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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疤痕

作者:林间不落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木门嘎吱一声,将呼啸的风声关在了外面,室内恢复了平静。


    厉思远理了理衣襟,眼睛瞥向还匍匐在地的敛烟。


    她十指指尖狠狠扣住地面,指尖丝丝缕缕的疼痛,一声不吭。


    身前高大的身影离开,被阴影遮掩的烛光瞬间将敛烟笼罩。


    厉思远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桌子上那碗还泛着温热的暖身汤,转手将它倒在了身边的金盆里。


    末了,敛烟听见他说道:


    “何必紧张成这样,手指……都已经抠出血了。”


    敛烟一怔,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将手收到身前,整个人跪在厉思远跟前,垂着头:


    “小人头一回见到身份尊贵的小姐公子,确实……有些紧张。”


    厉思远已经重新坐回了案牍,翻阅着桌上案卷,哗啦啦的纸张声响起。


    敛烟偷眼望过去,厉思远在陪同几位皇子后并没有换衣服,仍是穿着白日里的那身赤霞色长衣。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袍子下那双擦洗的一丝不苟的黑色皂靴,上面用金线勾勒出三只漂亮的云雀,线条十分流畅秀美。


    “本官问你的事情,你可有想好?”


    “嗯?什么事情?”


    敛烟光顾着低头观察那三只云雀,冷不丁被厉思远一问,她忘了尊卑之别,自然而然抬起头同他对望。


    厉思远抬眼看向跪在桌案前的少年,此时正扬起小脸,瞪着一双无辜的双眼望向自己,烛火跳动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映着一片茫然。


    他缓缓翻过手里的纸张:


    “昨晚说过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敛烟很快反应过来厉思远说的是什么意思,又不禁回忆起昨夜在澡堂中两个人隔着帘子说话。


    那裹挟着沉闷水汽的男声就像是贴在耳边,让她脸上蓦地一红。


    她连忙低下头去:


    “大、大人同小人说的,小人自然是不会忘,昨夜小人想了一整夜……”


    “小人感谢大人抬爱,会和大人一同回京城,只是……那赏银小人就不要了。”


    翻动纸张的声音不变,炭火在盆里发出噼啪的声音,厉思远在听到敛烟说出的答案时手指尖微微一顿。


    “还是不要赏银?”


    厉思远看着敛烟缩成小小的一团跪坐在地上,不解地追问:“为什么?你应该很需要这笔钱?”


    敛烟郑重其事地作答:“回大人,小人的父母其实一直希望小人能够寻得一个体面的差事。”


    “只是奈何出身不高,又遭逢蛮夷入侵,小人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却没想到能遇到大人。”


    “大人能够替我在大理寺寻一个差事小人已经感恩戴德,哪还有再要银钱的道理!”


    没等厉思远发话,敛烟又抬起头,亮晶晶的双眸看着这位年轻的大人:


    “能够为大人分忧小人已经是不胜荣幸,若是能为苦主在这世道寻得公正,那更是小人的福分,再要银钱小人心中实在有愧,恳请大人收回银两!”


    说完,她砰砰砰地就地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敛烟哪里不想要银两,谁会嫌钱多啊!之前倒卖首饰衣物的钱已经是所剩无几,一百两真的是能解决燃眉之急。


    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样一个身份进入大理寺已经实属破例,哪家大人的丫鬟小厮不是自己从府上带去的?


    如果自己当真既认了差事,又领了银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准就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到时候自己的行动计划便会受到诸多限制,百害而无一利。


    厉思远略微思索了一下,彦儿这一段话说的不卑不亢,又十分恳切真诚,看来的确是已经考虑清楚了,他便也不劝了。


    他停下了笔,盯着彦儿低垂的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敛烟便也不急,垂着头等他发话。


    “站起来,抬起头我看看。”


    敛烟乖乖站起身,抬起头。


    她站的地方烛火并不够明亮,只有小脸映在案牍上散发出来的暖光中,额外明显。


    厉思远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弄的?”


