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醒。辰时了”
温砚闻声昏昏沉沉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小满的脸,那个稍显稚气的小满的脸。
温砚从架子床上艰难地支起身子,只觉浑身颓软,头也疼得厉害。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各种人、各种场景在眼前飞速变换,前世、今生混杂在一起。
她一会儿梦到谢鹤期受剐刑而死时支离破碎的身体,一会儿又梦到他对她微笑;
一会儿梦到燕珩逼迫她向谢鹤期敬酒,一会儿又梦到燕珩死死地抓住她的双肩,猩红着眼,厉声质问他的孩子在哪里;
一会儿梦到她死后,小满赤脚踩了热碳,受了廷杖,为她敲了登闻鼓,状告燕珩逼死了她......
傻姑娘,她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斗得过国公府那般庞然大物。
“小姐,你怎么哭了?”小满皱紧了眉,“小姐你是不舒服,还是受委屈了?”
温砚回过神来,抬手一摸脸颊,指尖已沾满了湿意,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没什么,就是梦到娘亲了。”
温砚合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不堪的过往从脑海中摒除。
秋闱放榜前的每一日,都十分关键,她没空伤感。
今日,她要去找谢鹤期,取得关键的“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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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的深处有一扇陈旧的木门,漆皮早已斑驳脱落,边角被磨得圆润光滑,温砚站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敢敲门。
前日所为太过出格,怕是已经在谢鹤期心中留下了“轻浮”、“放浪”印象,今日前来,怕是要吃闭门羹了。
小巷虽僻静,但到底是市井,免不了人来人往,况温砚生得又极为出挑,时不时有人驻足看她一眼。
站在门口,温砚越发有些进退两难。
这时,一道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温砚闻声回头,一个身着青布裙的老妇人出现在眼前。眼前的妇人两鬓霜白,皱纹细密,只是眉眼间依稀可见其年轻时清丽模样。她手挎一个竹篮,里面盛着刚买的菜。
一块豆腐,一把青菜。
老妇人望向温砚的眼中带着惊艳,她好奇地开口,“不知姑娘站在我家门口是有什么事吗?”
温砚心知这位便是谢鹤期的母亲,柳氏。
温砚想起前世谢鹤期被诬陷入狱,柳氏闻此噩耗,惊怒交加中心疾加重,连爱子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便在孤寂中撒手人寰。
温砚之所以对此事如此清楚,是因为前世柳氏身后事的用度,就是她悄悄垫付的。
那时她已嫁入国公府,对谢鹤期她虽有心相帮,但碍于燕珩也不敢亲自出面,只是差使了小满去官府送了陈情信,但那信中证词并未被官府采信。后来柳氏辞世后,她又让小满送去银钱,好歹为柳氏全了最后一点体面。
对谢鹤期和柳氏,她一直心存愧疚。
她知道自己并非勇毅之人,即便是前世被燕珩百般折辱,含恨而终,重活一世,她也没有勇气向他复仇。但是今生,至少在救下谢鹤期一事上,她绝不会退却。
念及此,她微微一笑,对柳氏道:“请问.....这是谢鹤期谢先生的家吗?”
这样神仙样貌的姑娘,竟是来找她的儿子的!
柳氏一时有些慌乱,一边开门,一遍连连应道:“是,是,鹤期在家中呢。”
她把温砚和小满请入家中。
大抵是怕是话茬落了地,让这貌若天仙的姑娘落得不自在,柳氏连连道:
“姑娘今日来得巧了,鹤期平日这个时候都在城东的学堂里上课。夫子说他课讲得好,有他在,来学堂报名的孩童都多了呢!”
“鹤期这孩子孝顺,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他就要上山给我采药,我说这天色不太好,怕是要落雨,便让他晚些时候再去。”
“哎呀,你看看,我这老婆子,说起话来就没个收的,怕是惹了姑娘厌烦了吧?”
温砚微笑着摇摇头。
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对话。柳氏的絮叨让她有种在活过来的真实感。
小院很是简陋,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摆着数个竹筛,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置着各种药材。青石板缝的青苔沾着晨露的潮气,檐下几盆茉莉,花瓣香幽,开的正盛。
“鹤期,有位.....”柳氏刚一开口,便听吱呀一声,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
清正,端凝,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温砚抬眼向谢鹤期,只见那好看至极的眉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像是整夜未眠。
谢鹤期似乎是心里压着事,墨瞳中有着化不开的凝重。但见到温砚的那瞬间,他脸上的沉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微微的错愕,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沉静淡然。
二人对视半晌,最终是温砚打破了沉默,“来者是客,先生莫非不请我小坐片刻?”
