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合上衣裳,旋闻“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王琰顷刻攥紧剑柄,还未等她有所动作,那人哑着嗓子开口。
“……王琰?”
门被风吹得大敞,男子持剑站在门口。
王琰愣了一瞬,五指一松,眼底湿润,漾出一个笑,“是我。”
沈明淮脱下不知何处寻来的蓑衣,急步走来,俯跪在她身侧。光实在微弱,只嗅到混在空气的血腥味中,渗出一丝药的苦味。揪紧的心无声作痛,那双泛着血丝的眸子,仿佛要将黑暗看穿。
“我替你包扎。”
他竟也有这般无措的时候。王琰偏头应了声,她还未来得及仔细处理伤口,湿透的衣裳早已将药沾尽。
沈明淮挪开视线,轻轻抬手将外袍褪去一些。仲夏炎热,王琰未着儒衫,内里只一件抹胸,左肩的外衣滑落到半臂上。沈明淮拿出金创药,紧盯着伤口的位置,凝神屏息,将药轻撒上去。
屋外明明雷雨交加,柴房一隅的气温却陡然爬升。狭小的屋内四面冰冷,唯他像汤婆子一般,将热气渡到她身上,肌肤都变得滚烫起来,极尽暧昧。王琰本欲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气氛,不料大脑已不受控制,说出来的话反而似是胡言乱语。
“怕什么,我不会因此要你负责的。”
沈明淮撒药的手一顿,眸子沉下几分,随后干脆地扯下一段布料。闪电再次划破黑云,亮了满屋。
少女肌肤如雪,左肩微露,顷刻的光影勾勒出颈间漂亮的线条,湿发贴在身后,敷着药的伤口触目惊心,白皙的脸上已无血色。沈明淮抿唇聚神,细细将伤口包扎好。
这样专注直白的目光,王琰反倒又有些不自在,只能极力转换思绪。她说不要他负责,他竟也未回应……凝眸看去,原来他的脸色也极差,嘴唇泛白,额角淌着汗。
她开口唤他,“沈明淮。”
沈明淮轻声应着,将她的外衣合上。
“……冷。”
沈明淮伸手抵着她的额头,烫得惊人,“何时发热了。”
王琰虚声道:“原来是发热了。”
沈明淮发觉她浑身颤抖,不由蹙额拧眉,“怎病得这样厉害?”
王琰依旧喃喃道“冷”。沈明淮脱掉外袍,欲盖在她身上,王琰见状便要将外衣褪下。沈明淮急转过身,只伸长手递过去。
王琰接过外袍,抢先开口:“我说过,不要你负责,何苦这样避之不——”
“王琰。”沈明淮冷声打断她。
黑大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王琰咬牙切齿地拢好衣裳,沈明淮才转过身来,长长叹了口气,缓缓俯身,牵住她的手。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沈明淮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满是忧色的黑眸中溢出缱绻柔情。情之真切,凝于唇边,呼之欲出。
“阿潆。”
平常他说话便不含厉色,此刻唤她的小名,竟还要柔上三分,有些醉人。沈明淮倾身而下,王琰急往他怀里扑。
“这就是你所说‘真正的朋友’。”
沈明淮无声笑了笑,拥着她的手一紧,柔声哄道:“睡罢,我在。”
王琰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缓缓睁开眼,是一处陌生的所在。药汤在细火的教唆下逐渐沸腾,不断冲撞着陶盖。床边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美狐。雪狐向屋外叫唤一声,老妇人旋即端药走了进来。
“女娃娃你醒了。”
“师兄!”
王琰猛地惊醒,额角生汗,屋内已生起炉子。风露明霁,尘濯气清,外边鸟儿欢歌四起。什么茫茫雪地,都过去了。
沈明淮似乎方从外边回来,“醒了?脸色怎还是这样苍白,方才做噩梦了?可有好些?”
王琰借着他的力坐起来,“好多了。你这衣袖——”
“方才与人闹了些误会。”沈明淮将大氅披在她身上,扶着她在书案前坐下,替她研磨。
“用过早膳我便去寻大夫来看看,你须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可需我执笔代书?”
