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梦太长,长到让人摸不清岁月的脉络。
挣扎着去拉眼前的一只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明明那么近,触手可及。
“竺朵?竹子开花可不是什么好事。”
白竺朵印象里的第一次见面,姜临霁就是一脸不好相处的模样。她跟在刚认识的大哥哥姜临书身后被介绍给大家,本以为姜家的所有人都与这位知书达理的大哥哥一般好相处,不料一上门便碰上了个硬茬。
她心中不忿,皱着眉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说话那人和她同龄,正抱着颗阿迪的联名足球,短袖短裤,站在楼梯上低头注视着她。
或许是她回敬的目光也一样不和善,少年一撇嘴,径直下了楼,从她身旁穿过时,只留下一句“打球去了”,转身往门外走。
“一点礼貌也没有!这孩子。”姜妈妈朝他离开的方向骂了两句,又回过头来对着白竺朵摇头,“老二太无法无天了,怎么能这么说女孩子的名字呢?阿姨回头帮你说说他,别介意啊。”
与总是对他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姜临霁相比,他的大哥姜临书是大家族精心教养,被期待着成为企业接班人的公子哥,满腹经纶,对待所有人皆如和风细雨一般亲近,和白竺朵这样的同龄人相处也一直进退有度、举止从容。
他几乎是最快接受白竺朵成为家人的,日常嘘寒问暖,下班早的时候还会开车去学校接她放学,假期得空了便带她出去旅游。
就像她真正的大哥一样,在任何时候都护着她。
白竺朵父母忙于工作,把她带到姜家生活,姜家上下从爷爷到妈妈和哥哥都将她当作自家的小女儿看,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和姜家同辈的其他弟妹一起喊姜临书“哥哥”。
姜临霁很少找她说话,偶有心血来潮主动找她,提起的话也是什么“你连这关都打不过,真的有点菜了”“别穿这件外套去学校,丑得有点丢人”“今天阿姨做的饭太难吃了,你怎么吃这么开心”,十分煞风景。
她喜欢吃烧烤,姜临霁花钱带她去吃,上完菜他却说:“在外面烤那么久,肯定布满了灰尘。”
她不喜欢在房间里放太多装饰品,有时出入忘了关门,姜临霁路过看到了就会点评一句:“是我妈没给你钱花吗?怎么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对于白竺朵主动喊姜临书哥哥,喜欢跟他一起玩这件事,他也表达了不满:
“见个人就喊哥,你的哥也太好当了,要不也喊我一声呗。”
白竺朵最听不得他找茬,把头一歪,回他一句:“才不呢。”
她曾以为岁月会像每一个当日,在两人的犟嘴声中度过。直到姜爷爷急病去世的同月,姜家二叔一封起诉书,打破了所有人平静无波的生活。
二叔向大房发难,分走了集团大部分代工厂的授权生产线。没了姜爷爷撑腰,大房只剩孤儿寡母三人,为了照顾姜爷爷而许多年不曾插手集团业务的姜妈妈为姜临书安排了一场据说足以帮助姜临书重获继承人地位的商业联姻。
是什么首富家的千金。
订婚那日,恰好白竺朵的父母也从国外回来,说是工作被调回国内,可以带着女儿一起生活了。
白竺朵也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急着带她走,她一个人偷偷在书房门口听见了姜妈妈对她父母说的话。
“我把朵朵当自己的女儿,所以不希望朵朵再被人说是我们家的童养媳了。”
也是那一天,她收拾行李跟着自己的父母离开姜家。拉着行李在院子里等大人挪车时,迎面撞见刚踢完球回家的姜临霁。
他比自己正要出口的招呼声先一步发现了白竺朵手边的行李箱。
“你要走了?”
“我早该知道,你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也没有区别,看我们家快落魄了,就跑得比谁都快!”
“最好是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回来,再让我见到你!”
“怎么了?被我说中了?说不出话来了?”
