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处在同一个遮挡物下，为了方便，沈让从握住牧羽手腕改为搭住他的肩膀。
两人迎着倾斜的雨走。
贴近的呼吸尽数被滴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掩盖，只有身旁的人带来火热的温度。
宿舍距离教学楼步行五分钟的距离，却因为两人走的缓慢而不断拉长。
之所以这么慢，不仅仅因为暴雨。
还因为照顾牧羽在昏暗中朦胧的眼睛。
他紧了紧手里的灯：“可以快一些，我能看见。”
但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被雨声掩盖，沈让没有回答。
于是牧羽侧头，在人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跟湿冷雨幕完全相反的温度喷洒耳边，沈让垂眸瞧了一眼。
看到牧羽侧目微抬的眼眸，不像寻常一样明亮，有些失焦，再往下是细嫩的皮肤，唇色殷红。
手臂下搭着的肩膀从出来后就一直紧绷，显得格外瘦削。
沈让手腕轻动，伞面向那边倾斜。
“急什么，慢慢走。”
等到了宿舍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两人被淋的湿透。
牧羽打开柜门，找出毛巾递给他：“这个毛巾是干净的，我没用过，你擦一擦。”
之后又翻出衣服，让他去洗澡。
沈让没有动，示意牧羽先去，说完就在凳子上坐下。
牧羽劝了几句无果，也不再多说耽误时间，转身进了浴室。
等待的功夫，沈让四顾一眼。
是四人寝，上床下桌，空间不大。
牧羽桌子上的东西摆放的非常整齐。
笔架、书、各种文具，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实验器材。
中间放着一张纸，是牧羽记录的手稿。
上面的黑色字迹工整规范、遒劲有力，赏心悦目。
沈让从上到下一一看过。
同在宿舍，李斌明着正在看书，实际有些分心。
第一次见牧羽带人回来。
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坐在牧羽的位置上，他显然有点好奇。
下一刻就跟这人对上了视线。
眼镜微微下滑，李斌却顾不上推，僵着声音跟他打了声招呼。
对面这个人眸子很深，让人捉摸不透，以至于看起来深不可测。
不算尖锐的视线在他面上过了一圈，随之点了点头。
这是沈让第二次来牧羽的宿舍。
上一次也是雨后，牧羽冒雨来给他送牛奶那次。
因为在课间，宿舍里没有人，而现在宿舍里的人两个都在。
跟他打招呼的这一个，瘦的像竹竿，文文弱弱戴着一副框架眼镜，额头上有些痘痘。
另一个身材圆润，看着很喜庆，正戴着耳机在打电话，视线总往这儿瞄。
还有一个人没回来，柜子墙壁上贴的都是照片，上面一男一女姿态亲密，是对情侣。
沈让的视线扫过，将三人的情况了解大概，随之将目光重新落在牧羽的桌子上。
没一会浴室门打开。
牧羽穿着米白色纯棉睡衣，头上顶着一个毛巾没来得及擦就匆匆出来，眼睫还沾着湿气。
“我好了，你快去冲一冲。”
跟在沈让身后，告诉他东西的位置，牧羽道：“有什么需要你再叫我。”
他的头发不长，随便擦一擦就已经半干。
怕沈让叫自己没听见，牧羽干脆没有走，就在门口等着。
以至于沈让一打开浴室门出来，就看见牧羽站在门前，头发依旧乱飞着。
牧羽目光看到沈让的喉结似是动了动，但没有听到声音。
于是视线下移落在这人身上。
自己的个头不矮，182也是有了，纯属沈让个子太高。
这人肩膀也比他宽，以至于找出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小了很多，好在牧羽的衣服大多版型宽松，这一身尤甚。
虽然也不算合身，但至少不紧绷。
外面的大雨依旧淅沥，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牧羽看了眼天气预报，预计半个小时后停。
收拾完毕，两人坐在桌子前。
他给沈让找了几本书看，自己手里翻着实验报告。
不时拿着器材摆弄，在标签上记录着信息，明天去实验室能更加效率。
