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敛烟和厉思远几乎算是陌生人。
一来敛烟是未出阁的女子,不能和外男见面,即便是宴会上遇到了,也要远远隔着一层纱帘才行,二来是厉思远这人怪得很,和其他世家弟子不同,他并不喜欢社交,所以几乎不怎么出席宴会。
两个人真正见面只有一次,是京城舒家举办的品画会上。
那次品画会上,据说要展出千金难求的仕女簪花图,所以京城各大世家纷纷前往,有的是真的爱画,有的也是因为当今陛下和太后都爱画,所以附庸风雅一番。
有这好事,自然少不了敛烟,只是这种地方闺阁女子是去不得的,她便扮作一翩翩公子,在好友的帮助下悄悄混入其中。
由于那时是盛夏,敛烟出门也不敢坐马车,一路走到了廖家,只觉得口干舌燥,进门便拿起一杯丫鬟递过来的水,狠狠灌了一杯。
后来她才知道,那所谓的“水”,是舒家特意准备出来的西域琼浆,喝着清甜好入口,实际上后劲十足。
就算是敛烟酒量尚可,不多时便只觉得越发头晕,思绪也跟着混乱起来。
恍惚间,她还记得父亲曾严厉告诫自己不许再出来和这些公子哥鬼混,如果发现了就要罚自己不许画画。
所以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看完仕女簪花图,再顺着暗道偷偷回家。
这个念头因为醉酒而被无限放大,敛烟便跌跌撞撞去了保存画作的房间。
剩下的记忆便开始变得模糊。
敛烟只记得自己好像在房间里看到了一个温润漂亮的玉佩,上面的刻印十分罕见又精致,借着酒劲竟自顾自揣了起来,摇摇晃晃朝仕女簪花图走去。
然后天旋地转,自己直接躺倒在了榻上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看到少年放大的俊脸,墨色长发被紫金冠高高束起,薄唇微微下撇,面如冷玉,却棱角分明。
当真是应了那句,肌理分明骨肉清,眉目如画唇齿明。
敛烟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便轻轻摸了一把那人手感极好的脸颊,嘴里还念叨着:“真好看啊……”
那人显然没想到敛烟竟然直接上手摸,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颊飞红,连连后退差点跌坐在地上。
敛烟不记得那人羞恼地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始终盯着那人看,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束着棕色云纹腰带,恰到好处将他的身材勾勒出来,宽肩窄腰,一双长腿笔直,竟一丝瑕疵都找不出来。
要是有这样的男子做模版,自己画人物的功底一定会更进一步的!
敛烟眼前一亮,正欲开口,那男子却已经说完了话,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还差点被门槛绊倒,惹得敛烟噗嗤一笑。
后来她才得知,那日的男子竟是厉思远。
想到自己竟然“骚扰”了陛下的义子,敛烟有些坐立不安,还好厉思远好像并没有计较什么,后来二人始终没有见面的机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在临州遇见了他。
若说是平时遇到的话,她躲都来不及。
厉思远身在京城,如今又任大理寺卿,如果发现她是外逃的敛府嫡女,一定不会轻饶,甚至会连累到被流放的母亲和弟弟。
但眼下却没办法了,这次被抓回去免不了一顿毒打,能不能逃出陈宅还是未知数。
自己被困在这小小陈宅,是无法查清楚当年抄家的真相,还父亲清白的。
敛烟也曾听闻过厉思远的人品,他放弃京城安逸富贵的生活,亲自请命清剿当时在南方肆意烧杀抢掠的南蛮,行事果断、手段高明,用了三年时间亲自将南蛮尽数清剿。
后来一路南下,从人们的闲谈中又听闻他一路自掏钱帛救济遭受南蛮入侵的流民,又回京向君上请命为流民修缮住所。
此前两个人只见过那一面,想来他对自己的容貌也不甚熟悉,加上自己如今添了这样一道可怖的伤疤,认出自己的概率应该不大……
况且,如果自己真的能和厉思远搭上线,说不定可以混入大理寺,找到申太医失踪案的案卷,也许可以找到自家冤案的线索。
念头一动,敛烟便抱着头躲避,扯着嗓子大声喊:“我明明是拿自己的画出去卖钱,怎能说我偷!”
其中一个家丁恶狠狠的踢了她一脚后说道:“陈宅里的画就是陈家的私产,你就是在偷!”
敛烟转头怒斥:“还什么恩德,我明明签了一个月的短契,你们陈宅不做人非说我签了十年的长契,硬要将我留在这里!”
“我虽在南蛮入侵的时候被烧了户籍,但也并非奴籍,你们囚禁良民,简直是丧尽天良!”
那些家丁忽地看到正堂里面有人,而敛烟此时又将真相不管不顾说出,忙七手八脚想将她按住。
敛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愣是没有堵住她的嘴,她继续声讨:
“陈生还把我自己画的丹阳春景图拿出去说成是自己的,得了赏回来还觉得是自己才华横溢得到夏太守青眼。”
“我呸!不要脸!”
