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灼灼眼神好,隔着花丛和湖泊,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老头儿带着好几个人欺负凤槃生。她气得大喊一声,刚想催促绿衣宫女快一点,就发现她噗通跪在了地上,连带着差点把灼灼摔下去。
灼灼搂紧绿衣宫女的脖子,贴心地说:“玉珠姐姐,你走路小心点哦。”
玉珠简直要哭了,她是想借机出宫,但没想到灼灼这么莽啊。当众对圣上大呼小叫,就算是三岁小孩儿也免不了责罚,至于她这个小宫女,八成是活不了了。
着急的灼灼没注意到玉珠心如死灰的表情,她说了句“姐姐我要去保护爹爹”就急吼吼地从玉珠怀里钻出去,像小炮弹一样往前冲。冲到一半儿,灼灼被一只大手按住脑门儿,眼前是熟悉的红色衣摆,“爹爹!”
灼灼抬头,对上凤槃生含笑的双眼,顿时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她想起来凤槃生被人用剑指着脖子。灼灼想看看凤槃生的脖子有没有受伤,但他太高了她看不见。
“爹爹蹲下来。”灼灼拽着凤槃生的袖子,恳求地说。
凤槃生叹了口气,弯腰把灼灼抱起来。灼灼抬了下手,本来是习惯性去搂脖子,转而按在了凤槃生的肩膀上。她凑近了看,发现凤槃生脖子上多了条红色的布料。
“太阳有点大,遮住脖子怕晒黑……”凤槃生一本正经地忽悠,还没说完,就察觉到灼灼戳了下布料。
“湿的?”灼灼奇怪,下意识拽了下布料,看到凤槃生脖子上长长的还在渗血的伤口。灼灼瞬间红了眼眶,看了看自己红红的小手,明白这都是凤槃生的血。
好多血啊。
灼灼都不敢碰凤槃生了,僵着小身子,无声掉眼泪。
“不哭啊灼灼,爹爹没事,只是看着吓人,其实睡一觉就好了。”
凤槃生心疼得柔声哄着,灼灼做什么都活力四射的,什么时候这样悄没声的掉过眼泪。凤槃生这些年已经能心如止水地面对征平帝的所作所为,现在心中又一次充满暴戾。
这座皇宫,这里面所有的人,都应该毁掉。
凤槃生后悔带灼灼进宫了,他把灼灼的小脑袋按在怀里,沉着脸要离开,身后传来征平帝的声音,“厉王,这个孩子也跟着你去了永州?”
永州,就是洛王的封地,入住当地客栈那晚,凤槃生派甘松黄柏率领暗卫伪装成强盗,血洗了洛王府。甘松黄柏二人趁乱把龙袍放进了洛王的书房密室之中,在州军前去救援时,将龙袍和一应证据宣扬出来。
之后,厉王一派官员发力,各种人证物证俱全,短短十日就把洛王谋反的罪名摁死。只是圣上一直摁下不表,因为来京参加天寿节而躲过一劫的洛王和几个受宠的妻妾子嗣还在天牢中关押着,等候发落。
而前朝后宫都知道,洛王谋逆之事之所以会在这时暴露,是因为他上书参凤槃生三大罪。
一罪是,凤槃生在东陵治水中,贪污赈灾和治水银两共计十二万两,还强行征召徭役三万余人,苛待劳工致千余人死亡。
二罪是,凤槃生把浊江改道南塘,强迫沿岸四万百姓迁居,导致误了农时,百姓几乎颗粒无收。
三罪是,凤槃生有谋逆之心,在东陵和南塘代天子之名行事,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凤槃生素来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既然被洛王如此针对,怎么可能不动手报复。只是没想到这次他下手这么狠,胆子这么大,几乎是明晃晃地在向圣上挑衅宣战。
众人都猜测,这次凤槃生回京,会不会被征平帝除掉。但凤槃生知道,征平帝不敢动他,也舍不得动他。
征平帝一辈子都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事事都求稳,只想一点一点剪除他的羽翼以免朝堂动荡。征平帝还想把他当作磨刀石,妄图把那群不成器的皇子龙孙磨成利器。
凤槃生都懒得点评他这天真又自私的想法,积蓄力量把他拉下来就是了。但是凤槃生没想到,征平帝连个三岁小孩儿都要利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脑子里飞快的计算着此时弑君的利弊得失。
他缓缓看向征平帝身侧躬身伺候着的太监总管,王公公也在这时看向了他。
凤槃生的手动了动,下一秒,他怀里的灼灼猛地冒出头,他的手转而托住她的后背,免得她翻下去。
灼灼气呼呼地看向前呼后拥的征平帝,脆声说:“坏人!”
征平帝脸色一沉,“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我也知道你是坏人。”灼灼气势足得很,小身子往前抻着,一副要跟征平帝好好吵架的架势,“我还知道你是黄爷爷,哼!”
“谁告诉你的?”征平帝看了一眼凤槃生,盘算着凤槃生特意教小孩儿骂他的可能性。
灼灼说:“我猜的,在京城,就黄爷爷会欺负我爹爹,你欺负我爹爹,你就是坏蛋黄爷爷!”
征平帝要气笑了,冷冷地看着凤槃生,“你可知辱骂皇帝是死罪?”
凤槃生并没有阻止灼灼的意思,他扯了扯嘴角,说:“灼灼只会实话实说,说实话犯法?”
“好,好!嘴皮子厉害,看你到了天牢,是不是还这么嘴硬。来人!把厉王押下去!”征平帝怒声喝道,御林军立刻应声,上前来捉拿凤槃生。
凤槃生心中一哂,他今日是有把握全身而退才会带灼灼一起进宫,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坑爹的小家伙啊。凤槃生正想着把灼灼暂时托付给谁,就听她紧张地问:“坏蛋,你要把我爹爹抓起来吗?”
凤槃生想把灼灼的嘴捂起来了,担心他在天牢的这段时间没法儿护着她,她小嘴儿叭叭给自己招祸。
数次被骂的征平帝深吸口气没说话,瞥了身侧一眼,接收到信号的王公公尖着嗓子说:“当然是要抓起来关到天牢里去,您知道天牢是什么地方吗?那里阴冷潮湿没有床睡觉,只有一件单薄的囚服,还无法保暖。”
见灼灼一脸好奇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王公公只好继续说:“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还是稀得跟水一样的米汤,馒头跟菜不是硬邦邦的就是馊的。天牢里还有老鼠虫子,在人睡着后偷偷啃肉吃,要是睡得沉了,会被活活咬死!”
“呀!”
灼灼露出被吓到的……兴奋表情,小身子往王公公的方向抻,目光炯炯的,把他当说故事的了。
王公公无奈,说:“这些都不算什么,进了天牢的人,每天都要被严刑拷打。烧红的烙铁按在身上,把皮肉烤焦,带倒刺的鞭子抽在身上,皮开肉绽,再泼上盐水,还有老虎凳……”
“住嘴!”凤槃生捂住灼灼的耳朵,不让她听这些肮脏的东西。
灼灼根本没见过这些东西,本来没意识到它们的可怕残忍,只觉得好新奇好好玩儿。但凤槃生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她知道害怕了,她缩在凤槃生怀里,小声说:“坏人。”
王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着胆子继续吓唬灼灼:“您再这样冒犯尊长,就也要被关进天牢了。”
灼灼隐约听见这话,奇怪地说:“我本来就要被关进天牢的。”
“啊?”王公公一时没反应过来。
灼灼觉得这个白白的爷爷有点傻乎乎的,好心地说:“爹爹在哪我在哪,刚才那个坏蛋黄爷爷就要把我和爹爹关起来啦。”
如此童言稚语,在场的人,心绪都被不同程度的触动。征平帝忽然说:“你去天牢,一天都熬不过去。离开厉王,他如今自身难保,朕能保你衣食无忧。”
灼灼奇怪地看了看征平帝,小声跟凤槃生确认:“爹爹,厉王真的是你吗?”
“对呀,怎么了?”
灼灼更奇怪了,这里怎么这么多奇怪的人啊,“那黄爷爷怎么让我离开你?你是我爹爹,我怎么会离开你呀?”
凤槃生轻轻笑了起来,“对,灼灼不想离开爹爹。挨饿受冻也不想离开?”
“不离开呀。”灼灼奶声奶气地说:“灼灼不怕冷,爹爹像大火炉,爹爹抱着就不冷了。灼灼也不怕饿,我娘说,每天吃很多,就会越吃越多,那每天吃很少就会越吃越少啦。我少吃一点,让爹爹多吃一点!”
“好。”凤槃生蹭了蹭灼灼的小脸蛋儿,“爹爹好喜欢灼灼。”虽然她把他坑进了天牢里。
“灼灼也喜欢爹爹!”
在灼灼无忧无虑的笑声中,征平帝下令把他们父女二人都押入天牢。凤槃生看了眼征平帝恼羞成怒的脸,心情不错。
虽然叫天牢,但牢房是在地下。灼灼被凤槃生抱着走下台阶,一瞬间暖意融融的阳光就被隔绝在外,阴寒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往骨头里钻,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儿,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凤槃生脚步一顿,想把灼灼送出去,下一秒,软乎乎的小手就捂住了他的鼻子。灼灼另一只小手捂住自己的鼻子,闷闷地说:“爹爹,这里臭臭的。”
“你怕吗?”
“有爹爹在,我不怕。”灼灼往凤槃生怀里缩了缩,越往下走,气味儿越难以忍受,还有细微的呻.吟声和惨叫声传来,怪吓人的。
在经过一个拐弯后,灼灼被凤槃生的袖子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小声问,“爹爹,旁边是不是有人?”
“对,灼灼不要看。”凤槃生看了眼被拷打得没有人形的犯人,目光没有丝毫波动。这是牢房的惯用手段,把最惨的犯人关在最外面,给新进来的犯人心理压力。
第42章
昏暗的牢房里,一只老鼠从稻草堆里蹿了出来,溜着墙缝跑不见了。正在巡视新领地的灼灼下意识追过去,想要趴下来看看老鼠钻到哪里去了,被凤槃生赶紧拎了起来,“地上脏。”
“爹爹,这里到处都好脏。”灼灼想起什么,笑呵呵地说,“我娘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爹爹,我饿了。”完全忘了半个小时前,她才说过要少吃一点,把东西省给凤槃生。
还好老父亲凤槃生也没指望从自家崽嘴里省口粮,他看向领路的狱卒,“烦请通报,劳刘大人来见。”
狱卒下意识要骂骂咧咧,但对上凤槃生冷冽的眼神,不自觉矮了一截,“呃……小的这就去请刘大人,王爷您稍等片刻。”
灼灼好奇地说:“爹爹,刘大人也是你的下属吗?”
