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的嫉妒心》
1. 第 1 章
素手挽剑花。
这是大师兄夸奖玉山常用的一句。
江李听不懂大师兄此句的具体含义,不过这个动作描述能为其他弟子广传并成为玉山本人的标志性称号,应当已是极高的评价了。
她也想要拥有此类“江湖人称”的名号,遂经常莫名其妙出现在每日晨课后大师兄寻掌门的必经之路,意图用自己矫健的身姿吸引大师兄的目光,说不定大师兄瞧久了也能和师父共同商议出一个类似“双刀入肺”之类的描述。
可大师兄每次只是看着她笑笑,帮她纠正体态和动作,做完这些再无它话,江李每次兴冲冲去,最终总是垮着脸离开。
玉山拥有极高的天赋,这是她和包括大师兄在内的其他几位师兄都比不上的。小师兄谭棋还没江李豁达,不仅经常在掌门面前先玉山一步表现自己,还经常在自己耳边说一些“同样是女弟子”之类的话。
江李也知道谭棋嘴碎,自己不该听这些话,可是听多了江李也会出现幻觉:这话是不是只有谭棋亲口说出来了?
这就导致每夜胡思乱想占据了静读和休息的时间,渐渐地,修炼的心思也被臆想瓜分。
“江李,为师刚刚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面相约莫四五十岁的无须男子正探究地看向她。
被师父看得头皮发麻,江李连忙点头。
“今日早课结束,各位弟子可以自行修炼了。江李留下。”
最后四个字让江李冷汗直冒。只把她留下,是要训话?
她头也不敢抬,抿嘴端坐在座位上等待聆听师父教诲。
没有意料到地阴影打下来,师父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江李,最近修炼可有进益?”
师父最擅长揣着答案问话,因此江李知道自己不能瞒他:“进益缓慢。”
“不止吧!”师父摇摇头:“别太容易受影响,你小师兄那边说什么你就别理他。怎么竟和不如你的人讨论这些……”
师父向来懒得管小师兄,一是因为此人是师父家里硬塞过来的,二是因为谭棋本人生性顽劣,因此只打算在山上好吃好喝地供着,约定的时间一到就送回去。
“嗯。”
“怎么样?”师父用食指点点书卷:“尝试得如何?”
江李抬头:“起初挺有趣的。
“筑基以后感觉压力很大是不是?”话音未落大师兄走了进来。
“玉明,所为何事?”师父端了端坐姿。
大师兄将手中飞符交给师父:“云麓宗那边的消息。”
师父反复看了看飞符,沉思片刻:“江李先回去吧,玉明你随我来。”随后从蒲团上起身径直走向门外。
江李不明所以,但看到大师兄临走前安慰地冲她笑笑,便不再多问。
很快,江李对二人方才行色匆匆的疑惑有了答案。
云麓宗提议十七宗派联合清退正占据在龙骨崖的魔修们。云麓宗作为修真界享有名号的十七宗派之一,极富名望,弟子众多,且都是天赋型修士。
“其他宗派弟子多,相较之下我门青元派现下只有内门弟子六人,你们大师兄是一定要代表青元派参加的,现在的问题是需要不要加一个人随玉明一同参加。”
玉山率先站出来:“师父,我随大师兄去吧。”
不愧是师姐啊,这魄力……江李心里正想着,背后猛然感受到一股推力。
“师父,江李应该也想去!”是谭棋那欠扁的声音。
江李被推出来就愣住了,抬头对上师父和玉山探究的眼神。
“我……我都行,不过师姐修为高,我就不去拖后腿了。”江李原本想说她不愿去送死,为了颜面还是改了口。
可师父的下一句把还是她也架了上去:“既然你们二人都有意愿,那不如比试一番。”
江李震惊地望向师父,他明知道自己在功夫上远远不如玉山。
玉山向来利落,爽快地应下了比试。江李暗自撇撇嘴,心一横也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罪魁祸首谭棋还笑盈盈地冲她比大拇指,气得江李恨不得在他身上试验刚刚拿到的新双刀。
自入门承受了对方长达4月有余的奚落,怒火终于在今日爆发了。
“无论比试结果如何我都会记住,是我的小师兄他自己没有胆量在大庭广众之下自荐,他就是这个!”江李猛地把自己的小拇指杵到谭棋面前。
向来习惯了江李的逆来顺受,突然被对方呛了的他吓了一跳,愣神的功夫对方早已走远。
“小师妹,”浅发色弟子从江李身后追上来并拍拍她的肩:“你终于站起来了。”
语气之夸张让江李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四师兄你可以闭嘴了。”
“诶别呀!大家还以为你会一直忍耐谭棋直到他离开,谁知……”
捕捉到关键词:“大家?”
四师兄边取下江李头上的毛毛虫,一边点头:“是呀,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哦对了还有师父!之前你感染风寒未去上早课我们还打赌来着。”
江李听后脸涨的通红:“大师兄和玉山师姐也这么想?完了完了完了……”
“放心吧小师妹,”四师兄没发觉江李的异常,还在拍胸脯说:“我当时押的是你会反抗!果然不出我所料!”
江李听着对方兴奋雀跃的声音不知作何反应,只得长叹一口气,木着脸快步走想离对方远点:“那我还得谢谢你?”
听着江李反问的语气,四师兄摸不着头脑:“你生气了?为什么?”
“因为,嗯!”
“因为点头?”
江李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不愿多做纠缠:“师兄你要没事多去找三师兄的虫子玩玩哈,我就先告辞了。”
转身刚要走眼前一道青影闪现。
是……玉山师姐?
“师妹,”玉山拍拍江李的肩:“你刚刚的反抗我都听说了,做的好。”
江李咽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干巴巴回一句:“谢谢师姐。”
“不要忘记我们明日的比试。”
江李回答绝对不会忘记,听到肯定的回复对方立马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师姐一如既往的利落让江李对明日的比试更感忧愁,再不顾三师兄的劝阻,疾步快走地冲回女苑练习双刀实战内容。
任凭江李再怎么加快练习的动作,约定的第二日比试依旧很快地到来了。
当看到江李到达演武场时的模样,想要见证的众人都骇了一下。
江李竟然神采奕奕。
玉明关切地低头向江李询问:“听说你熬了一宿练功,现在还撑得住吗?”
一旁正用绢布擦拭利剑的玉山替江李回答道:“快撑不住的是我,你看看江李的眼神,困精神了才会显得这么机灵。”
“对不起师姐,昨晚动静太大了。”江李说这话时完全没有分毫歉意。
“都来了。”师父甩着拂尘漫步来。
“是。”
“那么……”眼睛瞟见江李紧张地听他讲规则,突然笑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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炷香的时间,谁先出汗谁出局,另外率先掉下竞台也算出局。”
见比试双方没有异议,师父让众人落座。
这是江李第一次站上竞台。
这台子真高啊,台面面积只能容纳九个人,随便一个不小心就能掉下去。
江李看玉山拔剑出鞘,遂跟着从背后抽出双刀。
无人说开始。只见青光一现,玉山的穿云剑尖直朝着面中袭来,江李素知对方手腕灵活,快速交叉双刀,欲以刃顶起剑锋,可惜握力不足,对方的剑并未被顶起,双刀反而被一个旋转制住。
对方青色的身影转动,随之剑身也被手腕翻转开剑花。
利剑旋转的速度极快,与玉山仿佛人剑合一,趁江李眼花缭乱之际攻其不备刺向颈部。
反观江李,好像与她的双刀不熟,只会最基本的格挡与下劈,双刀刀刃时而磕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从双方站上竞台到江李箕坐在台面上,半炷香还剩下三分之二。
胜负已分,江李输的心服口服。
技不如人没什么可狡辩的,只是……
“你怎么这么废啊!”谭棋率先跃上竞台调笑道。
江李也不转身看他,默默捡回自己掉在地上的双刀,再默默翻下竞台。
二人站在师父面前,等待师父做最后的总结与嘱托,没成想等来一句:
“三局两胜,第二场明日进行,具体比试内容不作提前告知,养足精神来参加即可。”
在场旁观的弟子很惊讶,本场比试所见二者差距悬殊,谁更适合陪同大师兄更是一目了然,竟然还要加赛!
江李在听到后面那句话的一刻心里更是复杂,一边觉得师父思量周全,一边又想会不会再给别人看笑话。
另一旁的玉山仿佛早已知晓此结果,面上并没有神色变化。
座位上的师父含笑抚着自己的下巴尖,挥挥手遣散众人。
江李头脑麻木地随众人,回头正想回演武场寻师父问清楚,却已经不见人影。
正在擦拭竞台的玉山看到她头也不抬地说:“他老人家早飞走了。”
“师姐,那个……”
玉山漂亮的眼睛瞟了眼江李:“总如此窝窝囊囊的怎么行?”
江李头一次听师姐讲“重”话,无可遏制的眼泪再眼底蓄起,嘴巴也意识地回答:“对不起师姐。”
玉山听不懂:“对不起我什么?又不是我被那小子欺负。”
情绪上头让江李讲话失了逻辑,自己知道有这个毛病,便也不多做解释:“没事师姐,我先走了。”
玉山停下手中的活,怔怔注视江李远去,喃喃:“我又说什么了吗?”
回去平复了心情,江李回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直想把白天的自己暴揍一顿。
又窝囊、又情绪化。
竞台上未站满半炷香就被打倒了。
朝师姐乱发脾气更是……啊啊啊啊啊!
床榻被江李脚后跟蹬得咚咚作响,但她却忘了玉山也在一个院子。
只听更响的一声“咚”,给原本胡思乱想中的江李吓一机灵。
什么东西撞上她房间门了?
江李起身打开门查看,并未见到人影,只有一个圆滚滚的包裹。
里面装着一件浅青色修炼服和一小盒药膏。
打开药膏里面有一张字条:抹脖子上。
这样工整的字迹除了师父,也只有她会写了……
团团包裹,将其收回去并关上门。
2. 第 2 章
第二场比试更像是民间考科举写文章,师父要求二人根据一篇短文进行观察与思考,并分别提出其中的隐微之机。
江李读过的书不多,只在家附近的学堂中跟着学究和父亲学着识了些字。幸好师父所出的题目较为简短,是孔融让梨的故事。
江李和玉山二人被关在藏书阁内整整一天一晚。
终于到了第二日,师父师兄一行人打开门便看到藏书阁正中两张桌上平躺着两个眼底发青的女修士。
在师父用符纸将玉山和江李二人的作答文字显现在其他弟子面前的空白纸张上时,三位师兄竟都将自己的手中的红痕盖在那张字迹看起来更龙飞凤舞的一边。
“此次为师所出的题目有何要义?玉明你来说。”
大师兄思索半晌:“此题目意为让答题者言明文中未尽的隐含内容。”
师父挑眉摸着下巴,将目光从玉明转移到谭棋身上:“谭棋你顺着你大师兄的话继续。”
谭棋头一次被点名,摇摇晃晃站起身说:“我不知道。”
师父沉默望着他,其他弟子也不语。
“谭棋,为师不是没有注意到你好像腚下好似有虫咬的小动作,也知道你看到这个题目时的大概想法。”
江李眼看着师父瞬移到谭棋面前,从他收下夺走纸张。
纸的页脚有很深的折痕,饶是有一定距离的江李也能看清。
身旁的玉山却一反往日的淡漠,定定看着谭棋。
“回师父,”谭棋还是败下阵来:“我十分赞同玉山师姐的答案。”
意料之中没有选择自己的那份,但江李还是惊奇于对方的认真程度。
师父笑着回到自己座位:“继续讲。”
“正如玉山师姐所写,孔融的做法本就是虚伪的,他依靠这种主动将小梨留给自己的方式,把剩余的梨留给其他人,让他们继续在大人面前完成兄友弟恭的表演,而反问中的做法却只会将矛头指向孔融一人,即使这种方式分梨后得到赞赏也会得到其他兄弟姐妹的记恨。”
四师兄不是很赞同:“这看法未免有些太黑暗,孔融只是一个小儿罢了。”
玉山紧接着反驳四师兄道:“孔融只是小儿,可他所处的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教育他要成为懂得礼义之人。且此人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他的后来成长也就像我们所讲的那样,虚伪。”
几位师兄和玉山、谭棋二人就孔融本人的性格、发展等问题进行了激烈的友好辩论。
师兄们坚持认为但从文字中看出此人可以教化,而玉山二人却坚持礼教对儿童的迫害至深。
双方争执不下之时,大师兄看到了在一旁发呆不语的江李。
“小师妹,你对他们的辩论如何看?”
江李本就不愿在几位师姐师兄面前多言,她自知自己的见识短浅,比不上玉山和几位师兄的博识与见闻。
“各有各的道理。”谁都不好得罪,干脆和稀泥。
谁知谭棋从辩论中分神来问江李:“也就是说你没有自己的主见是不是啊?”
知道对方是蹬鼻子上脸的类型,江李索性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按黑的白的来说。”
“江李,”师父点名:“你和玉山所写的内容相似,但为师判定你的内容更胜一筹,你知道其中缘故吗?”
江李思索了一下:"因为我写字狂放?"
噗!三师兄被四师兄口中的清茶泼了一脸。
旁边的大师兄闷笑着,另一边谭棋毫不掩饰地大笑。
怎么不把你肺笑炸?江李抿抿嘴。
“因为她的答案没有情绪。”玉山轻轻说。
师父听到玉山的答案点点头:“不错,她对整套礼义之道没有情绪。”
“作为一道论述题目,置身事外和身临其境是答题者都必须具备的能力。江李的答案通篇下来我的评语是,无情。而玉山的答案让观者能发掘她激荡的情绪。”
“无情?这就能赢?”谭棋不服,他认为不论字迹还是行文都应是玉山更胜一筹。
江李本人听到师父的评语先是欣喜,而后是不解。
即使是讨厌的谭棋发问,江李也想听听是师父关于这个问题的解答。
师父神秘一笑:“知道这次去云麓宗都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吗?都那是人精!稍稍被他们带起一点情绪,咱们宗门就有被逐出十八门派的危险。”
大师兄也不太明白:“有这么严重?”
“玉明你去了就知道,你素来稳重,为师对你放心。但你的师妹们道行尚浅,即使‘寻本’后道心也是不稳,不知道自己心中所向,因此对其他门派挑唆,‘无情’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众人散去,江李和玉明被师父指派去藏书阁取书。
在走回师父书房的路上。
“师兄,你去‘寻本’过了?”
玉明与江李并排前行,正好挡住斜照过来的日光。
“对呀,‘寻本’结束我就把你‘捡’回来了。”大师兄爽朗地笑道。
江李感觉自己掰手指都算不明白:“可四师兄也说他是你‘寻本’路上捡回来的,他比我早一年拜师入门呢!”
“师兄我天资不如你玉山师姐,在求道路上多耗些时间也是必然。”
“玉山师姐也‘寻本’过了吗?所以剑道就是她找到的‘本’?”想起师姐“素手挽剑花”的美称,江李下意识以为这就是玉山达成的目标。
玉明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已经完成了,但是剑只是她外在的武器,内修的具体方向还在寻找,不过就刚刚辩论看来,应该找到了。”
江李刚入门半年,目前修习的功法也只是最基础的,对内外修更是知之甚少:“我的武器是双刀,那我的外修所在是?”
“这就需要慢慢来了。半年后你也要下山‘寻本’,那期间就是你思索你的人生大道之时,中途或许会找到比修仙更好的路。”
江李反驳:“有什么能比修仙更好?”
玉明停下脚步,江李也随之停下,不解地望着玉明。
只听见他说:“你不要去找石甘村被屠的真相了吗?”
顿时,江李感觉自己的脑子被人用榔头狠狠敲了一下。
是啊,日子过的太安逸,忘记自己的来路了……
娘亲和阿婆,还有远在京城的父亲……
玉明知道此时并不是继续深聊的好时候,只得拉木着脸陷入沉思的江李完成送书的任务。
二人行至师父书房门口,见大门紧闭,于是在树荫下等待。
半个时辰后,玉山才从房内缓缓将门推开。
在外面端着书册立了许久,二人的腿脚都有些发麻,大门已开于是进入殿内。
江李随师兄将书册放好,正要退出门外就被师父叫住了。
“用双刀用的还趁手吗?”师父率先发问。
“还行……”江李也不知道顺不顺手,双刀是她经手的第一样武器。
师父毫不在意江李的回答,好似只是随便开了个场:“看到我今日用的复制符了吗?想学吗?”
“有刀无符?”江李知道青元派门规,每位修士只可取一样外修武器。
“有刀无符。”
江李犹豫。
她一直很羡慕玉山能够游刃有余地操控穿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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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一式尽显杀意。
她也想如此肆意。
“江李,”师父开口打断江李的思量:“有舍才有得,你自己也明白,这对刀和你并不相配。”
师父试图让他尽快做决定,但江李还是舍不得帅气的双刀。
于是,师父做了一个令江李吓一跳的动作。
他用符纸将双刀劈断了。
“这下,你总得有个决断了。”
江李看得双目发直:“好,我要学符。”
上完师父的“小灶”,天色已晚。
江李拎着装满空白符纸和朱砂的小篮一瘸一拐地走在去往女苑的石子路上。
师父的书房内没有其他座位,因此她只好和师父一同在大厅席地而坐。
师父不是符修,可据说她的师妹,也是十八门派中丛云派的掌门,是符修好手。
她的符极为精巧,任是师父的师父也很难从她手中夺取符纸破坏符咒。
师父下午只将自己在符咒相关所学内容传授给江李。
她和师兄中午抱来的两摞书正式她需要研读的符修经典,现已被她收入识戒中。
即使修习的负担这样大,江李依旧很开心。
被师父重视的感觉特别好!
越想越开心,不由自主哼起娘亲小时候给她哼过的童谣。
不巧的是,谭棋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他本不该出现的,通往女苑的路途中。
他横立在路中间,眼里没有挖苦,只有气愤:“那老头和你说什么?还给了东西?给师兄瞧瞧!”
说完就要夺走江李手中的篮子。
练习了一天贴符的江李随手从身侧掏出静止符,“啪”一下贴在了谭棋的脑门上。
这符灵的很,上一秒凶神恶煞的人,现在被贴了符,表情惊恐地望着江李,话也讲不出来。
她成功了!
江李不管对方控诉的眼神,兴奋地跺脚。
“小师兄!”江李激动地喊:“啊啊啊啊啊我会用符了!我是符修了!”
一边感叹自己的天赋,一边还不忘装模作样地向谭棋解释:“诶呀小师兄,我也没想到师父这么关注我的修炼,这不,看我用不惯双刀就给了我更适合的符!还是要谢谢小师兄,要不是你让我去和师姐竞争,师父可能还看不到我的努力呢!”
谭棋现在只能做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哑巴,如果情绪可以实体化,他的忮忌已经可以化作火焰烧掉整篮符纸。
江李开心地讲完这番话就要开开心心地跑开,刚要消失在谭棋眼中又返回来。
“忘了告知小师兄,这个符啊……”江李神秘兮兮的停顿一下:“一个时辰后才会自燃,也就是说你……要在这‘金鸡独立’一个时辰。好好消食吧,省的到时候您家里人看到这副肥头大耳的样子,还以为师父天天给你吃饲料呢!”
杀人诛心!
谭棋最讨厌别人说他的体型,现在被自己看不起的人这样讲,更是气上心头。
江李看着目眦欲裂的谭棋贴心地给他眼皮位置加贴了一张静心符:“不谢。”
狠狠报复了一把谭棋,江李深切体会到了强大带来的快乐。
不过她心中明白自己只是比现在的谭棋厉害一点点,而她对师父在她出门时临时告知的第三场比试依旧没有信心。
第二场比试歪打正着赢了,第三场或许……也行?
抱着这样的心情,江李在自己房内挑灯修习下午所学的符法。
回味着师父赞赏的话语,手下练习着符咒的画法,畅想着明日比试的场面。
一场酣畅淋漓的临阵磨枪终于在烛台上的烛芯彻底燃尽时结束。
3. 第 3 章
寒元洞是青元派镇藏奇珍异宝之地,内有须得用千年玄冰保养的镇山之宝,因此洞内长年由玄冰覆盖,寒元洞周边也因而更加寒冷。
江李穿上大师兄递来的特制制服时还不以为意,认为不会有地方比冬天的石甘村还要冷的地方了。
到达门口时她发觉自己大错特错。
师父一反往日从容,用皮草将自己裹成一个球窝着。
“山顶居然有大罴!”弟子几人刚刚到达,谭棋这个大聪明认为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兴奋大喊。
那“大罴”从身下甩出一拂尘,带起的阵风如同一幅宽带封住谭棋的嘴。
师父怒目圆瞪:“什么劳什子大罴!”
江李等弟子只能在一旁憋笑。
“都严肃点!”小老头嗷一嗓子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上:“第三场比试不是在寒元洞里,而是那里——。”
大家顺着师父拂尘指引的方向看去。从外面看,小山洞里不似寒元洞一般由玄冰覆盖,只是一般的山洞。
四师兄晃晃脑袋:“没意思,既然只是个普通小山洞,我们又何必来这里遭罪。阿嚏——”
大师兄适时递过帕子。
江李乐呵呵看着师兄之间的互动,突然发现身边的玉山不见了。
紧接着就听见师父呵道:“别拔!”
可整个青元派没有人能比玉山的速度更快,师父悉心栽培的雪莲已被玉山收入囊中。
“师父,”玉山正色道:“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
江李对宗门还有很多不熟悉,因而对大家的互动不明所以,生怕师父生气,不敢出声,只能茫然地看看师姐和师父,又看看师兄们。
出乎意料地,师父好似只是随口发发牢骚,并不想继续计较雪莲的事情,转而瞟了眼木在原地的江李说:“一会儿江李和玉山去那个小山洞里取我放在里面的卷轴,从里面取出即算胜出。”
正在大家以为最后一次比试竟然简单至此时,师父话锋一转:“不过我要下两道禁制。”
随着师父拂尘一挥,江李发现自己被奇怪的绳索捆住。
那绳索并非普通绳索,而是在贴近肌肤的瞬间无影无形,只有被捆者才能有所知觉。
试了试挣脱,发现并没有紧勒的感觉。
这玩意也能捆住玉山吗?
这么想着,江李看向玉山却发现对方身上并没有异样,只是……
玉山好像呆住了。
大师兄紧张地拍拍玉山的后背:“师妹你还好吗?”
玉山两眼无神,扭扭头:“不能视物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师父为玉山和江李二人所下的禁制并不相同,江李是无法自如触碰,玉山则是失去视野。
正在玉山江李二人不知所措之际,师父发话了:“此禁制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禁制结束则比试结束。”
江李有些不明,急忙追问:“里面有什么?”
众师兄也没有进入过,同样疑惑地看向师父。
师父抚了抚下巴,不痛不痒来了句:“没什么,比较绕而已。”
下一秒,江李顿感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和玉山师姐已经被送入洞穴口。
二人身上皆有禁制,玉山看不到,江李摸不到。
那么玉山如何能找到卷轴?江李又如何能拿到卷轴?
二人在比试与合作之间犯了难。
半晌后还是玉山率先拍板决定:“我们合作吧。”
江李没有理由不同意,于是二人相互扶持继续深探洞。
距离洞口约莫一里,洞穴骤然变得狭小。
江李望着眼前的石壁犯了难,旁边挎着江李臂弯的玉山虽然不能视物,但根据气流变化以及对石壁的触感也可以大致推断出路况。
“师姐我走前面,你拉着我。”
玉山点点头,抓住对方的衣袖。
脚下有许多小石子,江李贴着石壁尽量维持身体平衡,同时还不忘给玉山提醒。
“左边有颗大石头。”
“正前方是一道石阶。”
“小心头顶。”
二人就这样磕磕绊绊摸索前行。几十步的路程下来二人皆是一身汗不说,身上因为石壁的剐蹭也多了几处擦伤。
玉山听着江李的气息逐渐加重,也知道她前行的艰难,因此提出建议:“师妹你学了符对不对,我这里有一道铁甲符。”
江李似懂非懂地看向玉山,见对方眼睛依旧没有波澜才想起对方不能看到她的表情:“让我用吗?师姐你看不到,也很容易受伤啊。”
此时玉山说出一句:“你要是伤了我还得背你,我不想。”
师姐讲话还真是……坦诚。
江李怔住,直到玉山催促她,她才慢慢对着玉山手中的黄符以意念催动。
效果立竿见影,江李身上仿佛多了一层铠甲,即使再被石头磕碰到也没有丝毫痛感。
身后的玉山将剑从剑桥中抽出来,当作行走的拐杖:“洞穴内路途不平,路线曲折,还要多靠你来认路。”
江李一口应下,带着玉山继续向前行进。
江李负责用眼睛看路探道,玉山则在后面为江李维持平衡,同时凭借因不能视物转而增强的听力默默根据风声和水声来分析路线。
果然如师父所言,山洞里的弯弯绕绕极多,好似走不到尽头。
此时二人已经全然忘记这是场比试。
满脑子都是希望自己和对方能够尽快找到卷轴,尽快离开这个封闭的地方。
然而,越是急切越是找不到去路。
江李和玉山二人不论向哪个方向前行,都会回到同一个三分岔路。
“这小小洞穴竟然如此难行。”
玉山对着石壁附耳上去,看到她在认真听着什么,江李大气不敢出。
“我们应该已经走的很深了,”玉山直起身来又想要摸索江李为记路用火球符烫在墙上的符号:“风的声音与最初不同,纵是外面风向变化也不应该是这样。”
江李听后借着玉山的手细细检查自己之前练习时写下的符,并没有发现异样,虽是狗爬字却挑不出符号错处。
再次启用火球符照明试图再看清楚一点,江李突然发现:“这痕迹看起来不像火烧的,像画上去的。”
玉山在后面已经举起了长剑:“是幻境,卷轴应该就在附近了,当心。”
江李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没有实战经验,刚刚学的符也没有多熟练,但依旧岿然不动挡在玉山身前。
风声静止,随即周身的环境发生变化。
四周变得扭曲,狭窄的通道与岔路消失,随即一道银光乍现,原本宽敞的石庭显现。
由于不能视物,玉山仍旧举着剑,江李用目光探清周边情况确认无事后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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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的手。
石庭内除放在水晶盏上的卷轴,空无一物。
江李急忙上前取出卷轴,然而身后玉山却先她一步拿到。
她举起卷轴细细检查。
“师姐你能看到了?”
