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烛火霎那间透过门缝溢了出来,映在敛烟白皙的脸蛋上,让她不禁微微眯了下眼睛。
只听见“哎呀”一声,是女子的声音,很轻很好听。
随后厉思远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你来了?”
门口的少年看着文弱,脸上却横贯了一道可怖的疤痕。
就在敛烟匍匐行礼的时候,就听见里面那女子好奇地问道:
“这……你脸上是怎么弄得,好可怕的伤!”
熟悉的声音让敛烟指尖一抖。
等等,陆景明的妹妹,陆巧香怎么在这里?
敛烟担心被人认出,忙匍匐在地:“小人无意惊扰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话虽然说的不卑不亢,但此时她的内心却是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陆巧香一个尚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怎可能自己从京城来到临州,莫不是……
这时,屋子里面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阿香,你怕的话就别仔细看,小心惊了自己,你本来从小心脏就不好……”
男人的声音让敛烟陡然冷汗直流。
门外,初春夜晚冷风吹了过来,后背立刻贴上了汗津津的衣衫,让敛烟不禁打了个寒战。
说话的人,是陆景明。
那个她满心满意托付出去真心,却被狠狠践踏、出卖的陆景明。
陆景明那日和许会在竹林中浓情蜜意的模样,清晰无比地展现在眼前。
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一样,清晰而尖锐的疼痛,随着呼吸,抽动着,连带着整个身子颤抖起来。
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憎恨、愤怒和恐惧。
敛烟的十指深深嵌入了眼前的泥土之中,娇嫩的指尖由红转紫,渗出丝丝血色。
但她浑然不觉痛苦,此时她正竭力克制着想要拔出厉思远身上的佩剑,狠狠贯穿这个负心汉的想法。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为了这种人暴露身份,不值得。
母亲和弟弟还流落在西北苦寒之地,自己一定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瘦小颤抖的身子骨蜷缩在地上,落入了厉思远漆黑的双眸里,他微微皱了皱眉。
一个巨大的阴影落了下来,挡在了敛烟面前。
“天色已晚,我还有要事交代给府上的人,就不送二位了。”
窸窸窣窣的起身声音伴着陆巧香的娇嗔:“远哥哥,这暖身汤还没喝——”
厉思远声色冷淡:“谢陆小姐关心,本官府中炭火充足,下次就不需要如此麻烦了。”
“这——”
陆巧香不甘地攥紧了袖子,厉思远平日里也不怎么去各官家贵眷的宴会。
偶尔几次也是远远坐着,离女眷的席位十万八千里远,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同他熟识。
原本哥哥是带自己陪同皇子们来江南游玩,没成想竟然在游湖的时候看到了这位闻名京城、身份尊贵的少年。
那天,厉思远束着一个长马尾,几绺碎发随意地散落在两颊,穿着一身赤霞色的长衣,一方劲腰被黑色革带束起。
他踏着初春的清风沿岸走来,遥遥朝着湖中央的画舫笑着作揖。
陆巧香自问自己算是见过不少美男子了,却从未见过如此英俊潇洒的少年郎。
如今凑近了看,更觉得世间怎会有这样漂亮的人,看来那些倾心于他的豪门贵女当真是没有吹嘘。
而且他是陛下义子,虽然没有那几个皇子身份尊贵,但三皇子是个傻的,二皇子已经有了家室,而大皇子……
想到大皇子,陆巧香嫌恶地撇了撇嘴。
听闻他母妃是一个身份低贱的舞娘,又出身大西国,虽然自小聪慧,却很不受陛下和太后所喜。
况且大皇子在大西国为质多年,即便如今已经回到宫中,保不齐这个人是否还存了其他心思,陛下定然是不会让这种人成为太子。
陆巧香摇摇头,自己可是陆家嫡女,怎能嫁给这样的人!
厉思远虽然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但是……陛下毕竟还是中意的,也算是能配上自己。
但这人却如此不解风情,自己有意和他亲近,他却一直陪同三位皇子游玩赏梅,根本不理会她。
后来想要登门拜访,又推说自己公务在身,一直拖到晚上才肯见面。
现在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要赶人!