凤槃生没有回答,而是说:“刘大人是监察御史,主管大周所有的刑狱,我们现在在监牢里,有事情当然要找刘大人做主。”
“哦。”灼灼似懂非懂,她又眼尖的看到了一群不知道从哪爬出来的蟑螂,正蠢蠢欲动着要下去捉两只。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灼灼扭头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黛色官服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大群人匆匆走过来。
被凤槃生打发去请刘大人的狱卒,正跟在人群旁边,神色不安的样子。
中年男人对着凤槃生行礼,“下官刘鹳山,见过厉王殿下。因着小郡主要在这里待些时日,下官特意送来些日常用品,免得小郡主不适。”
他边说边观察凤槃生的脸色,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赶紧挥挥手,让人把牢房重新布置一遍。非但如此,他还在牢房外设下了桌椅板凳,上面摆着茶点水果,美其名曰是为小郡主准备的。
灼灼天真地说:“你来得好快呀,爹爹才让人去请你呢。”
“下官腿脚利索。”刘大人谦逊一笑,他能说他在接到凤槃生入狱的消息后就往这边赶了吗?至于这些东西是谁安排的,就不好明说了。
凤槃生能猜出来,无非是征平帝看出来他很在乎灼灼,担心灼灼在牢里生病后他会发疯,就准备了这些东西。他揉了揉灼灼的小脑袋,“刚才不是饿了?”
于是,灼灼就趴在凤槃生怀里,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侍从们变戏法似的把牢房打扫干净,摆上雕花大床、花鸟屏风和各种装饰品,在铁栏杆上挂上厚厚的绒毯遮风遮视线,点上灯火,昏暗的牢房顿时亮如白昼。
还有个侍女小心地点上了熏香,纤纤细手轻轻扇动,清雅自然的香味逐渐盈满牢房。
本来他们在的这个牢房就是条件最好的,周围没有犯人,审讯室离得也远,但还是脏乱臭,被这么一收拾,直接华丽大变身,比一些富商家的卧室都要豪华。
等人走了,灼灼忽然趴在凤槃生肩膀上,在他耳边小声说:“爹爹,今天有人欺负我。”
凤槃生眸中闪过寒光,柔声说:“灼灼还记得是谁吗?他们怎么欺负你的?”
“我睡醒了没看见爹爹,我找呀找,找不到。还有个粉衣服的姐姐,凶我,还凶玉珠。”灼灼本来可勇敢了,还会挑选合适的人带她去找凤槃生,但现在被这样一问就委屈坏了。她哼哼着撒娇,断断续续讲述了找到凤槃生之前的经历。
最后猛然想起来了,“爹爹,玉珠说,想求你救她出宫。”
“好,爹爹会把她带出宫。”只要她没死。
夏日炎炎,暑热苦闷,但天牢里反而阴凉无比,灼灼窝在凤槃生怀里,玩着他衣服上的绳结,情绪有些低落。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爹爹,一直有人在哭,在喊痛,我有点害怕。”
凤槃生想,他还是考虑不周。无论是锦衣华食还是破烂茅屋他都能安之若素,就习惯性忽略了这些外物,但灼灼还小,需要精细养着,稍有疏忽都不行。
就比如现在,好似所有的东西都提供给灼灼了,她可以好好在这里待几天了,但这些淬着苦难的声音,让她连最基本的安心和睡眠都得不到满足。
还是要离开这里。
凤槃生琢磨着怎么尽快出狱,就又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神色淡淡地看过去,跟着狱卒过来的宣旨太监笑容满面,恭敬地说:“厉王殿下,圣上宣小郡主面圣。”
已经搞清楚自己就是小郡主的灼灼,疑惑地问:“爹爹去吗?”
“圣上只宣了您一人。”宣旨太监说:“小郡主,您才回来,对宫里不熟悉,正好多逛逛呢。”
灼灼没什么兴趣,“我不要。”
凤槃生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灼灼去吧,替爹爹看看宫里有什么变化。”
“爹爹下午才看过呀。”
“因为宫里变得太快了,灼灼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有了任务,灼灼不太高兴的答应了,“爹爹要等我呀。”
“嗯,灼灼不急,很快就能见着爹爹了。”凤槃生笑得玩味儿,“去吧,好好玩儿,小家伙。”
然而面圣第一步就卡住了。
灼灼不愿意让小太监抱,但走出天牢要好远的路,她根本走不了。最后,在凤槃生想亲自把人抱出去的时候,灼灼说:“玉珠呢?我要玉珠姐姐抱我。”
宣旨太监哪知道什么玉珠,凤槃生淡淡地提醒道:“就是下午带灼灼去华清池的宫女。”
宣旨太监想起来了,那个小宫女因为触犯宫规,已经被关起来等着乱棍打死了。希望现在还没行刑,他赶紧吩咐人去把玉珠带过来。
索性玉珠命大,人还被关着,被带到天牢里的时候还惊魂未定,看到灼灼后立刻落下泪来。
折腾一番后,灼灼终于被玉珠抱了出来,只是出去的路和进来的路不一样,虽然玉珠也贴心地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依旧听出了两边犯人声音的不同。
忽然,有个充满戾气的声音叫住灼灼,“你就是凤槃生在民间的私生女?”
“凤槃生”三个字立刻吸引了灼灼的注意力,她扒开玉珠的手看过去,看到一个和凤槃生有三分*相似的男人。男人身穿白色囚服,手脚戴着镣铐,神色颓靡,眼神浑浊。
见灼灼看过来,男人大喝一声,“凤槃生杀我府上七百六十五人!我的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四岁,最小的还未满周岁,都被凤槃生杀了,又一把火烧了!凤槃生是没有人情的畜生!魔鬼!我诅咒他,他——”
“你是不是疯子?”灼灼稚气的声音轻而易举打断了男人的大段独白,她其实是有点怕这个凶凶的人的,但他说凤槃生坏话就不行了,她疑惑地说:“你为什么不保护你的孩子?”
男人癫狂的神色卡顿了一瞬,恶狠狠地说:“是凤槃生卑鄙,偷袭王府,王府的守卫没有防备。”
灼灼更疑惑了,“那是你自己没用。别人打你,还要跟你提前讲吗?”
在这个世界,灼灼跟着吴静秋在山上的那一个月并不是单单在玩耍,因为旁观了大自然里最直接最残酷的弱肉强食,她的一些观念也受到了影响。就比如,灼灼现在并不觉得凤槃生做的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这个男人是在无理取闹。
老虎捕食小鹿的时候不会提前告诉它,反而是潜伏起来一击即中,被狼掏了窝的兔子也不会跑到狼面前喊“还我孩子”。
而洛王听了灼灼的话,脸色一阵黑一阵红,觉得她在嘲讽他。因为他和凤槃生一直是敌对的,他在参凤槃生的时候更是在宣战,在那之前他就该做好一切准备来应对凤槃生的反击和报复。
但是他自负自大,什么都没做,导致洛王府不费吹灰之力就被血洗了。
洛王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只能怨天尤人,一遍遍强调凤槃生的残忍卑鄙,营造自己是无辜受害者的假象。
现在,洛王自欺欺人的假象,被灼灼戳破了。他神色狰狞,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抓灼灼,要把这个冒犯他的人掐死。
灼灼惊呼一声,捂住眼睛催促,“玉珠姐姐快走,这个人好丑好丑好丑。”
玉珠早就怕了,她都不理解为什么灼灼敢跟洛王说这么多话,听到灼灼的催促声,她松了口气匆匆抱着人离开。
因为凤槃生的话,灼灼一路上都在四处张望,想找出宫里白天和夜晚的不同,等到了承乾宫,灼灼已经累得不轻。玉珠进不去承乾殿,把灼灼放在殿门口,让她自己进去。
灼灼看了看快到她胸口的门槛,在发现没有大人愿意提供帮助后,就直接放弃尝试。她扒着门槛,伸着脖子往里看,看到了很多低着头的太监宫女,她已经知道这些人没办法做决定,就忽视他们,找能做主的人。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灼灼听到了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人还没到?”
灼灼眼睛一亮,抢答道:“到了到了!”
殿内静了一瞬,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王公公忽然出现在灼灼的视野里,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哎呦,小郡主怎么趴在这儿了?老奴抱您进来。”
“我不要你抱。”灼灼扭头看玉珠,“你让她抱我。”她已经懂了这些人的权力等级了,哼。
作为灼灼的指定座驾,玉珠抱着人进了承乾殿,全程不敢抬头。她能感觉到灼灼紧张,因为她在不自觉抠手,小孩儿紧张害怕了就会抠手,但灼灼说话的气势强得很,让很多大人都自叹不如。
灼灼没有跪下行礼,她不会,她稳稳当当站着,仰头看着征平帝,“你是这里权力最大的人吗?”
第43章
大家都没想到,灼灼会问出这样的话。征平帝打量了一下灼灼,神情高深莫测地说:“朕是,你想求朕什么事。”
灼灼皱了皱鼻子,“我才不要求你,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欺负我爹爹。”
“人小鬼大。”征平帝喜怒难辨地评了句,问了句废话,“你现在知道了?”
“嗯。”灼灼点了点头,小大人似的感慨,“权力真是好东西。”
这要是别人这么说,征平帝早就心生忌惮要设法把人除掉了,但灼灼这样的童言童语,就让他觉得好笑,他问:“你想拥有权力吗?”
“我想呀。”灼灼毫不犹豫地说完,又苦恼地问:“权力重不重呀?我会不会拿不起来?”
征平帝一怔,所有人都追逐权势,但几乎没有人反思过自己有没有能力承受权势之重。他神色缓和了一些,冲着灼灼招手说:“你过来。”
灼灼还在认真地烦恼着,闻言她纠结了一下要不要靠近这个欺负爹爹的坏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她绕过桌案,站在征平帝腿边,仰着头别别扭扭地问:“黄爷爷,我是不是要长到你这么高,才能拿得起来权力啊?”那还要好久好久呢。
征平帝开怀大笑,“你可长不到朕这么高。”
“哼,我不信你,我会和爹爹一样高,”灼灼稚气地纠正了说辞,“我要长得比爹爹还高,我要保护爹爹!”灼灼是真的觉得凤槃生需要保护,她觉得好多人都对凤槃生怀有恶意,他好可怜。
征平帝却因为灼灼的话怔住,眼前好像浮现了一个稚嫩的孩童,他神气地挥舞着木剑,神情坚定地说我会保护爹爹。他当时欣慰又骄傲,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给这个孩子,但是后来,这个孩子死了。
被他亲手杀死了。
征平帝望着灼灼与他相似的眉眼,无意识地抬手摸过去。
灼灼向后躲开,大声说:“喂,黄爷爷,你要打我吗?”