玉山用眼神示意江李看看她自己,随即回答:“也是摸到卷轴的一刻才恢复的。这洞穴莫名其妙的。”
江李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了束缚感,刚刚那一刻自己居然想率先用手去触碰。
接下来要怎么算呢?
玉山率先拿到卷轴,可拿到的那一瞬二人都已经超过了禁制时间,是玉山赢了这场还是都没赢?
二人只得一路沉默着沿原路出洞。
原本二人并没有认为这场比试能分出胜负,但听到师父的回答之后,江李眼见着玉山的面色变得铁青。
“你们都没赢,”师父一边指挥众弟子扫雪一边宣布道:“玉山你没有在规定禁制时间内取‘出来’。因此不论你是否在禁制之前拿到,都不能算作赢。”
还得取出拿到洞外才算……
这规定被二人都忽略了。
“所以,你们都不要去了。”
江李本以为这次不成还会有加试,没成想师父直接取消了陪同大师兄的名额。
“大师兄一人去真的好吗?”玉山好像并没有在意师父的反复无常。
师父深深瞧了眼玉明:“玉明你自己去吧,你的师妹们还不能但此重任。”
原本在铲雪的玉明听到师父的话直起身,慎重回答道:“是。”
其余师兄还在扫雪,玉山和江李二人被师父放假一日休整。
二人一前一后下山。
越向下,越温暖,江李快被冻僵的思绪才缓过来。
“师姐。”江李小跑几步跟上玉山:“你刚刚生气了吗?”
玉山听见这么直接的发问,乐了:“对。”
“那我去再争取一下。”说完江李就要再往山上跑,却被玉山攥住手腕。
“他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人去了。”玉山笃定:“我刚刚只不过气师父藏题,还出尔反尔。”
江李努力回想了一遍这几日的比试:“说是比试,但内容简直就是小打小闹,更像是让我们给他老人家整理书阁的。”
“或许师父在第一场比试过后就断了让人陪同大师兄的念头。”
江李不解,她以为参与联合清退应该是非常有意义且有面子的事。
玉山停下脚步,认真地说:“师父不相信云麓宗那帮人。”
留下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玉山便自顾自地走远。
云麓宗……
江李边低头思索玉山刚刚的话,边慢吞吞地走着,突然一股巨大的冲力撞了上来。
“哎呦!”江李没能保持住平衡向一旁的大树倒去。
就在江李以为自己即将撞上大树的时候,一双有力温柔的大手拉住了她。
“这位道友你还好吗?”声音也温温柔柔的,江李循声看去,是一身着藕色长衫的男子。
对上男子的视线,江李小脸一红,男子衣着面料应当极好,日光穿过层层叶片落在前襟的位置,反射的光映在江李的鼻尖。
江李火速直起身向对方道谢。
对方也只是笑着摆手,说是自己上山莽撞了。
二人互相客套几句便分开了。
“咦,那人怎么进来的?”
4. 第 4 章
玉明作为大师兄在其他师妹师弟眼中德高望重,大家都很信服他,宗门大事小情也皆由他一手操办,各位弟子连同师父本人也应当极离不开他。可到了玉明即将动身前往云麓宗的那日,大家却愈发激动起来。
当日,也就是比试结束的隔天,全宗门出动来为玉明送行。
三师兄风林和四师兄陌心叽叽喳喳围在玉明身边。
那日差点撞到江李的男子和玉明一道。
那男子是云麓宗宗主的小儿子,洛施。
洛施此次前来青元派是受宗主之命来拜访青元派掌门并护送参与联合清退者的。回想起玉山那日说的奇怪的话,江李在这几日的相处中不由自主地对洛施保持警惕。
这份态度让洛施本人也摸不着头脑。
“江李小友,是在下得罪你了吗?”洛施笑眯眯地问向站在最后面的江李。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者江李也不能说自己只是提防他背后的云麓宗。
“并没有,”江李努力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只是不爱笑。”
听见这话,一旁的谭棋笑出声:“天赋比不上别人,想从气质上取胜吗?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哈哈哈……咳咳!”
“没关系,来日方长。”
江李预感此人不简单,但没想到能对没认识几日的异性这么轻浮。
玉山适时扭转了话题:“还请洛施小友多照顾一下玉明师兄。”
洛施挺挺身板:“那是自然,谭掌门也无需多虑。”说罢向师父作揖。
几番叮嘱后,二人御剑消失在青元派的门口。
望着二人背影渐渐消失于云雾中,大家才把目光又放回到自身。江李注意到只有师父依然定定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
“快变天了,都回去吧。”
玉明的暂时离开让前面大家关于比试的议论告一段落,每个人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修炼进程上。
风林晚玉山半年上山,虽不是大师兄在寻本途中带回来的,但却在见到大师兄用剑的第一眼就被惊艳住,自此一切都在追随大师兄。
由于本人目标较为明确,他较与他同期下山寻本的玉山更早找到自己的内修之道——弈剑道。
玉山动作利落,在与风林的对抗练习中行如风,趁其侧身之际便可一击而中,加之女子体态轻盈,步伐与气息上更是能做到尽量不留痕迹,纵使是专攻剑术的风林也难从玉山手中讨到便宜。
落败的风林侧身去看刚被对方击中的位置:“师姐果然好身手。”
对面玉山作揖:“承让。”
面对天赋奇高的对手,风林咧嘴一笑:“师姐为何不与我们共同修弈剑道?”
半晌没有声音,正在他以为不会得到回复时听到:“剑只是我的武器,我对剑术并不热衷。”
普通人听到这话只能苦哈哈陪笑,这就是天才的烦恼。
由于在各方面都很优秀,以至于选择过多迷了眼。
“话不多说,再来!”
风林还想自贬一番,没想到玉山并没有给他悲秋伤春的机会,剑直直向他再刺过来,赶忙侧身并用剑格挡。
二人开始新一轮对抗练习。
练习地点附近的树荫下,谭棋与陌心并排坐在地上,默默观看。
窗外风景独好,只有江李被师父圈在课堂练习画符。
江李作为新手符修,在运用方面进步很快,只是自己所画的符有些不甚灵验。
话说到底就是,她画的太丑了,不管用。
即使在家里的时候跟随父亲练过一段时间字,可由于父亲本人的字就很一般,一般人教学只能教出一般的孩子。
于是写字很一般的孩子落在天才窝里,自然就成了最下等。
符修对灵性要求极高。
江李曾问过谭掌门,也就是她的师父,为何要让她这个身无长物的村里人选择这样一门外修之道。
师父当时的话给她解了惑,也让她再一次认了命。
“你出身乡野,未经尘染,是个值得重新栽培的好苗子。”
重新、栽培。
果然以她目前的能力并不能够在修仙方面有所成,更别说赶上青元派的招牌弟子——玉山了。
师父需要的是一张白纸。
可她是一张十五岁的白纸,在民间,这个年纪已经与别家定了亲事。
有的人十五岁声名远扬,有的人十五岁成家立业,有的人十五岁还是一张白纸。
江李很害怕,万一师父塑她不成怎么办?
总不能在她日薄西山的时候还要颤颤巍巍上山,对着面容一直是四十岁但已经年逾上百的师父说:“我,可塑之才!”
抱着这样的担忧,手下的符越画越歪。
“江李,你画的符怎么都看起来弱柳扶风的?”
师父教育弟子从来都是用褒义的形容讽刺,但对江李还是头一回使用。
江李红了脸,看着自己的符最下方都像是被风吹起来了,字画与符纸马上就要分离。
“我、我重画,师父你别生气。”说着就从桌下又取出一沓黄纸。
谭掌门按住江李的手,从身后递出一本册子。
“把心思放在修炼上!”
江李吓得僵住,直到谭掌门走出房门,屋内只有她一人,她才将紧握的拳放松。
师父平时都是和颜悦色,有时还会和他们这些弟子开些小玩笑。可是江李还是怕他,或者说怕他这种人。
谭掌门就像她出身地石甘村中有名的王学究。王学究年逾古稀,从京城来到石甘村近四十年,但没人知道他为何放着繁华的京城不待,跑来石甘村这个小渔村。
小小的江李对王学究的来历不甚在意,只是在河边与小伙伴嬉戏后穿着沾满泥的草鞋踮脚从窗户缝里看向学堂里。里面父亲坐在第一排,离王学究很近很近,有时江李能赶上父亲被王学究责罚。
看着戒尺实实在在地落在熟悉的手心,父亲竟也不敢出一声。母亲说父亲是要去参加科举的,王学究是他们所能够到的最好的老师,因此父亲才会每日风雨无阻去学堂。
王学究每次端坐在学堂最前面都是板板正正,眼睛总是闪着光。江李虽对他体罚父亲感到不满,但在她小脑瓜里的等级意识里,王学究应当是比父亲要德高望重的,所以路过对方的时候也大气不敢出。
如今面对师父,就像看到了当时的王学究。
记得之前父亲身边坐着村长的儿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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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很聪明,比江李稍长几岁,也被村长塞进学堂。王学究开学堂前,这小子常来江李家蹭吃的,对当时是村中唯一一个秀才的江李父亲很是恭敬。开放学堂后的那人却张扬起来,他比江李父亲聪明,启蒙又早,心思灵活,总能得到王学究的夸赞,对比之下,江李的父亲却总是因为固执己见、行事死板这些原因受到先生的指责。
江李当时从窗沿看到两种不同场景时只想快点离开,然后回家,忘记自己看过的学堂里的场景。等她跑回家后,阿婆又总是乐呵呵问她有没有看到父亲,有没有把饼子交给他。
她不好扫阿婆的兴,这几年难得能给她和母亲好脸色,也难得松口让父亲继续进学。于是只能自行改编了一个版本,并承诺饼子每天都被她用绳子挂到父亲一眼就能认出并拿到的地方。至此阿婆才心满意足。
江李原本以为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断然不会轻易让自己立于难堪的境地,决不同往日的父亲一般。
可随着父亲离村顺利进京,随着石甘村被疫病侵袭,随着江李她被大师兄捡到并带回青元派,江李沉如死水的心思如同从泥潭被整捧取出置于溪流,有了活水源头。
她以为自己也有天赋,能和平常人不同。既然在学习上比不过才女才子们,那不如另辟蹊径走另一条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路。可修仙大道上总是不缺天赋者。
若说凡间一百八十行当,各人有各人善于的行当,是旷野上四方奔跑的马,那么修仙之路就如同江李家和隔壁刘婶家围栏的间隔,狭窄得只能容许柔软异常的小孩和小型鸟兽经过。
进入青元派,她又庆幸,又畏惧。
江李努力转移注意力,尽量减少自怜的时间。
安慰自己都是机缘,边默念“机缘”二字,边重新誊写案牍上摆放的符样。
正在江李不知如何在纸上丝滑转弯的时候,一双白净纤细的手握住她的笔杆。江李不自觉卸了力,让毛笔跟随对方用力方向移动。
果然写成了一张漂亮标准的符。
江李在看到这只手的一刻就知道是玉山。他们何事进来的?
标准的天才。谢谢她帮忙,但是这是江李自己在练习。
江李抬头看着玉山嘴巴一张一张地,听着她向自己传授练习经验的同时,心底升起厌烦。
她是个闷葫芦。闷着不问问题,也不反驳,玉山这边好像在和泥塑小人讲话,只能得到对方的嗯嗯啊啊。
这是江李面对天才惯用的伎俩,让对方知难而退。
说她卑劣多心也好,说她白眼狼也罢,总之对方强大的威压离开的一瞬间江李可以重新喘息了。
然下一秒,江李低头能感觉到周身好几双眼睛正盯着她。
江李只能维持冷静,好像刚刚只是在认真琢磨玉山的提醒。
照着玉山刚刚带她练习的画法,果然一步成图。
不得不承认,身边有这样的天赋者在,她不愁学不会。
江李左右脑互博起劲,上首的谭掌门举起灵镜。
灵镜能够照到山下的画面:是一群衣着华贵的人正往青元派方向行进。
原本吊儿郎当的谭棋睁大了眼,窜起来抗拒地躲在四师兄陌心身后:“他们怎么来了?”
5. 第 5 章
那波上山来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江李不明白,只是一味和师姐师兄把宗门内看起来值点钱的东西通通收起来。
小件的能放进识戒的就收进去,件大体重的就由江李尝试施用隐身符。
隐身符既可以隐身,也可以隐物,是江李用得最顺手的,大件物品不到半个时辰全都消失在视线里。
谭掌门站在藏书阁一楼正中间默默思考。
“师父,”江李大概猜出师父的纠结:“这个也都要收起来吗?对我来说难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三师兄风林沉思一番,提议道:“门派里总得有点像样的地方,让他们知道我们靠什么活着。”
靠什么活着?书吗……
还没等江李捋清楚,就见师父点了头,他同意了。
青玄山虽不如泰山一般高,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攀爬已足够难。
因为没有人为踏出的路,几乎没有普通人会上山,当初江李还是被玉明夹在腋下飞上来的。
那群人居然能够浩浩荡荡地爬上来。
在灵镜中显现了多少人,现在站在宗门门口的就有多少人。
谭家人,果然有毅力。
“裕裕叔。”站在最前面的同谭掌门面上看上去一般大的塌肩中年男子率先行礼。
师父明显是太久没听到过有人这样称呼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是叫谭掌门吧。”
其他弟子都很有眼色地低下头默不作声。
那中年人却不依不饶:“裕裕叔您现在远离凡世,就不再与我们有牵扯了吗?血缘是剪不断的啊!”
像唱大戏的。
这边还在“悲痛”中,身后又走出一女子。
“谭掌门莫怪,我夫君得了老太太的意思,想来同您亲近一番,但终究……是我们多心了。”话说一半就开始抽抽嗒嗒,作势要用手帕擦拭不存在的眼泪。
原本站在后面当鹌鹑的谭棋率先忍不住了:“您二老别装了好吗?”
那塌肩男子立即变了脸:“你个不孝子,敢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看来你二爷爷身边是一点规矩没有!”
江李这下明白为何全门派听说谭家人要来为何如临大敌。
这家人事情真的很多啊!
谭掌门已经远离人群,站在山崖边上顺气。能把师父这个老狐狸气道如此境地,也是一种境界。
大师兄不在,只能由二师姐玉山控场:“客人累了吧,风林、陌心,带他们入客房休息。”
风林与陌心配合十足,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走在队伍末尾,但凡又想插空和师父、谭棋说话的,通通被赶回队伍里。
师父背身望天,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才开口:“你想走吗?”
在向谭棋问话。
谭棋头一次正经回答:“不想,这辈子都不想回去。”
“他们好歹是你父母。”
“掌门您父母也在谭家,为何要留在这山上?”
师父不语,谭棋也沉默。
玉山和江李对他们自己家的事不好插嘴,只能悄悄离开。
江李单知道谭棋是关系户,但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师父的孙辈。
二人对本家的态度如出一辙地抗拒,让江李百思不得其解,但到晚膳时间便知晓了答案。
原以为大家族的吃相都是极斯文的,没想到——
“裕裕叔,你这儿的炒青菜真好吃!还有吗?”
师父不愿对称呼多作纠正,也没继续满足他们的胃口:“我们修仙者讲究适度,一人仅食一份。”
塌肩男人下首好像是他的得力助手,此时喝得晕乎乎地,双眼迷离:“可咱们不是修仙人啊。”指了指自己和塌肩男人,有指了指对面的江李一行人。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谭棋的母亲笑呵呵地:“这青元派不也是咱们谭家的……”
师父还没有发作,谭棋听到这话倒是先炸了毛:“想什么呢?跟你们有一点关系吗?”
“嘿!你这小子……”谭棋父亲,也就是塌肩男人,闻言勃然大怒,作势要上前修理这小子,但却被面前地案桌绊了一脚。
师父马上给谭棋使眼色,谭棋也顺势称自己还有晚修,直接离开前厅。
谭家几人刚要托大摆出长辈姿态就被谭掌门压下去。
没有谭棋在场,他们还需要估计一下谭掌门的辈分,这说的话实在是让人生气。
“现任御史大人之前总是夜间多梦,睡不安稳,不知道叔父这里有没有什么好方子?”
谭掌门不语,摇摇头。
“老太太这几日苦夏,食不下咽,叔父可还有蕴灵针,或许施一针便可痊愈。”
谭掌门摇摇头,不语。
“四叔家新得的小孙已四岁有余,我们瞧着他天资不错,下次来我们带他拜见您,老太太那边和我们商量着,自家的山头还是由自家人继承为妙……”
谭掌门这次索性不给一点反应。
江李可算是见识到了,当初听说谭棋是关系户塞进来的时候她还困惑,现在完全理解了,这一家子完全吧青元派当成他们的仓库和学堂了。
此时身旁的玉山悄悄给江李递来一张噤声符:“之前下山买的,现在好想用啊……”
江李立即按下她的手:“师姐三思,这是师父家里人。”
玉山将符纸收回去,晚膳也用不下去了,抱着胳膊正坐在位置上。
观察许久,江李发现对于那些谭家人的话,师父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果然大家族内部事情就是多啊。
师父在看什么?
江李顺着谭掌门的视线看去,竟然是谭棋父亲的胡子,上面挂了一只小虫。
小虫子挂在胡子的尾端,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绝望地转圈……
“噗嗤——”
江李没憋住竟然乐出声。
此刻谭家人也不说话了,师父也不愣神了,全场目光都聚焦到江李一人身上。
还没能师父发问,谭家几个人先急了。
“你这丫头片子真没教养!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认真听也就罢了,还、还笑话长辈!”塌肩男人肩膀也不塌了,腰杆一挺把大肚子也顶出来,训话时候胡子一抖一抖,那小虫也一抖一抖。
那人嗓门实在大,饶是江李心里没把他们当大人物也没忍住站起来。
正在她低头以示愧疚之时,面前的桌子莫名其妙抖起来。
由于谭家人的到来,超过了既定用膳人数,弟子们共用一张长桌。
占据案桌另一边的三师兄风林已经抖成筛子,双手捂着嘴巴满脸通红。
谭棋的母亲见状打量一下失态的丈夫,发现引人发笑的原因竟在丈夫邋遢样子,也不顾干净不干净,拽起自己的袖子去抹他脸上的异物。
玉山即使看见这家人的丑态也兴致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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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她不喜欢这种场合,眼睛盯着手中的酒杯自己小声说:“真难看啊。”
却不想谭棋的父亲耳朵尖的很,捕捉到了玉山对他家的评价,眨巴眨巴自己小小的肿泡眼,正色道:“莫大小姐是不是在山上呆久了,怎么也一点规矩没有?”
谭棋母亲见他越说越过分,紧急向身边小厮使眼色,几人抬着张牙舞爪的男人离开众人视线,她也向谭掌门告别,并对玉山一颔首,跟随那群人离开了现场。
留下的青元派师徒几人终于能安安静静用膳。
谭掌门端上酒瓶,慢悠悠晃到门口,随后一饮而下。
“玉山,明天安排一下让谭棋他们回去吧。”
四师兄担忧地说:“谭棋……看今天的架势应该不会答应回去。”
谭掌门依旧没有回头:“要不要回去不干我们的事。”
江李见身旁玉山低下了头没有回应,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虽说之前谭棋总是捉弄江李,嘲笑她是个土鳖,可自从今日见到了谭家人她才发现,谭棋的程度充其量才算是小孩子打打闹闹。
谭家人会斜着眼从头到脚打量你 ,在你看回去的时候又迅速移开视线。在你讲话的过程中也不会和你对视,只是看着身上的某一处,转头又去和身边人说些什么。
谭棋父亲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看不上你这种人。
而谭棋母亲委婉得多,但眼神却好像能将你烧出一个洞,接着又轻飘飘地一笑带过,好像刚刚在注视一团空气。
要不是身旁还有师姐师兄们,没见过世面的江李怕不是要当场流下泪。
席后,江李和四师兄留下来收拾。
她正在用抹布擦拭刚刚谭棋父亲撒在案桌边沿的酒印,手肘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四师兄?”江李疑惑地向陌心看去。
“你不用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陌心一边整理坐垫,一边对江李说:“师父当年据说也是受不了谭家风气才来山上静修,谭家不管不问的。几十年过去了,师父自立山头,他们又想来攀亲戚,谭棋就是他们硬塞过来的。”
陌心拍拍坐垫:“不过,听说谭棋也是犯了错来这边躲着,并不是谭家所说‘精挑细选的人才’。”
江李歪歪头思考着,这谭棋确实不怎么聪明。
“你刚刚注意到他母亲向二师姐行礼了吗?那是因为二师姐家里比他们厉害!他们巴结都巴结不到的名门望族!”陌心说这话相当自豪。
“一群捧高踩低的人……这种人活得好容易啊。”江李扭动着僵住的脖子,仰面叹息。
陌心察觉到江李的失落,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在二人讲小话的时候,谭棋本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门口:“他们活得容易,是用弱者的尸身垒起来的。”
冷冰冰的语气,他们二人差点没认出这居然是平日里欠欠的谭棋。
陌心和江李二人对视,谭家内部的事由不得外人插嘴,因此他们选择默不作声。
“师父呢?”谭棋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转而问起师父的行踪。
“他老人家应该在和二师姐议事。”陌心说完这话就发现谭棋脸色不好。
江李起身试探性拍拍谭棋微颤的肩:“你还好吗?”
谁成想谭棋激动地扭头就要奔向师父的书斋。
江李和陌心二人怕发生什么事,放下手中的抹布也跟上去。
6. 第 6 章
书斋外面被下了禁制,非道行高深的修士进不去。
江李一行人被挡在外面。
谭棋急躁地走来走去,双目猩红,头发也乱糟糟。
江李都被他转晕了,伸手下了个定身符。此符虽让人不能行动,却可以让面部自由活动,也就是说,她没有封住谭棋的嘴。
谭棋“哇”一声哭出来。
“我不要回去!二爷爷你不要赶我走哇唔哇呜……”
陌心和江李二人这边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拭眼泪,书斋的门也开了。
谭掌门和玉山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他们面前。
“谭棋,你该回家了。”
师父依旧不松口让谭棋更崩溃了。身体动不了导致越来越着急,憋了个大红脸。
大家见状也不好继续劝说,三名弟子将谭棋合力搬进书斋内。
谭掌门没有让江李解开符咒,大家也都没有了继续移动他的力气,江李也只能放任谭棋僵直立在门口。
“二爷爷,你就让我留在这吧!”谭棋声泪俱下的样子实属罕见,可见是真的害怕回去。
“我回去的话,又要有姊妹为了我受到牵连!”谭棋哭丧着脸,终于抛出他的原因:“我被他们送来就是因为我破坏大姐姐的新婚夜,那群畜生口口声声为我买官职,却要让大姐姐嫁入那老不死的主簿家里作填房!”
谭掌门听到这里面色变得凝重:“他们还卖女儿?”
谭棋连忙点头:“我那晚把那老不死的打个半残,他们怕受牵连才把我送到这儿。”
“现如今……”谭棋停顿一下,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激动起来:“恐怕是那老东西彻底去了,没人找茬了才让我回去。一年前要卖我大姐姐给我挣前途,如果此番我回去了,我的三妹妹……”
江李眼见谭棋就要哭抽过去,赶紧解了符咒。
谭棋解开束缚之后没有再乱动,而是“扑通”一声朝着谭掌门的方向跪下来:“求您,二爷爷,师父,掌门!您行行好,我真的不愿意回去!”
说着就开始磕头。一下接着一下砸在地面,发出闷响。
谭掌门没有犹豫太久,在他额头即将磕出血的时候将他一把从地上捞起来。
“谭棋,你不回去,他们也有别的办法利用你的姐妹啊。”
谭棋怔住,他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自己是祸害姊妹的元凶,没有他作引子他的姊妹会过的好一些。
“我……我不想留在那里。”他依旧坚持之前的决定:“无论如何,未来若我有能力可以将他们接到我身边,可我若回去就只能被他们一口一口吃了!师父……”
师父轻轻抽出谭棋攥住的他的衣袖,背过身沉思良久,才低声说:“你有成算便好。不过切记,你在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一名普通的修士。”
江李自从听到谭棋的那番哭诉就没晃过神。石甘村里也听说过卖孩子的,不过都是出于自己家孩子太多养不了,才会送孩子去别人家。另外也有以女儿换礼金的人家,只不过这类人基本也得不着好,年轻力壮的新妇一家能反过来把娘家“活吞”了。
石甘村这种悲剧少见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大家都普遍地穷。每家能维持基本温饱,没有有钱的,也没有有权的。
可谭家不同。
谭家有房亲戚在京城做大官,加之谭家本身就是县里有名的富豪,各家豪强贵族内里盘根错节,钱财好处早就在流入县内的关口被上面的老爷们瓜分。
没有新的财富创造,只能从平民百姓身上抠。
抠着抠着发现百姓身上也没什么,继而转向自己内部的弱者,继续抠。
谭棋不想抠他大姐身上的肉。
师兄师姐们被师父留在书斋,而江李被委以护送谭棋的重任。
距离住所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却谁都没想着运用功法直接回去,而是并排走在石子路上。
“想嘲笑我尽管笑吧。”谭棋丧气地对江李说。
江李却觉得没头没尾:“我为什么要嘲笑你?”