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牧羽侧目。
“怎么了？”
沈让眼睫垂下，目光自然落在书上：“课外书你喜欢看这个？”
伊索寓言。
牧羽：“还行，都挺喜欢的。”
只是忙起来后就没时间看了，大多书都在家里，带来学校的刚才都递给沈让了。
牧羽想了想，打开柜门翻找：“要换一本吗？我记得这里应该还有一本，等我找一找。”
“不用。”
递给沈让的这些书中，其它几本都是牧羽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只有这本是在桌角的书堆里。
显然被看的次数更多。
沈让：“挺好看的。”
桌子在床铺之下，即使宿舍顶灯很亮，依旧会留下阴影。
正前靠上的墙壁处贴了一个灯管，灯光柔和，看书时很清晰。
翻过第二页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沈让侧目。
灯光照得眼前这人眼睛亮晶晶的，眉眼都泛着柔光。
牧羽性子纯良和善，但平时笑得不多。
更多的是抿唇笑，时常显得一板一眼。
可沈让知道，当他笑得微微露齿时，神色是有些俏皮的，整个人显得很是灵动。
就像此时。
牧羽偏头笑得开心，纤长的睫毛划出一道弧线：“没想到你会看伊索寓言。”
还看的这么认真。
牧羽继续道：“这本书被当做幼儿启蒙书，我还以为你也会觉得幼稚。”
“还行。”
“小故事大道理，很有哲理。”沈让翻过一页：“没怎么看过。”
牧羽显然深有同感。
不过对于最后一句话，想到沈让幼时的经历，想来真的没怎么看过。
于是把实验器材重新收好，跟他一起看了起来。
桌子不大，两人同排坐在一起稍微动下肩膀就会碰到。
此时因为合看一本书牧羽微微凑近，呼吸相连，仿佛连体温都能感知得到。
带着余温的沐浴露味道不断蔓延，是淡淡果香。
沈让刚才用的跟他是同一款，甚至是同一瓶，可又有些不同。
他能清晰辨出独属于牧羽的气味。
耳边的声音不时响起，是牧羽在给自己分析，又或者叫探讨。
每个人见解领悟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同，也许这没必要。
但沈让不想叫停。
【叮！任务目标黑化度下降5%，目前51%。】
“嗨，帅哥，你还记得我吗？”
中午12点，沈让正在实验室外的走廊等牧羽，一个男生走到面前。
见沈让刷着手机没有理他，方洋继续道：“我跟牧羽是一个班的，那天你来找他的时候还是我帮忙传的话。”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让的视线抬起。
面前的男生身材纤细，打扮时尚，染着一头棕色头发，脸上挂着笑。
沈让记性不错，可以确定那天不是这个人。
“有事？”
方洋看见这人第一眼就知道他很帅。
眉眼冷峻，鼻梁高挺，嘴唇轻抿的时候有点唬人，气质很特别。
更别说他优越的身材，太惹人注目了。
花痴之后又隐隐觉得这五官身形有些熟悉。
回去后一翻相册，好嘛，原来是沈家的人！
虽然吃完瓜帖子也被删完了，但被网友扒出来的图片及时被他保存了下来。
即使距离太远图片有些模糊，但这样的人见过是不会忘的。
难怪他能送给牧羽一个这么贵的手表。
方洋当天就找牧羽要他的联系方式来着，后者竟然不给。
现在又一次遇见，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还好他向来注重自己的形容仪表，方洋抚了抚脸侧的头发，确保妆容都在。
嘴角荡出笑容：“听牧羽说你是计算机系的，都在一个校区，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听牧羽说？
沈让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意味不明：“他还说什么了？”
方洋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开口：“说你长得帅，人也体贴，前段时间还专门送他礼物。”
视线一转，沈让将拿着的手机塞回兜里。
这明显就是来兴趣了。
方洋见了心里一喜，说的更是起劲，被沈让开口打断。
“是吗？”
方洋点头：“是啊，这些都是牧羽亲口说的。”
可是面前这人根本没有看他，视线落在身后。