征平帝:“……”
王公公:“……”
本来王公公还在感慨灼灼不着痕迹就把征平帝哄得龙心大悦,果然最厉害的拍马屁是真诚,这会儿就觉得她是破坏气氛小能手了,说出口的话总能让人又气又笑。
征平帝隔空点了两下灼灼的脑门儿,有些无奈地说:“你啊。朕不打你。”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灼灼还没忘记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你有事就快点说哦,我还要回去找爹爹,跟我爹爹说白天的皇宫,和晚上的皇宫,有什么不一样呢。”
征平帝体验到了被嫌弃的滋味,他哭笑不得,也不自觉放弃了刻入骨子里的试探和迂回,直接说:“朕想问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晚饭。”这是凤槃生唯一的孩子,他没想过苛待她。
“我吃过饭啦。”
“就那些糕点水果算什么晚饭。”征平帝看了眼王公公,王公公立刻击掌,殿门外进来一排端着托盘的宫女,她们无声又迅速地在长桌上摆满了饭菜。
“呜。”饭菜的香味勾着灼灼的眼睛鼻子,她巴巴望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你吃不吃?”征平帝又问了一次。
“吃呀。”灼灼欢快地说:“黄爷爷,我现在就可以吃吗?”
以为灼灼会有骨气地拒绝的征平帝,“……吃吧。”
灼灼欢呼一声跑到长桌前,努力爬到凳子上面坐好,然后看向征平帝,热情招呼道:“黄爷爷,你也来吃饭呀。”
“朕已经用过晚膳了。”
9972在脑海里给灼灼解释,[就是吃过饭的意思。]
“吃过还可以再吃嘛。”见征平帝没有挪地儿的意思,灼灼可怜巴巴地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这是因为灼灼最近启蒙,知道了一点礼仪。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主人不上桌吃饭,客人也是不能吃的。但是征平帝误会了灼灼的意思,他无声笑了下,虎着脸说:“你不吃饭,朕还怕你不成?”
“那你到底吃不吃嘛!”灼灼根本不按套路来。
征平帝沉默片刻,在灼灼委屈又期盼的视线中起身,走到长桌的主位坐下,王公公站在他身侧,准备给他布菜。就在这时,灼灼站在凳子上,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指着一道菜,“黄爷爷,我要吃这个!”
王公公愣了一下,赶紧给灼灼夹过去放在小碗里,“小郡主眼神儿真好,这道菜叫樱桃肉,刚从民间选入宫中,甜咸可口,好看又好吃。您尝尝?”
然而灼灼并没有拿筷子或者勺子的意思,而是看向了征平帝。
征平帝终于确定,灼灼是要让他喂。这种体验太过新奇,以至于征平帝没有不悦,而是缓缓说:“厉王也这样娇惯你?”
9972心说可不是吗,凤槃生这个手里沾满血的狠辣大反派,竟然比秦烬还娇宠孩子。这些天灼灼就没自己吃过饭,都是凤槃生喂的!而且灼灼和凤槃生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少自己下来走路,总是被凤槃生抱着。
9972经常一边担心灼灼腿废了,一边好奇凤槃生的胳膊就不酸吗。
被这样问了,灼灼的小脑瓜儿也反应不过来,她懵了一下,软乎乎地说:“我爹爹抱着我吃饭。”
因为小孩儿好动、容易被外物吸引注意力,凤槃生在喂饭的时候喜欢把灼灼抱在怀里,一来这个姿势很方便,二来可以轻易通过一些小动作唤回灼灼的注意力,三来就是限制住她免得她乱跑或者挑食耍性子。
征平帝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故事,他还想再问,灼灼已经等不及了,直接上手抓住肉塞进嘴里,“呜,好吃。”
这粗鲁豪放的动作,一个御前失仪的罪跑不了了。但征平帝只是无奈地让王公公给灼灼擦干净手,然后伺候她用膳,喂到嘴里那种。
食欲会传染,看着灼灼吃得香,征平帝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尝了尝她吃得最多的几道菜,果然十分美味,难道御膳房今晚超常发挥了?征平帝心情不错,“赏。”
立刻有人将圣上口谕传下去。
灼灼是真的饿了,但也是真的吃不下太多,她吃饱后就指挥着王公公把菜夹在小碗里,还试图去够一碗鱼汤。征平帝笑着打趣她,“小馋猫儿,不用藏起来,想吃明天还有新的。”
“我要带回去给爹爹吃。”
征平帝笑意渐收,神情有些怅然,片刻后才拾掇好心情,问灼灼:“那你发现白天的皇宫和晚上的皇宫有什么不同了吗?”
努力收集食物的灼灼停了下来,为难地皱着鼻子,顾左右而言其他,“黄爷爷,不管哪里,白天和晚上都不一样的。皇宫肯定有特别的地方,唔……”她支支吾吾,忽然灵光一闪,“这里的人也会变!”
灼灼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听过的故事,奶声奶气地试图吓唬人,“皇宫里的人,到了晚上,会现原形。”
征平帝惊讶了,虽然灼灼这话是误打误撞,但可见这孩子是有天分的,如果好好培养……征平帝想起自己不省心的孩子们,有些头疼。就在这时,太监进来禀报,“陛下,淳王殿下和楚王殿下求见。”
刚想起来,糟心孩子就到了。征平帝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来,没打算见,但余光瞥见灼灼,他改了主意,笑着问道:“小家伙儿,你说朕见不见他们?”
9972暗骂征平帝恶劣阴险,淳王和楚王知道凤槃生下狱,肯定是来打探征平帝的真实态度以及落井下石的。如果灼灼说不见,那正好,如果她说见,岂不是坑了凤槃生?
而且据9972对灼灼的了解,她九成会说见。
果然,灼灼根本不知道征平帝的险恶用心,她稚气又天真地说:“他们这么晚了来找你,肯定是想你啦。”你没睡觉,就见一见嘛。
后面那句话,灼灼根本没来得及说出来,征平帝就冷哼一声,“想朕?呵呵。王临福,让他们进来!”
王公公去请两位殿下进殿,内心无限感慨,小郡主简直是厉王殿下的神助攻,每一句话都恰恰好。
淳王是二皇子,如今已经三十五岁,身形高瘦,留着八字胡,眼神精明,像是整天想着怎么算计人。
楚王是六皇子,今年二十五,只比凤槃生小三个月,他上面还有个双生子兄长——五皇子静王。静王因为幼时堕马双腿残疾,醉心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不参与兄弟们的权力斗争。
而楚王,身材魁梧,一身悍匪之气,走起路来如螃蟹出街,眼神凶戾,看小孩儿的时候,看谁谁哭。
两位王爷给征平帝行了礼,楚王就看了眼灼灼,大大咧咧地说:“这就是四哥在民间的孩子?一个小丫头片子,听说四哥宠得很。唉,他就这一个孩子,也没得挑,想宠就宠点吧。”
灼灼有时候听不懂太复杂的好赖话,但她能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和恶意。她气呼呼地瞪了楚王一眼,但凤槃生不在,她有点怕这个壮得跟熊一样的男人,就没出声呛回去,而是把自己藏在了征平帝身后。
征平帝不轻不重地看了眼楚王,没说话,但殿内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就在这时,淳王温和地说:“听说这个孩子叫灼灼?凤灼灼,好听。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想不想爹娘啊?”
9972又在心里大喊阴险狡诈,臭淳王你是不是想挑拨离间?是不是!
本来还探出个脑袋偷看的灼灼,刷的一下把小脑袋也藏了起来,这个笑着的人更吓人。她握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声音软绵绵的,像濒临险境努力恐吓天敌的小动物,可怜又可爱,“你们是谁呀,我不想跟你们说话。”
淳王和楚王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话,一时忘了该怎么回答。
征平帝怜爱地把灼灼抱在怀里,指着二人说:“这是你皇伯伯,这是你皇叔。”他没说二皇伯六皇叔,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觉得小孩儿记不住枯燥的数字排行。
熟悉的被大人拢在怀里的感觉,让灼灼有了些安全感,她跟着叫了一遍皇伯伯黄叔叔,然后就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她稀奇地说:“你们都姓黄,你们是一家人吗?”
众人:“……”
虽然是一家人,但天家无父子,小孩子总是会冒出些奇奇怪怪又扎人心的话。
然而,就在大家要一笑而过的时候,征平帝忽然意识到什么,认真严肃地问灼灼,“你叫朕什么?”
“黄爷爷。”
“叫他呢?”征平帝指着王公公。
灼灼毫不犹豫地说:“王爷爷。”
征平帝气笑了,“你这小东西,朕还以为你嘴甜,合着你根本不知道朕是你爷爷?”
第44章
啊这……怎么能怪灼灼呢?灼灼是无辜的!
灼灼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连连追问,“你是我爷爷?你是我爹爹的爹爹?真的吗?我不信。”
本来想教训这小家伙一顿的征平帝噎住,“为什么不信?”
“你不像我爹爹的爹爹,你欺负他,你是坏人。”灼灼说着说着,又想起来征平帝做的坏事了,她从征平帝怀里爬下去,踮着脚把桌子上冒尖的小碗捧起来,撂下一句“我要回去找爹爹”就绕过淳王楚王匆匆跑向殿门。
征平帝头疼,小孩儿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说变脸就变脸。他也不想给灼灼点颜色瞧瞧了,他无奈地叫住灼灼:“你认识路吗?”
灼灼停下,转过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征平帝,“黄爷爷,你让玉珠送我回去好不好?”
“别叫朕黄爷爷,”听了是真头疼,征平帝单手扶额,说:“叫朕爷爷。”
“爷爷,”灼灼向来是能屈能伸,让改口就改口,声音还甜得很,“你让玉珠送我回去吧爷爷。”
“牢房里有什么好?又脏又臭,还吵得睡不着觉。”征平帝说:“你非要回去跟凤槃生一起吃苦?”
灼灼稚气地说:“跟爹爹在一起很开心,甜甜的,不苦。”
征平帝露出牙酸的表情,他想象不出来凤槃生怎么甜甜的,他说:“牢房离这里远得很,晚上看不清路走得慢,等走回去,天都亮了。你今晚在这睡觉,明天天亮了坐马车回去,差不多时间到。”
征平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很有说服力,但是小孩子是不能讲道理的。所以灼灼不听,灼灼抱紧小碗,说:“我要爹爹。”
本来灼灼还没那么想凤槃生,但刚才她注意到外面天彻底黑了。天黑了,小孩子就容易闹人,要找妈妈。在这个世界,灼灼没有妈妈,所以就要找爹爹。
而且不是可以哄哄就不找了的那种,灼灼眼中已经积蓄了满满的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她毫无预兆就开始哭,让在场的人都是措手不及,征平帝还在想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楚王已经不耐烦地喊道:“怎么哭了,快把她抱走,晦气!”