不嘲笑他,谭棋却急了:“没错!我就是在这么不堪的环境长成的!你为什么不笑我?凭什么?想在我面前假惺惺扮演善良小女孩?想让我对你感激涕零对你心生愧疚?别做梦了!”
眼见他又要急,江李想从怀中再取一张定身符,可惜掏了个空,随后若无其事继续反问道:“我不计较以前的事你还不高兴了?合着你自己也知道之前的话多伤人啊?”
谭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一定、一定会有所作为!”
说着越来越哽咽,整个人就地缩成一团,江李原本气鼓鼓的,见状又只能开始安慰他。
“你已经在你能力范围内做得很好了。虽然你这个脾气很差,对我也坏,可和他们一比你简直就是大好人!”江李拍拍他佝偻下去的后背。
手上感受着对方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江李便不再看他,继续向前走。
这一回谭棋没有继续讲话,只静静地跟着江李。
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石子路上,鞋底与石子之间偶尔发出“哒哒”的响声。
没有树叶在头顶上遮蔽着,月光平等地铺在路上,挂在树上,扑在脸上。
翌日清晨,全宗门的弟子都随着谭家的小厮一同忙碌——收拾行李并包好从宗门讨来的灵药。
江李刚搬完一个箱子,想要歇息,就被谭棋母亲将另一个箱子塞入怀中。
“莫大小姐怎么能做这种侍奉人的事。”谄媚的笑原本就让江李很恶心了,如今自己也被当作讨好贵族的人情,更加恶心。
玉山立刻从江李手中抱回箱子:“谭夫人,要不是你们不请自来,我们全宗门都不用做这种侍奉人的活计。”
一句话噎地对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能反驳出口,最后只能讪讪地笑一笑,转头去呵斥另一旁粗心的小厮。
总共六个个箱子,整理到晌午。
正是日头最足的时候,谭家人还在磨磨蹭蹭清点着。
风林不知何时凑在江李身后,小声笑道:“还真以为师父能留他们午膳啊?磨磨唧唧……”
谭掌门一上午未曾路面,所有事宜皆由玉山安排。
谭家人没有说启程,玉山她们也没有要留膳的意思。两拨人僵持着。
正在谭家父母正绞尽脑汁找借口再留一会儿的时候,谭家跟随来的副手注意到了还身着修士服的谭棋。
“少爷,你的行李呢?”
一句话将众人目光转移到谭棋身上,谭家人这才想起他们此行最终目的就是要把谭棋带走。
“你这孩子真是的,”谭母笑骂道:“近乡情怯了不是?家里给你在县里谋了个好差事,快去把这身破衣服换下来,跟娘回去。”
谭棋侧身躲过了谭母的拉扯,在玉山身后站定:“你们回去吧,师父同意让我留在这里。师姐,送他们走吧。”
还没等谭父张开口训斥谭棋,谭家一行人连同六个箱子已经被玉山施展传送符传送到山脚。
门口瞬间清净下来,空气清新得谭棋恨不得多跑几圈。
“终于!”谭棋双臂扬起:“都走了!”
江李等人看见他这样开心也不由得被感染,脸上露出两天里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几人热热闹闹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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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走。江李还是想问一下她刚刚非常在意的事。
“师姐,你刚刚……”江李指了指玉山的手。
玉山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这符也是我在其他修士那里买的,我这里还有富裕,你要吗?”说着从怀中掏出三张传送符。
江李将符纸接过来,细细看了上面的图案,又抬头看玉山:“师姐你用符好熟练,这种高级符我只在书上看过。”
玉山毫不在意:“熟能生巧,符这个东西很便利。”
“师姐。”
“嗯?”
“你为什么不修符?”
玉山笑弯了眼角:“我耍刀也不错,可修习只能修一样,专一并且持之以恒。”
江李似懂非懂点点头,见玉山这样坦荡,更为自己刚刚的小心思羞愧。
她刚刚为什么要试探师姐会不会修符?
江李不愿意承认自己隐秘的心思,但她确实不想让玉山做符修。
这么厉害的修士,去修剑道就好了……修符这种人不那么多的外修方式,就留给她这个普通人吧。
这么想着,左肩膀不知被谁重重砸了一下,扭头过去没发现人,再转过来却发现谭棋出现在她的右侧。
生怕谭棋又要怎么贬低她,没想到对方只是意味深长地朝她笑笑,随后快步向前走去。
七日后的一个日暮时段,众弟子收到师父的传音纷纷放下手中忙碌的事。
由于正在和三师兄共同投喂他饲养的小虫,许多事情需要善后,江李和三师兄风林是最后到达师父书斋的。
跨进门槛的一刻,江李和风林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书斋静寂无声,谭掌门撑着头颅靠在椅子上,对面的玉山则是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身后的陌心和谭棋面色凝重地立在那。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所有人将目光凝聚在江李二人身上。
室内安静了半晌,上首的师父喉咙里发出朽木般的声音:“玉明,出事了。”
短短五个字如一道惊雷,向江李和风林的头顶砸下来。
“什么?”风林不可置信地追问:“大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谭棋接过话:“大师兄在与魔修对抗的过程中不幸被击穿了头颅。”
没听到这话前江李还心存侥幸,以为最重不过是重伤。没曾想居然真的……
击穿头颅……
仿佛玉明将她从官兵围堵中救下还是昨天的事,现在却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
“一群混帐!”谭掌门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玉山是所有弟子中同玉明相处时间最久、感情最深的。在从师父口中听到大师兄死讯的那一刻已经站不稳,只能靠桌子支着身体。
江李快步走到玉山身旁,扶住她的肩膀。玉山此时已经双眼通红,蹙眉头紧盯着桌子的一角。
谭掌门喘着粗气靠在椅背,待气息平复了一些便开口吩咐风林:“你下趟山,把戴姑娘接过来,好歹、好歹让他们见一面……”
“后日,云麓宗就会将你们大师兄带回来。”
陌心不可置信:“我们在山上干等着吗?”
谭掌门摇摇头:“我倒是想去他们的安营扎寨的集营地讨说法!可他们、他们……咳咳!”
江李站的近,眼见师父说着话就从口中呕出一摊血。
“师父!”众人惊呼,江李连忙从识戒中取出手帕送到师父面前。
谭掌门接过手帕,另一只手摆了摆:“上火了,不用担心。其他十六宗门必定和云麓宗是用一张嘴,我们没有其他人在场,辩不过他们……”
7. 第 7 章
两日的等待让众人如坐针毡。
青元派众人既盼望云麓宗的人早点打点好一切,将玉明完完整整送回来,又担心云麓宗等人来的太快,风林和戴姑娘赶不上。
由于玉明的尸身已经在青元派外面滞留太久,因此谭掌门命陌心和谭棋二人去寒元洞取出千年玄冰置于棺内,玉明一回到青元派就要入棺,若风林他们不能在这之前赶回来,那么将见不到玉明最后一面。
幸好风林脚程快,日夜兼程去到戴姑娘所在的县城又赶回来,终于在巳时左右抵达山脚,并向玉山传音让她用传送符将他们二人带上来。
风林赶到的时候发型凌乱,没了半点往日慢悠悠的风度。
戴小姐缓缓从他身后走向谭掌门:“掌门……赵大哥他……”说着,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谭掌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场面,后退几步,终于开口:“玉明他不幸殒命。”
再次从掌门口中得到和风林一样肯定的答案,她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脸低声哭起来。
正在玉山和江李二人一左一右搀住她之时,云麓宗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上了山。
洛施和他一浓眉中年人走在最前面,那人向谭掌门行了一礼:“师叔。”
谭掌门面上没有任何松动:“老身已与洛师兄分立而修,算不得荣明长老您的师叔。”
见对方油盐不进,那荣明长老低下头不知说什么,话在嘴边转了个圈终于出了口:“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后辈,才让玉明修士殒命当场,您无论想要多少补偿,我们云麓宗都接受。”
眼见师父的怒火快要压不住,玉山开口:“先看看大师兄吧。”
一句话打断荣明长老的表演,同时也让跟随云麓宗一同上来的其他十六宗门的人不知所措,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在荣明向青元派赔罪后他们立刻接上,让青元派拉不下脸拒绝他们,玉明的事情就算翻篇了。
可惜玉山不管这些,说完这话就将挡住她的洛施扒拉开,直直走向后面。
简陋。
凄惨。
这是江李在看到大师兄尸首那一刻心里的想法。
玉明的身体被草草包裹在木席中,而身下用于推动的板车却装饰得富丽堂皇,周围由各种鲜花和绸带点缀。
这一路上远远看到的人八成都在猜测是哪家富人的公子出了事……
风林和陌心二人轻轻将木席拉开,看到玉明安静的闭着眼的那一刻差点哭出声。
额头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已经干涸,脸颊没有血迹,应当被粗略清理过。
没有在众人注视下继续检查玉明的其他伤处,但她们也能从血腥味上判断出玉明的遭遇有多么可怖。
戴姑娘一步一步靠近玉明的身体,终于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来。她不敢再继续走近了。
江李就站在她身边,对于这位今天第一次见面的戴姑娘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担忧地看看她,又看看玉明的脸。
往日温柔可靠的嗓音再也不会从现在灰败无色的嘴巴里发出来。
戴姑娘还是忍不住靠近他:“赵大哥,玉明,你怎么失约了?说好回来我们就成亲,我就随你搬到山上……”
玉山也为之动容:“戴姑娘……”
“当初救下了我,如今又为何留我一人在这世上……”戴姑娘说着便泣不成声。
收敛了一下情绪,戴姑娘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落到玉明的脸上。
许是被这场面触动到,江李指尖泛起丝丝的痛感,于是别过脸去,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让戴姑娘更加难过。
谭掌门原本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可听到戴姑娘的哭声他也忍不住向前几步。
他的大弟子,原本活泼乐观,会拥有美好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的大弟子如今毫无生机地躺在他面前。
他只能怨恨自己没用,虚活了九十多年如今却只能无能力为地捶胸顿足。
“师父!”“咚。”
谭裕再次睁开眼对头上面的床帐感到迷茫。
“师父。”江李一直守在旁边,见床上的人转醒,立刻端来茶水。
“其他人呢?”
“师姐在前厅应付那些人,师兄们去布置灵堂了。”
谭裕眉头皱起:“只你师姐一人怎能应付得了?”说着就要从榻上爬起来。
江李一把将对方按倒:“师父,师姐师兄嘱咐我,让您醒后暂时不要去前厅。”
谭裕摇头:“简直是胡闹,你师姐怎么应付得来那些人?”
说罢又要下床恨不得立即冲向前厅,江李再次拦下:“师父您现在去他们也只会上赶着逼迫您同意他们的补偿,不如您先在屏风后面听着,我们再拖一会?”
谭裕觉得江李的话在理,于是先让她去前厅帮帮玉山。
玉山坐在主位,其他各派代表人依次坐在下首,没有一个人吭声。
见江李从帷幕中走出来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谭掌门醒了?”
江李歉意地摇摇头,随后走向玉山:“师姐。”
玉山看江李出来,就知道师父一定已经醒了,正在后面听他们地对话。
“玉山小友,玉明的牺牲,我们每一位参与讨伐地人都深感遗憾。”荣明长老还是那一套话。
倒是洛施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本次讨伐失利是每一个人都不想看到的,玉明大哥的死都是那魔修左护使一手造成!”
下首以为年轻的女修士十分赞同:“赵修士是为了保护队伍中的同伴不幸中招,被那魔族左使怪异的功法……”
“额……总之对方法术刁钻,我们防不胜防啊!”
玉山等不到下文便觉得不对劲:“除了荣明长老,另外说话的两位当时真的在现场吗?怎么话讲的含含糊糊?”
听到这话,洛施悻悻笑了:“我二人确实没有切身参与其中,但据回禀的师兄们所言,的确是那魔修左使下的手,玉明大哥为了保护同伴不幸殒命。”
那女修士依旧赞同他,说了同洛施相似的话。
江李越听越觉得奇怪,但她也说不出哪里古怪,同玉山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相同的疑惑。
“当时为什么没有人反应过来?就让我大师兄一个人对抗那左使?”江李继续诘问。
荣明长老对面的另一位中年长须男子不忿开口:“你们两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还在这里诘问前辈!”
另一旁的荣明非常乐意看到这样的效果:“海丹兄莫要急性,人家两位女修士还在悲痛之中,说话难免失了分寸。”
“她们二人的问题正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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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夫想问的!”谭裕在后面听不下去,慢慢走出来。
看到谭裕终于露面,那些人长舒一口气:“谭掌门!我们理解您的痛心,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哼!”不理会他们的假好心,谭裕走向前厅上首的桌子前,站定转身面向门口:“诸位的好意,谭某心领了,你们带来我的补偿,我也就不推脱了,正好为玉明好好筹办后事,以慰他在天之灵。”
“不过,”谭裕话锋一转:“由于玉明是独自前往参与讨伐,青元派没有其他人证能够说明其死因,各位的口径我也不好直接相信。”说罢朝荣明长老安抚性地伸伸手。
“为了给玉明一个公道,为了警示青元派弟子,也为了还各位清白,谭某定会继续调查。”
清白?
那位明显被自己的门派当作出头鸟的女修士不可置信:“关我们什么事?”
其他人也激动起来。
江李原本心里就乱糟糟,听到他们一个劲儿讲话顺手丢出去个静音符。
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其他人都被强行噤声。
原本害怕自己逾矩了的江李在接到师父和师姐赞赏的目光,也安下心来。
谭裕继续说道:“关不关你们的事,我不知道,天下人也不知道,无凭无据。”
“为了告慰玉明,还大家清白,也为了能有更加正当的理由继续向魔修继续发出讨伐,谭某不得不这么做。”
玉山也不管他们是否同意,将他们一个个推出门外,吩咐风林他们安顿这些人。
应付云麓宗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云麓宗还将其他宗门的人带来为青元派施压。
表面上谭裕刚刚的一番话让青元派暂时占了上风,可他们无法掌握消息的传播。
届时那些人一定会扯着玉明的大旗为他们的讨伐争添好名声,一些微不足道的灵药仙丹换取十八门派的好名声。
讨伐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即使并未与赵玉明正式明文过夫妻关系,戴姑娘仍旧决定以未亡人的身份参加赵玉明最后的仪式。
风林和陌心二人对赵玉明的身体擦了又擦,还用法术尽量使骨头复原,却不能将被踏碎的左手恢复原状。
谭棋有洁癖,只能在葬礼的布置尽心尽力,虽相处时间不如和其他人长,但他一直将大师兄当作可靠的大家长看待。
仪式上,所有人都在静默。
不论前尘,现在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真心实意地为这样一条年轻生命的离去而哀悼。
修仙之人与常人的葬制不同,需得火炼成真。
葬礼结束后,大师兄的尸身由谭裕掌门施法,火焰燃至最后只剩下一颗金丹。金丹就由戴姑娘保管。
谭裕在仪式结束后便将自己关进寒元洞内。
玉山成为代理掌门处理后续事宜,江李和其他师兄辅助进行。
连续几日的操劳,玉山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终于送走其他门派的人后,她才有一刻时间得以喘息。
江李一直以来都很佩服功夫高深的师姐,如今她更加敬佩玉山强大的内心。
大师兄的陨落和师父的闭关使得青元派的秩序受到冲击。
原本玉明负责带教其他弟子的工作以及师父安排宗门事务的活计,都落在了临时掌门玉山身上。
8. 第 8 章
自从每日授课的人变成玉山,江李较以前更加刻苦。每日早早来到授业室自习,晚间还要在里面呆上几个时辰。
用谭棋的话来说就是,傻子开窍了。
玉山乐见师妹能有这样上进的态度,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讲课不如师兄,难以服众,江李这一番变化倒是让她授课的难度低了不少,其他师弟也多多少少有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到。
“谭棋你要是能有她一半努力,也不至于到现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趁手的法器。”
玉山手握长长的戒尺敲打谭棋如半熟西瓜似的头顶,打得他嗷嗷叫。
江李坐在最前排,目不斜视紧盯着书本。作为以前总被大师兄叫起来提问脑中一片空白的典型,如今也能成为被和讨厌的人比较的对象,江李心里说不出的欢乐。
实际上她这几日的上进并非是认识到了用功的益处,而是因为青元派内的不速之客。
洛施好似收到了他父亲的命令,要留在青元派一段时日帮助“度过难关”。说是难关,江李也不懂是什么难关,不过看之前在前厅义愤填膺的样子,应该与那虚伪的荣明长老有所不同,至少他眼中对玉明师兄的钦佩不能作伪。
玉山和师父也默许了他的暂住。
只是客人没有客人的样子,有事没事就在她们几个弟子修习时晃来晃去,在江李练习画符时经常突然从背后出现纠正她的画法。本来江李十分讨厌这种天赋高的人在她面前摆出施舍的姿态朝她炫耀,可不知为何在被一股幽兰香气包裹住的瞬间,她只想真切看看有着这样香气的人的脸。
只不过洛施身形较为高大,每次出现在她身后就像一个大大宽宽的软枕盖上来。江李扭头过去正对着的并非他的脸,而是他宽广的胸脯。
“洛道友你离得有些太近了。”江李前面就是桌子,后面又是洛施,她退无可退。
洛施撤离到一个让江李感到安全的距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失礼了,我就是看见别人修习容易代入自己,影响到你实在是抱歉。”
“不过这符,江李小友可是初学?”
洛施精准问在了江李自己最在意的点上。明明已经在很认真地模仿古籍中的笔迹,让风林师兄辨别偶尔也会混淆她和古籍中的符。
是她哪里画的不好吗?
江李心里想着便问了出来。
洛施又害羞地笑:“我家堂弟和你的笔法类似。”
“你堂弟多大?结丹了吗?”
“三岁。”
江李睁大眼:“三岁就会画符了?”
“非也,”洛施真诚地与江李对望:“他喜欢画树。”
听到这话江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坐在她后面一个位置的谭棋倒是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哈!他说你画的符像三岁小儿画的画哈哈哈哈哈!”
江李又羞又气,她画的符竟然比不过云麓宗三岁小儿画的画!
“你!”江李忍不住用食指指洛施的鼻尖,没想到用力过猛真的戳到了。
洛施防不胜防,“诶哟”一下向后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流血了!”江李眼见着那红红的液体即将流入洛施嘴巴里,一时情急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
后面的谭棋由于洛施向后倒下导致面前的桌子向他猛地移动,桌角戳到他的肋骨。
现场顿时一片慌乱,江李不知道该先去照顾哪位伤员。
幸好玉山和陌心及时出现,一人领一个带去外面医治。
江李留下了收拾残局。
看着地上刚刚洛施留下的红痕,江李又想起片刻前的窘状。
她本就是容易多思的性格,自从上山见过玉山和陌心这样的天赋型修士,想法更是多到影响她的睡眠,最初几日早课更是顶了俩浓重的黑眼圈就去了。
大师兄曾经教过她,凡事先做,边做边想。
此事之后江李每日更加奋力的修习,尽量让自己的生活被修炼填得满满当当。
事实证明,修炼一事并非努力就能看到成效。
在宗门阶段小考中,江李光荣获得了青元派倒数第二的名次。
“小师妹别灰心啊,你倒着看这分数是靠后了些,可正着来瞧却是第四名啊!”
青元派一共只有五位弟子了吧!
江李知道陌心师兄是想要安慰她,可她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分数。
满分十分的试卷,她认认真真答好最终只有三分。若不是她上个月在师父未闭关时看到了他在出题并用法术密封好,她真的会怀疑除她和谭棋以外其他人是不是提前拿到了试卷。
“师姐!”江李不服气地举手:“这试题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是师父写好的内容。”
“那么判卷人判的真的公正吗?我和风林师兄都差了四分!和你以及陌心师兄差的更多了……我要求重新判!”
在玉山忙于宗门事务的几日,是洛施承担了一部分整理试卷的工作,听到江李不服气他的点评,解释道:“你看你第一题写得就不错,可到第二题怎么就能都不懂呢?”
“不就是问丹炉的清洗过程吗?我会啊!”
洛施摇头:“这道题目问的是丹炉清洗的注意事项,你看看题目问的‘净鼎简则’里面的详细内容。”
江李看看自己的答案,好像只写了简则中最主要的部分:“不是说答案要尽量简单易懂吗?我看之前玉山师姐的文样就是这样的。”
知道小师妹向来愿意追随她的修习模式,以她为榜样,但玉山还是忍不住提一句:“每个人修炼习惯不同,我那时是为了给你们做示范弄得简略文样。”
江李低头紧攥笔杆,不知道实在想事情还是在看试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已经比其他人都要努力了啊……
不忍心看她这样低落下去,正好后面几天宗门内没有大事需要操持,玉山决定为江李这段时日的日课进行全面的疏通。
“你看你这里的记录很全面,但是缺少了你自己的想法。”玉山看过江李所记录的课堂手札开始进行点评。
“这里,”玉山用毛笔的上端虚虚点了一个位置:“你把我的动作完完整整画出来了,可你的身体柔软度比我要更好一些,因此这个动作你在做的时候腰要更向下一些。”
江李回忆着自己以前的动作,又依着玉山的说法照做一遍。
“这样确实更有利于我做下一个动作。”
玉山摇摇头:“你又说错了,我刚刚提出的部分不是为了让你做下一个动作的。”
由于缺乏实战经验,江李的动作一板一眼。平日里剑术的对练江李只能偶尔胜过陌心几次,风林和玉山两位资深剑修江李更是只能对上一两招。
“师姐我不是符修吗?为什么也要练体练剑?”江李失落地趴在桌子上。
不速之客洛施又莫名其妙加入了她们二人的对话:“修仙至少要有一定体力和自保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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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啊,这世上刀剑这两样武器最为常见,总要会些防身用。”
对于江李来说,玉山是天赋者,同时也是她的直系师姐,而洛施是外人。对待自己的师姐,她能够敢于毫无保留的展现自己的缺陷等待师姐师兄斧正,但是对待洛施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异性修士,江李总是会羞于展露自己的不足。
于是在听到洛施声音的一刻,江李立刻将自己的手札正面朝下放置,并用一种略不自然的动作按住纸张。
洛施见状挑挑眉:“这么不欢迎我?”
“让我看看!”
江李仅仅按住手札,生怕被他夺了去:“这是我们宗门的内部手札,你个云麓宗的看什么看?”
“哎呀——”洛施装作很懊恼的样子:“原本我这里有一份我在云麓宗的笔记,想要和两位道友互相探讨一番,可惜了……”
玉山对能够读到更好的功法秘籍有着狂热的爱好,面对有着“第一门派”称号的云麓宗得意门生的笔记,她更加无法拒绝。
“快,江李,不要任性。”
师姐——
还没等江李哀嚎,玉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的手札抽出来双手递给了洛施,并附言道:“你的笔记里能有什么机密?”
如此一来,玉山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名门笔记,洛施得到了江李板板正正的课堂手札,而江李本人,只能得到玉山的无视和洛施对她全方位的碾压。
“欸你这字——”
“这字?”
“比我那堂弟写得好!”
不如不夸。
“欸你这动作记录——”
“记录?”
“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功对吧!”
是你大爷!
江李多次用眼神向玉山求助,可惜玉山满心满眼都是洛施带来的笔记,丝毫不顾她的小师妹在这里受到外人的奚落……
越听越气,气得她连心的小拇指都开始刺痛,关键是她竟然连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终于,洛施将江李的手札从头到尾锐评了个遍,合上了最后一页。
“江李道友。”
洛施非常认真地看江李。
“嗯?”
“你真的一定要修仙么?”
这是什么话!
江李跳起来质问他:“你什么意思?来这里就为了奚落我?”
洛施一脸为她好的样子:“在下只是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应该能找到其他适合你进行学习的内容,何必执着于成仙呢?”
“那你又何必执着于成仙?我看你也是风韵犹存!”最后四个字江李加重了念,并用手指在他胸膛两边各敲打两下。
洛施一脸诧异:“我也是好心啊……”
“我也是啊,这可是人生捷径!比你被下放到我们这个小破山头的生活一定好过很多!”眼瞅着对方脸色愈发难看,江李说完也感觉自己像吃了火药,对待外客她应该像师父一样即使生气也不能说这样的重话,可是……
再待下去恐怕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江李快速将原本摊在桌子上的属于她的部分书本装入灵戒,跑了出去。
少了个人,屋内安静了片刻。
“你刚刚其实也有在听吧?”洛施开口。
“嗯。”
“不反驳我,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
“……”
“不要做多余的事,管好你自己。”
9. 第 9 章
后面连续三日,江李清晨出门的时候都在房门外看到了不一样的摆盘精致的糕点。
第一日是枣泥糕,江李没有见到送糕点的人,又嫌太甜,于是没动。
第二日是绿豆糕,江李最近正馋这一口,左看右看依旧没有等到人,于是取走了一半。
第三日是荷花酥,形状实在亮眼,于是江李端走了整盘,这次她发现了盘子下面的字条。
虽说相处时间不久,江李依旧认出了是洛施的字迹。这几日她都没有理会对方,洛施本人倒是在早课上多看了她好久,弄得她都不能好好听课。
三日的糕点可见对方是费了心思的,盘子下面的纸条上言辞恳切,江李决定原谅他。
原本打算早课的时候将荷花酥分他一半,但过了下课时间对方依旧没有出现。
江李拦住了要出发去师父书斋内办公的玉山:“师姐,洛施道友呢?他今日怎么没来?啊,我只是好奇问问……”
“他回去了。”
“回哪?”