王琰铺展信纸,仍有些脱力,浅浅笑道:“所幸伤的不是右肩,不然便真要劳你代笔了。”
沈明淮握住她的左手,轻轻摩挲,“你我如今,不必如此客气。等我,我去熬粥。”
王琰将两张麻纸折好放入信函中,到庖厨交与沈明淮。寻个近处的递铺送往嘉兴,那里会有人将信飞鸽传与李长凌。
沈明淮替她拢好大氅,又回屋拿出一套衣裳。
“这套衣裳虽不是上好的料子,却是新的,你先将就着穿。”
王琰接过衣裳迟疑了一瞬,“多谢沈公子。”
正待转身,手却被沈明淮牵进掌中,“你说什么?”
王琰抿了抿嘴角,回身笑道:“谢谢你……明淮。”方换好衣裳走出屋门,一股花香萦萦围绕在四周,往庖厨瞧去,不禁笑出声来。
沈明淮闻声放下陶盖,正正瞧了一眼:襦衫掖入裙下,及膝裥裙束在百迭裙外。旋即眉眼染笑,擦净手将她拉到一旁坐下,替她编起辫子。
“哪儿来的襻膊?”
“从买米的吴婶那儿借的。”
“衣裳很合身。”
“那便好。”
“眼睛这般厉害,手怎么也这样巧啊,不似一般男子。”王琰只觉他的动作十分娴熟,编得竟比她还好些。
沈明淮亦没有要谦虚的意思,“在你眼中,我莫非只是一个寻常男子。”
王琰一动不动,静静盯着衣裙看,“你从前编过许多次罢。”
沈明淮作出轻轻的肯定。王琰微微垂首,细声呵斥道:“以后只能给我一人编。”
沈明淮低笑一声,“怕是不能应允。”
王琰顷刻抬眸,打掉他在后面忙活的手,“你还念着她。”
沈明淮迷惑道:“我念何人?”
“知州千金。”
王琰将头发够到前面,垂眸瞧了一眼,正要拆开发辫,沈明淮旋伸出手阻止。
“是阿莞,我的亲妹妹。”
王琰的手一下僵在原地,“亲……妹妹?”
沈明淮将她转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此前我只给阿莞编过辫子,再无他人。阿莞随母亲在相州生活,且父亲母亲早已和离,故而较少人提起。”
“原是这样。”王琰暗暗往嘴上打了两下。当初选定他作为应付卫王的好手,却不曾向卷桃桑荇了解得细致些。
“那……那位知州千金……”
沈明淮走进庖厨将陶盖打开,馥郁的荼蘼花香混着米香扑鼻而来,用铜勺将粥分到一旁的碗中。
“魏叔叔是父亲的朋友,数年前受召回京住过一段时日。魏娘子与师父算是忘年之交,常到府中寻他,品酒畅谈。因年岁较小,父亲让我多照看些,我只拿她当妹妹。”
王琰努努嘴,接过他递过来的粥,“哦……我亦是听旁人说的。”
沈明淮抚了抚她的脑袋,“待回京,我带你去见见阿莞。”
王琰笑着应下,方才走到桌旁,便听到一女子的呼声。
“沈公子!阿娘让我给你送些咸菹、馒头,权当赔礼。”
小檀走进院子,便瞧见自己的衣裳已穿在院中少女身上,水绿色襦衫衬得本就略白的面色,犹如一张白纸,一双黑眸正警惕地打量她。
“你便是沈公子的娘子?”
王琰闻言一怔,不知作何反应。
沈明淮忙走过来介绍道:“这是吴婶的女儿小檀。”
王琰只睨了他一眼,就被小檀敏锐察觉。小娘子十分正义地说道:“这位姐姐不是你娘子罢?平平污人清白,是何居心?世间男子果真都不可信。”说着就要将王琰护在身后。
沈明淮一改方才的慌乱,目不斜视地回应她方才的指责,“想来是吴婶误会了,我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与王琰目光交织的刹那,沈明淮却是匆匆别开视线,转身走向庖厨。仿佛空气中灌了酒,顷刻醉了。
小檀认真回想片刻,向王琰致歉,确是阿娘与她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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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了。后叨叨絮絮说了一通,又绕回王琰这身衣裳上,“姐姐,这衣裳可还合身?”
