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小腿已经失去知觉,江李还是没有找到她曾看到过的村落。
这连片的山像是迷宫的屏障,同样的崎岖不平、同样的蜿蜒山路,不高的山峰却能把将要冒出的日头挡住。江李又一次迷失在山脚。
可是她腿下不能停,生怕被身后官兵赶回村里。好不容易从那个毫无生机的地方逃出来,江李顾不得村中还有把她从围栏里推出来的已经感染了的母亲以及在床上躺的两眼发直的祖母。她不是不想带她们出来,而是她带不走。
喊着“围村”的声音逐渐难以辨认,江李这才放缓脚步,有空回头望去。
石甘村的轮廓不再清晰,江李看着那些用艾草薰出的白烟默不作声。即使站这么远好像也能闻到刺鼻的味道,这不是往年端午闻到的艾草香,这是她母亲的催命符。
她不确定官兵是否会在石甘村周边检查跑出去的村民,于是只能继续赶路。
邻村并不是稳妥的落脚点,她打算多走两步。再多走两步应该就能逃出来吧,江李是这样认为的。
行至晌午,江李终于看到了人迹。此时她已是头晕眼花,喉口像被石头卡住出不来声,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向有人的地方挥臂。
头砸向地面前一秒,她终于看到对方向她跑来。
再次醒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江李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的,但明显比她倒下前的触感要更加干爽。她不确定是不是已经有人帮她换洗过。
翻身下床发现地上是一双崭新的布鞋,江李小心翼翼穿上,生怕动作大了会扯到酸痛无比的腿。
小步小步走出门,江李只看到院里站着一个挽着修士髻的男子。即使看不到面部,江李也能联想到在书里学到过的词语“气度不凡”,心里猜测对方的身份。一时间八百个想法冒出来,江李已经做好对方是官兵头目的准备。
那男子转过身,笑着看江李:“姑娘醒来了,吃点东西吧。”
江李愣了一下,结巴着说:“好的,多谢。”随后又慢慢向前挪动。
那男子面前一口大锅,手中一把大勺:“这些是向隔壁借的,姑娘凑合凑合吃吧。”话毕将一整晚菜汤递给江李。
江李过去十几年就没见过讲话如此斯文的人,想着自己不能没有礼貌,于是报上名:“我叫江李,是石甘村的。你放心,我还没有染上时疫!”江李自我介绍时也不忘补一句这个,生怕对方听见自己的出处就要赶她走。
“我知道,江姑娘先安心住下,现在石甘村那边情况不大好,每个出口都被严防死守,如果担心家里还得等等官府那边的人撤退了,具体情况村外人无从得知,想要回去还需从长计议。”对方大概猜到江李想说的。
“另外我也该自报家门,我是一名修士,姓赵,这次下山在坎午村落脚是来……游历的,这是修士都要经历的。”他解释道。
听到对方是修士,江李两眼放光:“修士?我第一次见到修士!请问赵大哥您是修的什么道?”问完她就有些后悔,感觉自己有点太冒昧了。
赵大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江李:“你想修仙吗?”
我也不知道。江李低下头:“修仙?我也可以吗?我……我有这个天赋吗?”
赵大哥摸下巴想了想:“有没有天赋我不知道,但是你想不想修仙你应该知道。”
“我不了解。”江李没想过自己能够攀上修仙这条路,但听起来成为修士是一项不随波逐流且有面子的事情:“但我想试试。”
赵大哥摇摇头,和江李解释:“不必着急回复我,你还有时间考虑。咦,盐放多了。”赵大哥眉头皱起,将江李手中的碗夺过去。
江李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眼巴巴看着食物从眼前消失:“没关系吧,只是咸一点而已啦。”说着就要拿回来。
赵大哥用胳膊挡住:“别了,我去给你找点其他东西吃,稍等。”被赵大哥的坚定镇住,江李也不能再说什么。
不到半个时辰,一锅蘑菇汤炖好了:“这回没问题了,请。”江李从对方手中接过去,急切吹着,终于喝到从出逃到现在的第一口汤。
通过聊天得知,蘑菇是赵大哥从集市上买的,赵大哥住处附近的树林里虽然也有许多植物,但他并不太能辨认植物的毒性,因此为保险起见还是从商贩手中采买食物。
“对了赵大哥,请问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就是……”
赵大哥:“你是想问谁给你换洗的衣服吗?是我,不过不必担心,我用的清洁咒。”
江李感觉很新奇:“清洁咒?原来修士们真的会这种法术,我以为都是画本子里瞎掰的。”
赵大哥咧嘴一乐:“民间那些画本子我倒也看过一部分,怎么说呢,有些应当真修过仙。”
听着赵大哥口述修仙生活,秋日晚风习习,江李好像忘却了自己刚刚从什么样的地界跑出来,又经历了怎样的奔波,意识陷入黑暗时又看见亲人唤她的模样。
“娘……”
赵大哥越讲越来劲儿,讲到兴头扭身一看,江李又蜷在草席上睡着了。
梦里的世界一如既往的模糊,像是脸上包裹了一层柔软厚实的透光纱布。
江李照常走在每日必经的小径,她提着两条大鱼,是江边打鱼王婶特意送给她作为前几日替她搬鱼的谢礼,这鱼虽有很大的土腥味,但肉质肥美,用重口味些的做法能吃上好几天。
