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事正踮着脚想看清木盒里到底是什么,猝不及防被自家老爷吓了一跳,正欲上前,却见陈生将手里的物件朝自己扔了过来。
他接到怀里定睛一看,手里分明是一个惨白的头骨,自己双眼正巧和骷髅空洞的眼睛对在一起,他登时两眼一翻,竟当场昏厥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以后,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个黝黑的大块头,身上还配着一把长剑,冷着脸将那头骨捧在了手中。
这人便是平时跟在厉思远身边的侍卫,山平。
“啧,这可是重要证物,你们摔坏了可是大罪!”邱容不满地嘟囔着。
厉思远平静地啜了一口茶,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对于死人的头颅,就算是已经成了白骨,但多数人还是十分忌讳,几乎所有的画师都唯恐避之不及。
虽然陈生表现的过于夸张,但也正常。
等到晕掉的孙管事被抬出去,陈生才心有余悸地扶着桌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瞥着山平手上的头骨。
“您、您的意思是,光凭这个东西……画出来这个人的脸?”陈生脸色煞白地问道。
厉思远点头:“我此前寻了宫廷画师以及京城有名的画师,都画不出来,所以就打算寻找民间画师,想看谁有这种本领……”
他顿了顿:“如果陈画师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大理寺愿赏金百两以做感谢,也会禀明陛下,陛下向来尊贤重道,想必会很愿意见你。”
“怎么样?陈画师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么?”
陈生眼珠子转了转,虽然对这头骨怕的紧,但是厉思远开出的条件又很令人心动……
毕竟,谁不想在圣上面前露脸呢?
他吞了吞口水,拱手:“小人觉得有可能做到,但会花些时辰,小人这去内堂作画,烦请大人在这里稍作歇息。”
若是陛下知道自己的画是其他人画的,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先去东厢房哄着那些画师画出来,再直接找个地方杀了算了,反正都是些无依无靠的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盘算以后,他忍住浑身不自在,就要接过那个装着头骨的木盒时,却被厉思远拦住了。
“我们办案有规矩,这证物不能离开我们视线,所以烦请陈公子配合一下,让我们看着您作画。”
“看、看着?”陈生愣了一下,这要是看着,他怎么可能让其他画师作画呢?
那自己用卖身契逼着东厢房那些人画画,岂不是……就暴露了?
“陈画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厉思远神色淡淡。
陈生知道自己神色不对,忙道:“不瞒大人讲,本人有个怪癖,作画的时候不能有人在场打扰,不然……恐难以画出。”
厉思远遗憾地摇摇头:“那可惜了,我们只能去另请高明了。”
说完拿过木盒便要走,陈生一听这话急了,忙道:“哎不忙不忙,既然大人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当然要试一下。”
他眼珠子转了转,瞬间便有了主意。
“不瞒大人讲,我曾经收留过一些热爱作画的画师做徒弟,他们其中有人天赋异禀,我这就去帮大人问问,或许真的有人可以画出来。”
厉思远慢悠悠瞥他一眼,忽地一笑:“哦?陈画师真的愿意把机会让给徒弟么?”
陈生摆出一副慷慨的模样:“那是当然,我已经年过四十,但我很多徒弟都很年轻,自然是要把未来的好机会留给他们了。”
当然,这至于说日后这“徒弟”出不出意外,就不好说了。
如果真的能画出来帮助这位官爷,那“徒弟”在进京前意外死亡,就只能自己这位“师父”代为面圣了。
厉思远眼里闪过一丝探究:“哦?那你人看来还不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生总觉的厉思远嘴里的“还不错”三个字似乎咬的很重。
就在他想要调动不多的脑细胞思考时,就听见大堂外的院子里忽地传来一阵喧哗。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敢偷府里面的画出去卖银子!简直就是不想活了!”
“这分明就是我自己的画!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几个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骨碌碌地从不远处滚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边叫边追,手里还拿着一根拇指粗的鞭子。
“什么你的我的,只要在陈宅做的画,那就是主家的!主家供你吃供你喝,你竟还不感恩戴德,竟然敢偷东西!”
那瘦小的身影跑的太慢,被家丁的大手一把抓住,狠狠按在了地上,露出了一张布满红色疤痕的小脸。
正是已经失踪许久的敛烟。
从虞园出逃以后,敛烟偷偷跑回过自家府邸,在附近转了一圈。
府门已经被两个封条死死贴住,昔日自己和阿弟玩闹的门庭如今却成了人们丢弃秽物的地方。
凡是路过敛府门口的路人,都窃窃私语说自己父亲如何偷了军饷,又是如何让鹿坪山一战失败,就连路过的黄口小儿,都要在门口狠狠啐上一口。
东华国曾经遭受大西国入侵数十年,大西国人都是来自西北部落的蛮夷,对东华国百姓进行过惨无人道的屠杀。
是陛下带领东华国人奋起反抗,甚至不惜以自己第一个儿子送去为质,用尽一切手段,终于将大西国逼退到西北沙漠的另一端,重新让东华国恢复往日繁荣。
所以在东华国,人人都对大西国恨之入骨,也对陛下尊敬有加。
但大西国贼心不死,依旧频频骚扰边疆,陛下在权衡之下打算彻底铲除大西国余孽。
鹿坪山就是能攻入大西国都城最重要的关口,易守难攻。
所以陛下对此次战事极为看重,派伍骞北亲自领兵,只为一举拿下大西国,但却因为军饷缺漏,导致粮草短缺,军队在坚守了近半年后不得不撤退。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震怒,而百姓们唾弃敛府的原因。
如果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自己恐怕要先掉层皮。
京城不宜久留,敛烟便用鹅毛蘸着炭灰稍作修饰,更改了原本的骨相,一路乞讨流浪,来到了临州。
幸运的是,由于此前南蛮入侵,很多流民都被烧了户籍,每天有大批流民涌入京城,所以即便进出城盘问严格,但敛烟混在大量流民中,也侥幸蒙混过关。
为了行事方便,敛烟换上了粗布麻衣,装作男儿身,试图在南下的路上找到活计暂且填饱肚子,但她的力气和耐力终究比不上男子,空有一身画技也无从施展。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连吃饱饭都要花上一生的气力了,又谁会招一个干活不如别人,只会画画的小工呢?