白竺朵第一次没有反驳他的话,低下头拉起行李往父母的车方向走。
越是紧锣密鼓的问句,越不给受问者留下回话的余地。
此后很多年,她一遍一遍地复盘过当时的场景,想了各种各样足以在当时用来回怼他的话,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还是脑子转得太慢了!”她心里想着,愤愤填完了学校辩论社的入会申请,准备完成一场华丽的蜕变。
姜临霁的动向,却如散佚在过往岁月里的纸片,需要她从旁人口中一点点拼凑。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也懒得去拼凑。
直到她大四那年,千辛万苦完成主双学位两篇毕业论文,为了奖励自己,来到B城毕业旅行时,正碰上在B城参加展览,为自己公司的新产品找客户的姜临霁。
他站在产品展台旁,与来参展的国外商人谈笑风生。
她本以为两人早已形同陌路,姜临霁转头见到她,意外之余竟更多了分惊喜,主动打招呼说请她吃饭。席间看他一直揉着自己的脖颈。白竺朵问起缘由,他解释说酒店的床睡得不习惯,晚上睡不着,早上醒来就落枕。
“为什么不订以前经常去那家?”
“没钱。”
“为什么?”
“顶撞大嫂,被我哥赶出家门了。”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白竺朵心中大喜,她蛰伏许久,复仇的机会可算是来了。
那天晚上,白竺朵大手一挥,五千三一晚的精品套房当场轻松拿下。
“大小姐,什么时候人这么好了。”姜临霁用手指轻点着酒店前台递上的房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星期,不够再找我续。”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白竺朵爽得想在心里放电影,循环播放一百遍自己踩着高跟鞋走出酒店的镜头。
二人之间的联系逐渐频繁起来。
后来她一路往上读书,申请上了B城大学的历史学专业博士。偶尔收到姜临霁的消息,据说他的事业很有起色,一年到头都在国外说是准备开拓海外市场。
天赋异禀的商业新贵,却喜欢在国外的古董摊子上被小商贩哄着花大价钱买一些新鲜出炉的古董。
白竺朵几次求他别买垃圾送她了,都无济于事。
“都是宝贝。”姜临霁回复她。
第五十三次收到来自国外意义不明的包裹后,白竺朵本想照旧不拆封直接丢进储藏间,搬动箱子时却被从中传来的叮当声吸引,脆生生的,很有韵律,这次听起来似乎是真的老物件。
结果她一拆包裹,剪开泡沫纸,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物件,眼前一黑就来到了卫朝。
早知道不好奇了,白竺朵想。
在卫朝遇见的姜临霁,虽然和上面那位模样出落得几乎一致,为人处世却天差地别。
书中的姜临霁,年少从戎,十五岁便能以少胜多,十几精兵断大果军队后方供应,扭转战局,为卫朝军队取胜下出棋盘上最关键的一着。
在朝中,他上敬父母兄弟,下则持重威严,少年老成,那几位资历颇深的股肱老臣,见了他偶尔心中都要犯怵。
靖安公主曾面露为难地说过,报名做公主伴读的官家小姐,十个里可能有三个是冲着太子殿下而来,说完这句白竺朵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另外有六个逮住机会便要问她二皇子在何处,剩下一个是只会看书讲故事为话本里才子佳人流泪的萧南枝。
而白竺朵在现实生活里认识的那个姜临霁,十五岁了踢足球输给别人,还只会背着人偷偷找她哭。
*
姜临霁以往很少主动让别人知道自己穷。
笑话,他可是大卫朝第一富二代,从小锦衣玉食,闲了游山玩水。银子这种东西于他而言,一直都是花不完的。父皇母后和大哥还在,绫罗绸缎、香车骏马就一定短不了他的。
天下谁都可以穷,他穷不得。
国库空虚?不可能。他皇兄要接手的大卫朝人杰地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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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有丰美水草,兵强马壮,牛羊成群;南有富饶米仓,衣食丰足。