“他说他父亲有事找他,五日后再来。”
差点以为洛施再也不回来,江李听到玉山的解释后松了口气。
她以为无法当面与洛施和解了。
还好,他还会回来。
江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几日洛施不在,她反而心不在焉。
“江李,你练□□功呢?在这傻笑什么?好蠢……”
谭棋还是那个谭棋,讲话依旧刻薄。
江李反应过来立即反驳:“我这几日晚上没睡好,走神了而已……”
“依照我看——”谭棋从她身边绕了一圈,特意拉长声音说道:“思——春——了吧——”
江李又气又急:“你瞎说什么?我能思谁?思你吗?”
“当然是这几日不在的,那位云麓宗的——”
“不是!不可能!”
谭棋惊奇:“我又没说是谁!”
江李反驳:“你还想说谁?”
“荣明长老。”
江李看他一副欠样:“是你在思荣明长老吧。”
谭棋不和她对呛了,反而不怀好意地眯起眼:“果然,你在想洛施!”
“别胡说!”
“你喜欢他?”
江李思维已经完全被带跑:“只是想和他说些事情。”
谭棋好像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讲:“洛施可是云麓宗宗主寄予厚望的长孙,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掌门人选,你觉得——”
谭棋凑近江李看着她的脸:“你觉得他会看上你吗?”
被戳中了小心思,但江李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关你什么事?”
“有个办法,等他回来你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你说他也是,总是用他那副清纯可人的皮囊魅惑小姑娘,啧啧啧!”
越说越离谱了,江李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逃走了,用的玉山给的传送符。
虽说谭棋讲话不中听,但有一点说的在理。洛施前段时间总是逗她,还会用好看的糕点道歉,这样的做法很难不让江李对他生起别样的心思。
于是江李打算在他回来之后把他单独约出来挑明了问他。
无论对方有没有那层意思,如果没有好感至少说出来不要让她多想。
下午江李给自己放了个小假,连续多日不停歇的修炼也需要劳逸结合。
谁知道,师父居然出关了。
得到传音时,江李正在自己房间内为她想和洛施讲的话打草稿,接到这个消息她果断将桌上的一沓稿纸销毁,飞身前往师父的书斋。
其他人都已在外面等候。
“风林师兄还没来吗?”江李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他不在。
玉山视线从《无垢剑经》中转到江李脸上:“他到的早,师父刚刚将他单独叫进去了。”
陌心接过话来:“刚刚我和谭棋也和师父聊过了。”
话落,书斋大门从里面推开,风林一脸苦笑走了出来:“师姐,师父找你。”
玉山点点头,大踏步走进去。
江李见风林出来后脸色便不大好,心里也有些忐忑:“三师兄,师父说了什么?你表情好差。”
风林欲言又止,最终在众人眼神的催促下说出情况:“师父把我数落一顿。”
“为什么?”
“刚刚在里面为师父表演一套剑术,师父说我太死板了,可这剑这样好……”说着风林轻抚一下剑鞘边缘:“不过师父也说这是弈剑道不可避免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对剑的怪癖。”
江李好奇:“师兄你的怪癖是什么?不舍得在挥剑的时候用力吗?”
风林点头:“连你也看出来了,可见我的确需要再努力了。”说完走到她们身后的一片空地上坐在开始闭目静修。
全场只剩下自己一人没有被叫进去过。许是三师兄刚刚情绪感染到她,或者是因为有阵子没见到师父本人了,江李就是无法静下心来,一直在门口空地上踱步。
陌心瞧着一个人不停地绕着另一个纹丝不动的人转圈笑起来,无人理会他,于是闭上了嘴。
不知道江李转了多少圈,玉山终于从里面走出来:“师妹,师父叫你去。”
二人擦肩而过时玉山明显感受到她的焦虑:“没关系,只是了解一下这些日子的修炼情况。”
这句话也并没有让江李安下心来。
脑子里不停回放着前段时间玉山一遍又一遍的耳提面命还有洛施对她的调笑,不知不觉间已经坐在了师父的正对面。
“江李,你有选择好内修的道么?刚刚你玉山师姐已经决定好了。”
师父第一句话就问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内修相关的东西她还完全没有想过啊!
江李诚实地摇摇头:“师父,内修方向意味着什么?我没想过,也不清楚自己适合什么。”
谭裕抚了抚下巴上长出的胡须,对她解释道:“内修就是修炼你的内心,有些人内修是为了匹配法器,有些人内修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还有些人选择内修的依据是自己擅长的方向。”
“可我……”江李茫然指了指自己:“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能够依靠的家人已经不在了,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擅长的东西,做什么都不如那些真正有天赋的……”
谭裕抬手喊停:“内修是给自己修的,和其他天赋者毫无关系。说到擅长的你不清楚,可你缺乏的东西你总归是知道的。”
江李沉默地思考着,好像钱她也缺,气质她也缺,五行中更是五行俱缺:“我好像,没有什么不缺的。”
谭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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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起身转换思路,突然灵光一闪:“你适合修红尘道!”
“红尘道?这是什么?”
“红尘道需要你切身体悟红尘世间的大事小情。你不说你什么都缺吗?那就修这个,去经历,去补足一切。”
“去经历,去补足一切。”
“去经历,去补足一切……去经历,去补足一切……”
“师妹,你怎么一直盯着这本书发呆呀?”陌心走着走着突然会回过头来询问走在最后面的江李。
“她呀,一天天不知道想些什么……哎呦疼!”谭棋接话茬却被玉山用剑柄制裁。
江李回过神来,解释道:“师父让我修红尘道……”
“红尘道?那岂不是很忙?”陌心惊呼:“我听说上一个修红尘道的已经带十几位怡红院的姑娘私奔了!”
玉山白他一眼:“越说越离谱,别人和江李有何干?”
“师兄……”江李对陌心的跳脱很无语:“我是修红尘道,又不是坠入红尘网。”
“师姐,刚刚师父说你也选好了。”江李好奇地发问:“师姐修的什么?”
玉山沉默片刻,说道:“原本想要修无情道的……”
“果然!”风林插嘴道:“怪不得你有一阵子冷冰冰地!我就跟陌心说你八成是去修无情道了。”
玉山笑骂:“有没有常识啊?待人冷冰冰地,面无表情的人就是修无情道啦?”
一直不说话的谭棋突然开口:“师姐日后是不是还要杀点什么证道啊?”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还是江李先反应过来:“师姐你说你之前是这样,那现在呢?”
玉山亮出她刚刚阅读的《无垢剑经》。
“啊?你不许修弈剑道!”风林跳起来反对:“你修了这个更显我蠢了!”
“是明镜道!”玉山将书摊开来展示扉页上作者留下的小字——水止为境,心止为道。
几人凑近去看了好久,前一句能懂,但是后一句……
“师姐,后一句怎么听起来不太吉利?”江李斟酌着说。
心止?
“心不跳了那……那还是人吗?”
谭棋嘴巴快,只有他敢这样直接说。
没想到他的迅捷反应力成为了玉山讨伐他上日课不认真的理由。
“我前日在课上讲‘心止’是心不跳了?回去罚抄《无垢剑经》正文一百遍!”
几人一路打打闹闹回到住处。
在男苑和女苑分开的路口,玉山停下来嘱咐:“明日师父就要回去继续闭关,后面无论是谁来问都不要说师父中途有出来过!”
风林提出心中的疑问:“那洛施可是个聪明人,他定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这几日是受了指导。等他回来我们怎么办?”
玉山低头思索片刻,说道:“就说是我去寒元洞了一趟,这些教导都是我传达给你们的。”
江李同意:“总之,不能让云麓宗等人知道。”
“大家一定管好自己的嘴。”
“是!”
远处谭裕的双头灵兽竹心正飞往焰山龙骨崖,也就是讨伐的前线地点。竹心状似大雁,在云雾中穿行。
众人抬头看着那奇异灵巧的身影飞入云海又穿出,最终消失在日落的方向。
10. 第 10 章
修习红尘道对于江李来说就像在满屋丝线中寻找线头。
红尘道参悟者在修仙史中记载数量极少,别说参悟了,就连能够全须全尾从茫茫红尘中分豪不留恋的人都少之又少。
“这究竟是红尘道还是无情道?”江李将笔放在嘴巴上顶着,心思飘来晃去依旧找不到开始修道的方法。
想到师父在临走前赐了她一本书。
江李激动起身,从灵戒中取出,摊在桌面。
“无情道大师兄别跑……魔女、袭来?”江李念出第一章第一页的第一列的内容,顿时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
江李对着灵戒内所有的物品翻了又翻,对着这本书的内容和封面看了又看,确认这本的确是师父赠与她研读的“红尘道经典”。
什么情况啊……
不过这内容好像是有点意思……
好怪啊。不行,我再瞧一眼。
不知不觉间,高高长长地蜡烛完全软趴趴地跌在烛台上并炸开最后一瞬火光,房间内不需要烛光也已经亮了大半。
江李熬穿了!就为了看这部“红尘道经典”!
天亮了,故事也读完了。
江李合上书按了按睛明穴,听见外面玉山乒乒乓乓洗漱的声音陷入了反思。
师父到底让她悟什么?
不能为了让她一同欣赏无情道大师兄和狂妄魔女的倾世绝恋吧?
难道师父想暗示她,玉明的陨落与情感纠葛有关?
百思不得其解,江李决定直接询问才思敏捷的玉山。
“师姐!”
玉山一转身就看见精神抖擞的江李,这孩子眼睛的神采一看就知道又熬夜了。
“发生何事?”
“你说,师父给我这本书有何寓意?”江李献宝似的将这本“宝典”交给她。
玉山光是翻了封面和第一页就又换了回来:“可能师父喜欢看,下次下山再采购点。”
依旧听上去不是很靠谱的答案,江李想了想还是自己悟。
又琢磨了整整一天,江李突然想到——
洛施明日中午就又要来了!
她需要准备些东西,不论二人谈话是否顺利,为报答他之前的糕点还需要一些其他礼物。
江李想到戴姑娘在玉明下葬时拿出的一百多支花簪,据她所说她与大师兄上次见面已有一百多日,因此一日准备一簪。
簪花是这地方人独有的男女间示爱的方式。
由女子手制送给男子,若男子带着花簪,则表明自己心有所属。
江李也想做一支簪花,若是谈话按照她之前所想地进行,或许洛施会开心收下!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将摊在那里的“红尘道经典”抛之脑后,转身从自己刚来时各位师姐师兄们送的见面礼中挑选起来。
直接送成品太没诚意,于是从各种首饰中分别取下最好看的簪针和珠花,将它们合成一个最秀美的花簪。
挑了又挑,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花簪主体。
偶然记起寒元洞的附近有一处灵药秘林,那里兴许有适合的鲜花。
江李吭哧吭哧跑上山,却发现秘林在师父闭关的时候一同用结界封闭了,只能又吭哧吭哧下山。
一通忙活下来,天色彻底暗了,江李的一身牛劲儿也散的差不多了。
到底什么样的话能够让整个花簪与众不同呢?
这么想着,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在她衣襟上。
这个季节还有梨花吗?
循着刚刚的风向,江李行至山脚下一颗枯树旁。
那枯树粗壮却矮,只比江李高出一点点,树冠明显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但树干部分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面对这样一棵不知名树,江李绕着转了圈,在面山的那边发现了一个大洞。
洞内一片漆黑,江李在洞口探头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隐蔽的树洞内没有任何生灵的踪迹,连爬行的蚂蚁们也都绕着走。
捡起地上一颗石子掷进去,没有任何响声。
简直奇了。
江李想到用分神术,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化为飞灰,一缕神识从头顶分出与其中一点灰尘融为一体落入树洞。
江李感觉自己下落了很久。
在落入树洞不久那粒尘埃便化为江李的人形而存在。
逐渐分不清时间与空间,就像落入一片苍茫。
洞内没有风,因此江李的身体感受不到下落的速度。
就这样不知落了多久,久到江李就要进入梦乡,身边突然有了光。
下一秒江李挨到了地面。
眼前是另一处世外桃源。
烈日高照,渔民劳作。
不远处应是一个学堂,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江李向学堂方向移动,迈开脚时她却发现自己的鞋不见了,身上的修士服也变成了非常朴素的青色短打。
可身体却先意识一步,径直走向学堂。
终于行至靠近门口的地方,江李却不想走了,因为她看到了王学究。
或者说,是套着王学究衣服的盲人。
从江李的位置就能看出那人双目无神,下面的孩童念着书,他也跟着节奏摇头晃脑,摆出享受沉浸的神态。
只是他双目无神,或者说那双眼好像不属于他,只是圆圆地睁着,像纸扎的眼睛。
下面读书的小孩儿们也不同寻常。
他们一边读着一边晃着脑袋,那晃动格外统一。
温馨的气氛在看清细节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瘆人的阴寒之气。
江李吓得拔腿就跑。
她不敢跑向前面开阔的广场,那里人太多了,不,或许根本没有一个是人!
直到小腿的肌肉酸得发沉,江李跑到自家门口。
这是她的家?
那位低头编竹篮的妇女,是她的母亲吗?
可她为什么笑着?
李芬顺不喜欢笑。
所以……
江李警惕地后退一步,下一秒就看见那女子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刚刚编成的竹篮。
这不是她家!
快跑!
江李头也不回地跑开,可惜她已不记得原先坠落的地方,只能不停兜圈子。
直到感受到胸腔内的最后一点空气被消耗殆尽,江李的那一缕神识回到了她的脑内。
而她自己,昏倒在枯树旁边。
再次醒来时,身下的草堆上已凝了层露水。
江李费劲地撑起身体,缓和着被压麻的半边身体。深青色的天空中还弯着一根细长的月。
竟被她睡过去一晚。
缓的差不多了,江李出门前没来得及揣几张传送符,于是只能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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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一路上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回到房间看见铺了一桌的钗环,江李才想起花簪的主花还没有着落。没有主花的花簪应该称之为珠簪,虽说不如花簪寓意好,但配白衣公子也是相称得很。
今日中午洛施即将到达,江李也来不及再寻好花,只能匆匆盥洗一番揣着半成品珠簪前去上日课。
下了日课江李便飞身前往门口等候。
直到宗门门口的蚊子快被江李灭门了,还没有见到那人的踪影。
莫不是有事耽搁了……
这么想着,江李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打算再等一等。
碰巧风林路过,看见江李在大门口昏昏欲睡,上前拍拍她。
“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李抹抹嘴角,双眼发直回复道:“我有事想找洛施。”
风林惊讶道:“你找他做什么?”
总不能说要向洛施表明心意吧。江李打算糊弄过去:“当然是重要的事,说了师兄你也不知道。”
“可是,”风林右手指向门内:“他早就在书斋了。”
“什么?”
江李眼睛瞬间睁大:“他、他什么时候到的?”
“就在我们上日课的时候,刚刚我陪玉山师姐送东西的时候看他已经在书斋门外等着呢。”
得到洛施的位置,江李也不管风林奇异的目光,冲书斋走去。
等晃过神江李才发觉自己的举动有些莽撞,若要讲话并不在这一时。
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弄乱的发丝,想要回女苑等候,却看到书斋的门晃动。
江李立刻下意识躲在书斋木柱后面。
门开了,玉山和洛施从里面走出来。
洛施背对着江李站。看不见表情,对面玉山的眼神却难得温柔。
洛施好像小声说了什么,惹得玉山频频点头。
到底说了什么?
江李很想凑近听,但又怕被发现,只能保持这样的距离。
洛施又从怀中取出一藕色香囊递给玉山,随后独自悠然离开,玉山又回到书斋里面。
江李看得分明,那洛施头上已经簪了花。
会是师姐给他的吗?
师姐会做这样的事吗?
握着珠簪的手随着思绪的烦乱越来越紧,直到手心和指尖同时感受到刺痛,江李才回过神。
他……一回来就找师姐,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心情复杂地回到住处,却看见洛施正站在她房间门口。是来找她的!江李瞬间雀跃起来。
“你来女苑做什么?”
洛施转过身来,温柔地弯弯嘴角:“前几日的糕点还吃的习惯吗?”
“啊、啊!挺好吃的,谢谢你。”江李矜持地点头。
“那就好,之前鄙人说话多有得罪,还望道友海涵。”
道友……
“不必这么客气,”江李以为对方为了赔罪才说出这样有距离的话:“你说的也在理,是我反应太过了。”
原以为这样说可以拉近距离,可那洛施就是不上道:“道友没有记恨我,那我也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先离开了。”话毕人已经离开了院落。
江李握着珠簪的手不上不下得举着,眼见对方逃也似地跑了。
他刚刚明明看到她要举起珠簪,可还是没有等她把话讲完就走了。
11. 第 11 章
从那日以后,江李再没有拿着珠簪去找洛施。
洛施却还像之前一样自觉加入玉山和江李的对话中。
不过现在,他更多时候是在和玉山讲话。
“师妹你看这里,这符的催动需要血作为引子,但在使用时切记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要让别的东西钻了空子。”玉山耐心地为江李解释书本上的内容。
洛施坐在玉山旁边一边剥橘子一边补充:“现在的精怪愈发猖狂了,我叔父下山时还碰到了擅长蛊惑人心的鲛人族,因为身上有一点皮外伤,就差点被他们的水泽所侵蚀。在之前各族各界的对抗还讲究一个‘光明正大’,现在也不知是谁先带起了暗算的风气。玉山你们出门千万要当心了。”
玉山听后点点头:“自从世家贵族掌握了修仙法子,每个山上就好像被俗世的癞蛤蟆舔过。”
这个粗暴的形容给洛施逗得哈哈大笑。
江李是完全插不上话。这不应该是师姐给她开的课后小灶么?
“洛施道友,你的消息很灵通,我们都知道了。”扭头继续看向玉山:“师姐你继续讲。”
玉山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洛施带着走了,清清嗓子说:“你先出去逛逛吧,我先给江李把这部分讲完。”
洛施却好像才看到江李一样向江李作揖赎罪:“抱歉抱歉,是我话多了,你们继续。我不再插嘴了。”
弄得江李赶他不是,不赶他也不是,只能尽量装作无视。
然而一堂小课上完,三个人谁都没有听进去半点内容。
洛施一直在后面整理玉山衣摆,玉山一直往桌子另一边移动。
江李坐在她们二人对面,眼看着面前的二人慢慢同步向右移动。
“谢谢师姐,这部分我听懂了!”江李觉得自己再不喊停,俩人手就要拉上了。
玉山连忙坐直,点点头:“听懂了就好,那么……都去休息吧。”
这间屋子江李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走出门靠在门口的木柱旁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却发现竟然只有她一人出来了。
原本秉持着要做正人君子的原则不去听墙角,可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江李真的想知道洛施和玉山二人为何自从他回来就变得那么亲近,以及,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
为了不让自己暴露,江李佯装出离开的假象,实则已经飞上屋顶。
小心翼翼掀开一片瓦,看到下方的二人还是维持着刚刚江李出门时的姿势,一左一右坐在桌子的一边。
“你又何必这样刻意?”好像是师姐说话。
“你很讨厌我的接触吗?”洛施反问。
“说实话,是有些太近了。”
“还是尽量习惯一些吧……”
后面的话江李不敢再听,果然她们二人的关系更好了。
她们二人的关系就像大师兄和戴姑娘一般亲密吗?
师姐……好像有些抗拒那人的接触。
“红尘道经典”中讲的故事果然意义深刻,江李在经过几日独自纠结后终于悟到了一些。
因为江李这几日没有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她在这一阶段的小考中竟获得了倒数第一的名次,最不能让人忍受的是谭棋的分数只比她多一分!
“江李啊,”谭棋拉长声音,歪头看着江李的试题纸:“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
装模作样地关心让江李恨不得把他的头按在桌面上让他看个够!
等了半天江李的回击却没有等到,谭棋疑惑地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还好吧?”
江李死眉塌眼地回答:“还活着。”
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江李突然张开嘴看向谭棋,皱了皱眉又将嘴巴合上。
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是有话不好意思讲,谭棋揽住她的肩膀装作哥俩好的样子大大咧咧道:“虽然咱俩平时总发生小口角,但你也知道,在这满是修仙天选者的宗门里,我们二人才算同类。说说吧,关于你的烦恼?”
江李不知道面前这个总是挑衅她的人该不该相信,但她真的急于寻找一个可以让她讲心里的想法抛出去的人。
思量再三,江李决定捡一部分说:“你觉得,师姐和洛施——”
她没有出口的下半句被谭棋补齐了:“师姐和洛施有情况?”
江李点点头,随即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我和师姐练晚功的时候那洛施就在师姐旁边守着,只要师姐有流汗的迹象他就非常殷勤地递上手帕。还有前几日我向师姐求教一个问题,你猜怎么着?那洛施一直朝师姐那边凑,弄得我什么重点都没听到!”最后一句太义愤填膺也是为了让谭棋相信自己非常在意她所求教的问题。
“好奇怪啊,之前你不还说洛施太黏你了吗?怎么对象变成玉山师姐了?”谭棋抱臂托腮,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什么黏我?不要瞎说!”
“你……莫不成是因为他去黏师姐了你心里不平衡吧!”这谭棋也有点太通人性了吧?
江李恨不得赶紧揭过这个话题回到最初:“怎么说起我来了?我在和你讨论师姐和洛施的问题!”
可谭棋偏不让江李如意,自顾自继续发问:“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我……我问了!所以他才不继续骚扰我了。”实则没有机会问。
“哦——”谭棋明显不相信江李的话:“你就口是心非吧!果然你就是在意他亲近师姐!”
声音越来越大,江李害怕别人听见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你有毛病吧!我和你讨论正事呢!师父之前不是还嘱咐让我们小心外门的所有人吗?”
谭棋终于从江李的束缚中脱离,才认真分析:“喜欢玉山师姐也是人之常情吧,不过师父让我们提防的事也不得不小心,万一他要向师姐使美人计呢?你也瞧见了他那个大胸脯!”说着就站起来用手在身前比划。
江李再将他扯回座位:“行了大哥,你小点声。”
“话又说回来,他追求师姐的可能性也很大。前日陌心师兄不是回来参加小考了吗?昨夜我和三师兄去找他聊天,他给我们带了个关于云麓宗的消息,据说云麓宗要给洛施寻一位门当户对的道侣!”
听见“道侣”二字,江李明白了洛施这些日子对师姐的殷勤是何用意,但她没有露出异样,继续追问:“所以你觉得他是有将师姐作为道侣的打算?”
谭棋摊摊手:“这不是显而易见?师姐家世好、样貌好,目前修为更是同龄修士都难以企及的进度。”
江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欸,我觉得你也别对洛施心动了,虽然他长得是挺好,可是他现在目标不是你了。”谭棋一副苦口婆心为她着想的表情。
“也是,”江李低头:“珠玉在前,哪还会瞧得上我这种鱼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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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棋拍拍胸脯:“听哥的,好好修炼,好好念书。”
话题又扯回江李这次的试卷,气的她恨不得咬一口对方的胖手。
“欸欸欸,我还有一个八卦消息要不要听?”谭棋将自己的双手向后缩,生怕被江李逮住不撒手。
“放!”
“这个事儿是关于京城的。”
“哦?”
“听陌心师兄说他在回来前是在京城为一户当官的人家驱鬼,可没想到师兄前脚刚离开那家,那家就被圣上赐了诛九族!”
什么?
“为什么呀?诛九族可是大罪!”
谭棋撇撇嘴煞有其是地说道:“因为官太小了呗!就一九品芝麻官,当今圣上和衡王斗法,必定要牺牲些下面的虾兵蟹将。”
江李不能理解:“那也不至于诛九族啊!”
“你可真笨啊!我索性再讲的明白些,那小官就是帮衡王帮的太多了,知道太多了,所以各方都想让他死。层层罪责累下来,这个人曾经在大街上捡到一个大白馒头没上交都算罪过!”
江李骇然:“那小官是做什么的官?”
谭棋想了想:“好像是在上林苑当差。”
听到“上林苑”这三个字江李顿时如坠冰窟,看见江李脸色不好谭棋还以为她是觉得这么小的官都被降罪因此心有余悸,连忙安慰:“这就是皇权!不过放心吧,皇家与普通修士向来没有太多交集,除非为了荣华富贵非要去给皇帝当差。”
江李未曾向宗门任何人说过自己还有个在上林苑当差的亲人,当初若是说了实话恐怕师父断然不会收留她。
“你说的是,给那些人当差确实不易。”江李进一步追问:“那小官一家人怎么样了?”
“还用得着说嘛?”谭棋睁大眼睛:“陌心师兄当时亲眼瞧见的,那小官还有他的父母妻儿午时斩首,血溅当场啊!其他亲戚也都在自己的住处被……”说着还用手在脖子上比划比划。
这样血腥残酷的描述换做常人听完肯定会更加害怕,但江李却像是放心下来:“可怜可怜。”
谭棋拍拍肚皮:“伴君如伴虎,所以说沾上达官贵胄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没有靠山的。所以你就对洛施死了这条心吧!”话锋一转让江李猝不及防。
“我真服了,你就像我娘一样!”江李赶紧站起来远离他。
谭棋还不服气:“我这是过来人的忠告!怎么识别好男人我不行,看两个人合不合适我还真的一看一个准!不被我祝福的姻缘到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什么没有好下场?”玉山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个搬着重物的洛施:“大老远就听谭棋叽里呱啦的。”
二人对视一眼,生怕刚刚的对话被两位当事人听见:“没什么,我在和小师妹说我姐姐的事。”
江李立刻点点头。
“你们……”玉山狐疑地扫视二人:“关系好像亲近了不少?”
