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忽而浓云蔽日,铅灰色如梦魇,挥之不去。
项笙被阴影蚕食,直至全然没入晦涩,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冷静,把自己从极度失望中抽离。
十年来,她苟且偷生,学会了许多生存律令,譬如错乱的情绪只会让人坠入险境,倒不如尽快接纳眼下,凭冷静换取一丝生机。
渐渐地,项笙稳住了心神。
于她而言,当下的孟府很是棘手。
孟济云已死,再无法吐露项家灭门的实情。凶徒们因毒烟晕厥,铁面男子遁逃,她已被京都卫认作凶手。
杀害一品大员罪名极重,一旦追查,她替嫁之事恐会败露,若再被人察觉出身“反贼”项家,唯剩一死。
她唯有活着,才有机会查得旁的线索,哪怕希望渺茫。
思及此,项笙又朝京都卫来的方向扔掷了一枚蜡丸,烟气散开,暂且拦住了追兵的行动,她迅速穿过前厅,往反方向逃去。
此时,孟府已然大乱,掌事带着府兵与小厮四处搜查可疑之人,他们手持利器,遍布大道、回廊、院落。
项笙身着喜服太过惹眼,在出逃前,她得先寻一隐蔽处更衣。
她小心翼翼躲开人群,捡了条幽深的石子路,待转过弯,便是一片竹林,将喧嚣隔绝。
竹林掩映着一座院门,刻有“碧竹苑”三字,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道,绕过怪石屏风才见屋舍,檐角悬着琉璃风铃,散着月桂香气。
项笙悄声潜入屋内,见正厅的木架上晾晒着花瓣与珍珠粉,案台边是翻看了一半的女裙样册图,是未出阁的女儿款式。
可印象中,府中唯有一个身体孱弱,骄纵惯养的独子。
她心生疑虑,就听见榻边传来微弱的喘息,回眸时,便见一只玉手腕系丝带,拨开重重床幔。
纱帐如薄雾散去,藏身其后的倩影愈渐明晰。
那女子肤白如月,五官玉雕般精致,长发乌亮,一半挽着,一半披散掩映雪颈。
她长睫微颤,似是小憩方醒,琉璃般的眸子毫无防备,娇憨困顿。
这美人猝不及防跌入视野,项笙犹疑了短短一瞬,已错失转身遁逃的良机。
美人很快察觉了不速之客,睡意一扫而光,问道:“你是何人?”
项笙无可解释,也不能解释。
她眸底闪过寒芒,冷静地拔出常年藏于袖口的匕首,疾步逼近,以全身力气压向美人。
床榻支悠悠作响,月影纱剧烈摇晃,朦胧了那一上一下的两个身影,给人暧昧的错觉。
项笙跨坐在美人腰间,遏制了她的行动,手中匕首风驰电掣,冷刃直逼美人的雪颈。
两人的距离极近,美人被迫与她对视,那双美眸被惊惧占据,映出项笙的面容,此时此刻的她无情又阴沉。
这以强凌弱的模样本令项笙厌恶,可她还是扼杀了对美人的怜悯,就像从前无数次,她从未得到旁人的怜悯。
“想活命就别乱喊。”
眼泪一瞬充盈了美人的眸子,她委屈地抿起唇,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美人似是吓得浑身瘫软,毫无反抗之力,项笙遂收起刀,但仍保持跨坐的姿势,好让美人的任何举动都暴露在她的眼皮下。
她不喜欢受制于人,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也要竭力扭转,她的命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此时美人暂且不再是威胁,项笙念及两人同为女子,无需避嫌,便抬手去解喜服外衫。
美人忽地嗫嚅了几下,又忌惮项笙,声音弱弱地折回喉中。
宽大繁琐的外衫滑落,衬裙勾勒出她别致的身段,因常年奔波,项笙的身形并不娇弱,加之天生肤色细腻暖白,五官清丽娟秀,更是透着盎然生机,丝毫不逊色于身下的美人。
喜服如花瓣层层脱落,不多时,只剩一身酡颜色里衣。
项笙一路未歇,薄汗打湿了衣衫,布料紧贴皮肉,身为女子的婀娜似遮未遮。
项笙并未觉得羞赧,身下的美人却眼神躲闪,双颊微微泛红。
项笙以为这是深闺千金的矜持,遂懒得理会,继续摘掉满头珠翠,又熟练地挽了个男子发髻,套上随身带着的男子衣衫。
方才那个身着喜服的美娇娘眨眼变做了容貌俊俏的小郎君,连神态举止都格外像个男子。
项笙俯身凑近美人,床纱模糊了身影,只映出一男一女,一上一下,那挑逗又亲密的距离,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女子脸颊绯红更深,项笙却一脸正色问:“孟家可有侧门?”
女子点了点头。
“在哪?”