方洋转头，看见牧羽站在身后两米远的位置。
“我亲口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
方洋暗骂一声，向他走过去：“你每天忙着学习，估计都忘了。”
正准备哥俩好的搂住人肩膀做个样子，沈让就走了过来。
“收拾好了？”
他停下的位置正好将两人隔开，距离牧羽很近。
牧羽下意识向后稍了一步，给他腾出空间：“对，不过下午要早点来，就差一个结尾了。”
沈让：“那去大食堂，离得比较近。”
牧羽道了声好，随之看向旁边的男生。
“方洋，我不记得我说过这些话，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被当众拆穿，方洋脸色一变。
牧羽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就算这些话是他自己编的，可都是夸沈让的又不是骂他。
要说起来，他还帮助促进朋友间和谐了呢。
不谢他就算了，还指责他。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能……我记错了？”
方洋一笑：“作为赔罪，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假冒别人名义胡乱说话，还想跟他一起去吃饭？”
沈让语气不显，却处处透露着‘你怎么想这么美’。
各种想法在脑子里滚了一圈，直到余光瞥到牧羽，及时刹住了车。
便宜他了。
看向方洋，沈让眼眸是跟刚才截然不同的深沉：“作为赔罪你更应该做的是道歉，而不是吃饭。”
方洋咽了咽口水。
他是不情愿的。
只是落在身上的视线如有实质，仿佛酝酿着一种危险，就等着他拒绝。
他睁着眼睛，干巴巴解释：“这话我在哪里听过，是真的记混了。”
说罢转向牧羽，说了声对不起。
两人的背影早已经消失无踪，方洋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他不明白，他长得不差啊，至少比牧羽强多了吧。
而且论起性格，自己不知道温柔贴心多少。
牧羽那个性，说好听点叫认真勤勉，说难听点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平时傲的跟什么一样，这个不亲那个不热的，清高什么，学习好了不起？
能考上A大的谁成绩不好？
草！
方洋就不信了。
不是不想给他联系方式吗，他还偏偏就是要要过来。
天气一天天变的炎热，一年中最热的两个月份到来，学生们也放了暑假。
期间沈旭然倒是来过一次，阴沉沉的，之后没再见他。
走在树荫下，沈让问：“你暑假打算干什么？”
“回牧家。”
牧羽其实不想回去。
自从年前牧家兄弟提过的一次联姻被他拒绝了之后，他们就时常借着各种机会给他介绍对象。
巴不得让他原地结婚。
然而假期宿舍关门，实验室也关停，他没法在学校逗留。
倒是研究生的实验室还开放着。
他提前问过秦凯峰，那边其实不缺人。
对方倒是挺高兴，打电话过来只说想去的时候就去，正好帮着打打下手。
但这顶多偶尔。
至于出去旅游？
没必要。
他的任务还没完成，任务目标也在这里，需要趁热打铁。
“其它的暂时没什么安排。”
说着他问沈让：“你呢？”
“找了个工作，偶尔去一趟。”
牧羽懂了。
没有往深了问，只简单了解情况表达了关切。
看到校园大门时，牧羽问：“暑假我能去你家住吗？”
他还准备说一些话，结果沈让没怎么想，直接同意了。
到沈让家里已经是下午5点。
夏天的衣服不占位置，牧羽来的时候就拎着一个小箱子。
他知道自己要睡沙发，没想到的是，沈让竟然把隔壁的房间给收拾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进去，里面各种家具齐全，窗帘大开采光极好，屋里亮亮堂堂的。
牧羽：“是专门给我收拾的？”
“前段时间大扫除，正好把里面的东西清理了一遍。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干脆放一些备用家具。”
“……”
牧羽挠了挠脸侧。
没等他多想，沈让转身出去：“先下去吃饭，回来再继续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