所以敛烟常常吃不饱饭,也无法做长工,只能时不时做一些短工,但也会因为动作慢、力气小而挨打挨骂,甚至被欠过不少工钱。
而在做工的时候,敛烟虽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灰头土脸,但依旧因为长相娇小、骨相精致而被一些好男风的人骚扰。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红色颜料在脸上伪装了一道长长的瘢痕,此后但凡见到她的人,都会先被疤痕吓一跳,更别说骚扰了。
那日她在临州城集市像往常一样找活做,就看到城墙上张贴的林林总总的告示中,有一个陈宅的招工告示。
一般墙头下都会有一个管事负责城内所有招募,因为很多来做工的人都不识字,所以管事都会将告示内容一一念出,符合条件的人就去找管事登记后领取凭证,去主家做活。
然而敛烟发现,那管事念了全部的告示,却独独将陈宅那张遗漏了。
由于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前面又都是争抢活计的粗壮男子,等敛烟挤到城墙下时,那管事已经边挥手赶人,边说今日全部的招工已经完成,让剩下的人下次再来。
敛烟只觉得奇怪,问道:“这不是还有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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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的告示没有念吗?”
那管事惊讶地抬头看了眼前这个瘦小的人一眼,说道:“你能看懂字?”
敛烟此刻离城墙的距离已经足够看清告示上的字了,那陈宅正在招募一批画师,似乎是为陈生做一些涮笔、磨墨等杂事。
敛烟对陈生也略有耳闻,知晓他是临州一带小有名气的画家。
但此前她也有单独买陈生的画看过,粗制滥造,似乎笔触的力度、着色的程度都不大一样,完全看不出一名画师的用心,于是便没过多探究。
不然以她以前的性子,一定会邀到上京城一起品画喝酒。
但如今自己落魄到这般田地,好不容易有一个自己能做的活计,便也不再挑剔陈生的水准了。
想到这里,敛烟便点点头,又问道:“陈宅还在招画师吗?”
管事有些不耐:“还在招,都已经挂了几个月了,根本招不到,来这里的人全都是做粗活的,怎么可能会画画这种雅艺,那都是给有钱人做的。”
“你啊也别痴心妄想了,陈生他可是我们这边出了名的画师,一点小伎俩他也看不上。”
说完那管事收拾纸笔就要离开,敛烟却没有动:“我可以去试一试,我会画画。”
管事上下看了一眼乞丐模样的少年,脸上还挂着一道可怖的红色伤疤,他厌恶的皱了皱眉,别开眼睛说道:“你不要去自讨没趣,你一个小乞丐怎么可能……”
还没说完,就被敛烟打断了:“不管我有没有机会,您是替主家收钱做事的,并不是挑选仆役的,所以只需给我凭证,无需多言。”
管事没想到这个小乞丐竟然这么伶牙俐齿,只能骂骂咧咧签了凭证后,挥手将敛烟赶走。
就这样敛烟便在陈生的宅子里住了下来,起初她以为当真与告示上说的一样,自己只做一些绘画上的杂事。
但是没想到那陈生根本不是什么画家,他所有的画全部出自他养的画师之手。
而那些画师都像敛烟一样,都是孤苦无依被迫来混口饭吃,却被骗着签了长期卖身契,至此就被陈生囚禁在东厢房。
陈生对作画要求极其严苛,别说工钱了,挨打挨饿都是家常便饭。
最后陈生会将所有人的心血,署上自己的姓名再卖出,其中不乏模仿名家的赝品,但也都被当作真迹卖出。
在知道真相后,敛烟便想离开。
此前她也留了心眼,刚进来的时候陈宅的孙管事想诓骗她签长契,敛烟因为认字,只说先签一个月短契试工。
但谁知她在一个月的短契到期后,主动提出离开时,却也遭受了囚禁和毒打。
就这样,敛烟只能被迫继续替陈生作画,这一画便是四个月过去了。
对她来说有纸笔能够作画是十分难得的,所以在每天替陈生作画之后,她都会回到自己房间,拿多余的笔墨去画自己想画的,也当作是这苦难日子中的一丝丝慰藉。
但有一日陈生的家丁来查房间的时候,从床底找到了敛烟的画。
陈生见到那画之后,视若珍宝,将其中一副丹阳春景图,送给了来临州城的夏太守,打响了名声。
陈生家里换了大宅子,人也越发的高傲和贪婪起来,逼着敛烟日日为他作画,好在是饭能吃饱了,打也没有再挨过。
但敛烟却忍受不了自己的画被拿去随意变卖,甚至会被逼着去临摹名家的画骗钱。
她一连谋划数日,今日好容易找到逃走的机会,还带上了自己这段时间辛苦做的画想着能换些吃饭钱,却还是被家丁们发现了。
他们为了不被街坊邻居说自己苛待下人,更担心喜爱陈生画作的贵人们会发现那画并非出自他本人之手,所以便授意家丁们用偷画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污蔑自己。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逃跑又要失败时,余光瞥到了一旁熟悉的身影。
虽然见面不多,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人,是厉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