直到他见到了真正的国库。
原来父皇敢肆无忌惮地修各种殿宇宫室,赏赐后宫各种稀罕的珍宝古玩,缘于他与他手底下的人对税收有独到的理解,关于如何从百姓衣袋中掏钱掏粮食这件事,没人比大卫朝的官员们更懂。
在睢阳时,白竺朵曾经同他提过,原本许多农户家中都略有些薄产,愿意耕作的话,虽不至大富大贵,倒也能混到个温饱。只是若时运不济,遇上水土不佳或者荒年歉收,这一年的收成便告吹了。
按理来说,遇上灾年,朝廷应当体恤民情,减免农税。
但催收的税官们可不这么想——能在灾年收上来粮食的,那才算得上学到了当官的真本事。
睢阳城的麦税,已经收到十年以后了。
天灾之后,有些人家一连欠下几十年的粮税麦税,不得已将家中田产尽数折价当给本地豪强换点糊口的银子和粮食,如此还活不下去,就把自己也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
富家豪强田地万顷,而布衣百姓无立锥之地。
白家虽是军户,但靠祖上的荫庇尚有余财,家中子弟也算争气,能在军中谋得一官半职,有自己的田庄产业。每次她从庄上回来,都会写长长的信,寄给母亲的手帕交,即远在京城的皇后娘娘。白家三兄妹母亲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出身商贾的姨娘管着农庄铺子,白竺朵跟在姨娘身边耳濡目染,见了许多民间疾苦,想的也总比别人多。
但那时他也不是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苦了睢阳的麦农,所以敲打过太守,让他注意点分寸。
直到他登临大统的第一年才懂,原来从前父皇收的,都是他的税。
这事闹的。
“兵部刘大人所奏筹建军镇一事,实为利国利民、稳固边疆之大事,只不过……”
户部尚书江晗举着奏疏跪在地上向他陈词,字字句句都是“建军镇可以,但我们户部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实施”。他所呈的奏疏是新上任的豫章郡守递上来的,说民间的百姓,一年到头辛勤劳作,好不容易有点收成,都成了家中几口人的口粮,都不一定存得下来年的种子,哪里还顾得上到市集去换银子呢?
昭宣帝大兴土木,命令全国上下需优先用白银铜钱上税,若用实物交税,则需比上交白银铜钱多二成的量。许多百姓不得不想尽办法将手中的粮食布帛换成银子再找税官老爷交钱,可天下全都是要用物换银子的人,谁来用银子换物呢?
“朕明白了。”姜临霁接过奏疏,一行一行慢慢看过,“你们是说,许家在豫章高价换银?”
“回陛下的话,确实如此,据太守所说,已有十年之久。”
每到上税的几月,各地大户皆会设“质银寺”,说是便于百姓将手中的货物置换成便于上税的银钱。但这其中兑换的比率便可自由发挥了,市价兑银的良心质银寺少之又少,多的是借机抽油水的,五分十分,甚至还有更多。有些地方的百姓,先去找质银寺换了银子,等到要上税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和直接将实物交给税官也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大户,豫章许氏是首当其冲。
只算五服期亲,许氏便有不少人在官中任职,名号最响亮的,便是许婕妤的父亲,少府监许继宗。更别说故旧门生,来往贵胄,更是数不胜数。
官官相护,上下欺瞒,直到姜临霁近年提拔的亲信多起来,才窥得一二。
“如此罔顾民生,中饱私囊之举,理应治罪。”姜临霁正想喊内侍将涉事的许少府喊来,还未出声便见元一满脸慌张地从殿外冲进来,急得差点绊倒在延英殿的门槛上。
“陛下,大事不好了!宫后苑的飞鸾台塌了!”
“塌了?”
“塌了!”元一顺了顺气,接着说道,“白妃娘娘和礼安公主正在台上往下走呢,那台子便塌了,娘娘为了护着公主,直接从梯上跌了下来,到现在还没醒,太医们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