    他的声音很低,像在呢喃。


    “回大人,小人在流浪的路上遇到歹人抢劫,死里逃生,才留下了这么一道疤痕。”


    敛烟声音不疾不徐:“这伤疤的确过于骇人,不过小人可以用锥帽遮住,免得吓到其他人。”


    她话语平静,却努力将颤抖的指尖缩到袖子里。


    在流浪的路上,她原本是用黑灰涂了脸,就是担心女儿身有歹人觊觎。


    然而那日遇到的歹人见她皮肤白皙,五官小巧,觉得是个美人坯子,要拉她去河边洗脸。


    敛烟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只能顺从。


    趁他在河边等自己洗脸的功夫,敛烟一头扎进湍急的流水里,这才逃走。


    等她蹲在河边,看着自己这张脸后,发了狠,想要学话本里的主人公,把自己脸部划花。


    但她在林子里坐了三日,用尖细的石头抵着自己的额头,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却迟迟不敢下手。


    一个从小娇养着长大的闺阁女子,连手划破一个口子全府上下都要胆战心惊好几天,哪里能对自己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直到她看到眼前掉在地面的一朵红色的小花。


    因为河水冲击,被挤压在石头缝里的花儿已经破碎,却把石头缝里的一汪水给染红了。


    红色的水流随着石头纹路流淌,蜿蜒着,像极了流淌的血液。


    等等……血液?


    敛烟顿时福至心灵。


    将红色的花朵用石头碾磨成汁液,用鸟儿掉下里的羽毛沾染,对着河水一笔笔勾画,再去找一些炭灰和棕色的泥巴,一点点,一寸寸。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可怖疤痕。


    植物所形成的汁液不易掉色,但会随着皮肤的油脂分泌而逐渐褪色。


    所以敛烟时不时就要补画一下。


    红色的鲜花只有春夏季节有,到了秋冬时分,敛烟就会跑去给青楼的姑娘们做几份小工,换得她们不要的胭脂。


    亦或者去胭脂铺外面转上两圈,讨要点过期的口脂,用来涂抹在脸上。


    一路走来,几乎所有人都被敛烟脸上的疤痕骗过去了,但如今站在厉思远面前,她还是会有些忐忑。


    毕竟厉思远曾征战沙场,如今又掌管刑狱,真实的疤痕他一定见过无数,不知道能不能骗得过他的眼睛。


    厉思远在昏暗的烛火下盯着敛烟看了会儿,随后轻叹一口气:


    “嗯,苦了你了。”


    说完,他挥了挥袖子:“你不要纹银罢了,本官也不强求,你以后便留在我身边侍候吧。”


    敛烟虽然心中疑惑为何真的敢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身边,不过也很快想明白了,他一定提前遣人查过自己。


    她其实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瞒过厉思远,她知道厉思远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有自己的情报网,所以她一直在赌。


    现在恰逢南方蛮夷平定没有多久,那些蛮夷在南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至于南方许多村庄都被烧成了平地。


    朝廷派军马打蛮夷都来不及,更别说去统计多少人被杀、多少村子被烧了。


    所以许多流民其实都没有身份户籍,朝廷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流民太多,也无暇统计出来。


    敛烟赌厉思远也无法查清自己的真实身份。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厉思远可能当真将自己当成是南方流民了,自己的身份暂时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她暗自松了口气,见厉思远停笔疑惑看来,连忙从善如流地迎上去。


    “小人给您磨墨!”


    敛烟的内心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她一定要在厉思远身份好好伺候,获得他足够的信任,再想办法找到父亲冤案的证据!


    厉思远默默盯着都快磨出火星子的墨锭,心中很困惑,这小子怎么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


    放弃了一百两竟然有这么开心么?