江李:“一般。”
谭棋朝江李瞪大眼睛,却破天荒地什么都没说。
洛施将东西放进里间,出来后也发现了二人的异样:“你们二人在交流修炼心得吗?”
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能交流出什么?
江李对洛施的印象又回到了他回云麓宗前那一段时期,总是见缝插针将一些不中听却又让她无法反驳的话。
“宗门秘闻,不对外人述也。”
12. 第 12 章
听到这话,洛施面上没有丝毫不虞的神色,甚至还饱含歉意地对她们说:“这是自然,是我叨扰这里太久了。”
“只是,我恐怕还需要在青元派多借住一段日子。”说着眼神瞟向玉山。
玉山随即帮忙解释道:“洛施他与家里人有一些矛盾,所以暂时借住这里。”
洛施尴尬地笑笑:“原本家丑不可外扬,可对象是玉明大哥的师妹师弟,我也就不敢瞒了。各位聊,我先回去了。”
直到洛施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外,谭棋才转过身询问玉山:“师姐,你可别忘了,他是云麓宗的人。”
玉山点点头:“我也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答应下来的,大师兄曾经和我讲过他这个人,或许与云麓宗其他人有所不同。”
“师姐,你不觉得他这几日对你太过殷勤了吗?”江李问的委婉,但谭棋却按捺不住了。
“洛施是不是在追求你啊师姐?”
玉山一顿,随即露出苦笑:“你们都感觉出来了?”
“他这几日的举动,确实是要追求我的迹象,不过不是为我,而是做给他父亲看。”
江李有点迷糊:“所以师姐你的意思是,他拿你做挡箭牌?”
“差不多。”玉山点点头。
江李和谭棋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困惑:“师姐你怎么就答应了?到时候云麓宗那边真要让你与他结成道侣可要怎么办?”
“不会的,他这次与他父亲的矛盾就在于他父亲为他寻的道侣人选,洛施对对方并不满意,转而向他父亲说喜欢我们青元派的一位女弟子作为搪塞,他父亲又不同意,于是才发生争吵。”
“况且,”玉山停顿一下,还是决定把实情说出来:“洛施在回来的路上捡到了师父放出的竹心。”
此话一出,对面的质疑二人组瞬间瞪大眼睛:“他捡到竹心了?”
江李都被吓结巴了:“那、那他岂不是知道我们在查的内容?”
玉山镇定地说:“我试探了一番,发现他所知晓的信息甚少,只知道竹心是师父的灵宠,我告诉他竹心是师父日常放飞的,没有多说。且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应当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据他所言,捡到时竹心的腹部中箭,应当是被人埋伏了。因此他多在路上照顾了几日,不然还能早几日回来。”
江李若有所思:“所以师姐你答应做挡箭牌,也是为了报答他的善举?”
“这样就说通了,”谭棋还在旁边一惊一乍:“我就说平日里一心修炼的师姐你怎么会突然和那小子看对了眼!”
听了玉山这番话,江李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把心思放在正道上!”玉山没有给她们喘息的机会,立刻数落起小考的结果。
“你们二人究竟为何才考了一点分数?江李你这次还不如他?”
江李郁闷瘪瘪嘴:“对不起师姐,我一定努力。”
“我也在努力了师姐!”谭棋紧随其后。
本来宗门日常事务繁杂,就让玉山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还有两个爱闲聊多事的师妹师弟需要辅导,头更大了。
“明日起,江李你跟着风林,谭棋你跟着陌心,让他们二人陪同修炼,下次小考我要看到成果!”
“是!”“是!”
虽然解决了洛施和玉山二人的关系问题,但江李在那日玉山的话中捕捉到了另一个重要内容——
他在青元派有喜欢的女子……
不是她那就是师姐咯?
在最该认真修炼的年纪又在纠结这些情啊爱啊的。
这句话是谭棋送给江李的。他不明白江李为何非得执着于这种事。
江李也不知道为何她所认识的修士并没有着急寻找道侣。
如果没有离开家,那么江李现在已经在家里等刘媒婆上门说亲了。即使选择了修仙,她也并没有完全抛弃过去生活的节奏。
一如既往地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构想自己的人生。
况且在进入宗门前,大师兄就曾告诉过她,如果在未来寻本过程中她发现了比修仙更值得追逐的东西,那么只要通过试炼便可以随时选择进入俗世凡尘。
她暂时还不能完全理解修士的世界,也不能保证在未来她还在修炼大道上。
无论最终如何决定,江李都没有放弃她以往的生活习惯。
所以江李本人并不认为自己现在对洛施的好感是不可言说之事,只是宗门内的修士大都浸心修炼,江李没有可以商量这种事的人。
就连谭棋也好像对这种事兴致缺缺。
难道这就是修士的特点,只有这样才能修仙得道?
江李依旧对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修士,成为一个普世意义上的修仙者感到困惑不解。
在榻上思来想去,最终江李还是起了身,从识戒中将从家里带出来的布包取出来。
从里面取出娘为她准备的嫁妆盒子,打开一下便看到一对蝴蝶钗。
儿时江李总能瞧见娘从首饰盒里将这对钗取出来,细细擦拭后再放回去。
她也曾好奇,这样好看的钗为何娘一次都没有戴过。
娘当时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蝴蝶钗在江李的发间比了比,承诺未来这对钗会留给江李作嫁妆。
好像那样平常且普通的日子还在昨天,实际上那个她曾生活了十五年的村落早已荒无人烟。
这时,她才突然想起之前被她遗忘了的神秘树洞。
风林喜爱着自然的一切,平日里总爱侍弄他的花花草草。江李认为关于树洞的秘密,最合适同他探讨。
因此二人再次来到那棵枯木旁边。
然而,二人在四周转了好几圈都没能发现那天的树洞,江李一度认为是她那日找花找得糊涂了。
“你说的树洞当真在这?可这棵枯木明显没有任何被破坏的地方啊。”
江李皱眉:“不可能,那日我看到的枯树明明树冠上都是烧焦的痕迹,怎会……”
风林向四周张望:“按道理来讲,这种奇妙的地方这么多年不可能不被发现。师父可是在这座山上住了四十多年啊。”
江李瘪着嘴,依然不相信自己那日的经历完全是梦境。
“或许那树洞会隐藏?”
风林面露难色:“那我们也对它没有办法啊。”
江李转身继续寻找,风林见她这样执着,也跟着找起来。
就这样,二人从晌午找到日暮,还是一无所获。
“都快下蚊子了,我们明日再来吧。”
江李遛圈遛得气喘吁吁,二人下午沿着山脚正着反着转了好几圈,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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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磨破了。
二人找到枯木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坐下歇息,打算顺过气来就回去。
江李呲牙咧嘴捶打着酸痛的小腿,余光里却瞥到那枯树背面有光闪烁。
“师兄你看!”江李赶紧用胳膊肘怼了怼背后的风林:“走,我们去看看。”
二人遂起身绕到树的背面去,果然发现了那日的树洞。
“居然真的有,难道是在特定时间才会出现吗?”风林不可置信地说道。
江李表示自己那日的确是在接近傍晚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树洞。
二人围着树洞而立,奇怪的是在他们靠近树洞后,奇异的光消失了。
风林望着眼下黑黢黢的洞,难得陷入沉默。普天之下竟有这般稀奇的景象。
“师兄,要不我们进洞里瞧瞧?”江李提议。
风林摇头拒绝:“这个洞出现的时机太过诡异,贸然前往恐怕会有危险。”
江李反驳:“我那日用分神术试了一下,除了比较耗费精力,容易昏倒过去,还没有什么其他危险。”
风林瞪大眼:“你胆子真大啊!”
江李听出他有些生气,讨好性地“嘿嘿”一笑:“在自己宗门内会有什么危险啊。”
说的也是。
风林自己想了想,虽然这树洞从未有人发现,可师父既然将宗门选址选至此处,必定也是经过考察。
于是……
“我去看看,你盯好周边情况,如果看我不对劲立刻将我唤醒。”
江李乖巧点头。
就这样,风林像那日的江李一般,分出一律神识进入洞内。
江李将“安睡着”的三师兄搬到附近的石阶上,随即坐在旁边盯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同时随时关注风林的状况。
过去了半个时辰,风林从面上看起来没有出现问题。但就在江李伸手去打一只黑色的蚊子时,风林皱起眉。
风林依旧没有醒来,但看他的神色好似十分委屈,一儿“吭吭”几声,一会儿留几滴泪。江李猜测他遇到了让他伤心的事,估摸着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便没有强行唤醒。
过了好一会儿,风林才睁开眼。
江李看到他眼眶红红,下巴还沾着泪水,小心翼翼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风林坐起来吸吸鼻子,意识到自己刚刚失了态,狠狠抹了把脸再次露出与以往一般和煦的笑容:“没事,我梦到我母亲和姨妈了。”
江李拍拍他后背,安慰地说:“我上次进入也梦到我家了。”
“不过,还梦到了一些可怕的诡异的事。”
“是你所经历过的吗?”风林追问,得到了江李肯定的回答。
“那也就是说,这个洞里的世界,其实是我们的过去?”
江李补充:“像是有精怪给你演了场戏,假假的。”
风林迟疑地点头,江李看出他的异样:“怎么了三师兄?”
沉默了好一阵,风林才开口:“我看到的洞里的世界太真实了,比现实生活还要残酷。”
这回轮到江李疑惑:“真实?为什么我看到的都很假?每个人都像傀儡一般!”
二人神识进入后的世界明显存在很大差异。
一个完全的真实,一个充斥着虚伪与荒诞。
为什么会这样?
13. 第 13 章
走到小腿已经失去知觉,江李还是没有找到她曾看到过的村落。
这连片的山像是迷宫的屏障,同样的崎岖不平、同样的蜿蜒山路,不高的山峰却能把将要冒出的日头挡住。江李又一次迷失在山脚。
可是她腿下不能停,生怕被身后官兵赶回村里。好不容易从那个毫无生机的地方逃出来,江李顾不得村中还有把她从围栏里推出来的已经感染了的母亲以及在床上躺的两眼发直的祖母。她不是不想带她们出来,而是她带不走。
喊着“围村”的声音逐渐难以辨认,江李这才放缓脚步,有空回头望去。
石甘村的轮廓不再清晰,江李看着那些用艾草薰出的白烟默不作声。即使站这么远好像也能闻到刺鼻的味道,这不是往年端午闻到的艾草香,这是她母亲的催命符。
她不确定官兵是否会在石甘村周边检查跑出去的村民,于是只能继续赶路。
邻村并不是稳妥的落脚点,她打算多走两步。再多走两步应该就能逃出来吧,江李是这样认为的。
行至晌午,江李终于看到了人迹。此时她已是头晕眼花,喉口像被石头卡住出不来声,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向有人的地方挥臂。
头砸向地面前一秒,她终于看到对方向她跑来。
再次醒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江李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的,但明显比她倒下前的触感要更加干爽。她不确定是不是已经有人帮她换洗过。
翻身下床发现地上是一双崭新的布鞋,江李小心翼翼穿上,生怕动作大了会扯到酸痛无比的腿。
小步小步走出门,江李只看到院里站着一个挽着修士髻的男子。即使看不到面部,江李也能联想到在书里学到过的词语“气度不凡”,心里猜测对方的身份。一时间八百个想法冒出来,江李已经做好对方是官兵头目的准备。
那男子转过身,笑着看江李:“姑娘醒来了,吃点东西吧。”
江李愣了一下,结巴着说:“好的,多谢。”随后又慢慢向前挪动。
那男子面前一口大锅,手中一把大勺:“这些是向隔壁借的,姑娘凑合凑合吃吧。”话毕将一整晚菜汤递给江李。
江李过去十几年就没见过讲话如此斯文的人,想着自己不能没有礼貌,于是报上名:“我叫江李,是石甘村的。你放心,我还没有染上时疫!”江李自我介绍时也不忘补一句这个,生怕对方听见自己的出处就要赶她走。
“我知道,江姑娘先安心住下,现在石甘村那边情况不大好,每个出口都被严防死守,如果担心家里还得等等官府那边的人撤退了,具体情况村外人无从得知,想要回去还需从长计议。”对方大概猜到江李想说的。
“另外我也该自报家门,我是一名修士,姓赵,这次下山在坎午村落脚是来……游历的,这是修士都要经历的。”他解释道。
听到对方是修士,江李两眼放光:“修士?我第一次见到修士!请问赵大哥您是修的什么道?”问完她就有些后悔,感觉自己有点太冒昧了。
赵大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江李:“你想修仙吗?”
我也不知道。江李低下头:“修仙?我也可以吗?我……我有这个天赋吗?”
赵大哥摸下巴想了想:“有没有天赋我不知道,但是你想不想修仙你应该知道。”
“我不了解。”江李没想过自己能够攀上修仙这条路,但听起来成为修士是一项不随波逐流且有面子的事情:“但我想试试。”
赵大哥摇摇头,和江李解释:“不必着急回复我,你还有时间考虑。咦,盐放多了。”赵大哥眉头皱起,将江李手中的碗夺过去。
江李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眼巴巴看着食物从眼前消失:“没关系吧,只是咸一点而已啦。”说着就要拿回来。
赵大哥用胳膊挡住:“别了,我去给你找点其他东西吃,稍等。”被赵大哥的坚定镇住,江李也不能再说什么。
不到半个时辰,一锅蘑菇汤炖好了:“这回没问题了,请。”江李从对方手中接过去,急切吹着,终于喝到从出逃到现在的第一口汤。
通过聊天得知,蘑菇是赵大哥从集市上买的,赵大哥住处附近的树林里虽然也有许多植物,但他并不太能辨认植物的毒性,因此为保险起见还是从商贩手中采买食物。
“对了赵大哥,请问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就是……”
赵大哥:“你是想问谁给你换洗的衣服吗?是我,不过不必担心,我用的清洁咒。”
江李感觉很新奇:“清洁咒?原来修士们真的会这种法术,我以为都是画本子里瞎掰的。”
赵大哥咧嘴一乐:“民间那些画本子我倒也看过一部分,怎么说呢,有些应当真修过仙。”
听着赵大哥口述修仙生活,秋日晚风习习,江李好像忘却了自己刚刚从什么样的地界跑出来,又经历了怎样的奔波,意识陷入黑暗时又看见亲人唤她的模样。
“娘……”
赵大哥越讲越来劲儿,讲到兴头扭身一看,江李又蜷在草席上睡着了。
梦里的世界一如既往的模糊,像是脸上包裹了一层柔软厚实的透光纱布。
江李照常走在每日必经的小径,她提着两条大鱼,是江边打鱼王婶特意送给她作为前几日替她搬鱼的谢礼,这鱼虽有很大的土腥味,但肉质肥美,用重口味些的做法能吃上好几天。
眼见就要到拐角,江李加快脚步,想着马上能让娘和婆婆吃顿好的更加急切向前走。
到家后,很快鱼就上桌了。娘做鱼很香,但不太会处理,尤其这次腥味极重,江李舌头灵,平日里做菜盐放多了几粒她都能尝出来,因此这顿晚饭她只掰了两块红薯,鱼一口未动。
娘特意把鱼鳃边上的那块肉夹到江李碗里,但又被江李连鱼带碗推过去,只能自己吃下。
婆婆眼神不好,但这次的鱼骨很大很突出,婆婆也能自己挑刺儿,省的江李帮她。
娘儿仨相顾无言地又吃完一顿饭。
收拾碗筷时听婆婆在一旁的长凳上嘟囔:“半个多月才见这点荤腥,早跟我老儿子去城里不完了……”
江李朝院里刷碗的娘望去,见娘置若罔闻,她也不吱声。她不明白为什么娘不肯去找她爹,她不明白为什么抛下不错的城里生活不过非要在这破烂的村子里苟着。
但娘的决定向来是对的,娘说京城不好,那就是不好。
夜里江李总是睡得不踏实,她有自己的小屋,用不着听婆婆夜里的鼾声,按道理来说白天一直在帮忙打鱼,到家应当倒头就睡。但不知为何今夜格外燥热。
是娘突然急急走进她的屋里,拿出包袱掖到她怀里:“粒粒啊,咱们村子里今夜有一半人家都高烧不止,你婆婆也是,娘的感觉也不大好,娘刚听到外面有悉悉簌簌脚步声,附近安城大概很快就来处理我们村了,你还没中招,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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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大熔炉里跑走别也染上了!”
说着话江李就被娘套好衣服推到后门门口了:“娘,不能让你和俺婆都留在这我自己走。”
“听话啊粒粒,咱家里的贵重东西都在你这个包裹里,你可要看顾好了。”
“”那俺去找俺爹来救你们!”
娘正色:“你是不是真该吃鱼补补脑子了,你到京城人家一听你从石甘村这个全是疫病的地方跑出来不把你抓起来的!快走了!往东边跑,别给逮着了!”
江李听了话大步向前跑。没有回头,只遥遥听见母亲关门落锁的声音。
这时候再感觉不对也于事无补了,江李根本停不下脚步,她脑海里只有“快跑”。
即使娘没有明说,江李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娘和婆婆出不来了。
她自己一个人灰溜溜跑出来,只有她自己了。
真是白眼狼。
扔娘和婆婆俩病人在家了自己跑了。
你真是白眼狼!
怎么不敢折返回去?懦弱!
白眼狼!!!
有人拍拍江李,江李能感受到是一双温热的大手正抚在她额头。
她感觉有水从眼角流入耳畔。
她终于醒过来了。
“是鱼!”睁眼第一句话就是梦里的那两条鱼。
赵大哥疑惑:“什么?姑娘想吃鱼了?”
江李握住赵大哥的手好像抓住了主心骨:“昨夜之前我们村都没有事!但昨夜很多家都吃了新打上来的鱼!一定是那鱼有问题!那鱼有一股很重的腥味!”
被面前少年灼灼的眼神烫到,赵大哥沉思了会:“看来在石甘村上游地区就已经被污染了。”
“可我们村上游地方以及周边根本没有疫区,石甘村这个穷地方也不会存在有人搬到这里。”
赵大哥摇摇头:“具体原因还未知,但石甘村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也是通往城区,村中人没有出口可以走,官兵一来就如同瓮中捉鳖,村中人恐怕……”
江李现在才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处理她们村子的疫病来的,是处理她们村子来的。
她娘和婆婆估计凶多吉少……
还是赵大哥有了主意:“姑娘你不能懈怠,若是真像你所说的另有隐情,那幕后之人必定是要对石甘村斩草除根,周边的村庄也难免收到波及,而你作为或许是唯一跑出来的活人必定会遭到那些人的追杀,你还有可以投奔的亲戚吗?不如明日一早就随我到我的门派。修道之地他们不敢乱来。”
江李摇摇头否定了投奔亲戚的法子,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即使再担心娘和阿婆,她势单力薄,与其回去自投罗网,不如随赵大哥去山上。
于是转天二人就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赵大哥还带她去来时途径的山上往石甘村方向瞧了下。村里出了身着白衣与铠甲的外村人,见不到其他健全人行走的情景。那些人自由穿梭于每家每户,基本上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搜罗出来。
这和屠村没有分别,江李估么着娘和阿婆已经惨遭毒手,心底一阵悲痛,但又不得不尽快离开。
江李颤着身随赵大哥站在他的佩剑上,二人如同画本子里的修士在空中前行。她紧紧抓住仅剩的包裹,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出什么,同时还紧靠在赵大哥身后保持平衡。
此番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又或许回不回来已经对她没有了意义。
14. 第 14 章
原本像被紧紧黏住的眼皮突然轻盈了。
江李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夜晚在明月光下的树叶,而是自己房间的帷帐。
坐在桌旁的二人听到榻上的动静看了过来。
“江李,要不要喝水?”风林关心地眼神让江李有些疑惑,不过她确实渴了。
接过茶杯喝水的间隙,江李才发现桌旁的另外一人是洛施:“你怎么在这?”
风林替他回答:“你刚刚在路上晕倒了,洛施正好路过看到,同我一起将你带了回来。”
“不过说真的,师妹你也要注意健康,修炼也要有个度,听见没有?”最后一句话时风林朝她暗示性地眨了眨眼。
江李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听到师兄的话也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可那洛施还不依不饶:“江李,你怎么会和风林道友出现在山脚下?听风林说是要去找谭裕掌门,是吗?”
风林听到这心里很着急,心里暗骂洛施非得趁江李刚醒来时盘问她。
风林并没有告诉他,她们二人是去寒元洞找师父的。这洛施明显在诈她。
“风林球啊这个世界!”
江李一开口便出乎二人意料。
她说了什么?
洛施一脸不可置信:“什么?”
“你就是个……天地苍茫!不要害怕!”
这回轮到风林着急了,扑坐到塌上去摇她的肩膀:“师妹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江李一脸正色道:“知道为什么无情道是需要杀妻证道吗?”
二人摇头,江李满意。
“不知道说明你们傻!因为要虐心啊!不然他这种人怎么会得到魔族大小姐的青睐呢?”江李伸出食指对着洛施,然后又竖着放到唇上。
“嘘——我都知道啦!”
你知道什么?给洛施说得一愣一愣的。
风林此刻知晓是由于刚刚带江李离开的时候将那一缕神识落在了树洞,脑内飞速运转着如何搪塞过去。终于在江李的枕头旁边发现了摊开来放的那本“红尘道经典”。
“你看这个,洛施道友,”风林朝洛施展示着摊开的那一页:“她刚刚说的正是书上的内容。果然啊,一心修炼就会这样。”
说着还煞有其是地摇摇头,对江李嘱咐:“之前大师兄怎么教我们的?要我们劳逸结合!”
洛施好像是相信了风林的解释,以待在女修士房间不便的由头离开了。
风林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拍拍江李的头顶:“你还记得刚刚在山脚发生的事情吗?”
江李点头。她只是有些思维混乱,讲话没什么逻辑,但脑海里对在山脚下发生的事记的一清二楚。
紧接着风林向江李讲述了带她回来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如何向洛施解释江李状况的。
“你可别露馅了。”
江李乖巧点头,手里还不忘将风林前后两片衣摆放在一起打了个结。
风林失笑,将衣摆解开,又叮嘱了几句便回去了。
本以为江李神识未归导致的问题不过是思维混乱,只要不多言便不会出什么岔子。上次风林就注意到直到洛施离开,江李还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刚踏过地门槛。
没想到这缕缺失的神识竟让江李总是在有洛施在的地方发出虎狼之词。
“洛施,你的胸脯是天生的吗?”
洛施涨红了脸,原本为了离玉山近一些因此选了江李旁边的座位参与青元派的日课,他也没想到这个位置让他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江李道友慎言……”
江李见从他嘴里无法得知她想要的答案,索性上前直接感受。
“欸你还别说,是软的!”
洛施被这样触碰吓跳出去三丈远:“你怎么还直接上手?”
对面的罪魁祸首还在对他露出真诚地笑容:“因为太惹眼了,抱歉嘛……可你实在有点好看了。”
说着就又要追上去。
风林正巧进入书院,见到的就是一女一男你追我赶的戏码,心里想大事不好。
江李追着追着发现自己动不了,扭头看见是三师兄箍住了她的肩膀,终于安静下来。
“三师兄,他为什么跑?”
江李你脑子已经不转动吗?风林真的很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的构造。
“因为你在追他。”
“我追他是因为他在跑啊……”风林无语,只是一味回复着“因为你在追他”这句话。
洛施因为风林及时阻止终于能喘口气,但仍站在门口:“多谢风林兄。”
风林苦笑着点点江李的脑袋:“估计是晕倒时磕坏了。”
这样离谱的解释洛施竟然信了,跟着点点头:“为了方便照顾江李,不如风林兄和我互换一下座位?”
风林面露难色,他不喜欢坐前面。可低头触及小师妹清澈的眼睛,他还是答应下来:“也好。”
日课时,江李多次感觉到玉山师姐的视线是不是向她瞟过来,每次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就被风林师兄捂住了嘴,就这样坐立不安熬到下课。
课后玉山果然站到了江李二人面前。
“怎么回事?”
江李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风林。而风林本人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师姐,我们去书斋吧。”
“什么树洞?”
听到来龙去脉的玉山面露迷茫,她在青元派住了三年,也从未听说有这样神奇的地方。
“所以你师妹这种情况是因为那缕神识还在洞中?”玉山用探究性的眼神看着腻在她旁边蹭来蹭去的江李。
“师姐你好香啊。”话毕狠狠吸了一口。
风林在对面尴尬回应:“我没敢告诉洛施实情,毕竟这是我们本派的事。”
玉山沉吟片刻:“你做的对。”
“只是这么危险,你们还敢去尝试?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风林听话头不对,立刻将问题推到神志不清的江李身上:“她说她进去过,没有什么事……”
听这句话听得玉山头疼:“她说没事就没事?她是师姐还是你是师兄?”
风林低头默默接受批评。
正巧讲得玉山口干,唇上就感受到一丝冰凉。
“师姐喝口水。”江李从桌上端起茶杯贴着玉山的嘴。
隔夜的水……算了,喝一口。
玉山囫囵咽下去,继续教育二人:“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或者师父!”
风林点头,见师姐缓过来点,进言道:“此洞非比寻常,我认为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说说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风林抬眼:“是我身边曾真实发生过的事,但师妹和我讲说她第一次进入后看到的场景非常假。”
玉山不解皱眉:“假?”