这人和人的差距就是对比出来的,楚王一凶,征平帝又显得和蔼可亲了,灼灼含着哭腔喊:“爷爷!爷爷!”
像极了被欺负的幼崽在呼唤长辈,充满了依赖和信任。征平帝冷硬的心都被这一声声爷爷敲开了一条缝,他朝灼灼伸出手,灼灼就乳燕投林般跑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就这还不忘护着她的小碗。
征平帝把人抱起来,说:“王临福,请两位殿下出去。”
楚王惊讶,“父皇……”他后面的话被淳王阻止。
王公公躬身,轻声说:“二位殿下,请吧。”
淳王和楚王只好离开,到了殿外,楚王抱怨,“你拦本王干什么?”
淳王看着这个傻子,懒得多说一句,他刚才阻拦楚王可不是好心,单纯是怕他再叭叭下去激怒了征平帝、连累自己罢了。不过这趟进宫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半,看征平帝对灼灼的态度,搞不好凤槃生要靠女儿翻身了。
可恶!
这边,灼灼趴在征平帝怀里,流着泪的小脸蛋儿贴着他的脖颈,抽噎着说:“爷爷,我要爹爹。”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见到那么多心怀恶意的陌生人,灼灼的精神一直都是紧绷着的,只有见到凤槃生才能安心。
征平帝已经不气恼灼灼非要找爹爹了,他很少跟孩子这么亲近,小小的身子软乎乎的,细嫩脆弱的脖子似乎动一下就能碰断。相较于日渐强壮的儿孙们,灼灼没有任何威胁,反而要依靠着他。
这让征平帝有种爷孙俩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中相依为命的酸涩和满足感,他轻拍着灼灼的后背,温和地哄着,“不哭了灼灼,等天亮了爷爷带你去找爹爹。”
“啊——!”灼灼仰着头发泄大哭,但征平帝翻来覆去就这一个意思,只能天亮了再去找凤槃生。
9972急得团团转,尝试哄灼灼无果后,它一会儿抱怨凤槃生怎么就让灼灼自己出来了,一会儿阴阳征平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果然不爱就是铁石心肠,灼灼都哭成这样了他都不退让一点!
哭了一会儿,灼灼觉得没得商量了,就渐渐止住哭声,举着小碗说:“爷爷,让人把饭送给爹爹吧,爹爹没吃饭。”
征平帝看着那碗滴了泪水又被衣服袖子蹭过的饭,心想凤槃生肯定不会吃,嘴上说:“好,朕现在就让人送过去。”他吩咐个小太监去送饭,然后看向灼灼黏糊糊的小脸儿,“脏兮兮的,去洗澡好不好?”
“好。”灼灼从征平帝腿上爬下来,走到玉珠面前张开双臂,“玉珠姐姐,抱。”
玉珠下意识看向征平帝,见他没反对这才抱着灼灼,在一个蓝衣宫女的引领下来到浴池,然后小心翼翼地给灼灼洗澡。
本来灼灼是很喜欢玩水的,特别是现在天热,每次洗澡她都把水弄的半个屋子都是。但现在看到比两个屋子还大的浴池,灼灼一点兴趣都没有,无精打采地任由玉珠摆弄。
9972安慰说:[宝宝不怕,爹爹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它不是在哄人,它是终于想起来凤槃生让灼灼离开时说的话了。凤槃生让灼灼等着他,而不是他等着灼灼,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凤槃生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狱的意思!
但9972的话听在灼灼耳中,跟征平帝的话是一个意思,不能立刻实现的都是谎言。不过灼灼没有一直消沉下去,她很快就开心了起来,因为她想起来爷爷的宫殿里,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
灼灼要记下来,回去说给凤槃生听。
征平帝正在招小太监问话,“厉王什么反应?”
“厉王殿下笑了,说‘灼灼真贴心’,然后把饭菜吃完,并让奴转告‘我很喜欢吃,谢谢灼灼’。”
“听到灼灼要留在承乾宫,他有说什么吗?”
“殿下说,‘灼灼晚上睡得晚。她不睡,不要强迫她睡,也不要陪着她跑闹,让她坐在床上玩儿玩具,她玩儿困了就自己睡了。’”
征平帝沉吟片刻,这凤槃生到底是在意灼灼还是不在意呢?他都不担心灼灼在这里受欺负受委屈吗?或者说凤槃生就希望他对灼灼不好,这样他就有理由发疯。
十三年前,凤槃生刚从齐国回到大周,姜皇后因病去世,他就发疯屠了半个皇宫的人。不仅是杀了上百的宫人,还有一妃三嫔二贵人和十几个勋贵子孙。就连大皇子和两个公主的死,也和此事脱不开干系。
整个京城的权贵都震动了,联名上书称凤槃生已经被邪魔附体,请求处死他。是姜老将军请出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才救凤槃生一命,但不等凤槃生从牢里出来,姜老将军也去世了。
显赫一时的姜家直系血脉断绝,旁系没有能支撑门楣的子孙,姜家就此没落下去。自此,凤槃生身边再没有一个亲近的人。
之后,征平帝一直牢牢地压制着凤槃生,他也不想杀了亲儿子,但不介意让他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然而四年前,凤槃生忽然一鸣惊人,并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崛起。
征平帝这才知道,凤槃生这些年都在扮猪吃老虎,他暗中发展势力,等到时机成熟了才展现出来。这时候,征平帝试图把凤槃生打压下去,却发现很难做到。
厉王一派就像是悄悄生长的竹子,当地面有竹笋冒头的时候,地下已经长满了四通八达错综复杂的根系网络。
征平帝只能一点一点的削弱凤槃生的势力,但四年过去,厉王一派越发势大稳固,如高山一般压在众人头顶,隐隐和皇权分庭抗礼。征平帝知道凤槃生恨他,一直在找机会取而代之,只是无法名正言顺才没动手。
所以,在知道灼灼的消息的时候,征平帝第一反应是,凤槃生忍不住了,他要制造个机会发疯了,灼灼就是他准备的导火索,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承认灼灼是他的孩子。
只要灼灼在宫里出事,凤槃生就能找出一万个理由向他发难。
而现在,凤槃生对灼灼的宠爱都是铺垫,他表现得越在意灼灼,对灼灼越好,等灼灼出事了,他的夸张举动才会越合情合理。
所以征平帝说什么都不会让灼灼在牢里过夜,他担心凤槃生会故意让她生病或者出意外死掉,然后发疯来找他算账。
如果9972知道征平帝的想法,肯定会嘲笑他杯弓蛇影贪生怕死疑神疑鬼脑补怪,凤槃生明明是会光明正大地弑君屠杀兄弟,他才不屑搞这些手段虚名。
但征平帝就是对自己的猜测坚信不疑,他让人加强宫中的巡逻守卫,还让御医在承乾宫候着,一定要保证灼灼无病无灾安稳度过今晚。
其他人不明所以,只以为灼灼非常受宠,想着以后要小心伺候。
灼灼是活力十足地跑回来的,刚进殿就说,“爷爷我洗好了,你也快去洗澡澡吧。”
征平帝看着像个小蝴蝶一样的灼灼,觉得可爱极了,还有一点同病相怜的亲近。征平帝很有耐心地陪灼灼玩儿了一会,直到他的精力撑不住了,才让人带着她去偏殿休息。
偏殿的拔步床上,摆满了小玩具,灼灼一边玩儿一边小声嘟囔,“爹爹不在,不好玩儿了,我好想爹爹。”
9972刚有点心疼,就见灼灼左手拿老虎布偶,右手拿泥人儿,让泥人儿疯狂踩老虎布偶,还软乎乎地说:“臭爹爹让我跟坏人走,我要打你,让你长记性。”
[……]
不知过了多久,灼灼打了个哈欠歪倒在被子上,守在床边的玉珠正要进来给她盖被子,忽然听到外面嘈杂起来。她凝神仔细听,外面的人喊的是:“天牢走水了!有人劫天牢!”
第45章
半睡半醒的灼灼捕捉到关键词,迷迷糊糊的问:“走水是什么?”
9972回答:[着火啦。]
“天牢……着火啦。”
灼灼猛的坐起来,“爹爹在天牢里!”她不要睡觉了,她趴在床边慢慢退到脚塌上,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面跑。玉珠等人在后面追着灼灼,又不敢真的阻拦她,被她顺利跑到正殿。
天牢虽然被历代皇帝设在宫里震慑朝野内外,但其实离皇帝和妃嫔子嗣们居住生活的地方很远,之所以会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还是因为现在天牢里关押着两位王爷,但很快宫人们就冷静下来了。
所以灼灼跑出来后,看到没事人一样的宫人还有些疑惑,不过她不管这些奇怪的地方,也不等王公公去通报,哒哒哒就跑过去,举起小拳头哐哐哐砸门,“爷爷!你快出来呀,天牢着火啦!我要去找爹爹!”
她已经决定如论如何都要立刻去找凤槃生,所以在敲几下门没有得到回应后,就没有迟疑地转身往外跑。王公公站在门边听征平帝的动静,指挥众人拦住灼灼。
灼灼根本没办法在这么多大人的围追堵截下跑出去,她焦急地大喝一声:“站住!”
朦胧夜色下,灼灼精致可爱的小脸儿被打上阴影,看着有些不怒自威的冷意,她模仿着凤槃生的神色和语气,说:“你们都退下!”
宫人一时竟然真的被震住,面面相觑着挪开了点脚步。灼灼看准机会就跑,身后传来征平帝不辨喜怒的声音,“你自己要怎么过去,你不认识路。”
灼灼恨死“不认识路”这几个字了,要不然她早就回到凤槃生身边了。她转过身看着征平帝,大声说:“我会用嘴巴问路!我会用眼睛看!我会找到我爹爹!”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可动摇的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说完,灼灼头也不回地跑出承乾宫。
9972刚才也被灼灼的气势震住了,现在才敢弱弱提醒,[灼灼,你没有穿鞋,还是找个人抱着你吧?]
虽然才和灼灼合作第二个世界,但9972已经有了丰富的育儿心得,其中一个就是环境对孩子的影响是真的很大。原本世界的灼灼,因为体弱多病,被父母保护得严严实实,所以单纯可爱,文静脆弱。
在秦烬的世界里,因为接触了总裁办的太多人,灼灼迅速展露了本性的开朗活泼,像个小太阳一样,还展现出了领导组织人和做生意的天分。
而在这个世界,一个月的山野生活让灼灼勇敢无畏,和凤槃生在一起后,灼灼又展现了淘气调皮古灵精怪的性格。
并且,因为在这个世界,没有人用小孩子的语气和灼灼讲话,她的语言表达也和之前很不同。她能轻松说出长长的句子,说话内容和遣词造句都超脱了孩童的幼稚。
总结,小孩子的学习能力十分强大,孟母三迁实在是很明智。
灼灼很冷静地摇摇头,“不行,这里的人都听爷爷的,万一他们把我抱回去怎么办?”
