们几个平日里虽然也偷点懒,但也不敢这样偷公家的粮食啊。
当时看他可怜,心软要了他一起,这会子倒好,他们都要死在村民们的唾沫里了。
“阿贵哥,就怪你,当初同意赖老四跟我们一起,这下好了,我们几个都成全民公敌了。”
“我能知道他胆子这么大,还敢偷公家的粮食吗!这会子说啥都晚了!”
“可是我们又没偷粮食,凭什么连我们一起骂啊!”
菜根妈是个直肠子的勤快人,一向看不上这些偷奸耍滑的,这会子她儿子又找出了脏粮,她面上有光的很,便讽刺道:
“真不知道有些大男人,手脚健全的,干活却不如我这个妇女利索!干不利索也就罢了,那心眼又小又黑的,还要来偷!好家伙,我们大家辛辛苦苦地干着,临到了,粮食却进了他们的口袋!”
花大婶连连应和,说道:“依我看,杨阿贵这几个人家里也得搜一搜,他们几个平常干活就偷奸耍滑的,保不齐也偷了粮食!”
另一个婶子说道:“你说得对,也不知道都是爹妈生爹妈养的,怎么养出来他们这么心黑的玩意。这要是我儿子,我一定打断他的手,让他不敢再偷!”
杨阿贵听了生气,大声反驳:“你们这几个长舌妇,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偷!你们休想诬陷我!”
“哼,你说没偷就没偷?赖老四还说他没偷呢!现在呢,还不是让小知青逮出来了?”
“就是,哪有贼会承认自己是贼呢?”
“小知青,你来,你有文化,你来说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谢晚秋本想安静的当个吃瓜群众,却不想被当众点名,卷起到这些是非里。
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婶子们看着他一脸的热切,希望他能为她们讲一句公道话,这样她们便有了尚方宝剑,能治一治这几个奸懒馋滑的。
那一边几个瞪得跟个乌眼鸡一样的,都是不好惹的。他也不想平白无故遭到别人的打击报复。
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村长沈长荣吼着喇叭,替他解了围。他这会子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公布了队里对赖泼皮的处罚结果。
“经过村干部的集体讨论,大家一致决定,赖老四从今以后就是我们的专政对象,要被无期限强制劳动!人人都可以监督和举报他!”
“还有,我再强调一遍,你们都给老子记住了!公家的粮食就是公家的,一粒也不准少!今后谁再敢耍小聪明,村里直接送他去公社改造!”
下面群情激愤:“村长,那杨阿贵他们几个怎么办,他们跟赖老四一伙的,说不定也偷粮食了!”
“就是!他们的家里也该搜!”
“你们这些小人,一个个冤枉老子!我没偷!”
“村长,俺没偷粮哇!你可要替俺做主!”
村长早有准备,答道:“这几个人的家里面,老赵已经带人去搜过了,并没有发现粮食。”
而后他又警告:“瞧瞧你们几个素日里的德性,不怪别人怀疑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要是敢学赖老四偷粮食,别指望村里容得下你们!”
“大家今儿就散了吧。明天按时下地。”
众人一窝蜂散了。
谢晚秋却站在原地寻找沈屹的身影,今天的事情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同沈屹讲两句。
宋成拎起小板凳,招呼他一起回去:“走啊,小秋,发什么愣呢。”
终于在台子下面的大榕树跟前看到了沈屹,他身边还围着几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宋成,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和沈队长说一下。”
宋成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早点回来啊。我给你留门。”
谢晚秋点头答应,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见沈屹周围的人慢慢散去,才敢上前。
“沈队长,我有话要同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