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他一眼就能辨认出属于不鸣居的。
他曾无数次坐在这里遥遥望去，看着那承载着他无数期望的地方。
期望有一天爹娘能把他接回去。
期望大哥能多来看看自己，像以前一样交谈笑闹。
期望亲人朋友都在身边，不会被阻隔，想见就见。
他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生病时没有。
练武时受伤满身淤青没有。
身体抽条，骨骼生长发出痒意疼痛时没有。
愧于面对申义，被他带领外门弟子出言嘲讽，阻挠他练武时没有。
直至又一年寒冬来临，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将他覆盖。
雪花被他的体温融化，化作水珠流进他的衣襟。
一滴一滴，也将他彻底唤醒。
苍之阵喜欢冬天，尤其喜欢雪花飘飘洒洒落下的时候。
不仅让人心情平静，更会将心间的一切闷涩，包括他，全部掩埋。
“牧大侠，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你可以留在这里吗？”
苍之阵说：“烟阳城的冬天很美。”
古渡河的河水会结上一层薄冰，岸边的山被厚厚的银白覆盖。
四周苍茫空寂，寒风萧萧。
等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岸边的人家纷纷出来扫雪。
孩童四处奔跑，欢笑声能传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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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羽的酒量不行，这是苍之阵刚知道的事。
原本坐在身边的人突然躺下，苍之阵侧目，就见他手里还拎着酒坛。
似乎嫌束发带硌的不舒服，牧羽在原地翻了个身，一把摘下抛飞出去。
再次躺回屋顶时乌发尽数在身后披散。
眼睫闭合、鼻尖挺翘，被酒水刺激的嘴唇泛着健康的红润。
他喝醉之后不吵不闹，闭上眼睛就是睡觉。跟平时的性子不同，安安静静的。
苍之阵本来准备把人叫醒，可把玩着手中酒坛，看着人的睡颜却是不动了。
内心深处的东西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谈论过，哪怕身边朋友不少。
苍之阵的所思所想他自己心知肚明，对人对事他心里也都有自己的判断。
不会被影响，也不需要特意跟其他人去说。
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跟另一个人并肩坐在一起。
敞开心扉，推心置腹。
而这一切并非一时冲动，是发自内心。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人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牧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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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之阵是被脖颈传来的痒意唤醒的，睁开眼就见牧羽躺在自己怀里。
他直接怔住。
听着牧羽平稳的呼吸声，他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瞧见牧羽闭合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要醒，苍之阵下意识向后撤去。
又突然顿住。
牧羽惺忪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平视，落在苍之阵衣襟处。
随后抬眸，跟苍之阵对上视线。
苍之阵有些不自在地用指尖抹了抹鼻尖，轻声唤道：“牧大侠。”
他本来想解释一下现在这个扬面，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口，胸前两侧的衣服被牧羽攥住。
额头埋进他的肩膀：“苍之阵，有蚊子咬我。”
牧羽的声音带着不耐，但是因为醉酒和刚睡醒，轻飘飘的。
反而更像是在向他抱怨撒娇。
“它们为什么咬我？不要命了吗？”
牧羽握紧手指：“小心我劈死你们！”
“……”
山上的蚊子确实比山下的更为猖狂。
苍之阵瞬间运转丹田，内力外泄，近身的蚊子全被震成渣。
牧羽墨绿银纹长袍在身，刚才的姿势侧身躺着一直没再动。
苍之阵只能看见他身后的头发。
“你还醉着吗。”
怀里的人始终没有动静，只有平稳的呼吸不断。
苍之阵抬起手，摸到了牧羽脸侧的碎发。
修长的指尖一路划到发尾，最后沿着耳廓，给人顺到耳后。
牧羽的乌发全部被他拢到身后，露出了纤长的脖颈。
苍之阵后知后觉自己的耳朵有些热，视线移开，落在远处屋檐上。
夜风吹来，不见凉爽，只觉热的发闷，让心跳也跟着加速。
“夜深了，回去睡吧。”
抱着人一跃而下，在把人妥帖放到床上时，苍之阵摸了摸袖兜。
还是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放到人的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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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奉命前来的弟子站在门口，见到苍之阵练剑归来，恭敬抱拳。
“之阵师兄，掌门请您去议事堂一趟。”
各大门派掌门之间有一套特殊的通信方式。
防止卧底探知机密，会在收到特定回复后才会发出真正的密件。
然而这一次，武林盟主的回信却迟迟不见踪影。
事态紧急，权衡之下苍盛决定由苍之阵亲自把密令交到盟主手中！
“不错，这孩子外出一趟内力明显精进不少，可见并未懈怠偷懒。”
一胡子花白的长老轻抚胡须，看着苍之阵逐渐走远的身影，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说着他顿了顿，思忖片刻开口：“掌门，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由他负责，会不会略显鲁莽？”
苍盛：“之阵性格稳健，交给他无甚不妥。”
那长老仍有些顾虑：“可到底太过年轻，还是个未及冠的孩子。”
还有两位长老跟着点头：“确实太小，难保不会出岔子。”
“就是你们口中的孩子发现魔教机密，将之安全带了回来。”
苍盛抿了口茶，神色平静：“之阵年纪虽轻，武功在门派里却是数一数二，亦不是有勇无谋之人。”
“否则时至今日，我们恐怕还被魔教蒙在鼓里，不知危险将近。”
这长老们倒无话可说，毕竟消息的确是那几个孩子死里逃生带回来的。
“派一位经验更丰富的弟子去，岂不是更为妥当？”
一位长老仍不死心，小心翼翼地提议。
苍盛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比他武功高，比他经验多，你们且说说要派谁去？”
其他长老纷纷相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苗谭长老笑着开口：“之阵的武功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看着一步步练起来的，有目共睹，绝对的门派骄子。”
“比他武功高的年纪都比他大，现在门派身居要职。若是突然离开，难免太过惹人耳目。”
“况且，就算换一个人去，你们就能真的放心吗？”
门派中有奸细存在，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若是所托非人，骤时只怕弄巧成拙。
而一旦走漏风声，引起魔教戒严，只会徒生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看来，苍之阵的确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还是掌门考虑周全。”
谈论结束，长老陆续离开议事堂。苗谭长老向苍盛道：
“今日天气不错，许久没有散步了，掌门可有兴致一同走走？”
清风门。
苍之阵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要带的东西不多，最主要的是他的破影剑。
申义闻讯赶来时，就见他坐在石桌旁擦剑。
院中四季桂生长茂盛，金灿灿的，不时坠落，满院飘香。
申义眸光一顿，随即冷笑，打破了这宁静的扬景。
“大师兄！暗戳戳的这是准备去哪？”
他大步迈进，瘦长的脸上挂着毫不遮掩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