眼见就要到拐角,江李加快脚步,想着马上能让娘和婆婆吃顿好的更加急切向前走。
到家后,很快鱼就上桌了。娘做鱼很香,但不太会处理,尤其这次腥味极重,江李舌头灵,平日里做菜盐放多了几粒她都能尝出来,因此这顿晚饭她只掰了两块红薯,鱼一口未动。
娘特意把鱼鳃边上的那块肉夹到江李碗里,但又被江李连鱼带碗推过去,只能自己吃下。
婆婆眼神不好,但这次的鱼骨很大很突出,婆婆也能自己挑刺儿,省的江李帮她。
娘儿仨相顾无言地又吃完一顿饭。
收拾碗筷时听婆婆在一旁的长凳上嘟囔:“半个多月才见这点荤腥,早跟我老儿子去城里不完了……”
江李朝院里刷碗的娘望去,见娘置若罔闻,她也不吱声。她不明白为什么娘不肯去找她爹,她不明白为什么抛下不错的城里生活不过非要在这破烂的村子里苟着。
但娘的决定向来是对的,娘说京城不好,那就是不好。
夜里江李总是睡得不踏实,她有自己的小屋,用不着听婆婆夜里的鼾声,按道理来说白天一直在帮忙打鱼,到家应当倒头就睡。但不知为何今夜格外燥热。
是娘突然急急走进她的屋里,拿出包袱掖到她怀里:“粒粒啊,咱们村子里今夜有一半人家都高烧不止,你婆婆也是,娘的感觉也不大好,娘刚听到外面有悉悉簌簌脚步声,附近安城大概很快就来处理我们村了,你还没中招,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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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大熔炉里跑走别也染上了!”
说着话江李就被娘套好衣服推到后门门口了:“娘,不能让你和俺婆都留在这我自己走。”
“听话啊粒粒,咱家里的贵重东西都在你这个包裹里,你可要看顾好了。”
“”那俺去找俺爹来救你们!”
娘正色:“你是不是真该吃鱼补补脑子了,你到京城人家一听你从石甘村这个全是疫病的地方跑出来不把你抓起来的!快走了!往东边跑,别给逮着了!”
江李听了话大步向前跑。没有回头,只遥遥听见母亲关门落锁的声音。
这时候再感觉不对也于事无补了,江李根本停不下脚步,她脑海里只有“快跑”。
即使娘没有明说,江李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娘和婆婆出不来了。
她自己一个人灰溜溜跑出来,只有她自己了。
真是白眼狼。
扔娘和婆婆俩病人在家了自己跑了。
你真是白眼狼!
怎么不敢折返回去?懦弱!
白眼狼!!!
有人拍拍江李,江李能感受到是一双温热的大手正抚在她额头。
她感觉有水从眼角流入耳畔。
她终于醒过来了。
“是鱼!”睁眼第一句话就是梦里的那两条鱼。
赵大哥疑惑:“什么?姑娘想吃鱼了?”
江李握住赵大哥的手好像抓住了主心骨:“昨夜之前我们村都没有事!但昨夜很多家都吃了新打上来的鱼!一定是那鱼有问题!那鱼有一股很重的腥味!”
被面前少年灼灼的眼神烫到,赵大哥沉思了会:“看来在石甘村上游地区就已经被污染了。”
“可我们村上游地方以及周边根本没有疫区,石甘村这个穷地方也不会存在有人搬到这里。”
赵大哥摇摇头:“具体原因还未知,但石甘村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也是通往城区,村中人没有出口可以走,官兵一来就如同瓮中捉鳖,村中人恐怕……”
江李现在才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处理她们村子的疫病来的,是处理她们村子来的。
她娘和婆婆估计凶多吉少……
还是赵大哥有了主意:“姑娘你不能懈怠,若是真像你所说的另有隐情,那幕后之人必定是要对石甘村斩草除根,周边的村庄也难免收到波及,而你作为或许是唯一跑出来的活人必定会遭到那些人的追杀,你还有可以投奔的亲戚吗?不如明日一早就随我到我的门派。修道之地他们不敢乱来。”
江李摇摇头否定了投奔亲戚的法子,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即使再担心娘和阿婆,她势单力薄,与其回去自投罗网,不如随赵大哥去山上。
于是转天二人就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赵大哥还带她去来时途径的山上往石甘村方向瞧了下。村里出了身着白衣与铠甲的外村人,见不到其他健全人行走的情景。那些人自由穿梭于每家每户,基本上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搜罗出来。
这和屠村没有分别,江李估么着娘和阿婆已经惨遭毒手,心底一阵悲痛,但又不得不尽快离开。
江李颤着身随赵大哥站在他的佩剑上,二人如同画本子里的修士在空中前行。她紧紧抓住仅剩的包裹,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出什么,同时还紧靠在赵大哥身后保持平衡。
此番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又或许回不回来已经对她没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