女子道:“厨司后门。”
那许是平日送菜的便门,从这座院落赶至厨司恐怕难以避开搜罗的人群,加之项笙并不熟悉孟府,冒然出门风险颇大。
思及此,她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这美人衣着光鲜,独居一院,又生得貌若天仙,应是身份不凡。
若有这人在,便如同有护身符傍身。
项笙再次用匕首抵在美人脖颈处:“带我去。”
说罢,她终于从美人身上起身,刀刃一路向下,挪至美人的腰侧,用衣袖藏住了刀锋,从外面看并无异常。
许是方才被她吓掉了魂,美人毫无气力,根本动弹不得。
项笙沉下脸色,只得把另一只空着的手递向美人:“扶好。”
在刀刃的威胁下,美人无不照做,只是她伸来的手掌生得骨节分明,很是宽大,轻易就包住了项笙的小手。
项笙心头涌起难言的怪异,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落入了谁的掌心。
项笙猛然发力,将美人从榻上扶起,视野忽被遮得严严实实,这人全然立直时身子竟这般修长,她的双目勉强与美人的领口齐平。
她亦低估了高大身量的压迫感,那些力气根本不足以支撑美人,美人脚下踉跄,朝她歪倒。
狭促的距离内,项笙避之不及,陷入迎面撞来的胸口。
那本该是女子最柔软之处,却隔得她鼻骨生疼,像撞上了厚实的墙壁。
匕首也在慌乱中掉落,下一瞬,美人如山倾倒,她不慎扯住了压在身下的衣衫,露出雪白的双肩,白皙的皮肉充盈视野,像温热的羊脂玉。
转瞬之间,项笙便成了那个被压在下的人。
恍惚中,项笙似是看到了美人那顷刻收敛的泪、不觉勾起的诡笑。
这女子柔弱下遮掩的难道是蛇蝎面容?
项笙凝眸细观,忽听得院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嘈杂人潮正直奔此处而来。
一群黑压压的影子聚在门板前,像狰狞的鬼怪,项笙面色一沉,听见有人声音疲哑地唤道:“公子?”
这间寝房显然属于这个压在她身上的人,项笙美眸圆睁,脸上难掩惊诧,她上下打量了美人一番,道:“你是......孟炎?”
身姿绰约的“美人”当真点了点头。
绝世佳人竟是相府公子?宽大的手,坚实的胸,一切疑虑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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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笙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见过许多怪诞的事,怪癖的人,可只要想到自己方才跨坐在这男子身上肆意更衣,就如芒在背。
她当下的境遇也未好到哪去。
项笙能清晰感觉到孟炎温热的吐息,不管是触觉,还是温度,都让她面颊火烫。项笙只觉自己是一片落进掌心的雪,不知不觉要被他消融。
项笙的从容隐隐动摇,故作冷静道:“不许他们进来,否则我杀了你。”
门外的人催问道:“公子,您可安好?相爷遇刺,京都卫会守在碧竹苑护您安危。”
孟炎似是不知晓外界的事,闻言问道:“阿爹怎么了?”
项笙心头一沉,若自己是嫌犯的消息落入他耳中,他恐怕会同外面的人一道将她擒拿。
外面的人声带哭腔说罢那桩惨剧,还劝道:“公子莫怕,万事有老奴,您日后就是孟家家主了,可得保重身子。老奴一定会把小夫人抓回来,给孟府一个交代!”
小夫人三字落入耳中,孟炎下意识看向脱在一旁的喜服,他眼中的恨已胜过了怯懦,从齿缝中挤出气声:“是不是你?”
他身子发颤,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长发在拉扯中散在脑后,像美艳妖冶的厉鬼。
项笙觉得喉中发紧,一时发不出声。
孟炎双眼死死盯着项笙,手也攥成了拳头,随时要同她拼命似的。
项笙咽了咽喉,把慌乱藏于眼尾,孟炎虽人多势众,可也暴露了弱点。
他太过在意孟济云,他想给孟济云报仇的心情或许与她为项家洗脱罪名的心情不相上下。
或许,她可以利用他的恨。
项笙立即示弱道:“不是我,真凶挟持了喜车,利用我进入府内,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无力阻拦......”
孟炎狐疑不信,指着掉在地上的喜服道:“不是你?那你为何要逃?”
她挤出几滴泪,眼眶微红,长睫潮润笼起薄薄水雾:“因为我怕,我是唯一见过真凶的人,我怕被嫁祸成杀害相爷的凶手,也怕凶手灭口报复。他身手厉害得很,若是偷偷潜入取我性命......”
“公子,若是有活路,我愿意抓住真凶,洗去污名,我实在是被吓住了,没有法子,才想逃走的。”
孟炎报仇心切,她又直言自己是唯一人证......项笙一边抹泪,一边悄悄打量孟炎的反应。
他满脸迷惑,这猝不及防的事态,没给他丝毫喘息,他尚未为孟济云哭上一哭。不过,他显然听进去了项笙的话,眼底的防备散去几分,转为半信半疑。
半晌,他凝声道:“你与我爹并未行礼,算不得孟家人。我只给你十天,若你不能找出真凶,就去给阿爹陪葬。”
说罢,他又对门外几番催促的人道:“全叔,此刻小娘就在我房中。我可以作证,她没有杀阿爹。这事一时说不清,你且带人去追人吧。我心里难过,要缓一缓。”
那人始料未及,犹疑了一会儿,听孟炎语带哭意,道了声:“公子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说罢,当真没有闯入,留了一队小厮看护,便撤了出去。
项笙隐隐松了口气:“多谢公子,我一定会查到线索。”
孟炎冷眼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寒凉,滴水成霜:“你还打算继续穿这件男衫么?”
说罢,他仍旧挡在门边,没有避嫌,亦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项笙面色一沉,他这难道是在蓄意羞辱,要她当着他的面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