真是岂有此理!
陆景明看着自己妹妹僵硬的嘴角,脸色也沉了沉。
此次来江南,二皇子有其他安排,特意没有邀请厉思远。
这人却莫名其妙游湖的时候冒出来,让二皇子心情十分糟糕,自己也被他当成了出气筒,平白受了不少窝囊气。
二皇子虽然是个不怎么聪慧的,但他母亲是当朝皇贵妃伍方仪,舅舅又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伍骞北,背后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储君之位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
伍家曾经数次向厉思远表明拉拢之意,他却都装作听不懂回避了过去。
美其名曰自己不能参与党争,但谁知道他是不是站在大皇子那边!
话虽如此,但厉思远此前征战南方蛮夷,在朝中和军中都树立了相当的威信。
而且他才思敏捷,也极得文人清流的认可,自己也绝不能同他交恶,甚至……
陆景明觑了一眼陆巧香看向厉思远那潋滟的眸光,神色暗了暗。
若是让香儿能够同他喜结连理,那么为了未来的妻儿,厉思远也定会重新考量他在朝中的位置。
至于说贺禹……
陆景明眸光晦暗,如果香儿真的能和厉思远定下亲事,那么自己也有办法除掉姓贺的。
思及此,陆景明换上温和的笑容,拱手:
“厉兄事务繁忙,我和舍妹都理解,但这暖身汤是舍妹特意借了酒楼的厨房,熬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好,厉兄一定要趁热……”
厉思远不客气地打断他:
“陆兄就这一件事?没其他事的话,本官就要沐浴了。”
陆景明皮笑肉不笑,这人真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努力按下心中的怒火,拿起手边的一摞锦盒:
“当然不只这件事……这是我特意给厉兄准备的礼物,前段时日我同熹微订亲宴厉兄有事没来,这准备好的贺礼就没有送出去。”
“今日正巧遇到厉兄了,就又备上一份拿来。”
订亲宴?和熹微?
伍熹微?那个伍家最不受宠的四小姐?
伍家四小姐是伍骞北那个不成器的四弟家里的,样貌平平无奇,才学也不甚出众。
她爹爹也不过是靠着伍家这座大山混了一官半职,一家子都被伍骞北看不起。
但伍骞北这人极好面子,所以在外对他这个四弟还算客气,旁人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伍家二夫人却是个愿意嚼舌根的,母亲去参加她举办的宴会,闲聊时就听说伍骞北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四弟。
说白了,伍家四小姐在伍家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陆景明是什么时候和伍家四小姐攀上关系的?不是说要正大光明和许会在一起么?
看来陆景明对那个许会,也不是像他嘴里说的那样坦诚啊。
陆景明继续絮絮叨叨:
“听闻您喜爱海棠,我这里面特意备上了难得一见的高山海棠的种子,里面还附上了培育的注意事项,您带回府上……”
话还没说完,厉思远沉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听不出情绪:
“陆兄此前不是同敛家大小姐定了亲事,这短短不过八个月之余,便又同伍家四小姐结亲,真是……可喜可贺啊?”
屋内寂静了一瞬,下一秒就听见陆景明的笑声:
“敛府的事情……陆某也很遗憾,烟儿的死也让陆某当真是伤心了许久,毕竟鄙人也确实用情至深……”
“但孔圣人也说过,逝者如斯夫,若是一直缅怀旧人而不向前看,岂不是平白错失了人世间的好风景?”
这段话砸在敛烟的耳朵里,让她只觉得恶心,痛彻心扉的恶心。
八个月,敛府出事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八个月,陆景明竟然已经同伍家定下了亲事?
陆家这样一个落寞的侯爷世家,若不是陆景明跪在地上同她父母说,他此生非自己不可,又几次三番拍着胸脯保证,今后只娶自己一人,不让自己受半点儿委屈,父母根本不可能答应将自己嫁给他!