出了承乾宫,灼灼就通过观察宫人和守卫们的神情,再加上自己的记忆,确定了天牢的方向,然后毫不畏惧地往这个方向前进。
在资源匮乏的古代,即使是皇宫,也不能在每一处都点灯,灼灼经常走到黑咕隆咚的地方。她从来没有在晚上自己走过路,黑暗是人本能的恐惧,黑暗里的未知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但是灼灼会犹豫徘徊,最终都没有退缩过。
有一次,灼灼要穿过一片假山。惨淡的月光下,造型奇特的假山和树木仿佛静静等着猎物进入的怪兽,还到处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灼灼无法自控地想起听过的各种恐怖故事,眼眶中迅速蓄满了泪水。
9972都想打退堂鼓了,但又怕自己出声会影响到灼灼,就强行保持沉默。然后就看着灼灼擦掉眼泪,握着小拳头给自己鼓气,“灼灼不怕,爹爹在等我,天牢着火了,灼灼要去保护爹爹。”
着火可是很紧迫的事,凤槃生带灼灼赶路的时候,见她*想要玩火,就直接让人在一小片树林外砍出隔离带,然后把小树林点了。天干物燥,几乎眨眼间,一小簇火苗就变成了燃烧整个树林的熊熊大火。
这样的实物教育,让灼灼印象深刻。
灼灼迅速跑过假山,来到了御花园,从这里,可以看到天牢的方向有一团红黄色的光,像是即将要升起的太阳。但灼灼一点都不开心,她哽咽着说:“火都烧到地上来了。”
那地下的牢房会烧成什么样啊。
灼灼边哭边跑,因为太在意,完全想不到或许火就只烧了地面上的建筑这一可能。
御花园为了观赏性和可玩性,设计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路,地面上还铺成不同的路面,石板路、砖路、石子路、还有玉石路、花岗岩路等。前面忽然有动静,灼灼慌了一下,不小心就摔倒了,直挺挺地往旁边的花丛摔去。
其实摔在花丛里会比摔在石子路上更安全,但前提是这丛花不带刺。可惜的是,灼灼旁边是一大丛月季。
眼看着灼灼就要倒在月季丛上,一只大手稳稳地把灼灼捞了起来,然后像摆弄玩偶一样前后左右都检查了一遍,在看到灼灼伤痕累累的小脚丫子时,来人眼中刮起了风暴。
灼灼已经认出了来人,惊喜地大喊:“爹爹!”
凤槃生单手把灼灼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说:“是爹爹,灼灼怎么跑出来了,谁欺负你了?”
他抬眼,看到不远不近跟着灼灼的宫人,眼中的杀气毫不掩饰。
被征平帝派来保护灼灼的王公公等人有苦难言,他们哪敢欺负灼灼啊,厉王不会在这里大开杀戒吧?他手里的剑还在滴血呢!
灼灼好不容易和凤槃生重逢,开心极了,黏糊糊地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蛋儿挨着他的脸,不停地说爹爹我好想你。凤槃生龙行虎步地走着,嘴上也甜腻腻地回应灼灼。
过了一会儿,灼灼释放了惊喜的情绪,开始诉说自己是怎么披荆斩棘来找他的。在她的描述下,从承乾宫到御花园这段路,简直是比取经路还难走,她历尽千辛万苦才闯到这。
凤槃生是个合适的倾听者,在恰当的时候说出“这也太吓人了”、“灼灼是怎么克服的呢”、“灼灼太勇敢了”、“然后呢”、“灼灼真棒”等话语,引导着灼灼一边说话一边发泄一路上积压的负面情绪。
到后面,灼灼像是冒险归来的快乐的小鸟一样,靠在凤槃生肩膀上叽叽喳喳,开始询问他有没有受伤,是怎么找到她的。
凤槃生简短地说:“天牢里着火了,爹爹就跑出来了。爹爹跑得快,没有受伤。”
他来到一处宫殿,把灼灼放在桌子上,说:“白术过来。”
白术立刻上前检查灼灼脚上的伤,确实很严重。
主要是小孩子皮肤嫩骨骼脆弱,走路多了都会伤到骨头,更别说光着脚跑这么远。不仅磨了好几个水泡,一直到脚踝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和剐蹭,整个脚底板也肿了起来。
伤成这样,见了凤槃生后,灼灼也没有喊一声疼,光顾着高兴了。
灼灼这才注意到凤槃生身后还跟着好些人,有认识的白术顾远沈行云秋雨秋风,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她开心地跟认识的几个人打招呼,然后就打了个哈欠,软乎乎地说:“爹爹,我要睡觉觉。”
“睡吧,爹爹抱着你。”凤槃生轻拍着灼灼的后背,袖子还抬起来给她遮挡光线。
没见过灼灼的几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但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就偷偷地看,但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沈行云和顾远也是,短短时日不见,凤槃生对灼灼的态度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灼灼今天是真的累坏了,没一会儿就睡死了。凤槃生动作小心地给灼灼调整姿势,让白术把她脚上的水泡挑破。白术的手法很稳,几乎没惊扰到睡梦中的灼灼。
水泡挑破后,把脏兮兮的脚丫子清洗干净,然后上了药包起来。等做好这一切,凤槃生把灼灼放到床上,让秋雨秋风守着她。
就在这时,有侍卫来禀报,“主子,圣上有口谕。”
凤槃生来到前殿,王公公等人还等在这里,他看都没看人,漫不经心地说:“他说了什么?”
王公公也不敢计较凤槃生的态度,恭敬地说:“陛下口谕,‘派遣两位御医随侍,灼灼有任何不适都不可掉以轻心,太医院一应药材皆可取用。’殿下,小郡主十分可爱讨人喜欢,她心里一直挂念着您呐。”
观察着凤槃生的神色,王公公把灼灼来到承乾宫以后的所有表现都说了一遍。不愧是做到太监总管的厉害角色,他把灼灼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来,还讲述得生动贴合。
凤槃生闭着眼听着,在脑海里勾勒出灼灼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时候的模样,随后觉得很是可惜,他竟然没有亲眼见到。如果不是征平帝,他根本不用和灼灼分开这么久。
虽然凤槃生派人把天牢里的犯人放的放杀的杀,征平帝也派出了能调遣的军队去围剿凤槃生,但这个夜晚,双方都没有撕破脸,整个皇宫都呈现出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凤槃生知道,征平帝不是不想现在处理他,只是在围剿失败后,怕他一怒之下从天牢杀到承乾宫罢了。武力打不过,征平帝是打算在次日早朝上发动百官的力量,逼迫他认罪了。
第46章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微小的灰尘在光芒中跳舞,灼灼惊醒后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9972以为灼灼在好奇,见缝插针地给她科普知识,[光在穿过云雾时会有一条明亮的‘光路’,灼灼能想起来还有什么东西被光照射时会这样吗?豆浆、牛奶、鸡蛋清,还有血液……]
往常会安静听讲的灼灼忽然出声,“爹爹呢?”
她好似吸取了昨天下午的教训,没有大声叫喊着找人,而是坐在床上一副沉思的小模样,先跟9972确认情况,“昨晚我见到爹爹了吗?是不是在做梦呀?”
[不是在做梦,宝宝真的见到爹爹了,还是爹爹把你抱到这里来睡觉的。]9972可心疼了,[宝宝看看你的脚,昨晚白术给你上药包扎的呢。]
“那爹爹去哪了?”灼灼四处张望,忽然床帏被轻轻掀开一角,露出秋雨的半张脸。
秋雨笑了,轻声说:“小主子醒了吗?”她听到床里面有动静,过来看看灼灼,没想到人真的醒了。要知道平时灼灼都要睡到辰时,现在才刚刚卯时,可见她睡得很不安稳。
“秋雨姐姐,”灼灼眨眨眼,“爹爹呢?”
“主子去上早朝了,还有一会儿就该回来了。”秋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拉着被子把灼灼拢住,“小主子,你要再睡一会儿吗?等你睡醒了,就能看见主子了。”
灼灼还有点困有点懵,但她不想再睡了,“我去早朝等爹爹。”
于是,秋雨就给灼灼穿衣服,和秋风一起伺候她洗漱。本来她们想着,让灼灼吃了饭再去,说不定饭还没吃完,凤槃生就回来了。但灼灼不愿意,抓着两块糕点就催她们快点出门。
等出了门,灼灼才发现这就是她昨天下午醒来的宫殿,只是今天少了好多宫女太监,多了许多穿着盔甲的侍卫和兵将,他们很是严肃威武地守卫巡逻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灼灼疑惑地说:“人换了?”
“是,这些将士是主子派来保护您的。”
灼灼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昨天有个粉色衣服的姐姐,可凶了……”她昨天在牢里才跟凤槃生告状,今天人就不见了,那怎么能行呢。
但灼灼想不起来那个宫女更多的特征了,说不定人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了,就叹了口气准备算了。
秋雨反而懂了,笑着说:“小主子放心,欺负您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帮助您的人也会有相应的奖赏。”
灼灼没听懂,是9972给她解释了一番,说粉衣宫女被罚了、玉珠已经得偿所愿一大早就出宫去了。灼灼明白了,然后就对秋雨很是佩服,她稚气地说:“秋雨姐姐,你是我肚子里的虫虫,你懂我!”
她这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激动模样,把秋雨秋风都逗笑了。不过,最懂灼灼这个称号,秋雨不敢当,她谦虚地说:“小主子过奖了,主子才是最懂您的人,他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帮您做好了。”
凤槃生是包揽灼灼衣食住行的人,虽然很多具体的事情是下面的侍女侍从做的,但总体都由他把关。秋雨秋风是伺候凤槃生的老人了,清楚的知道他对自己的这些事基本就没过问过,却偏偏对灼灼这么上心。
只能说,在意了就会无师自通地学会关心,关心了就知道对方的需求了。
几人刚出了宫门,身后就跟上了数十个侍卫,这还没算暗处的暗卫。灼灼趴在秋雨的肩膀上看着他们,发现了一个熟人,“顾远叔叔。”
年方十八的顾远:“……”
他矜持地抱了抱拳,惹得灼灼也新奇地学着抱拳。
秋雨笑着说:“小主子,顾远比奴婢和秋风小三岁,您叫奴婢们姐姐,却叫顾远叔叔。”
灼灼惊讶地看看顾远的冷脸,又看看秋雨秋风娇嫩的容颜,奶声奶气地说:“顾远叔叔看着比你们大,是他长得太着急了吗?”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孩子的想法都好可爱啊。
玩笑过一轮,灼灼开始观察路上的宫人,发现大家都神情惶惶,好像在惧怕着什么,都很不安。灼灼开动小脑瓜儿思考,软乎乎地说:“是昨天着火了,大家都吓坏了吗?”