王琰扯扯衣角,“正好呢。是你的新衣裳罢?”
小檀点点头,“是啊。沈公子从阿娘那儿买走的时候,我可舍不得了。现下见穿在姐姐身上,真真比我更合适。”
“一件衣裳而已,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只要自己喜欢,便是适合的。”王琰舀粥吃了一口,忽闻有人唤她,抬头便见华信正从院子外疾步走进来。
王琰习惯举左手招呼,左肩旋即一阵刺痛。沈明淮一手扶住她,一手将粥放下,轻声道:“待会换药,我这便去寻大夫。”
经他一提,昨夜他为她包扎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王琰脸颊飞红,埋头吃了起来,“先吃早饭罢。”
见王琰一身与平日迥然不同的装束,应冥难以置信地望向沈明淮,“公子该不会不打算回上京了罢?”
沈明淮不解道:“何出此言?”
“王娘子这身衣裳……”应冥欲言又止。
自他二人进院起,小檀便一直心怀戒备,此刻更是恶狠狠盯着他,“这身衣裳怎么了?”
华信接着应冥的话道:“像是要种田避世,放弃上京的好日子,我二人就此回乡做个散人。”
小檀没了言语,直瞧着那位少言却眉眼端正的男子。
华信忽又喜道:“荼蘼粥?!公子煮的荼靡粥那叫一个美味,好久没吃了。”
王琰垂眸搅着,本不十分浓稠的粥渐渐化水,“他经常做这些?”
华信伸长脖子盼,“只有小娘子住的那几日会。”
小檀旋即警觉,“小娘子?”
王琰忙解释道:“他亲妹妹。”
沈明淮将最后一碗粥端来,“买来的米只熬出这些。”
华信眼疾手快,拿过一碗就吃起来。应冥默默伸出手,一面问小檀:“你吃过早饭了罢?”
小檀抢先一步将碗拿来,“荼靡粥,新鲜玩意,吃了早饭也得尝尝。”
沈明淮将粥推到应冥跟前,“这位娘子还送了些馒头来。”
“这怎么行!公子你吃,我吃馒头。”应冥说罢便拿起馒头,就着咸菹咬了一口。
小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好吃么?”
应冥含糊不清地应了句,“还行。”
小檀不满道:“还行?这可是我娘亲手腌的,莫说左邻右舍,就算拿到石门镇上去卖,谁不争着抢着要。”
应冥实诚说道:“可上京万叔家的咸菹比这个好吃。”
小檀气冲冲夺过他手中馒头,连同剩下的馒头一并拿走,“上京确实比这里好百倍千倍,这些糟糠伺候不了你们这样的高贵公子。”
应冥一瞬傻眼,巴巴望着华信一滴不剩的碗,“她怎么了?我还没吃呢!”
华信拉着个脸,“我也一样。”
应冥叫道:“你吃了一碗粥,我就吃了两口馒头!”
华信连声责怪,“谁让你惹她,这下好了,都没得吃了。”
“明明是她莫名其妙。”应冥踢了一脚石子。
王琰笑他,预备将碗筷收拾好,“土生土长的地方,感情总是最深厚的。你一扬一贬,人家能不生气吗?”
沈明淮按住她的手,华信见状打了应冥一掌,举着拳头,“来。”
“怎又是我!”
应冥惨败,华信郑重地将刷碗的重任交与他。沈明淮忽问他二人要绢帛,华信瞠目上前,“公子受伤了?!”
“不是他,是我。”王琰指了指她的左肩。
华信这才发觉王琰脸色苍白,气血两亏。应冥脸上写满愧色,“若我未与娘子走散......”
王琰宽慰道:“与你何干。林深雾重,谁又能预料。”
他们这才问起伤她的人。王琰摇了摇头,只道那人身手不凡,出招每每攻向要害……
沈明淮眉头紧锁,“他的目的不是静心。”
王琰恍然醒悟,是她。那人的目的,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