自己当初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就因为陆景明早前救过自己一命,又因此负伤,年轻的自己便对他情根深种。
敛烟只觉得如鲠在喉,她想起陆景明在两人订亲之后,借着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几次三番请求自己的父亲能在朝中为自己说说话。
但敛烟对父亲十分了解,父亲在朝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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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从不论人情往来,只论案件事实。
就连当初与太后十分亲近的一位老嬷嬷的家人犯了事,太后亲自遣人到父亲跟前来求情,父亲依旧是照章办事,连送来的礼物都一一退回,惹得太后十分不快。
但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虽也有诸多悬案未决,但在父亲手上从未出现过冤假错案。
京城的百姓也对父亲十分信服,知道他不会因身份的高低、价值的有无来随意断案。
所以陆景明想要让敛烟父亲打点的这条路自然也是行不通的。
敛和安虽然对这个未来女婿没有强硬回绝,但也是将陆景明送来的银子推掉,暗示他要懂得走出自己的路,这种上下打点短时期内看似有用,但并非长久之计。
陆景明不甘心,又同敛烟提过几次,试图让她去劝说敛和安。
但敛烟深知自己父亲的脾气,他一旦认定的事情,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去劝说的只会适得其反。
再后来陆景明没有提这件事情,敛烟便以为他已经收了心思。
但未曾想自家忽生变故,而陆景明转瞬间便攀上了伍家。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敛烟打死也不相信。
自家的冤案,甚至父亲的死,恐怕和伍家都脱不开关系。
好你个陆景明,竟拿自己当投名状,只为当个伍家赘婿!
想清楚这其间的关系,敛烟已经目眦欲裂、怒火中烧,但她知道此时自己怎么做都没有用,只将头埋的更低。
能够接触到军饷的军中将领,伍骞北便是其中之一。
但敛家素来在朝中保持中立,父亲也不愿涉及党争,敛家同伍家也从未结怨。
他们为什么要陷害父亲?和申太医失踪案又有什么关系?
敛烟只觉得事情似乎越发扑朔迷离。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就连陆景明后来同厉思远客套了些什么都没听清。
最后就听见陆景明陪笑道:
“舍妹对厉兄仰慕已久,所以才特来叨扰,打扰厉兄的公事了,二皇子那边的意思是……若是厉兄公务繁忙,渔获宴就不必去了……”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厉思远冷冷打断:
“大皇子殿下今日特意邀我明天一起去,三皇子殿下听闻我要去欣喜万分,若是我不去的话,怕是三皇子殿下要闹了。”
“所以不必多言,没有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
第三次被下逐客令,饶是陆景明再克制自己的脾气,也有些恼怒。
而且二殿下今日特意嘱咐他,说是自己不喜厉思远,让他想办法将厉思远去渔获宴的心思收一收,结果没想到这人竟然拿大皇子和三皇子殿下压自己!
他抬起头刚想发作,却看到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门口。
厉思远比他高,身形高大,烛火掩映着,在他眼底映下一层黑色阴影。
他的瞳孔本身很黑,如今更是幽深晦暗,火红的烛光在他眼中跳动,看不出情绪。
陆景明被他这样看着,莫名觉得心头一跳,赶紧把眼睛转开,刚想出口的话到了嘴边生生被他吞了下去。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赔笑着:“那就不打扰厉兄了。”
说完,也不管陆巧香一个劲儿远哥哥长远哥哥短,连拉带扯地将人带走了。
等到走远以后,陆巧香才依依不舍地将头转了回来,同陆景明忿忿道:
“哥,这个厉思远怎么这样没有礼貌!我这给他特意煲汤,他一口都不碰,真是无礼至极!”
“还有刚才那个小杂役,当真是吓死我了,长成那个样子还出来见人,真是没轻没重!”
陆景明看了一眼自家妹妹气的通红的小脸,家中只她一个女儿,从小便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性子也是养的十分骄纵。
因为长得十分明艳动人,世家公子们对她都是百依百顺,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冷声道:
“无妨,厉思远仗着陛下和太后的宠爱,真当自己是个皇子了。”
“他不过就是一个外姓,还对朝中局势不清不楚,毫不识趣,以后定然走不长远,你也不必太过为他伤心。”
想到二皇子提起厉思远时那厌恶的样子,陆景明冷笑。
这江山以后定然是伍家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的羞辱,来日你厉思远必然要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