“正是,假得骇人,她说第一次好像是被吓晕过去的。”
玉山觉得自己需要一位医修在她身边,防止在听到二人大胆的举动后气晕。
一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教育,索性按下怒气,继续听风林的汇报。
“由于师妹的那缕神识还在洞内未归,是否是由于人的不同而产生差异这点,还不得而知。”
再次睁眼已是深夜,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醒来的一瞬间江李好像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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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的记忆,以为她还在石甘村家里自己的小床上。
咽下杯中最后一口水,刚刚心脏的异动才勉强平复下来。
此时她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正在门口徘徊。
江李经过官兵查村一事心有余悸,不敢贸然惊动那人,于是也轻声慢步挪至距离门不近不远处,既不容易让对方发觉其方位,又方便她趁对方开门时冲出去。
门外那人偷听偷看也不是很娴熟,发觉屋内人没了动静便急切地推门进来。
江李估计对方以为她睡着了,正想趁机冲出去却看见一个小毛孩溜进来。
这个地方怎么还有小孩?
那小孩从背影看约莫十来岁,身材圆乎乎,以为自己动作很轻很慢,不会有人发现他,实际上他想观察的对象已经站在她身后看了他好久。
他向床铺方向迈一步,江李就跟他向前一步。
江李睡觉喜欢抱着东西,所以床上的另一个枕头正卷在被子里,远处看就像有个人躺在那。
小孩的动作让她想起发小王垦,小时候看他去隔壁小院里偷鸡蛋就是这副样子。
终于小孩摸到被角,他竟要掀开来。
翻开只看到另一个枕头,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下一秒气愤地转身和另一双漆黑的眸子对上视线。
“啊!唔……”那小孩吓得大叫,三更半夜的江李怕吵醒别人,用手捂住了他吵闹的嘴。
“小屁孩,你想刺杀我吗?”江李知道他不会,但看他一脸惊恐的样子还是很好奇他的意图。
“三更半夜闯入其他女子的房间,还掀人家被子,你是贼!”江李有理有据的推理给小孩吓了一跳,忙不迭想要捂嘴让江李住口,可惜身形过于笨重,不但没能如愿反而被对方制住。
赵玉明此时慌张冲进来:“谭棋!”
小孩看见赵玉明像看见了鬼,也不管自己被扭住,直接就往江李身后躲。
江李不管小屁孩怎么想,捏住他手腕上的筋趁其叫痛又把他推出来,晾在赵玉明面前。
赵玉明板着脸问:“谭棋,你为什么深夜跑到客房里来?”
那小孩被抓住还嬉皮笑脸:“我来看看嫂子啊!没想到大师兄你好这一口,黑不溜秋的……”
江李原本听到“嫂子”的称呼还小小惊讶一下,又继续听到后面嫌弃她肤色的话,怒气直接冲至天灵盖:“我这是劳作人民的肤色,自然和你这种什么都不懂、还成天叫人家操心的小屁孩不同!我可是靠自己双手劳作吃饭的,你恐怕还需要你娘给你喂饭吧!该回去喝奶了小屁孩 !”
“本来就黑,你一生气脸更黑了!哈哈哈哈哈急了急了!”被唤作“谭棋”的小孩没有被骂的生气,眼里全是对江李的嘲讽。
还好赵玉明预判了二人接下来会发生的对话,先一步捂住了谭棋的嘴并把这小孩夹在腋下:“我替这孩子给你道歉,嘴巴有什么不干净的、影响了姑娘的还请见谅,我回去一定狠狠管教这个小子。”谭棋感觉自己面上的手箍的越来越紧。
江李客居此处,明显这个小孩也是这座山上的,自己不好太难为主人家:“抱歉赵大哥,我失态了,你带他回去吧。”
赵玉明看江李面色不好,又向江李道了个歉才夹着谭棋出去。
江李余气未消,原本有人夜闯就烦,还被那人嘲讽一通。她靠在床边看着二人离开,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有家不能回还得受这种气。
她最讨厌别人叫她黑妞,原本在村子里一群小孩一起疯跑,大家都被晒得黢黑倒也不显,然而渐渐地有的去学堂、有的在家里练绣花,都不出来了,只有江李不想在家坐着,于是这一群人里就属她黑。
15. 第 15 章
挨到夜幕降临,玉山拖着江李随风林的指引来到她们口中所讲的树洞所在地。
“树洞呢?”玉山凑近枯树细细察看,可惜仍没找到。
风林将江李在石墩上安顿好,也回过头来一起找:“上次就是在这里,也是这个时间啊……”
江李面无表情看着围着枯树转圈的二人,手上在石墩上画圈解闷。
“师妹,就是这里对不对?”
江李看向问话的风林,然后重重点点头。
玉山相信二人所说的,这树洞确实存在,只是按照风林所讲,时间地点具备却依旧找不到任何踪迹。于是从识戒中取出一红布包,打开赫然是一把中间嵌有太极阴阳鱼的青铜罗盘:“江李所遗失的三魂之一‘爽灵’必定和树洞位于一处,当务之急是找到‘爽灵’所在。”
风林还是有些担忧:“明夜才是满月,现在使用会不会……”
“我也不想用的,可你看她——”玉山向江李方向看去。
江李双眼呆滞,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歌谣。二人现在十分担心三魂之一的爽灵离体时间过长,到时候寻回来也难以与本体相融。
“死马作活马医,先探一探位置好了。”玉山握住江李的手腕并将她的手掌按在罗盘中心的位置,念道:“天清地明,魂魄显性;三魂引路,七魄为凭——开!”
太极阴阳鱼泛起青光,从江李的指缝中隐隐露出,玉山见状立刻翻转罗盘,将阴阳鱼置于盘下,原本盘下的中心位置浮出一枚用红绳牵引的古钱。
那古钱向太极图转动的方向旋转,久久无法停下。玉山和风林从古钱所指引无固定方向得知,利用这种方法并不能找到爽灵所在的方位。
“收!”玉山将罗盘收起,定定看着落在中心的古钱:“那洞真是古怪,竟连搜魂盘都无法感应到方位。”
风林看向一脸迷茫的江李,她正在观察刚刚被玉山握住并用来作为施法媒介的右手,并不停搓着小拇指。
“师妹怎么了?”风林蹲下身来询问。
江李皱眉:“刚刚好像被小虫叮了。”
“应当是刚刚搜魂盘使用过程中的法力灼伤了她。”玉山分析,并安抚性地拍拍江李:“我们回去吧。”
把江李送回房间后,风林拦住了要离开的玉山:“师姐,我想那树洞出现的日子定然是有规律的。”
“那洞的出现必定存在可循之机,可我们获得的相关情报太少了。”玉山不是不想继续探寻树洞的真相,只是她平日里事务繁忙,况且对于树洞的行踪她们一无所知,根本无从查起。
“我记得师妹说她第一次见到那树洞是在初七那日,而昨天,也就是十三日,我们二人又见到。”
“也就是说,或许树洞出现乃六日一次?”
风林掰指头推算:“下一次出现,或许就在二十日的傍晚!”
玉山没有她法,答应了二十日晚上同她们再去一趟。
当晚她便利用飞符向师父传音,讲述了树洞和江李的事情。为了不将事情扩大,也为了不让洛施等云麓宗的人发现此事,谭裕当夜回信,说自己会暗中探查,并嘱托玉山每日夜晚给江李服用符水,稳固魂魄。
令众人感到惊奇的是,第二天江李却如往日一般最早到达训练场。
风林到达时,看到的正是已经修炼了半个时辰的、已经满头大汗的江李。
“师妹?”风林唤她好几声,却没有回应。
谭棋向风林使眼色:“别惊扰她,她今天脾气不大行。”
风林十分疑惑,明明江李昨夜还好好的,过了一晚竟然生出其他的情绪来。
江李本人正握着木剑同陌心对练。
陌心身姿灵活,原本被江李开场用蛮力扰乱的应对招式在后面的习惯中渐渐找到了原本的节奏。
“啪!”
剑柄刻有祥云图案的木剑被陌心一个轻挑从江李手中脱开,砸到地面。
“师妹你今天力气好大!”陌心夸张地摸自己手腕,仿佛被江李地蛮力震痛了。
江李没有回话,只是捡回属于自己那把木剑,走出用于对战的空地。
见气氛陷入尴尬,玉山上了台,同陌心开始对练。
速度明显比同江李对战时快,陌心也下了场。此时一直只在场外观战的洛施举起了手:“下一个我来!”
话毕,一个飞身进入空地。
风林关注到原本在空地边缘擦拭木剑的江李抬起了头,木剑被再次扔在土地上也不管,只直勾勾地盯着洛施的背影。
这样灼热的目光,在场许多人都感受到了,也同样包括洛施本人。
洛施转过头看向江李,却只得到了对方的一个白眼。
这是?
玉山同样看到了这一切,她在思考。她猜测这种状况或许与昨晚使用了搜魂盘有关,但为了隐蔽,只能装作没有注意到洛施背后的江李。
“请。”玉山伸手,示意让洛施先出招。
洛施也毫不客气,从谭棋手中拿到木剑,颠颠重量便向玉山刺去。
二人你来我往,动作行云流水,用风林的话来说,就是极具观赏性的一次对战表演。
然洛施体力稍稍逊色,随着玉山一个绕腕,手中的木剑竟然控制不住地向另一个方向挥去,身体也失去了平衡。
玉山见状立马调转身体拉住洛施,这才让他免于脸面贴地的惨状。
从江李的视角看,玉山的手正扶在洛施的腰间,而洛施正在低头轻嗅玉山的发髻。
她非常愤怒,立刻站起来将洛施扒拉开。
洛施自知刚刚与玉山距离过近,低头称赞玉山的剑法以缓解尴尬:“不愧是由‘素手挽剑花’之名的青元派二师姐。”
“谬赞了,你的剑法也很好。”
听到二人分开之后的互相夸赞,江李右手小指又微不可见地感到刺痛。
“师姐,我也要和你练!”
“不行,你还没修养好!”玉山快速拒绝后发觉自己语气生硬了些,又补充道:“前几日摔了一跤还没好全,这几天对练你还是以观战学习为主。况且你才刚下场不久。”
被拒绝后江李也没有再坚持,安安静静退出场外。
只是她一直追着洛施坐。
洛施坐到石板上,她就坐在石板旁边地空地上;洛施要站着,她也直起身在旁边站着看;洛施蹲在地上,江李也同步蹲着。
洛施实在没招了,只得贴着他最不想挨着的谭棋坐,然而江李居然也凑过来,在谭棋的另一边落座。
洛施观察了江李良久,确认她不像昨日那样胡言乱语,也不会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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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非要贴着他之外的冒犯举动,开始放心地搭话:“江李道友看起来大好了。”
本没想得到对方的回应,谁知江李居然真的理会了他,虽然只是点点头。
洛施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这几日能感受到江李对他的关注,尤其在他刚刚返回青元派的时候,还几次三番想要与他搭话。
可是江李只是个普通的修士。
洛施内心里对于未来道侣的设想虽然并不明晰,但他确信绝对不是江李这样子的。
“之前说话多有得罪,如果在言行上有冒犯到的地方,还请你原谅。”
谭棋夹在中间听他们二人对话,如同身上布满了跳蚤却又头顶生鸡蛋一般痛苦。
江李斜眼看看洛施所在的方向,平静地说:“不觉得说这些有点晚吗?之前非得惹我做什么?”
自知理亏的洛施挠挠鼻尖,他在最初确实很喜欢逗江李,因为她的脾气看起来像面团一样好揉。回过头又想到那日在江李房间看到的无情道大师兄和魔女之间爱恨情仇的故事,心里不禁开始打起了鼓。
她也想这样对我虐身虐心吗?
洛施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问出来。依照江李现在这个炮仗状态,他怕他的开口询问到江李耳朵里会变成非常值得采纳的提议,索性闭了嘴。
训练场上玉山和风林二人的对战也分出了胜负。
这段时间风林的修炼大有长进,因此在对战中赢过了连着参与了三次对抗的玉山。
周边的空气明显升了温,马上就要到午休时间,于是训练场上不再有人发起挑战。大家陆陆续续要离开这里时,却听到江李的声音。
“洛施,我要挑战你!”
洛施刚要走,听到有人唤他便也转过头去。
江李站在场地中间,对洛施的方向举着剑:“赢了我我就原谅你。”
风林和玉山二人在场外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的欲言又止。
挑战者都叫出了被挑战者的姓名,被挑战者又有什么理由不应战?
洛施颔首,答应了这个赌约:“我一定会让你原谅我。”
此话斩钉截铁,江李却只是提提嘴角,皮笑肉不笑:“好啊。”
二人在训练场上面对面,都做出起势的姿态。
洛施刚要出手,见看见对面人倒在了他面前。
“江李!”众人纷纷围上前去。
玉山将江李的头扶正,扒开眼睛仔细瞧了瞧。风林在另一边搭住江李的脉。
一时间,洛施以为是自己刚刚太关注场上局势,不小心击中对方,于是慌张地开口:“我没想到她会倒下!”
玉山用冷静的声音说:“我们知道,是她自己身体还没大好。”
“先带到书斋吧,比较近。”风林开口提议。于是众人把江李送到书斋内的床榻上,让她平躺下来。
“今日先到这里,剩下的时间你们自主安排吧。我和风林在这里就可以。”玉山将众人遣散后,回到江李身边。
风林坐在一旁的红木凳上,忧心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江李的‘幽精’明显受到影响,才会在今日表现得如此激进。可如何是好?”
玉山深吸一口气:“三魂中,她的‘爽灵’离体,现在‘幽精’也失衡,我们今晚还要不要再用一次搜魂盘?”
16. 第 16 章
后背痛……
江李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拉住自己颈部连同背后的筋向外抽。
后背飕飕地疼,江李将手背过去用手掌紧贴有痛感的位置。
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李努力睁眼回头看去,却看到谭家人在门派中用膳的场景。
她们笑得勉强,脸上的肌肉努力拎起嘴角,可那金玉坠住的发髻同前额的头皮一起向下沉。
江李现在是谭夫人耳垂上的玉坠子,圆润晶莹地,有分量地攀挂着耳洞。
随着夫人轻轻一转头,便能遇上另一边喝了个大红脸的谭棋父亲。
那味道令人作呕。可江李现在是耳坠子。
于是努力晃动身体,想要从夫人的耳朵上掉下来。想着掉在地上被落下,也被晚上同那个恶心的醉鬼同塌要好。
但低估了谭夫人对身上饰物的爱惜。察觉到耳坠子有要滑落的趋势,谭夫人抬手将耳坠子稳了稳。
这下好了,没能跑路,却被沾了一身的蟹腥。
江李在尖叫。
耳坠子怎么会尖叫呢?
一只耳坠子而已……
耳坠……
江李终于坠下来了,然而在空中坠了许久,还没有听到意料中落地的一声清脆。
要去哪里?
“江李!江李?”
是谁在叫她?
师姐不是在席间坐着么?
“江李!”
她睁开眼,面前是两张熟悉的脸。
“师姐,三师兄……身上好痛啊!”江李刚想起身,白日里活动过度导致的酸痛立刻让她老实下来。
玉山轻轻支着她的后背让她坐起来,温和问道:“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江李摇头,看向正举着一奇怪罗盘的风林:“师姐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风林不信邪举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在她眼前又挥了挥:“记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吗?”
“当然是找树洞——唔!”江李突然想起师姐就在身后,慌忙捂住嘴巴。
玉山无奈笑道:“看来我们成功了。”
“师姐已经知道树洞的事情了。”
江李咽了咽口水,只敢用余光注意玉山的反应。
“所以你们拿这个东西做什么?”江李指着风林手中的罗盘发问。
“当然是找你啊。”
“上次我们在这里时被洛施看见了,我扯了个谎说你晕倒了,结果你的‘爽灵’没有及时回到体内,这个搜魂盘便是来找你那缕神识的。”
江李记得这几日她做过的桩桩件件。
“没了‘爽灵’竟然这样可怕?”她颤着声音向二人询问。
玉山贴心解答道:“‘爽灵’是主理智的魂,属于三魂之一。据风林所言,那树洞里有一种魔力想让人留在里面,你的魂能够安然归体除了有搜魂盘的功劳,更主要的原因在于进入树洞的是‘爽灵’而不是别的。”
“别的魂进入会怎样?”
“恐怕会永远在那里。昨夜我二人第一次尝试用此盘搜索你的魂,却不想扰乱了你的‘幽精’。”说完又接了一句:“‘幽精’是主管情绪的魂,也属三魂之一。”
风林突然拍掌吓了江李一跳:“所以今日江李她如此反常,非常易怒的缘由在于‘幽精’?”
神识回体后,江李感觉自己脑内关于洞内与现实中记忆都更加清晰。
或许出于尴尬,江李她打算立刻将自己所见讲给风林和玉山听。
“先不说魂魄不魂魄了。我怕那洞中的记忆会随时间消散,现在就讲给你们听吧。”
另外二人的思绪被江李拉回来,开始认真聆听。
“我看见我变成了谭棋母亲耳朵上的饰品。”
“什么?”“啊?”
风林和玉山二人傻了眼,本以为能听到树洞的秘密,没成想等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玉山摸着下巴沉思:“难道洞中世界是梦境?”
江李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这两日自己那缕神识经历过的内容有时荒诞得完全没有逻辑可言,还有些简直就是自己的经历回放。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梦境,我还又经历了一遍离家与第一次上山。”
风林追问:“这些经历有古怪的地方吗?”
江李歪头努力回想:“我又见到了谭棋,可神奇的是在树洞里的谭棋完全就是小孩子模样。”
“或许树洞有将人的经历进行夸大的能力。”玉山分析:“谭棋在整个宗门中确实最具有小孩子心性。”
江李将自己记忆中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内容挑挑拣拣说了些,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将自己变成耳坠子之前那段经历说出来。
夜已深沉,眼看就要到子时,三人还在叽叽喳喳分析树洞。
而风林手中的罗盘却莫名其妙开始震动。
什么情况?
几人低头向搜魂盘看去,风林发觉收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将罗盘翻过来发现中间本应该自然向下的钱币居然不可遏制地晃动。
“周围有东西!”玉山立刻警惕,手摸向腰间的剑柄。
三人围成一个圈注视四周,但没过一会儿,那钱币便又再次落在中间,不再动弹。
“走了?”江李猜测刚刚引得搜魂盘响应的是人,搜魂盘响动的时候江李注意到她对面的大树后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风林一撇嘴:“准是那个洛施。”
“除了他再没别人。”
看着风林和江李二人一唱一和,玉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玉山对洛施的印象从假惺惺的贵派高徒变成内心存有热血的正道修士,与她在看事方面较为合拍。大师兄走后,师父也去闭关,再没有人能给在青元派独当一面的二师姐一个赞许或者肯定的眼神。
对于洛施,她多多少少产生了些依赖心理。
“我觉得,还是多长个心眼儿比较好。”到最后她也没直接参与对刚刚偷听那人的定性。
“还好刚刚在我醒来的时候,树洞已经消失。”江李后怕地拍拍胸口。
可风林却依旧眉头紧锁:“树洞不在,可他刚刚听了多少去,就很难说。师姐你什么想法?”
“我?”
风林和江李二人的主心骨卡了壳,二人都疑惑地看向玉山:“莫非师姐觉得不是他吗?”
“无论是不是他,这山上现在只有他一个外人,我们必然要对他多加警惕。”玉山最终还是狠下心来质疑洛施:“不过,回去之后还要先从陌心和谭棋二人那里查起。”
“我懂这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江李随即接话。
“你懂?你什么都懂为什么还要和风林做这种危险的事?”
被玉山的突然发难吓住,江李原本开心的表情一下变得哭兮兮。
风林还想帮江李说几句好话,却又被玉山怼回去:“还有你!别以为这几日我没找你,你就没事了。你们两个回去抄写门规一百遍!”
“师姐突然变得好凶……”
“放心她不是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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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哈。”
“你们两个还敢说我的小话?再加五十遍!”
“师姐我们错了!”
夜里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真正入睡。
过去三日如一场大梦,同时将她的视角一分为二。
一部分是天马行空却心有保留的遨游,另一部分是真真切切的情绪上涌。
“怎么见人啊!”快入伏的季节,江李却将薄被子盖至头顶。如果玉山允许,她都想明日举着被子去授业室。
她这几日的举动是不是特别冒昧啊?
其他人会怎么想?
尤其是白天她在对练场上的表现,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
羞得江李恨不得立刻去洛施的客房放把火,能堵住一个人的嘴算一个!
自从洛施来到青元派,进入了她们的修仙生活,江李就感觉事事不顺。
原本以为自己在修炼上的心态已经摆正,渐入佳境,然而洛施的出现如同夏夜安睡时钻入帐中的蚊蝇,冷不防叮她一口。
对于洛施,江李越发看不清自己的想法。
一方面洛施作为外面的潜在“敌人”,对青元派的安危存在着些许威胁,今晚的事情更加证明了江李对他最初的防备是正确的。
另一方面,洛施人生得好,总是一个温温柔柔、不徐不急的样子,和风林师兄那种有些文弱的气质存在着较大差别,江李在同洛施交流时,虽然总在对方口中听到自己不爱听的话,可他也是难得从客观角度评价她的人。
她害怕听到评价,却又渴望被看到。江李知道自己向来有这个毛病,只能听好的评价。
以前阿婆总是很喜欢在小屋里同父亲说悄悄话。可巧,江李最喜欢听悄悄话了。
每次都是扒着窗沿听,手里假模假式地握着捉蝴蝶的网兜,一旦被发现便可用自己在捉小虫这个理由蒙混过关。
阿婆总是喜欢和父亲说她和母亲的坏话。
说江李她怎么怎么不受驯,装乖巧,其实背地里心眼子可多了,对小伙伴也小气,吃饭时也很没家教……
江李不服气,自己都这么顺着她了,还要她怎么做。
她一边听着阿婆低声的抱怨,一面仔细瞧着父亲的表情。
父亲在她心中,不,是在当时石甘村内都具有很不错的声望。因是村中难得的秀才,加上脾气好从不与人争执,在村里颇受人爱戴。谁家孩子出生了要取名字都会来她家敲门问过她父亲。
父亲的评价,在当时小小的江李眼中,具有很重的分量。
父亲每次听着阿婆的话只是点点头。可这一举动就足以让江李遭受打击。
往日里父亲总是笑盈盈地看她,一口一个乖乖。可他居然赞同阿婆的看法!他也觉得江李不好!
不要再喜欢父亲了!
江李心里发誓,要做让别人摸不透心思的小孩。
可这样的计划持续没有半天,就因为装深沉没有理会洗菜的指令被母亲打了手板。
江李哭丧着脸罚站在小院里,夏夜里蚊虫很多,本想做一个冷漠无情的女子,却因为蚊虫叮咬不得不左挠挠右拍拍。
父亲适时出现在她面前,将已点燃的艾条小心翼翼放到她手里,再取出母亲缝的手绢抹抹她满是鼻涕眼泪的脸。
“乖乖别哭了,你母亲刚刚说的是气话,你是最懂事的孩子。”
大骗子。
没有了蚊虫的骚扰江李确实感到舒服很多。
原谅他了一点点。
但也只有一点点。
17. 第 17 章
第二日的日课上,洛施破天荒地没来旁听。
“江李,你看你昨天的举动都给人家云麓宗得意弟子吓怕了,难得一次没来旁听日课。”谭棋一下课便凑到江李身边,江李看见他手上不知道哪来的一小块饼子,默默往另一边挪了挪。
“关我什么事?你的脏手离我远一点啊!”眼见对方吃完饼子油腻腻的手指就要往江李的书本上摸,江李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子。
谭棋一听就不乐意了:“居然嫌弃你小师兄!”
还吃呢,都这体型了……这句话江李憋着没说出来,因为下一秒玉山点名了谭棋。
“你昨晚有在温习招式吗?”
知道师姐是在试探昨晚偷听的人是不是他,江李和风林都摒住了呼吸。
“练、练了啊!”谭棋不自觉地讲得大声了些:“不过防止师兄们偷看,我都在房间里练的。”
玉山眼皮都懒得抬:“在房间里练的?怕是倒头就睡吧。”
看谭棋的反应就知道他没这个脑子和精力去那附近,他恨不得离师父越远越好。
“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谭棋没想到今日玉山竟然揪住他一个人不放,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个缘由,只能朝着陌心挤眼睛暗示。
看到谭棋的视线,玉山也看向陌心,等他的回答。
“别问我,你进门后我也没继续在男苑,亥时之前我才回来的,那时候你房间里已经熄灯了。”陌心双手抬起,表示与自己无关。
谭棋露出惊讶地表情:“你那时候不在男苑?那为什么你房间还发出好像有人跳来跳去的声音?”
“我让洛施道友帮我去房间取东西,他给我送过来的时候说我房间的地砖立起来了,恐怕是那时候的声音吧。”
玉山继续道:“如果洛施晚上后来一直和陌心在一处,那也没有办法证明你晚上练了。”
陌心给了谭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在玉山问他之前偷偷抱着木剑跑掉了。
然而谭棋相当不服气,指着旁边憋笑的江李:“她呢?师姐你怎么不问她有没有练功?”