秋雨秋风对视一眼,“或许是吧。”
着火不可怕,可怕的是着火后的事。
厉王几乎是毫不遮掩地烧了天牢,把牢房里的犯人杀了一批,放了一批。他没让人针对洛王等人,但洛王自己心虚,抛弃妻妾子嗣独自逃命,反而被御林军当作劫狱的人给射杀了。
而洛王的三个儿子,一个吓得精神失常,一个失踪了,一个不小心被火燎到脸,毁容了。
不仅如此,厉王带着部下一路杀到御花园,还明目张胆地住进了翊坤宫,又更嚣张地派遣军队在翊坤宫附近巡逻。厉王都这样挑衅帝王的威严了,简直是把征平帝的脸往地上踩,但征平帝依旧没有在明面上对他如何。
这意味着什么呀?所有利益相关的人都快愁哭了。
是征平帝真的属意凤槃生继位,还是凤槃生真的势大到把征平帝压得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不过9972是知道的,今天早朝,就是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和厉王一派决战的战场。
毕竟,根据昨晚凤槃生展现出的势力,他有改朝换代的能力,只是不知道为啥还没有这么做。那么皇帝和官员们也不愿逼得凤槃生发动兵变,能在早朝上靠一张嘴解决这件事,是最好的。
不过按照秋雨的说法,凤槃生会在辰时前回来,那他肯定不会听朝臣们多说,所以还是会靠武力镇压。
想到这,9972有点好奇凤槃生具体是怎么做的。
9972来这个世界也有一百来次了,当然每次的宿主都没能靠近凤槃生,也没对剧情造成什么影响,所以这个时候,凤槃生并没有火烧天牢,还处于蛰伏期。也不知道灼灼的到来,会带来什么样的转变。
灼灼不知道身边的人和统都在想什么,她指着遇上的战战兢兢的宫人,不解地说:“为什么那些人怕我们?”
“灼灼不喜欢?”在秋雨回答之前,一道醇厚的嗓音笑着说。
灼灼眼睛一亮,看到凤槃生从拐弯处出现,她超大声:“爹爹!”
“唉,听到了,耳朵要震聋了。”凤槃生笑着接过灼灼,颠了颠抱在怀里,“小懒猪今天醒这么早?”
灼灼一听就委屈,哼哼着说:“我梦到爹爹不见了,爹爹被坏人抓走了,我追不上爹爹。我找呀找,哪里都找不到爹爹,我好害怕。”
凤槃生感觉这些话仿佛变成了丝线勒紧心脏,让他心疼得不行。他蹭了蹭灼灼的小脸蛋儿,柔声哄她,“不怕了灼灼,爹爹再也不会离开灼灼了。就算迫不得已离开了,也会拼命回到灼灼身边。”
“那要多久啊?”
“灼灼闭上眼,数三个数,再睁开眼,就能看见爹爹。”
“爹爹说话算数吗?”灼灼眼巴巴地望着凤槃生,眼眶中泪水打转,随时都要掉下来。
“当然算数。爹爹要跟灼灼形影不离,就算灼灼烦了,要赶爹爹走,爹爹都不走。”
“灼灼才不会赶爹爹走。”灼灼气哼哼地说着,眼泪还是滑了下来,但她的小脸上挂着笑容。灼灼把手里快被捏碎的糕点递到凤槃生嘴边,“爹爹吃。”
凤槃生一点不嫌埋汰地吃了,抱着灼灼回到翊坤宫,给她又擦了遍脸,然后带她吃饭。吃饭期间,灼灼叽叽喳喳地说起了昨晚在承乾宫的晚饭,小嘴儿忙得不行。为了让她闭嘴吃饭,凤槃生讲述起早朝的事。
当然,太过血腥的事被凤槃生略过去了。
征平帝是个很复杂的皇帝,他优柔寡断,刚愎自负。按常理,朝堂或者后宫会滋生出一批奸佞小人和佞臣,但他还多疑,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
无论是前朝后宫,只要冒头的势力或者有威望有能力的大臣,都会被他深深忌惮,然后以雷霆手段清除掉。
所以至今,朝堂百官都比较平庸,之间的联系也很松散,一旦遇上事儿,很难有效快速的组织起来做出应对。也是同样的原因,几位皇子斗得凶,但也没多大的势力,可以用菜鸡互啄来形容。
这也是凤槃生有发狂乱杀的前科还能这么快地暗中发展势力的一个原因,也是征平帝在他初露锋芒时就无法将他拔除的一个原因,当然,也是原书中凤槃生能弑君屠杀兄弟的一个原因。
凤槃生,就是这群菜鸡里的白鹤、凤凰,他一出手,对征平帝对皇子们都是降维打击。
所以,早朝上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群保皇派的朝廷官员联合起来讨伐凤槃生,被他身后的官员骂回去。
保皇派试图用仁义道德和名声来威胁凤槃生,厉王一派将凤槃生在民间的仁善名声描述出来,气得保皇派跳脚。
保皇派的大儒、老臣试图以死相逼,凤槃生这次亲自说话了。但他不是妥协也不是劝告,而是让侍卫进殿,帮助几位大儒和老臣以死明志。
不仅如此,凤槃生还在群臣中随机挑选了十几位叫嚣得最大声的官员,发出了死亡邀请。
在死了一批人后,奉天殿的地面都被血染红了,群臣终于安静了。但他们不是放弃了,而是准备使用最激烈最有效的手段了——杀了凤槃生。
这也是几位皇子连夜商议出的对策,因为凤槃生真的太强太优秀了,有他在,就没有其他人继位的可能。所以他们要先合作把凤槃生杀了,再慢慢争。
于是,早朝上到一半,奉天殿外面就传来了厮杀声。楚王等不及结果,或者他认为己方必胜,所以当场拔剑想要偷袭凤槃生,却被凤槃生夺剑后挑断了双手手筋。
而此时,奉天殿外面的厮杀也停止了,御林军将军赵承祖进殿禀报。征平帝、保皇派和几位皇子派的官员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下一秒就看到他跪在了凤槃生面前。
听故事听上头的9972激动地想,这个它知道!赵承祖是凤槃生的人,隐藏得特别好,从没有提前暴露过,在每一次宫变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只有灼灼有些接受不了,那个可凶可凶的人、还看着爷爷欺负爹爹的人,怎么会是爹爹的下属呢?不过,这次赵承祖帮了凤槃生,灼灼决定不再讨厌他了。
这时候,灼灼已经吃完了饭,她对凤槃生成功完成了一次宫变没什么感受,她说,“爹爹,我们回家好不好,我还没见过我们家呢。”
第47章
要不怎么说真诚最能打动人呢,“我们家”三个字真的是最柔软最暖心的字了。凤槃生本来因为回忆糟心事而有点外溢的戾气瞬间散了干净,他笑着说:“不急,等白术给你的脚换了药再走。”
灼灼晃着小脚丫,“我觉得不疼了。”
“不疼了也要等大夫看过才行。”
凤槃生曾有过一段刀口舔血的生活,受过最严重的伤是从左肩到右腹的刀伤,当时肠子都流出来了,他眼都不眨地塞了回去才昏迷,半死不活半个月在鬼门关走了无数遭,但硬是扛了过来。
但现在,灼灼身上有个小擦伤凤槃生都放不下,是那种理智上知道不会有事但心里就是忍不住惦记着,他觉得这种情感十分有趣,他有二十年没体验过了。
小孩子恢复得快,而且脚泡挑破了就不会疼,一夜过去其实灼灼差不多能下地走路了,只是有人抱着,她就没主动说要自己走。
白术还以为凤槃生叫他过来是因为灼灼昨晚累到了身体酸痛,听了凤槃生的担忧,他内心无语地给灼灼检查了一遍,她磨破的地方都长了一层薄薄的皮肤了。
但白术深谙为臣之道,不会直说灼灼没事了,他说:“小姐身体康健,这几日注意不要太多跑动即可。”
小孩子活泼好动,肯定是不可能被限制行动的,但凤槃生这个老父亲实在担忧又不能阻止灼灼玩耍,有白术这句很有权威的话就正好,在灼灼玩儿疯了的时候让她停下休息,还能在她不开心的时候甩锅。
然而,小孩子的行为和想法,很难被大人预料到。
灼灼在看到马车的时候,突发奇想,“爹爹,我要骑大马。”
凤槃生第一反应是灼灼要骑他脖子上,下意识就把灼灼举起来,感受到她往马的方向倾斜的力道才恍然大悟。他重新把灼灼抱在怀里,和她打商量,“这里的马太大了,是大人骑的,到家了爹爹给你找小马怎么样?”
“还有小马!”灼灼惊喜。
“对,跟灼灼一样是小孩子的小马,你挑一匹喜欢的,你们可以一起长大。”
灼灼兴奋地答应了,只是她根本没坚持到厉王府,就在凤槃生怀里睡着了,醒来就把小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朝野内外都被凤槃生强力镇压,大家都等着他逼征平帝写下禅位诏书然后麻溜地恭迎新帝登基呢,没想到他下了早朝就回厉王府了。
这什么意思啊?又是火烧天牢,又是屠杀朝臣,又是威胁征平帝,就是为了发疯宣泄情绪?凤槃生这么不为权势所动的吗?
大家都好迷惑,但有些人希望凤槃生赶紧给出个明确的指示,有些人已经开始揣摩“圣意”了。
就厉王这“兵变”变得举重若轻的样子,他早就有能力逼宫了。他之前不这么做,也不像是心慈手软顾念什么亲情的,大概就是为了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但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所以就不想等了。
但大周推行儒家思想,做什么都讲究礼法,这好端端的征平帝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厉王能随便说“我要当皇帝了你给我下去”吗?那肯定不能,那会被后世骂死。
所以,厉王要当皇帝,但不是他想当,而是朝臣想他当皇帝,天下万民想他当皇帝。厉王当皇帝,是众望所归,他不得不当!
那征平帝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写了禅位诏书,在这之前,他要先写罪己诏,他有罪,他要退位让贤。厉王在万民请愿、群臣逼求的情况下,取而代之,那是名正言顺为国为民。
想到这些后,群臣的行动力超强,立刻就派人去大周境内各州县收集万民伞,还有德高望重的老臣在丞相的带领下请出了皇室宗老,让宗老去劝征平帝写罪己诏。
之所以这么迂回,是群臣认为,想要皇位毫无瑕疵地完美地让渡给厉王,从那天早朝结束之后,就不能再有流血事件发生,要和平的、温和的完成这件事。
征平帝是用什么心情面对变了脸的臣子和宗老的,外人不知道,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凤槃生完全不管外界的风风雨雨,只在王府里陪着灼灼悠闲度日。
厉王府不如皇宫大,里面的景色也不如皇宫精美,但因为凤槃生曾在这里装了九年的废物,所以有很多他的生活痕迹。灼灼这些天就像是寻宝一样到处逛,每每发现凤槃生留下的东西就很惊喜。
这天,灼灼跑到一处空旷的大广场,她问秋雨这里是做什么的,秋雨说这是演武场。
那九年,凤槃生和留在府中的侍卫不能光明正大地在这里练武,他就让大家在这里比赛蹴鞠、赛马、投壶等,以玩乐的形式练习武艺。
不过光靠这些是不够的,暗卫侍卫都是轮换着守卫王府的,大家真正的训练场所是在京城外的一座山里。
秋雨指着演武场中间的旗杆,说:“旁边有个木桩,是之前的旗杆被砍断后留下来的。”
灼灼说:“是爹爹砍断的吗?”