敛烟吃力从地上抬起头,望向厉思远那边,却见他只是淡淡地望过来,身边的那个长得十分机灵的仆役也只是在旁边看着,两个人似乎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正堂里的陈生此时也心虚地跑了出来。
他当然知道敛烟是谁,这个长相不起眼、脸上还有那样一道可怕伤疤的少年,自称彦儿,前段时间获得夏太守青眼的丹阳春景图便是出自他手。
但是如今大理寺的官爷在这里,绝对不能让他乱说话毁了自己的好事!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捂住他的嘴,拖出去打一顿,莫要脏了贵人的眼睛!”
说完还朝一直盯着他们的厉思远笑道:
“大人见笑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罢了,小人教训完后,即刻便去取来画具给您还原这枯尸的样貌。”
两个家丁不由分说就要将敛烟拖出去,其中一个还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敛烟余光看到山平手里的头骨,心里立刻想明白了厉思远为何要来这里。
正堂里的厉思远神色淡淡,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
想想也对,厉思远没有穿官袍,显然是隐姓埋名而来,何苦为了自己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惹祸上身呢?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毫不相干的人当然不会成为厉思远出手的对象,但若是自己变成那个有关的人呢?
眼看两个家丁便要伸手拉走她,敛烟神色一冷,拼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咬了下去!
“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陈宅大院,原本捂着敛烟嘴的家丁大叫着跳了起来,低头一看,手上赫然印着一排牙印,周围已经瞬间肿胀起来。
敛烟趁机朝内堂大喊:“官爷!小人能还原枯尸样貌!请让小人试试吧!”
另一个家丁见状伸手一把把她的头按在了地上,敛烟挣扎不得,地上的泥土不由分说就钻进了她的口鼻里,呛得她咳嗽连连。
她自暴自弃地往地上一趴。
其实对于厉思远是不是真的会听自己的,她也没有把握,毕竟他可是特意来寻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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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的,何苦去让一个身份卑贱的下人浪费自己时间呢?
陈生在一边连连摆手:“官爷,莫要听信他的话,他就是个喂马的,什么都不会——你们、你们快把他带走……”
话音未落,厉思远忽地开口:“等等。”
两个家丁原本要把敛烟拖走,一听这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为难地看向陈生。
邱容也奇怪,大人虽然心善,但却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今日到底是怎的了?不会真的要这个下人来执笔作画吧?
厉思远此时已经从正堂走出来,走下台阶后朝两个家丁说道:“松手,让他起来回话。”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贵客让自己松手,但主家又让带走,这……
陈生从后面小跑两步,急出了一头汗:
“官、官爷,您可别被他蒙蔽了,这小子嘴巴厉害的很,最喜欢的就是说谎,还是让小人去取来笔墨作画……”
厉思远没有管他,而是又重复了一遍:“松手。”
虽然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垂下眼来却莫名有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两个家丁不禁身子一抖,松开了抓着敛烟的手臂。
敛烟只觉得两个胳膊被抓的火辣辣的疼,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她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朝厉思远磕了两个头:
“官爷,小人自小喜爱作画,家父也曾寻先生教过,先生也都说我很有天赋,就让小人试试吧。”
陈生厉声打断了他:
“你个贱骨头连官爷都敢蒙骗!寻常人家怎可能负担的起作画的颜料?官爷,他这分明就是在拖延时辰,想要逃避惩罚!”
敛烟冷声道:“陈老爷说笑了,你怎知原来我家庭是什么状况?”
“况且若是想要学,那自然有千百种方法,花朵、果实甚至是不起眼的野草,都可以成为作画的工具。”
敛烟虽然嘴皮子利索,但心里却慌得紧,所以没有注意到厉思远一直在盯着她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陈生被她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敛烟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转向厉思远:
“官爷,那副丹阳春景图实际上出自小人之手,小人并不奢求什么,只求官爷事成后若是觉得小人有用,放小人离开陈宅。”
陈生气的浑身颤抖,真是反了天了!这贱骨头不过是运气好,一副破画就获得夏太守的青眼,以为自己真的翅膀硬了不成!
他见一旁两个家丁无动于衷,气急攻心,撸起袖子就要扑过去抓住敛烟,却忽地感到脚下一轻,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敛烟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身材高大、面容黝黑、肌肉虬结,投射下来的阴影整个儿把她笼罩住了。
这人刚才明明站在正堂里面,怎么眨眼间就到了这里?
站在一边的邱容也是吓了一跳,大人此次不只是为了寻访民间画师来协助断案,更是为了陛下交代的某件事。
若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可怎么办?
况且就为了这样一个区区仆役……还生的如此丑陋……
邱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于是便出声提醒道:
“大人,我们此次来不是有求于陈画师么?这样做要是不小心暴露身份……对那件事也不利啊……”
厉思远没有接话,而是整理了一下衣摆。
他偏头看了一眼敛烟:“抬起头。”
敛烟一愣,为什么叫她抬起头?
难道……他认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