玉山并没有打算询问江李,这几日她们都在一处。
“自己不练还扯别人?去加练!明日看成果。”撂下这句话,便拎起一脸生无可恋的谭棋离开授业室。
留下的风林与江李二人自有自己的去处,那便是去藏书阁抄书。
上一次在藏书阁待这么久还是初夏,也就是师父安排的那次莫名其妙的比试。
藏书阁内为避免夏季的虫蝇啃食古籍,谭裕在阁楼四角加设了驱虫符。风林和江李在里面呆的好不惬意。
二人慢悠悠地抄写门规,不必经历风吹日晒,也不必苦哈哈地顶着烈日清扫门庭。
本以为闲适的下午就由二人这样稀里糊涂地抄过去,谁知竟来了位不速之客。
“二位为何在这里抄书?”江李忽感纸面一暗,抬头看到了洛施那张笑眯眯的脸。
“你怎么来了?”江李警惕地看着他,现在洛施是她们怀疑的头号对象。
洛施直起身摆摆手:“刚刚去练武的地方没有看到二位,听玉山说你们在这,便来瞧瞧。”
“这是?”洛施拿起江李面前已经抄好的部分,一张张翻过去看。
“为何在抄写门规?”
江李不能说因为她们二人私自对树洞采取行动,便将话茬留给在旁边一直没讲话的三师兄。
风林接收到信号,便开口道:“昨日里我和江李二人不慎将一颗树烧坏了,二师姐看我们太躁,便让我们来这里抄书静心。”
“原来如此,”洛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昨夜我看到的鬼鬼祟祟的身影竟然是你们?我还纳闷那棵巨木顶上怎么飘着一股焦味。”
江李听这话有些很疑惑:“昨夜你在北面的山谷处吗?既然认为是鬼鬼祟祟的人为何不出手,反而躲起来?”
洛施丝毫不慌,耐心回答道:“当时身边只有我一人,出手胜算低不说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欸?江李你如今已经大好啦?”好像刚发现似的,洛施睁大眼睛和江李对视。
不慎撞入他深色的眼眸,江李一时竟然有些失神,随即立刻移开视线:“啊、对的,前几日不小心摔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便好了,”洛施一边说着,一边在江李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我还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江李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风林插话打个圆场:“不过是脑子磕了一下,二师姐给用了药,便没事了。”
可洛施依旧对江李不依不饶:“昨日江李你为何要点名我与你对练呢?”
“不能吗?”
“当然可以,只是一出手便晕倒……”
江李就怕他提这个,急忙解释:“那时候太晒了!”
“是吗?”洛施将手肘搭在桌案上,手轻轻托着脸,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你丢了魂呢。”
此话一次吓得江李冷汗直冒。
此人太讨人厌了些!
风林也笑得有些勉强,却已经顽强抵抗着:“这孩子是我大师兄从山下捡来的,本来就因为家中遭难有时会犯傻,被摔了一下确实不大聪明了。”
“喂!”江李对这个洛施实在忍无可忍,为什么离她这么近!
“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说我不聪明呗!看不上我就说看不上!也没逼着你非得面对我!”
江李在母亲那里学到很多生存技能,还有一点点与异性的暧昧相处之道——质问对方的意图,让话题转变到对自己的看法上。
果然洛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脸无措。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来说说,我也好好听听,听听为什么前段时间又招我又招师姐!”
此话一出,风林算是吃到瓜了。
风林一心沉迷研究剑术和虫子,没想到在他身边竟然还发生了这种狗血故事。
“在下的确没有戏弄你们的意思,同家中姊妹相处习惯了,是在下不懂分寸了。”洛施立即滑跪。
他清楚江李是个实心眼,况且尚不能明确江李是否真的恢复了,若是如同前两日……
“你……”江李听后不再质问,而是缓缓凑近,伸出食指挑起洛施的下巴。
洛施刚刚就坐得离江李很近,江李这一下更加缩短了二人的距离,让他防不胜防。
鼻尖无意间吸入一缕淡淡的艾香,洛施才反应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江李此时半跪着,一只脚踩住洛施的衣摆,手指划拉他的下颌,轻声细语地说道:“现在道歉有点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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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毕便站起身走向角落取纸,转身却看那人还呆愣在原地。
“怎么?”江李似笑非笑:“还想在这陪我吗?”
洛施这才清醒过来,像有什么东西追他似的快速离开了藏书阁。
对此情景,风林叹为观止。
“他?”风林指指门外,有指了指站着的江李:“和你?”
“师妹你真是野啊!你在你们村是不是有好几个相好来着?”
江李收起刚刚那副表情,转头向三师兄解释:“我刚刚吓唬他的,师兄你别瞎说。”
“再不这样吓唬吓唬他,让他以为我没好,咱们宗门的事他都该扒了个清楚了!”
“也是,”风林搓着手里的笔杆,任凭刚刚蘸取的墨落在纸面上,成为纸上浓浓的一点黑:“不过你刚刚说的,关于他又和你聊,又和师姐聊是怎么回事?”
“三师兄你能不能别像谭棋一样,什么都要八卦!”江李皱起眉,她刚刚嘴巴将这事秃噜出去,现在便反悔了。
看江李的神色,风林断定确有其事:“好啊,他们云麓宗没有女弟子吗?”
“他就是,哎,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比较没有分寸罢了。”
“真的?”
“真的,我刚刚说的这样眼中就是为了吓唬他罢了。”
风林仔仔细细端详着江李的眼睛,想要看看那双杏眼中是否能透露出什么额外的讯息,可惜失败了。
“行吧,你心里有数便好。”
不过……
江李见他平静下来,自己也坐会到蒲团上,铺平纸张后突然想起刚刚对话的内容。
“风林师兄,经过刚刚的对话,基本就可以确定昨夜搜魂盘搜到的人就是他了吧。”
风林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还有一些不能解答的困惑。
“应该是他,不过他刚刚说到闻到了烧焦味……”
“他是不是在诓我们?也许他只是顺着师兄你的话说下去。你说不小心烧了棵树,他便说闻到了。”
刚刚他也没有直接应和洛施关于闻到焦味的话,风林认为江李的猜测是真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可有点棘手了。”
“要不我们做掉他!”江李兴奋地用手在脖子的位置比划,被一旁的风林按住。
“看出来你对他没有意思了,但也不能这样办事!”风林装作一脸严肃:“他是出事了第一个问责的就是我们青元派!”
“真是麻烦啊!”
风林挠挠头,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让洛施远离那片区域。
江李有些犹豫地提议:“要不问问师姐,虽然师姐看上去对他有些信任……”
二人一同长叹。
他们那夜看得分明,且不说那洛施这段日子确实在青元派帮了他们很多忙,就论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并结合昨夜怀疑洛施时候的反应,玉山恐怕也是难以狠心下来。
不能这样想师姐!
江李甩甩脑袋,想把刚刚的想法甩出去。
“还是问问师姐吧,师姐可是整个宗门内最正直的人了!”江李还是不死心。
风林也没有其他办法:“早听说云麓宗那边要为洛施找道侣,师姐恐怕是他们最属意的人选了。希望师姐不要被那小子策反!我们走!”
18. 第 18 章
二人兴冲冲去见玉山,又慢腾腾从书斋里走出来。
同她们最初预料的那般,玉山对洛施的警惕心并没有她们对洛施的强。
风林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扇,轻轻扇着自己:“师姐一定是被他迷惑了!”
江李也觉得玉山的反应不合逻辑。
从上次在藏书阁的隐微之机比试中不难看出,玉山本质上嫉恶如仇,并且对权势不屑一顾,甚至会对这类人意图时会用更为严格的眼光进行审判。
然而这次,玉山却对洛施有着出乎意料的信任。
江李觉得特别荒谬。
“难道她们真的是一路人?”江李喃喃道。
二人即将走出书斋所在的小院,迎面撞见了洛施本人。
洛施相比刚刚在藏书阁,衣装上有了些许变化。他将原本的半扎发剩下的部分同上面的发髻一同束起,衣袖也挽到胳膊肘的位置,整个人一副干练的样子。
他正端着一个食盒,江李一眼就认出那食盒同之前洛施送她的是同款。
“洛施,你来送什么?”风林正疑惑着,不知对方为何跑到这书斋。
洛施看到江李那张脸的一瞬间向后不自觉退了一步,随后回答道:“我来给玉山尝尝我做的糕点,小厨房里还有些,你们若是不嫌弃也去尝一些。”
江李皮笑肉不笑对他说:“你还挺贤惠的。”
“没什么事,我先送进去了。”
二人目送洛施一人端着食盒进入书斋,后又关上了门。
风林深吸一口气:“他就是这么贿赂师姐的?”
他问完这句话半天没得到回应,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江李,却看到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手。
“小师妹?”风林收起折扇,并将其在江李眼前晃晃。
江李并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外面走去。
风林对她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追上去询问。
然而江李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一如既往地开始和风林唠家常。
风林见状也就没提刚刚发生的事。
二人共同走过一段路后分开,风林回去照顾他的虫子宝宝们,而江李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授业室。
下笔,行笔,停笔,提笔,绕腕,行笔,抬腕。
江李按照古籍上教授的内容一步一步进行模仿。
“轻轻地、轻轻地、再慢一点……”就这么轻声哄着自己,她又完成了歪七扭八的一张符。
好丑啊!
抓起最上面刚刚完成的那张符纸,不由分说抓作一团,然后扔向已经被纸团占领了的角落。
“究竟怎么样才能画好!”
抓住自己左右两边的发髻哀嚎。
江李原本想用画符静心的,却没成想越画越烦心。
她现在愈发有一种想进入书斋将洛施揍一顿的冲动。
就是因为这个男的!
让她茶饭不思!让她画符不成!让她师姐受到蛊惑!
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不论如何,洛施总归是云麓宗来的客人,也是目前师姐较为相信之人,加之江李本身的能力并不能在洛施之上。
虽然没有正式交手,但她认为云麓宗门下的得意弟子至少能打两个她。
缓了会儿,刚刚升腾起的躁意沉下去,江李又从下方抽出新的空白符纸,想要继续练习。
无意间抬头,却看到外面小道的树下有一个卷发男子东张西望。
四师兄?
他怎么鬼鬼祟祟的?
江李心中腹诽,却没有出声,她也想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却见陌心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烛,点亮后小心翼翼放在脚下一处平地,然后向面对的前方走去。
那边是下山的方向了,四师兄要去做什么?
江李摩挲手中的毛笔,低下头继续画符。
这次倒还算有个符的样子!
正有点开心,余光中瞥见陌心又走了回来,只是神态更加茫然。
“师兄!”江李向外面的人挥手。
陌心被江李叫住,于是吹灭了脚下的蜡烛,走入授业室。
“师兄你在做什么?”江李从身后又取了个蒲团递给对方。
陌心接过来放在身下,却依然心不在焉:“走走而已。”
看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江李也不好多问以免遭到厌烦,因此便也闭上了嘴。
陌心呆坐在江李对面,看她一笔一划在符纸上认真练习,面容上较刚刚轻松了些。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刚刚讲话有些冷淡,便主动开口:“最近我记性不大好,还嗜睡”
“所以你打算做法?用那只白色蜡烛吗?”江李头也不抬。
“唉——”陌心长叹一声,惹得江李又开始烦躁。
“陌心师兄你别叹气了,我这点刚刚凝聚起来的精气神都没你散走了!”江李强烈抨击刚刚陌心扰人道心的行径。
两个明显心中有事的人呆在一起,一个不停叹气,一个不停数落另一个。
总得有一个人要说点什么吧。
江李决定自己先开口:“师兄你有话就说。”
陌心在对面还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自己最近总是忘记自己做了什么。
江李觉得新奇,难道这段时间除了她还有四师兄也不大正常吗?
“是不是练习太累了?说来听听。”
“我每日都有记录行程的习惯,可最近我的手札上莫名多出几个我丝毫没有印象的记录。”
事情发展的有些出人意料,江李结合最近洛施反常的举动,猜测是不是洛施在捣鬼。
可陌心却摇摇头,称自己最近没什么有见到洛施的记忆。
“可你上午还说昨夜让洛施帮你取东西啊!”
“上午?我也不太记得我上午在做什么了。”
?
江李心里觉得古怪,继续向陌心询问:“师兄,那你今日是从何时有的记忆?”
陌心思量片刻,开口道:“午时,大概就在日课结束后。”
“师兄!”江李抛出了惊人的猜想:“你不会被夺舍了吧!”
陌心大骇,却觉得江李说的有些道理。
陌心自己本来就有些胆小,往日里的活泼也是为了自己身边不要太安静,如今江李抛出的一番猜想让他慌了神。
“那我怎么办?”陌心向前捉住江李的手腕,一脸惊吓:“我不要被夺舍啊!”
江李刚刚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四师兄竟然反应如此强烈。
“师兄你冷静一下,我刚刚只是一点没有边际的猜测。”
好似抓住了一截浮木,陌心急忙追问道:“你觉得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思考片刻,江李发现自己还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是看到陌心现在的状态,她也不能坐视不理:“师兄,你先不要慌张,玉山师姐现在正忙着处理事务,我们先去找风林师兄,他读书多,应当能说出比我刚刚更加靠谱的答案。”
话毕,二人收拾了授业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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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废纸,便赶到风林自己的小院。
此时风林正在为他受伤的蚕宝宝涂药,被两个慌慌张张的人一吓,手下的蚕被狠狠戳中了伤口,蜷缩起来。
风林皱起眉看向罪魁祸首们。
“你俩做什么?”
“师兄!四师兄遇到些问题,我们二人解决不了,想请教一下你。”
风林上下扫视了二人,看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想要发作的火气也发作不起来。
内心一边哀嚎着自己难得能和虫子宝宝们单独相处的机会被破坏,一边面不改色邀请二人入座。
“说吧。”
陌心将刚刚他同江李说的又一句不落地同风林讲了一遍。
风林听着直皱眉。
“所以你们猜测陌心你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陌心很用力的点头。
江李在一旁装鹌鹑,自从陌心开始将叙述夺舍的猜测她就一直没敢吱声,毕竟这个猜想把问题的严重程度拉的太高了。
谁知风林居然也赞同这个,只是在下判断时更加谨慎。
“字迹一样,习惯一样。你有去找人求证过吗?你说手札里记录了些你没做过的事,那这些事是否有人看到那个‘你’做过?”
“有,洛施能证明我昨晚让他帮忙去房间取东西。刚刚我去问过谭棋,他也说曾和我一同做过这上面我不记得的事。”
风林分析:“那也就排除了有其他人在你手札上做手脚的可能性,毕竟这些你都做过……”
“可我一点也不记得啊!”陌心双臂抱住自己,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外面的孤魂野鬼夺舍似的。
“陌心师兄,”江李发问了:“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大概、大概有两三天了。”
也就是在江李等人为了树洞忙前忙后的这几天里。
风林还是不愿意相信陌心真的被夺舍了:“那个‘它’如果夺舍了你,那为何又会让你现在清醒?况且你也没有去过什么古怪的地方。”
陌心抓住风林的手,像是看到了救星:“对吧?可除了这个可能,我再也想不到会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陌心当真不希望夺舍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当初离开家里决定修仙就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抵抗妖啊魔啊的,倘若自己这次真的中招,那他选择修仙的目的也完完全全没能达到啊!
“我现在甚至不敢合眼,我怕下次再醒来发现中间我又去做了什么事情。”
江李看着身侧抓狂的陌心陷入沉思。
她曾在七八岁左右见过村中的“疯子”。
那时候她脾气大,身边同龄小伙伴都不想带她玩,没办法只能自己找地方玩。
有个“疯子”总坐在村口,江李那时候只能和他玩,给他偶尔带个饼子带条鱼,那疯子就能给她讲一下午故事。
那“疯子”不是疯狂的那种,只是喜欢说些昏话。
他家原本也挺有钱,可某一天不知道为何父母双双暴毙,只剩下了他。
那日起他便总是口中念念有词,一会说是他做的,一会说不是他做的。最初大家觉得他是受了打击,太过伤心所致,谁知后来他依旧如此,甚至变本加厉会拿石头砸别人家窗户。
江李她母亲说可能是被什么“附身夺舍”了,他原本是非常聪明且温润的人。
村里人原本想带他去县里找县老爷查个清楚,可他这样疯,压根儿进不去县城里。
因此江李对“夺舍”一类避之不及,她不想再次看到身边人受到这样的劫难。
19. 第 19 章
经过几人讨论,最终还是无法解决陌心的问题。
几人便在晚膳后转移到书斋去找玉山。
进了门却看见那洛施正在为玉山磨墨。
江李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至别处,风林和陌心则惊讶地看着她们。
“师姐,他怎么还在这?”陌心藏不住话,直接开口询问。
洛施一副柔弱受伤的表情看着进门的三人,低声说:“是我在这里让你们碍眼了?”
玉山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抚,然后对陌心说:“我们在商量一些事。”
“你们三个人一起来,是发生什么事了?”玉山好看的眉头皱起,看到三人一同前来,便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师姐,”江李出声:“可以让洛施道友先到外面等一等吗?”
洛施看了眼江李,又同玉山对视,得到对方点头便拂袖而去。
风林目送洛施离开,小声吐槽道:“他还不高兴了……”
“说吧。”玉山端起茶杯灌了口水。
“师姐,我感觉我最近的记忆有些问题。”陌心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札给玉山看:“这上面记录的几件事我都没有做过,可是谭棋和洛施都说曾亲眼见过我做这些事!”
玉山接过手札翻了翻,又狐疑地看向陌心:“你当真一点关于自己做过的记忆都没有?”
同样的质疑,陌心已经回应倦了。
“师姐,我是真的、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实在有些凑巧。”
陌心想了想:“大概都发生在夜间或者晨时。”
风林此时抛出了她们三人共同商议的可能性:“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将四师弟夺舍了?毕竟事情多发生在阴气较重的时间段。”
玉山听后只是扬了扬眉,并没有对这个猜测多作判断:“少看些有的没的。”
得到这样的反应,江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师姐,我们三个都认为这个猜测比较靠谱。”
可玉山依旧对这个猜测没有一点反应,让她们三人觉得刚刚的探讨完全就是在做大梦。
好怪啊。
风林同江李对视一眼,又努努嘴。
陌心却依旧不死心,他真的被这件事折磨很久了,刚要开口询问玉山是否有好的猜想,却被玉山单独叫到书斋后面。
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风林见状移到江李身旁,用气声说:“说什么居然连我们都要瞒着?”
江李摇头,但觉得此时不简单,师姐应该有些东西不能明说。
既然不能明说,她们也不能薅着师姐头发逼问,万一再打乱师姐的计划岂不是得不偿失?
两人悄悄交换了意见,一致认为:师姐有师姐的考量。
隔了半炷香的时间,玉山和陌心终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与之前状态不同,陌心出来后神情更为凝重。
还没等江李和风林发问,玉山率先开了口:“太晚了,你们回去吧。有事情明日再说。”
一脸疑惑的二人和另一个眉头紧皱的卷毛人就这样离开了书斋。
回去的路上,风林多次想问刚刚师姐到底同陌心说了什么,都被搪塞回去。
“三师兄,师姐既然拉我到后面去说,必然是有些不能让第三人听的内容,你就别为难我了。”
风林眉眼耷拉下来:“我们不是无话不说的吗?”
看师兄耍宝,江李无奈出声:“师姐必然有她的考量。”
陌心十分赞同江李的说法,但对二人的隐瞒仍旧心存愧疚,只能补充一句:“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天,我一定将内容一字不落全都讲给你们听。”
风林无法,只能应下来。
就在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风林一摸身上,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陵安好像被我挂在书斋门口的树上了!”
江李疑惑:“什么陵安?”
“就是我的蝈蝈。进门前顺手挂上去忘记取了!”风林这就要再次走回书斋。
陌心却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三师兄我害怕!你不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回男苑啊!”
“不是还有江李吗?”
“小师妹是女孩啊她又不能进男苑!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回房间求求你了师兄!”陌心死死扒住风林的胳膊,不让他离开。
风林一个劲儿想要将他的指头掰开:“陵安不能在那里挂一整晚的!要不你和我一起?”
看他俩这么费劲,江李索性揽下这摊活儿。
“我去吧,等会我将师兄你的蝈、陵安带回来。”
看着依旧不撒手的陌心,风林思忖片刻应下了。
“师妹你路上小心。”
“知道!”
月上梢头,晚风徐徐。
赶路中抬眼遇上这样的美景,江李决定回去之后小酌一杯。
忽而前行路上一青衣男子走过。
洛施?
江李朝那身影走过的地方看去,正是她刚刚离开的书斋。
他怎么又回去了?
于是决定跟上去瞧瞧,反正她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被发现就被发现吧。
洛施走得悠哉游哉,好像只是想要在这条通往书斋的必经之路上散步而已。
然而他行至书斋附近一凉亭下便不走了。
江李也随之停下,躲到一旁的假山后面。
也是巧,原本亮堂的书斋一下就暗下来,紧接着玉山便从里面出来,并给门落了锁。
玉山并没有径直离开,而是绕了书斋一周,走进了凉亭。
“怎么……进去?”
凉亭距离假山有一段距离,江李只能看见她们二人嘴巴一张一翕,具体在说些什么江李是一个字都听不见。
知道听人墙角是不对的,可江李在看过这一天玉山奇怪的反应却不得不这么做。
猛然想起自己今日练习写下的聆音符还在怀中揣着,不管能不能奏效,这也是想要听到谈话内容唯一的方法了。
只见江李两指夹起黄符向天上轻轻一抛,而后立即在指尖燃起术火,点燃符纸。
顷刻间,江李周身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能够听到几里之外的风林的蝈蝈叫声。
“陌心道友遇到什么事了吗?”是洛施的声音。
“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人扮成了陌心。”
什么!
江李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你确定今日来书斋内的都是本人吗?”
“确定,其他人暂时还没有被假扮,书斋内除了你,外面的人一律都进不来的。”
“那就好,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这还要多亏了你,若非洛施道友的提前告知,我等恐怕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
“举手之劳,况且我对那些人的做派看不惯很久了。”
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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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李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你有将我给你的东西交到陌心道友手中吗?”
“我给他了,希望他能听话吧。”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还在这里,那些人不敢有太大动作。想必后面几日里那人还会选择一人作为冒充的对象去执行任务。”
“让你费心了,我这边也盯紧了,等到了那天我们将那人一网打尽!”
“嗯!”
“那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们青元派究竟为何会遭到这样的试探?”玉山语气十分气愤。
“我也并不清楚内情,只是之前曾听师叔随口说了一句,好像说是寒元洞内有奇珍异宝。”
“寒元洞?云麓宗内什么神兵灵物没有,居然还想要寒元洞里的东西?”
“现在谭掌门在里面闭关,恐怕那人会在后面的某天前去行刺。”
“我已经将这个消息告知师父。”
“他们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
“他们没什么不想要的。”洛施长叹一口气,而又调笑道:“他们还希望我将你带回去。”
“慎言。”
“别生气,开个玩笑,你表情太严肃了。”
“这件事事关青元派安危!”
“我知道,我都知道。比起云麓宗那些人,我更加敬佩像玉明大哥那样一腔赤诚的修士,在下始终认为那样的人才配得道成仙。”
“师兄他……”
“我们一定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青元派现在受不得一丝重创,若非有洛道友你的提醒,恐怕我们早已中招。”
“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话毕,二人一路离去。
江李背靠在假山后面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一切。
同江李猜测的差别不大,玉山果然是有事情瞒着他们。只是没想到,洛施竟然是知晓内情的。
这一点让她心里不太自在。
回想师姐之前在她们猜测树洞旁偷听的贼人时,对她们一致指向洛施时,那莫名其妙地偏袒。
江李心里说不出来地失落。
向来自诩正直的贵族出身的修士,竟然也是被男色撞昏头了的普通人!
思量到这,江李直了直身子,脑后的发髻却不小心被上面砸下来的石块击中,突如其来的钝痛让江李短暂清醒了一下。
可那洛施好似真的知晓些什么……
江李咬着指甲,眼珠向四周张望。
前方就是书斋了,江李一抬头就能看到前面书上挂着的小竹编笼子。
师姐最好不要就这样轻信了这个轻浮男子!
考虑到刚刚玉山自己一人和洛施离开,江李决定快速取回蝈蝈后就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师姐深陷其中没能长个心眼儿,她江李可不能掉链子!
书斋至住所的路线中仅有她们正在行走的这条最近。
江李在听完二人对“假冒者”的探讨后更是不敢走其他小道,唯恐从某个树影中窜出个谁来将她弄晕。
就这样,江李右手提着竹编小篮,左手提灯,远远跟在玉山和洛施二人身后。
玉山和洛施二人也不是对身旁的风吹草动没有警觉,只是江李在跟随二人之前给自己和蝈蝈下了匿声术。
玉山等人又不想对暗中假冒者打草惊蛇,因此即使偶尔听到身后人发生的响声也装作不知道。
一前一后两拨人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思。
20. 第 20 章
前面二人依旧如同散步一般,江李再扭过头看向身后静谧的小路。
除了她们仨再没别人了。
江李心里打起鼓。饶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江李还是会畏惧来自自然的一切非人存在。
现在多了一条,人也是。
心里“谋算”着要走多块才能尽可能赶上师姐她们,同时不会被认为是在跟踪。
不知不觉间再一抬头,正前方早已经没有了刚刚二人的身影。
“师姐?”江李将举着灯的那只手伸出去,想让灯将前面照的更亮些,却还是没看见任何人影。
“师姐你在吗?”
“师姐?洛施?”
一道云遮住了上方的明月,江李身边只剩下了灯——唯一的光源。
腿下步子不由得迈大几步,重心下移,好似只要触发到她的某根紧绷的弦,她就能立刻发射出去。
“喂!”声音传来的同时,肩膀上也多了一道向下压的力量。
也不管双手还拎着东西,江李飞速扭身的同时将那人的手腕向下按,却看到的是洛施的脸。
“洛施……和师姐?”