“是的,主子习武很有天赋,力气也远超常人。”秋雨语气崇敬,凤槃生幼时艰难,身体亏空,刚回大周时还没有八岁的孩子高,但他身上姜家的血脉让他拥有不凡的战斗力。
灼灼一听,就要跑过去看看那个木桩,跑近了,才发现比武台后面有个人。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了,“沈叔叔,你变了好多。”
在灼灼的记忆里,沈行云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又十分喜欢说话,还很喜欢她,是个很明亮的角色。但现在,沈行云虽然外表光鲜,笑容依旧,却由内而外地散发着迷茫,像是被困在了没有出口的地窖里。
沈行云苦笑,“见过小郡主,人都是会变的。”
“哦。”灼灼没有要走的样子,就在那看着沈行云。
沈行云仿佛是被那澄净的视线看透了一样,逐渐不自在起来,他内心嘲笑自己如今连个孩子都不如,正要离开,又被灼灼叫住了。她稚气地说:“沈叔叔,你现在和爹爹不是好朋友了吗?”
沈行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以前以为自己和凤槃生是知己好友,但近些年越来越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不同,现在他都不敢确定凤槃生有没有把他当过朋友了。
过了会儿,见灼灼一直等着他说话,沈行云有些无奈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吵架了,不一起玩儿了。”灼灼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算是吧……”沈行云想要含糊过去,又觉得很不甘心,干脆对灼灼说:“我发现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还有没有心?”
说到最后,沈行云有些激动,即使在火烧天牢那晚,他都没想到凤槃生会屠杀朝臣。
灼灼被吓到了,退到秋风秋雨中间,还不忘说:“我爹爹有心的,噗通噗通跳。”
沈行云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但还是痛心疾首地说:“有心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说完就后悔,他不该跟孩子说这些,但是不等他岔开话题,就听灼灼很疑惑地说:“有心就不能杀人吗?我爹爹又没有乱杀人。”
这话如当头一棒,沈行云瞬间从迷障中清醒过来,头脑清明。他一直在纠结凤槃生杀人的事,但他忘了,权力更迭哪有不死人的。
凤槃生是杀了一些人,但他避免了更多人的死亡。因为皇位更替向来都是不死不休的,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那胶着的争斗就会把越来越多的人拖入死亡漩涡。
凤槃生的做法,看似残忍冷血,实则是最迅速有效的镇压。
想通这些,沈行云仰天大笑,枉他自诩聪明,却还没有三岁稚童看得清楚明白!笑完,沈行云向着灼灼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小郡主指点迷津,感激不尽。”
9972旁观了沈行云的自我攻略,略有些心累,很想大声告诉他,他的纠结和忧虑都没错,凤槃生真的会变成嗜杀成性的暴君!
但是吧,观察了这些天凤槃生和灼灼的相处,9972觉得他有很大的可能改变的,也不能算是灼灼说错了。唉就这样吧,别多想了,当个无欲无求的咸鱼最快乐。
灼灼满脸迷惑,觉得沈行云这一会儿低落一会儿大笑的状态不好,就关心地说:“沈叔叔,你去找我爹爹吧。”让爹爹把白术叔叔叫过来给你看看病。
“是,属下是要去找王爷道歉。”沈行云越发佩服灼灼了,“属下先行一步。”
灼灼歪了歪脑袋,有点担心沈行云,但9972说他不会有事的,她就没有跟着回去,而是兴致勃勃地研究木桩去了。
木桩的切口平齐,一看就是极大的力道一下子砍断的,灼灼绕着木桩转了好多圈,不停地说爹爹太厉害啦。
演武场没有树木遮挡,灼灼在这玩了一会儿就晒得满头大汗,她又跑到小湖边看锦鲤,边看边流口水的那种。但是她昨天已经吃了一条了,今天不能再吃了。
不是凤槃生小气,是灼灼不知道咋回事,在这个世界就痴迷上了各色锦鲤。她年纪小,一种东西吃多了容易腻在心里,这样会导致她以后再也不想吃这个东西。
虽然这没啥科学依据,但是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忽然就完全不喜欢吃了,也是挺难过的一件事。而且光是从营养均衡的角度出发,也不能让灼灼顿顿吃鱼,所以凤槃生就给她做了限制,只能三天吃一条。
但是,小孩子想吃东西的时候,能想出来一万个理由。
昨天,有条锦鲤抢食,一甩尾竟然跳到了岸上,灼灼说,是胖鱼鱼自己跳上来的,鱼鱼想让她吃。
前天,有条锦鲤在抢食时被同伴顶翻了,灼灼说,是鱼鱼翻肚皮死掉了,不吃可惜了。
大前天,有条锦鲤的尾巴拍在了灼灼手上,灼灼说,鱼鱼用尾巴打她,她要把它的尾巴吃掉。
……
总之,灼灼天天吃鱼,今天她会想出来什么理由呢?
没一会儿,灼灼双眼放光地说:“秋雨姐姐!沈叔叔跟爹爹和好了,吃条鱼庆祝一下!”
书房里,凤槃生刚听完沈行云的大段心里剖白、自我检讨和效忠宣言,就有侍卫来禀报,“主子,小主子又捞了条锦鲤上来,已经送往厨房了。”
凤槃生放在桌案上的手动了下,下意识看向沈行云。
沈行云没想着凤槃生会立刻原谅他这个在友情和事业上双重动摇的“叛徒”,还以为凤槃生在暗示他夸夸灼灼。这有何难,他都不用打腹稿,深吸口气就要开始夸,却听到凤槃生说:“中午留下吃饭吧。”
“啊?”
凤槃生平静地说:“多吃鱼。”
他已经吃够了,今晚连夜就把这个破湖填平了,湖里的臭鱼都扔出去,以后厉王府的厨房里不许出现鱼,虾也不许,水里的东西都不许!
第48章
为了庆祝,灼灼把她盯了好多天的、小湖里最胖的一条花锦鲤捞了上来。这条锦鲤的体型,是一上桌就让老父亲绝望的程度,幸好今天有客人。
凤槃生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好客过,吃饭时说了好几次让沈行云多吃鱼。
沈行云是个人精,很快就看出了凤槃生的艰难处境——灼灼喜欢吃锦鲤,湖里的锦鲤又都被养得又大又胖,小孩子每次尝两口鲜就不吃了,但是她好喜欢不舍得给别人吃,就只能让老父亲吃了。
每天一条胖鱼,凤槃生如果这顿不饿,都吃不完、硬吃吃到撑。连着吃了七八天,他看到鱼就饱了,想起湖里的锦鲤就冒杀气。
但是凤槃生想结束这样的苦难生活也很简单,他不吃就行了,谁还能掰开他的嘴硬塞进去吗?问题是吃鱼的时候,灼灼给的情绪价值太足了,一直夸夸夸,老父亲根本顶不住。
本来凤槃生是想让沈行云分担胖鱼的,但当灼灼开始对沈行云也夸夸之后,他看向沈行云的眼神就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听闻最近很多朝臣拜访常平侯府,你不回去待客吗?”
“王爷,我现在回去客人也该走了,明天再说吧。”沈行云熟练地挑好刺,把一大块鱼肉塞*嘴里。这鱼并不怎么好吃,岁数太大肉都老了,也不知道灼灼怎么这么爱吃。
这样想着,沈行云再次把筷子伸向花锦鲤,在快夹到的时候,凤槃生的筷子也到了。出于尊卑礼仪,沈行云不着痕迹地转变方向,去夹别的菜。
很快,沈行云怀着为上司兼好友分忧的想法,再次去夹鱼肉。然而,凤槃生的筷子又一次赶到,沈行云只好再次改变方向去夹别的菜。
但这次,沈行云懂了,这两次不是巧合,是凤槃生不想让他吃了。沈行云看看挨到凤槃生身边给他加油鼓劲的灼灼,又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甚至有些享受地吃鱼肉的凤槃生,就很无语。
咱就说,凤槃生你是不是宠太过了啊,你耳根子这么软吗?几句好听话竟至于此!
唉,沈行云放下筷子开始喝汤,吃锦鲤这种甜蜜的烦恼,还是让凤槃生独自承受吧。
不过,经过这顿饭,本来对凤槃生的性格还有些隐隐担忧的沈行云完全放心了。就算以后凤槃生被权势腐蚀了心,只要灼灼在,他就一定会守着底线。
等沈行云告辞,凤槃生带着灼灼躺在软塌上消食困,灼灼趴在他腿上看着他,忽然用哄宝宝的语气说:“爹爹现在开心了哦。”
“嗯?”
“爹爹在吃饭的时候,不太开心,因为沈叔叔吃了鱼肉。”灼灼对凤槃生的情绪变化挺敏感的,主要是他也不会在她面前掩饰,她再一观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凤槃生忽然就有点窘迫,但他很能端得住,淡定地说:“是沈行云在这太吵了。”
灼灼疑惑地说:“可是沈叔叔没说几句话,今天爹爹话很多,一直让沈叔叔吃鱼。”
“……爹爹只想和灼灼一起吃饭。”狡猾的大人在说不过时,开始打感情牌。
灼灼甜丝丝地说:“我也喜欢跟爹爹一起吃饭。”
话说到这了,凤槃生忍不住问,“灼灼很喜欢秋雨白术他们,都没舍得让他们吃锦鲤,为什么今天愿意让沈行云吃?灼灼喜欢沈行云和喜欢爹爹一样多吗?”
最后一句话,凤槃生的语气酸溜溜的。他想起来初遇时,灼灼就很亲近沈行云,只不过后来分开走了,她身边只有他,才慢慢跟他亲昵起来。如今久别重逢,凤槃生心中升起危机感。
灼灼扁扁嘴,委屈地说:“是爹爹让沈叔叔吃的,爹爹是不喜欢吃吗?”