谢鹤期略一迟疑,还是坐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温砚进屋相谈。
“哎呀,我这老婆子真是糊涂了,姑娘进来这么久还没喝上一口水,我这就去沏茶!你们慢聊。”说罢,柳氏便朝着灶房走去。
温砚便和小满进了屋,隔着一方几案,与谢鹤期相对而坐。
这是一间不大的书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屋内弥漫着小四合香的味道。
寻常百姓家用不起昂贵的“沉檀龙麝”,便用香橙皮、荔枝壳、木瓜果核、梨滓中等份混合,配成香料,人称“小四合香”,或者四弃香。虽然不如沉檀龙麝的气味幽芳绵长,但是自带瓜果清爽之气,加上物美价廉,十分受百姓们喜欢。
这是一方让人心静的小天地。
无论是屋内的陈设,熏香的味道,还是书房主人那双乌沉深静的眼睛,都让人没来由地感到放松和平静。
几案放在屋内靠东窗的明亮处,上堆着半尺高的书卷,案头正中间平铺着一张白纸。
纸上写得是横渠四句中的前两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然而到了第三句时,那起笔的一点方落下,还未延伸出下一笔,便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一般,戛然而止。
只余一点孤墨,无声地浸在纸上
纸上墨迹早已干透,似乎搁笔已久。
那字迹清雅端正,起笔收锋的顿挫间力道沉稳,一笔一划皆见筋骨。
通篇看去,既见法度严谨,又见磊落风骨,仿佛书写者的一身正气皆凝于笔端,望之便觉清朗庄重。
谢鹤期率先开口,“姑娘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温砚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家中嫡母卧病,听闻谢先生字墨端方,想在佛前献上手抄佛经为嫡母祈福,愿付酬劳。”
谈话间,她又拿出一本《心经》递与谢鹤期,“需劳烦先生手抄五十遍。”
谢鹤期书法精妙,往日里原也常有富贵之家慕名来请他抄录经文,此事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但今日,谢鹤期却微敛了眉,并未接过。
果然,这人比小满难忽悠多了。温砚心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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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期这是在担心她的动机不纯。
当然,她确实也动机不纯。
温砚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两声,垂眸看向地上的青砖,“先生切莫因前日之事便心存芥蒂,先生若确实对阿砚无意,阿砚也绝不强求。”
谢鹤期停顿片刻,才道:“姑娘过虑。鹤期从未因此怪罪姑娘。”
温砚立刻应道:“那既如此,先生就应下了罢。”见谢鹤期仍不说话,她又补充道:“今日之事,阿砚实在是寻遍了周遭,再无旁人可托了,所以才冒昧前来找先生相助。”
谢鹤期的眉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温砚连忙趁热打铁,“阿砚略备了些许薄酬,还望先生笑纳。”
说罢她又取出二十两银子,置于桌案之上。
温砚早有耳闻,谢鹤期把抄佛经和学堂上课赚来的银钱都留给谢母买药,自己平日里则是划粥断齑,萤窗雪案,缊袍敝衣,时常冬日仍着单裳,生活极尽简朴。
哪怕温砚现在手头也不宽裕,但她也绝不允许她看好的未来首辅过这种苦得过了头的日子。
“二十....十两?”谢鹤期尚未发声,一旁的小满就急得惊呼出了声。似乎是意识到失仪,忙又压低了声音,急切道,“小姐,你清醒点啊!”
她的小姐,在钱财之事上,素来精明。怎这几日净干些赔本买卖呢!先是高价找了个一招就被人放倒的镖师,又花重金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的什么劳什子西域香,现在又花二十两银子请人抄经?
她出身农户,以前一大家子人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十两,这抄个书居然就要二十两?给五贯钱都给多付了!
这些年精打细算存下来的五百两银子,可就要彻底见底了啊!
可温砚仍暗自思忖这银钱怕还不足支应。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眼看着这秋就要来了,买件厚衣,就要去个六七两银子。
备考春闱又耗神费力,总不能还是吃这豆腐青菜度日吧,每日怎么也还得有些鱼肉补一补才是;
柳氏又多病,这每月也得预留些买药的银钱;
学堂和抄书的活计能不做就别做了,误了学业就得不偿失了;
此外,以后金榜题名时,宫里派来报喜的小太监也不可怠慢。那些人最是势利,到时少不得备些银钱打点,若因这点疏漏落了旁人笑话,平白添了麻烦.......
不够,完全不够。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她一会儿得去趟会馆,看下阿沙依他们售卖迷蝶香的进展如何了。只要迷蝶香的销路打开,她手头就宽裕了。
无论如何,她得在去江南之前,给谢鹤期留下些银钱,助他熬到明年春闱才是。
温砚还在沉浸在自己的盘算中,却听谢鹤期的声音响起:“温姑娘,不过是抄录经书,实在当不起这许多银钱。”
他坐得端直,姿态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眼眸温和沉静。他把佛经递给温砚,覆于书页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宛如上好的白玉。
“姑娘心意,鹤期心领了。”
温砚轻叹了口气,这人的性子,太过清直,前世在狱中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好在,她早有准备。
她看向谢鹤期,开口道:“抄录佛经一事,并非先生所想那般轻易,阿砚正是念及此间难处,方才以重酬相托。”
谢鹤期微皱了眉,“难在何处?”
见谢鹤期神色稍缓,似有转圜余地,温砚心中微喜,轻咳一声又道,“此事有三难。”
“姑娘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