    两个人一个磨墨,一个写字,相顾无言。


    不多时,敛烟只觉得身边一阵轻风拂过,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等到她回过神来,就被眼前忽然出现的山平吓了一跳。


    她看一眼紧闭的门窗,山平的轻功简直是炉火纯青,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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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那阵轻风以外,没有感觉到任何有人进来的迹象。


    山平硬邦邦地拱手道:“大人。”


    说完便看了一眼敛烟,欲言又止。


    厉思远将笔搁下后,侧头说道:“彦儿,你先下去吧。”


    山平听到敛烟远去的脚步声后,才拱手说道:“大人,我已经遣人将画像拿回京城了,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


    此时厉思远已经起身解开身上的绯色外袍,长发披散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他慢悠悠嗯了一声,又问道:“今日殿下别苑那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山平:“回大人,除了二殿下在屋内发了好大的脾气以外,没有其他的事发生。”


    厉思远点点头,自己此次来临州,除了找民间画师破案外,更重要的其实是奉陛下之命,保护皇子。


    如今储君之位空置,陛下又年事已高,却始终没有定夺。


    大皇子严恒虽然为人宽厚,是个温吞的性子,但因为母妃的身份,加上他去大西国为质多年,陛下始终放心不下。


    二皇子严宏道因为有着他那个好母妃,养成了阴狠毒辣的性格。


    他曾亲眼见严宏道将下人打的皮开肉绽,只因那个下人不小心剪断了一枝花。


    两个人暗地里为了储君之位斗的不可开交,陛下担心出现兄弟相残的事情,又不好明说,便派自己暗中保护。


    这次来江南,是二殿下提议的,甚至把心智不健全的三殿下也带着一起,却独独没有告诉厉思远。


    陛下忧心忡忡地把厉思远喊到跟前,隐晦提及此事时,厉思远便领会了陛下的意思。


    所以这才隐姓埋名,偷偷来了临州,又假意在湖边“偶遇”三位殿下。


    他还记得遇见三位皇子的那天,二殿下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想来他的计划因为自己的到来被破坏了,发脾气也是理所应当。


    厉思远端起身边的茶,啜饮了一口,细细思索着过两日的行程。


    山平等了半天不见厉思远开口,这才小心翼翼问道:


    “大人,是当真要把那彦儿留在身边?”


    “南方流民太多无法核实,彦儿的身份不明不白,不如将他打发去做杂役,何必留他在身边侍候呢?”


    “而且公子你自小就不习惯让人侍奉,小人知道您心中一直对南方百姓有愧,但也无需做到这般田地……”


    厉思远摩挲了一下下巴:“山平,你平时也不这样多话。”


    山平抿住了嘴,他一向话少,但最近真的有些看不明白公子了。


    明明平定南方流寇归来有功,却拿全部功劳换一个大理寺卿的文职官位。


    这两日又忽然要收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近身侍候,公子明明行事稳妥谨慎,为什么忽然就……?


    厉思远见山平脸色涨红,有很多话想要冲口而出却又不敢说的模样,站起来拍了拍山平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还替他倒了杯热茶。


    厉思远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原大理寺卿敛和安偷漏军饷一事,你知道吧?”


    山平当即点了头,他还记得大人听说这件事后,甚至和陛下闹了不愉快。


    “此人为官多年,清正廉明,为何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想来定是叫奸人陷害。”


    “想要陷害敛和安,说明他身边定有人出卖,而大理寺多年来各司官员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


    烛火跳动在厉思远漆黑的瞳孔中,他微微勾起唇角:


    “一个来路不明的小画师,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和容貌,若是能为我所用,以后许多事……就方便许多了。”


    山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荡漾的茶水,半天憋出一句:


    “大人,你来大理寺,难道不是为了敛家那位娘子么?”


    一句话,让身边的空气都静了静。


    半晌,厉思远沉声:“明日,在后院做一百个俯卧撑,举一百个石锁。”


    山平一脸苦涩:“啊?可是……”


    “两百个。”


    山平蹭地站起身,风也似的顺着门缝离开了,免得自己再说错话。


    但他始终想不通,自己到底说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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