江李看到来人正是她刚刚一直再找的对象,顿时松了口气。
玉山顺着他身后看去,对她身后被扔在地上的蝈蝈和灯指了指:“你的东西。”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个激动竟然不小心将风林师兄的心肝扔在地上,立刻蹲下身去查看状况。
“你在这里做什么?”玉山开口向江李询问,然而江李手中正是她的借口。
“风林师兄的蝈蝈落在书斋了,我替他去取回来。”说着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竹编笼:“刚刚想要追上你们的,怎么一个没看见你们就跑到我身后了?”
江李一脸无辜看着玉山和洛施,好像自己刚刚真的只是怕黑,想要追上她们而已。
洛施和玉山对视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但从她们的眼神中江李也能看出,她们二人在判断面对的是否是江李本人。
江李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盯着她们。
许是从各个方面看,江李都不像是被假冒了的,玉山才拍拍她的肩:“你师兄也是,让你一个女孩子出来。”
“四师兄有点害怕,需要三师兄陪,再说了,在自己宗门里溜达,应当出不了什么事。”
江李特意提到这一点,以为师姐会都多多少少向她透露一些刚刚二人商讨的内容。
却没想到玉山只是点点头,再没说其他。洛施也慢悠悠跟在她俩身后,一言不发。
见状江李也不好多说什么。
三人各有心思,一路无话。
后面接连几日,江李看到每一个同门都会先思考一个问题——
他是本人吗?
风林多次被江李探究且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到发毛,却碍于还在上日课不能轻易挪动,只能硬着头发假装听讲。
就在江李以为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便可以协助玉山甄别假冒者时,玉山将上一次的宗门排名公布出来。
江李的大名赫然落在了最后一列。
一张轻轻薄薄的纸上印着慎重的墨迹,江李和其他人的名字都被书写着慎重地落印在上面。
不会错的。
江李就是得了最后一名。
“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呀!”谭棋凑过来平了平江李刚刚压折的其中一角,又一惊一乍地询问江李,好像十分不可思议似的。
江李低头敛目,向放下烫手的柴火一般,撒开捏住写着排名的纸张。
她不想回答谭棋的问题。
她刚刚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印在最后的一瞬间,心里想的不是自己为何又是吊车尾,而是好奇谭棋与她差了多少。
不看不要紧,看了却发现谭棋仅较风林低了两分!
江李涨红了脸,一个劲儿地将头往下面探。
她的分数竟然同谭棋的差距都如此之大!
也怨不得谭棋现在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她当初在自己有一点点进步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谭棋的。
“一次小测而已。”江李强装镇定直了直身子,同时用胳膊肘去怼一个劲儿往前凑的谭棋。
谭棋识相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江李:“啧啧啧,可能这就是话本子里讲的,龙生龙,凤生凤,你们那个村子里能蹦出来你这么个石头也是积德百年了。”
听见这话,江李毫不犹豫反刺回去:“照你这样讲,你来青元派也是和你父亲一样的念头咯?”
知道谭棋最讨厌讲谭家的事,江李就偏要往他最受不了的地方狠狠戳。
“天啊,师父知不知道你有这种心思啊!”
江李装作很震惊,却又十分心痛的样子:“果然,师父被你的花言巧语骗到了。”
“我没有!”谭棋经不起这样的话来激他,立刻炸毛。
江李已经一副平静的样子,翻着自己刚刚写好的课堂手札:“你说是,那就是吧。”
“我没有!你不要在这里说些不着调的话!”
“好好好,我知道了,小师兄!”
最后三个字带着些讽刺意味,让谭棋更不知如何是好:“师姐,你看看她!不好好修炼就罢了,还在这里污蔑我!”
看见玉山如见靠山。
谭棋知道现在玉山最关注的就是她们师兄妹几人的修炼进度,他自己近几日颇有进益,反观江李分数呈现出的修炼结果可以用“颗粒无收”这样的词语来形容。
“江李,你这次是怎么回事?”
“我……”对上谭棋,江李可以乱讲些话糊弄过去,但是对待玉山却不那么有效。
“这次试题的内容几乎都是我在日课讲过的。”
江李不敢对上玉山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小声应答:“对不起师姐。”
玉山缓了缓心神,用更加平静的语气说:“你自己修仙的事情要自己上心。”
随后大步离开。
直到听到周围的人走了个干净,江李才敢抬头环顾四周。
授业室内仅摆放着几张四四方方的桌案,以及同样数量的蒲团。
每个蒲团都有着自己的主人。
江李在第一次进入授业室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要坐在这样的地方一个半天。
当时满心满眼都是玉明师兄介绍的识戒,识戒这东西正是当时的她需要的,能够收纳好从家中带出来的包裹。
而修仙不过是江李获得识戒能力的顺便之举。
现在还是吗?
江李在青元派呆了约半年,从穷乡僻壤的渔村来到世外桃源般的门派内,江李当时心里想着,要是能长久留在这里也可以。
像晾在大太阳下的鱼一样,躺着不动也可以吧。
江李最初是这样想的。
可时间一长,身边的师姐师兄全都显露出了神通,只有江李一个吃白饭的也不好。
这才有了勤奋修炼的意识。
再到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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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遭难,师父闭关,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玉山却一力撑起了青元派。
江李她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她还看不起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总是自诩自己能吃苦,会生存。
可现在只是在这个青元派,江李就能看到自己与她们的差距。
差距是从习惯上、谈吐上、眼界上拉开的。
玉山是京城莫家大小姐,天资聪颖,自小便是公主伴读;风林出自书香门第,长兄更是当地有名的富商,由金钱和书卷堆砌起来的成长阶梯;陌心据说更是与皇室有着亲缘关系,家中老幺,军营里马背上长大的;谭棋不必多说,青元派最大关系户。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师姐师兄们能够一边代管宗门事务的同时还能兼顾修炼,而自己还在因为那也无意中听到的内容坐着不切实际的梦。
江李摸了摸自己这些日子吃得愈发圆润的大脸蛋,长叹一口气。
“也就是我投胎不好啊……”
自我反思了好一会儿,却只得出这么个结论,给刚刚踏进门的洛施整乐了。
“江李道友感叹什么呢?是缺灵石花了?不应该啊……”洛施嘴上说着,脚下遛到江李身边。
江李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能不看他:“你又来做什么?”
“玉山让我来叫你用膳。”
江李敛了心神,向对方扬起一个微笑:“谢谢你,我一会就到。”
看到她的表情,洛施好像知道江李为何愁眉不展。
“不过一次小测,修道之路还长着。”
难得从他这里听到中听的话。
江李看向洛施。
洛施眉眼舒展,眼底满含关切地望着江李:“我去外面等你?”
“不必了,这就走。”说着手下动作十分麻利,将散落在桌面的用具全都纳入识戒。
二人一同离开房间。
一起去用膳的路上,江李向洛施请教些修炼问题。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倒也不见前几日对练时的剑拔弩张。
二人行至一个拐角,却见一双无力的脚被拖入树丛。
江李差点没忍住惊呼,幸好洛施反应快捂住了她的嘴。
“嘘。”洛施向江李使眼色,江李立刻安静下来。
那双鞋十分眼熟,上面的花纹并非寻常人家可得,用料也绝不属于青元山附近城镇能制出。
“是谭棋!”江李立刻用气声向洛施说出自己的猜测。
为了不打草惊蛇,二人决定猫在原地。
不一会儿,“谭棋”从树丛中走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后细细观察四周,才放心地离开此处前往她们用膳的方向。
江李的脚快要蹲麻了,还好身后用洛施一力支撑,否则早就向后摔去了。
“他走了。”
二人站起身,第一时间向树丛中看去。
果然,谭棋正一脸安详地昏睡在其中,只是身上的外衣被扒了个光。
江李见状立马就要将他扶起来弄醒,却被洛施伸手拦下:“我们不如跟上去看看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回想起那夜听到的关于假冒者的消息,江李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人就是假冒者,而这次他要假冒的对象正是谭棋。
“他为什么要假冒谭棋?”江李忧心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谭棋,用手抓他最怕痒的位置竟然也不能将他弄醒。
洛施眼睛一直盯着刚刚“谭棋”离开的方向:“跟上去就知道了,总之现在谭棋本人是安全的。”
21. 第 21 章
自打入了伏,午膳与晚膳便从室内搬到凉亭内。
此凉亭位置独特,一整个上午都晒不到太阳,正午时凉亭的亭檐如同一张大伞挡住了大部分日头。在这里用午膳较之室内更为通风,修士们也能有些胃口。
“我看谭棋升至元婴也无法辟谷咯!”陌心调笑旁边吃得满脸饭粒的谭棋。
玉山用膳完毕,端坐在座位上皱眉看着面前的谭棋。
“这是怎么了?”
谭棋手和嘴巴已经忙不过来,只能用鼻音和眼神表达。然而传达的信息在场三人没有一个能动。
江李和洛施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正在不停向嘴里扒拉饭的谭棋,以及面前两个已经用尽的空碗。
这假冒者还把他们二人的份例吃掉了!
江李气鼓鼓地坐下,对抢了她饭食的人发动眼神攻击。
面对依旧不为所动的谭棋,加上对上午公布的排名十分不满,江李现下恨不得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这个吃了她饭的假冒者身上。
洛施凑上前来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不要打草惊蛇。
江李这才平静下来。
“你把我们的东西也都吃了?”江李尽量用平日里惯用的语气冲对方说话。
可是“谭棋”依旧不理会她,只是一味地将碗底的最后几粒米吃进去。
风林在一边打着圆场:“锅里还有几个馒头,我去给你们拿。”
“馒头”二字好像刺到了谭棋的某根神经,只见他坚定放下碗又坚定伸出手:“我也要!”
几人都愣住了。
玉山也发现了不对劲:“谭棋你怎么回事?”
洛施和江李一左一右守在“谭棋”旁边,生怕他做出些什么奇怪的事。
可那“谭棋”却好像没事人,笑嘻嘻地说:“我太饿了,小测成绩有进步值得吃点好的吧。”
江李听这话白眼都想翻到后脑勺,可碍于有这么多人,终究忍下来:“那我们呢?”
“你?”“谭棋”瞟了眼有着明显怒气的江李,满不在乎地说:“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好啊。
好啊。
在过往的相处中,江李面对谭棋挑衅的经验就是,装傻。
谭棋这个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若是和他继续硬刚,他这张嘴迟早说出更让人受不了的话。
不过,前提是面前人真的是谭棋。
于是,即使心里已经怒骂了面前人千百遍,但江李面上依旧想要装出平静的样子。
在风林将仅有的四个大白馒头端过来放到桌面的瞬间,江李立刻抢过来抱在怀中,谭棋也扑了个空。
“你干嘛?”他脸上的横肉都快被挤出来。
江李也不理睬他,自己留了两个大馒头,又将另外剩下的两个馒头连着盘子递给旁边的洛施。
“当然是我们要吃咯!”说着狠狠咬了一口。
洛施看着眼前两个晶莹雪白的馒头失笑,自己也寻了个位置坐下来慢慢咀嚼。
其他人默不作声,谭棋刚想要发作却看旁边再没人将视线落到他身上,也只能冷哼一声,放下筷子。
江李用余光瞥着谭棋,一边提防他抢自己的馒头,另一方面也在观察他是否有下一步动作。
那人竟然真的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这让江李和洛施都很疑惑:此人假扮谭棋就为了来吃顿饭吗?
“谭棋”木讷地呆坐在座位上。
其他门派规模都比青元派要大得多,人也更多些,因此没有集体进食的习惯。而青元派弟子较少,用膳的规矩就是,只要有一人还在进食,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得提前离开。
看来此人在青元派潜伏许久。
直到玉山开口提醒她吃点菜,江李才发现自己刚刚空口咽下两个大白馒头。
对上师姐怀疑的目光,江李回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表示自己没问题。
可玉山并没有看明白她的意思,只当是她又和谭棋发生了口角。
午膳已然结束,弟子们也应当各干各事。
一行人共同往凉亭外走。
江李压着步子走在最后。
她看着在前面挺着个肚子状似消食的谭棋,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然而“谭棋”只是伸伸懒腰,同陌心一起向师姐告别,说要回男苑午休。
洛施站在玉山的身侧,听到他的话低头沉思,随即说自己也回去。
江李是女弟子,不好跟进去监视那人,由洛施代劳再合适不过。
思及此处,江李才想起树丛中还躺着真正的谭棋,隐蔽地向洛施打了个手势,便走向另一边。
目送众人离开,江李才又回到谭棋所在的树丛附近。
考虑到那假冒者有可能折返回来换回本人,江李取出识戒里的隐身符,嘴里念了几句咒语,随即一阵火光将符纸燃尽,江李本人也立刻化为无形。
符在使用时不可叠加,因此江李为更好隐藏,只能尽可能离谭棋所在位置远一些,以防假冒者回来听到她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太阳正高悬于天空,火热的温度炙烤着大地。
江李轻轻抬手扶了扶头顶上的花苞发髻,却被高温烫了个厉害。
猛地缩回手却又不慎将手肘撞到后面的石柱。
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李捂着自己的胳膊肘无声尖叫,麻痹感从肘部连至尾指,在里面还有一些微不可察的、熟悉的刺痛感。
正巧这时前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江李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蹲下身子双手撑地,尽量将自己隐藏。
是“谭棋”!
只见“谭棋”左顾右盼,在小路周围绕了又绕,确定四周再没有其他人的踪迹这才将真正的谭棋从树丛中拉出来。
由于在树丛中待了过久,谭棋的脸上呈现出多处被蚊虫叮咬的红肿痕迹。
那假冒者看到后只是叹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小罐子,捉几只小飞虫放进里面,而后将谭棋抗在肩上离开。
想必是要将谭棋带回男苑。
只是……
现在正是男苑人多的时候,他要如何瞒天过海呢?
江李着实好奇他的手法,于是绕路回到女苑,再从女苑出来前往男苑。
为提前到达,江李一路狂奔,若非山上不得御剑,她恨不得一脚一柄剑飞着走。
终于江李气喘吁吁到达女苑后门,登时玉山正从房内出来,看到她这副狼狈模样还以为她又见到了什么树洞。
江李扶着门框急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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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摆手,口干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还是玉山敏锐联想到了中午江李的异样。
“你在追什么东西?”
敏锐!
江李恨不得拍手叫好,一松手却马上要瘫软下去于是又立刻扶住门框:“谭棋!谭棋他被人掉包了!”
玉山恍然大悟。
她曾和洛施一同猜测过下一个被假冒者假冒的倒霉蛋会是谁,本以为是江李的可能性更高些,没想到居然选中了谭棋。
“你如何发现?”玉山走到江李面前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发问。
江李顺了口气,回答道:“午膳前,我和洛施看见了。”
“他也在场?”
“我俩一直在关注那人,没想到他好像只是吃了顿饭便同师兄他们回去了。于是我刚刚在他藏匿谭棋的地方蹲守,真让我碰上了!他把谭棋扛回去了,我这才想快点跑回来。”
玉山抬手扶额,这些日子她被假冒者的事情弄得头昏脑胀,上次陌心的事情还没让她盘出头绪,这下又来了个谭棋。
“先不要多说了,我们去那边瞧瞧。”
江李和玉山一同走入男苑,看到属于谭棋房间的门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在,二人交换了眼神一起想洛施的房间走去。
“咚、咚。”
玉山敲响了门,下一秒洛施白净的脸从房内探出来。
“你们来了。”似乎早有预料她们二人会来,非常快速地将她们请进屋内。
江李进屋后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原本空空的房间如今被洛施用各种剑填满,忍不住发笑。
洛施也知道自己喜欢收集各种剑并挂在屋内的怪癖十分少见,微微红了脸。
“我先和你们说说我看到的吧。”
讲到正事,江李也正色起来,认真看着他。
“那人中午进去后在男苑内放了一根安眠香,还好我早有准备用湿帕子捂住了口鼻。”
“随后确认我们都睡下,他离开了。”
玉山紧接着问:“他现在回来了吗?”
洛施摇头。
这让江李十分恐慌:“可我刚刚看到他去将谭棋扛走了,是往这边的方向啊。”
“或许是谭棋太沉了,那人搬着有些费力。”洛施出声安慰:“不过也不排除他要做些其他事情的可能。”
那人走的方向只能通往她们的住处,没有回到男苑,难道是……
江李同时和玉山想到这一点!
那人极有可能将谭棋带去了女苑!
男苑女苑之间仅有一条小路之隔,但在江李正式拜入青元派时,谭裕重新修缮了女苑,在女苑外多种植了一圈树木,以隔绝男苑。
“门口确实隐蔽得很。”
玉山目光一凛,她本来就烦,如今那冒牌货居然还敢骑到她头上了!
江李听到身边人急促的呼吸,便知道师姐这是气着了,连忙给她捋捋后背。
“洛施,你去瞧瞧他的房间以及其他师兄的房间,我们二人回去看看。”
玉山做好部署便起身离开,谁知推开门的同时,对面的谭棋房间门也推了开。
只见谭棋睡眼惺忪,满脸虫咬的痕迹,一边打哈欠一边拍拍肚皮:“睡醒一觉好饿啊!”
22.第 22 章
“你……”江李刚想开口,想起恐怕隔墙有耳,将话又咽下去。
洛施凑近了些看他,隔空在脸上比划比划,纳闷道:“你这脸?”
谭棋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进蚊子了,你瞧——”
伸手指向里屋的墙壁,从江李她们的方向隐隐约约看到一些黑点。
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
江李轻轻用肩膀碰了下玉山,说自己要回房间休息。
就这样其他人都在男苑同谭棋说话,江李独自一人回到女苑。
一进院,一丝清甜的香气钻入江李的鼻腔与喉口。
院里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味道?
江李在衣袖下掐了一诀,准备随时对异香的来源发起进攻,谁知绕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院里多出的只有玉山晾在竹竿上的修士服。
江李慢步凑上前去细闻,发现正是上面的味道。
只是……
“在做什么?”
玉山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李转过身去问玉山:“师姐,你用什么洗的衣服?”
听到和自己问题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玉山皱起了好看的眉:“清水和清洁咒,怎么了?”
这味道怎么可能只用了清水?
江李指了指竹竿上的衣服:“师姐你闻闻。”
玉山见状凑上前,还没等靠近江李就闻到了这股异香。
“什么味道?”
“师姐您也闻到了?”
“刚刚你回来的时候还未曾有这样的味道。”
江李一脸担忧同时很小声地对玉山说:“恐怕那人已经进来过。”
说不定还没走。
自己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打了个寒战。
玉山背过身去面对二人房间的方向,审视着两间房紧闭的房门。
下一秒,便用十分平常的语气说道:“快回去休息吧。晚上再修炼。”
江李还有点没看懂她的反应,但很快反应过来,用一种十分疲倦的黏糊声音回应。
“好的师姐,晚膳记得叫我一下。”
二人将各自的台词说完,对视一眼便推开各自房间的房门进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江李早上出门前放在桌面正中间的黑色盒子,里面装有满满一罐朱砂。
她环顾四周,手下拿起黑盒子查看,黑盒子上方原本被江李磕掉了一角,但由于早上赶着去上日课,便随意将摔掉的部分虚虚放在原位,想着等自己晚上回来再找东西粘上。
可看了一圈,江李也没再能找到自己弄坏的位置。
“简直奇了……”
心里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但自己仍旧强装镇静。
“难道我早上睡糊涂了。”
另一边玉山已经以最快速度检查了自己的房间,确定没有任何其他问题便来到江李房间。
看到江李还在对着黑色盒子愣神,伸手碰了碰她。
江李扭头看清来人,没有声张,只是对她摇摇头。
只这一个动作,玉山心领神会。
那人进来过。
江李将黑色盒子放回原位,又径直走向自己的床榻,立刻躺下。
“这一天也太累了!”
她嘴上这样说着,实际上耳朵正听着床榻下的动静,确认那人是否还在房内。
玉山也没闲着,她在江李平时习作的桌案旁坐下,佯装翻看她的作业。
“江李,你这里写错了。”
听到此话,江李立即弹射起来:“什么?”
举起自己的作业细细查看一番。却没发现那里不对:“师姐你说的是哪里?”
对上她求知的双眼,玉山觉得自己没有把同洛施的计划讲给她实在是明智之举。
带不动……
江李看了玉山好久,才从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得出自己刚刚会错意的结论。
师姐是向她暗示这里被人动过。
暗自吐了吐舌。
她低头看向桌面,虽然一如既往地乱,但江李还是从上面看出一些不对劲。
她们还没有学过这一部分啊!
江李拿起其中一本手札,上面同自己的笔记十分相似,可记录的内容却是江李所不熟悉的。
“这是我昨夜准备好的明天的日课内容。”
听到玉山的话,江李陷入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玉山“失手”将搜魂盘从识戒中掉出来。
“啊呀!”
师姐你的反应有些刻意。
那人功力不在玉山之下,更别说宗门内其他弟子。
搜魂盘确实是她们测试周围是否有其他人的唯一方法了。
玉山从地上捡起搜魂盘,口中轻轻念起指令。
只见中间的升起的铜钱由最初的四周晃动归于平静。
那人刚刚离开了。
“看来没摔坏。”
江李补上一句,这场戏才算落幕。
在自己的门派里还要假模假式地,照别人看来简直不可理解。
玉山讨厌这般束手束脚,但是现下的确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自己的力量并不能与之抗衡。
“那人来我这里做什么?”江李苦恼地看着自己乱作一团的桌案。
玉山没有说话,只是嘱咐着让她自己小心,便离开了。
江李对此十分不解。
这里面明明藏着很大的问题,为何师姐此时却闭口不谈?
或许是她的能力不足,让师姐和洛施无法能够放心与她交付责任。
突然想到了什么,江李低下了头。
……
江李是带着火气跑到上次出现树洞的枯木附近的。
自从上次小试成绩江李垫底,谭棋就总是有意无意在她耳边提起那时的题目,并且对给她讲题这种事情非常上瘾。
他一个人能坐下两个江李的位置,总是将她挤到桌角。
再加上那好为人师的做派,江李是真的想给他踹走!
离老娘远点!
可在授业室江李不敢如此。
上首坐着玉山,旁边坐着三师兄和四师兄,身后还有一个随时观察课堂动向的洛施。
江李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发疯,更何况自己修炼成果确实不尽如人意。
她想给自己塑造一个能吃苦、冷静且可靠的女修士形象。
只可惜这样的形象明显需要实力加持,江李这个做什么都差很多的半吊子。
终于忍过了日课,江李再也不想呆在室内。
炎热的夏日,谭棋绝对不会想要呆在外面,于是江李跑到了枯木附近。
别说这附近了,谭棋这人是连练武场都不能不去就不去的主儿。
这个地方,算是江李能找到的最清净的地方。
摸着枯木露在土表的树根,江李想起那天夜里听到的玉山和洛施二人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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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施说云麓宗对寒元洞内的宝物十分看重。
所以那假冒者的最终目标就一定是寒元洞了!
抬头看向寒元洞所在的位置,江李长叹一口气。
就自己这个破修为,实在无颜面对师父。
思考了许久,终究还是胆怯占据了上风。
没有选择直接去寒元洞附近,江李开始围绕着上山的入口周边巡逻。
阶梯附近,树丛周围,包括置景石头都没有放过,只要是能通往山顶的地方,无论是否已经被踩成了路,江李都看了个遍。
就在一块巨石下,江李发现了一个绣工很好的锦囊。
掂量掂量感觉很轻,锦囊边缘绣有“云”字。
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一张符纸。
此符设计极为精巧,江李曾在书上见过这种画法,是修为极高深的符修才能制成。
青元派内仅有江李一个符修半吊子,而宗门内有的符江李也都见过七七八八,绝对没有这种样式的。
江李在脑内搜索一圈,终于将符纸的来源定在了云麓宗。
看着手中的黄符,江李感觉十分烫手。
这张符究竟是何作用?
难道是那假冒者的?
“云”字在江李看来愈发刺眼。
此符纸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李回到女苑还没坐热乎板凳,便听到了玉山的传音。
怀中的黄符没有更好的处置方法,江李遂将其放入识戒,跟随其他师兄前往书斋。
今日书斋外的风要较以往的大些,江李顶着一头乱发进了门。
玉山严肃地坐在上首,洛施则举着茶杯在下面第一个位置早早落了座。
几人看到这阵仗摸不到头脑。
等到人齐坐定,玉山开口:“师父要出关了。”
江李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在洛施面前讲。
玉山没有停顿,继续说道:“那日每人都有要做的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寒元洞周围防守。”
还是谭棋最先沉不住气:“有人要对寒元洞下手?”
“谭掌门出关肯定需要弟子在旁边用阵法保护呀。”洛施在一旁弯了弯嘴角。
“等一会我会将每个人的职责分发下去,各位务必做好自己的事。
玉山郑重其事地对即将到来的谭裕出关日子做出部署。
听着这样的解释和安排,众人没有任何异议,但江李还是觉得其中有何关窍。
或许师父出关那日正是要给假冒者下套的正好时机!
想到这里江李兴奋起来。
但同时也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存了一份怀疑。
谁能确保这些人中都是本人?
视线掠过每一个人。
谭棋抠着自己的手皮,陌心盯着自己脚尖沉思,风林则是为自己斟了杯同洛施一样的茶,洛施旁边看着他,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以及玉山——
江李的视线同玉山打了个照面,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探究,随即相视一笑。
她们二人都在怀疑在场的每一个人。
也就是说,至少玉山没有被假冒。
至于其他人,江李想今日玉山召集众人宣布师父出关的事也存了一些其他心思。
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那假冒者也得知这件事。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
既如此,何不让敌人自己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