凤槃生一噎,确实是自己理亏,他赶紧说:“爹爹喜欢吃。爹爹让沈行云吃鱼,只是待客之道,主人家习惯把最喜欢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咱们就是客套客套,但是谁能想到沈行云真的就大口大口吃起来,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凤槃生还没做皇帝,就已经学会皇帝级别的甩锅了。这话要是让沈行云听见,八成要吐血气死。他把凤槃生当兄弟,凤槃生把他当大冤种。
因为太心虚,凤槃生还一本正经地教育起灼灼,“灼灼,以后我们去别人家做客,如果不是自己很喜欢,不要接受别人的心爱之物。”
9972吐槽,自己很喜欢就可以接受了是吧?哪有这样教育孩子的爹,别人都是教“君子不夺人所爱”!
灼灼哪是诡计多端的大人的对手,被凤槃生这么一绕,乖乖受教后已经忘了要找他算账了,只记得他们之前在说锦鲤的事。她想了想,说:“锦鲤是爹爹喂大的,灼灼跟爹爹一起吃。”
天真可爱的一句话,听在凤槃生耳朵里就是:不是不够喜欢秋雨她们所以不给吃,也不是太喜欢沈行云所以让他吃,只是因为锦鲤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别的人都是外人。
凤槃生酸溜溜的心立刻就给抚平了,他淡定地心花怒放了,摇着扇子说:“爹爹还养了许多别的东西,孔雀、锦鸡、蛇、鹿、小兔子,灼灼想吃吗?”
灼灼稚气地说:“它们长得好看吗?锦鲤每一条都不一样呢。”
凤槃生摇扇子的手一顿,好像明白为什么灼灼对锦鲤这么执着了,他笑着说:“因为每条锦鲤都长得不一样,所以每条都想尝尝味道吗?”
“是的呀。”灼灼点头,有些苦恼地说:“锦鲤不是很好吃呢,好多好多鱼刺,每条的味道也差不多。”
对此,凤槃生很有发言权,这个味道差异,大概就是每条锦鲤的年份不一样,肉柴的程度不一样。想来每次他吃鱼的时候,灼灼给他加油吹彩虹屁,就是觉得他能把这么难吃又不好吃的鱼吃干净太厉害了吧。
不过,误会解除,可喜可贺!凤槃生简直要喜形于色,他正要说“既然这样,那以后就不吃了”,就听灼灼奶声奶气地说:“但是爹爹喜欢吃,每次都能吃完。”
凤槃生:“……”
凤槃生笑着说:“对,爹爹喜欢吃。但也不能天天吃,灼灼要营养均衡,爹爹也要。而且湖里的锦鲤就那么多,一直吃,吃完了怎么办呢?我们要天人合一。”
“唔。”
凤槃生不给灼灼思考的时间,“灼灼知道什么是天人合一吗?农民收获稻谷后,不会全部卖掉或者吃掉,要留一部分做种子,等着来年播种。猎人打猎时,会放过怀崽的母兽。渔民在捕鱼时,会用孔隙很大的渔网,把小鱼漏出去,还有的地方,会在每年春夏停止捕鱼。”
“这就是天人合一吗?”
“这是天人合一,但天人合一不止这些。”
灼灼软乎乎地说:“我娘抓到过一只肚子里有宝宝的小鹿,她把小鹿放走了。我娘说,如果现在杀了小鹿,她肚子里的宝宝就不会长大。如果所有的小鹿宝宝都在肚子里被杀死了,以后山上就没有小鹿了。”
凤槃生第一次听灼灼说她和吴静秋的相处,心情略微复杂,“你娘说得对。”
灼灼受到鼓励,继续说:“把稻谷留着做种子,是为了让种子长大,长出更多稻谷。渔网把小鱼漏出去,是为了让小鱼长大,生下更多的鱼。”
“对,就是这样,灼灼真是太聪明了,灼灼会举一反三了。”凤槃生内心的骄傲要满溢出来,恨不得宣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灼灼有多优秀。
灼灼疑惑地问:“那为什么春天和夏天停止捕鱼呢?”
凤槃生说:“因为这是大部分鱼交.配产卵的季节,渔民停止捕鱼,让鱼繁衍后代去了。”
“哦,我懂啦。”灼灼眼睛亮晶晶的,浑身洋溢着接收到新知识的快乐,“大家都好聪明呀。”
“灼灼是最聪明的,是爹爹的心肝宝贝。”凤槃生肉麻的话飘到窗外,候着的侍卫侍女和暗处的暗卫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灼灼礼尚往来,稚气地说:“爹爹也是灼灼的心肝宝贝。”
杀人不眨眼的厉王殿下被哄得心都化成一滩水了,美得冒泡儿,早就忘了自己东拉西扯是为了什么了。
灼灼没忘,灼灼说:“所以,爹爹说,湖里的鱼不能天天吃,现在是夏天,要等它们生鱼宝宝,生完了才能吃。”
“对对对!”终于等到这句话的卑微老父亲激动的连连同意,“我们等秋天了再吃。”
“秋天是什么时候呀?”
“树叶变成黄色从树上落下来的时候,就是秋天。”
“小草会变成黄色吗?菜菜会变成黄色吗?”
“小草会留下种子,干枯死掉,等到明年春天,种子会发芽长成新的小草。菜菜也会死掉,但是会有专人在调温房里种植,灼灼还是要吃菜菜。”
灼灼是个小吃货,忧心忡忡地说:“别的也会死掉吗?秋天只吃菜菜和鱼吗?”
“每个季节都有时鲜,秋天有成熟的果子,有莲藕,有肥蟹。还有牛肉羊肉这些肉类,干果、果脯之类的,是每天都能吃的。”
“唔,我要吃莲藕……”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在虫鸣中睡着了。
灼灼醒来的时候,凤槃生正在窗外的榆树下看书,风吹下榆钱落在他的肩膀上又被他轻轻拂下去。这一幕让灼灼看呆了,只模糊地觉得,凤槃生好像很少很少有这么平和温柔的时候。
灼灼没出声,凤槃生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含笑看了过来,声音轻柔:“睡醒了吗?”
“醒了。”灼灼打了个滚儿,完全清醒了,但她赖在软塌上不起,歪歪扭扭地伸着胳膊,软乎乎的撒娇,“爹爹抱。”
凤槃生也惯着灼灼,放下书过来,先拿起脚塌上的鞋子给她穿上,这才把人抱到院子里,说:“爹爹答应给灼灼的小马,今天都送来了,去看看吗?”
第49章
小马是什么,这几天过得很充实的灼灼想不起来了。
9972倒是记得,但那天到了王府没有看到小马,它以为凤槃生不会再提,没想到他是默默去收集小马品种去了。只是随口哄孩子的一句话,他却这么认真。
凤槃生笑着说:“忘了就忘了,现在你想要小马吗?”
“要!”灼灼已经期待上了,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开始发问:“小马有黑色的吗?有枣红色的吗?有白色的吗?有白一块黑一块的吗?”
这些都是她见过的大马的颜色,说着说着,她就想起来以前看过的动画片,“有彩虹色小马吗?小马的头上有角吗?小马的背上有翅膀吗?”
已经是个成熟的老父亲的凤槃生面对此等问题,依旧稳稳地回答,“爹爹还没有找到彩虹色小马,但是我们可以给小马穿彩虹色的衣服。你想要小马头上长什么样的角?牛角鹿角行吗?还有翅膀,想要老鹰的翅膀鸽子的翅膀?”
“牛角好看吗?鹿角好看吗?”灼灼又苦恼又好奇,“老鹰和鸽子的翅膀是什么样的?爹爹,我想不出来。”
“这些动物,王府里都有,爹爹带你去看。”
厉王府有个百兽园,里面有老虎狮子豹子狼等猛兽,有梅花鹿羊松鼠兔子等萌物,还有大象长颈鹿等大体型食草动物。新送来的小马要先让灼灼挑选一匹当宠物,所以没送去马场,送到了百兽园。
灼灼到的时候,小马们正在草地上自由活动,有的在悠闲地吃草,有的警惕着四周,有的被不远处的野兽吼叫声吓得发抖。灼灼小小的“哇”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最后蹲在草地上看着小马。
小马们都注意到了陌生人的靠近,见没有威胁就继续之前的事情。
只有一匹白色的小马与众不同,它看一眼灼灼,啃两口草,看一眼啃两口草。看得时间越来越长,最后草也不吃了,干脆就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灼灼。
灼灼也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小白马,盯到眼酸,她抬手揉了下眼睛。再看就发现小马忽然扬起前蹄,甩着脑袋,像抽羊癫疯一样蹦蹦跳跳来到面前,然后站定,用大脑袋轻轻把灼灼顶翻在地上。
“呀。”灼灼躺在草地上,看着上方的大脑袋,猛地伸手搂着小马的脖子想把它拽下来。然而小马虽然是小马,却比灼灼重也比灼灼力气大,她拽了好几下,小马纹丝不动。
但是小马很通人性,它自己顺着灼灼的力道垂下头,然后四肢弯曲趴卧在草地上,在灼灼开心地笑起来时,它又用脑袋把灼灼顶的翻滚了一圈儿。
“哈哈哈哈……”灼灼滚远了,她爬起来跑回去。但刚靠近小马,它又把她顶翻在地,然后再顶着她翻滚一圈儿。
围观的众人:“……”
这匹马在逗孩子?是不是太聪明了?
灼灼又一次爬起来跑回去,这次她没有跑到小马的脑袋旁,而是跑到它后面,然后猛地拽住它的尾巴,惊得小马立刻站立起来,也惊得众人和9972一跳。
然而下一秒,小马只是焦躁地原地踏了几步,并没有用后蹄子踢灼灼。
灼灼并不知道自己和危险擦肩而过,她一手拽着马尾,走到小马圆鼓鼓的肚子旁,另一手努力拍了拍它的脖子,稚气地说:“你不要再顶我了,我们一起玩儿吧。”
小马听不懂,只是用清澈的大眼睛望着灼灼,轻轻打了个响鼻。灼灼就当它同意了,快乐地说:“我们玩儿骑大马吧,你趴下来,我骑你!”
9972欲言又止,虽然灼灼是它的宿主,但这也太欺负马……嗯,小马也没有提出反对呀。
灼灼拍了拍小马的肚子,它没有动,她又蹲下来抱着它的腿试图让腿弯曲。小马有点烦躁,但始终没有踢灼灼,也没有把腿拽回来,还在折腾了一会儿后神奇地领悟到了灼灼的意思。
小马重新趴卧在草地上,任由灼灼往它身上爬。爬了半天,灼灼终于趴在了小马的背上,然后一阵摇晃,被小马驮了起来。
“爹爹!”灼灼搂住小马的脖子,兴奋地看向凤槃生。
凤槃生一直紧盯着灼灼和小马的互动,生怕小马突然踢她,现在她成功骑上去了……她成功趴到了马背上,说明小马是认可她了,会在互动中保护她。凤槃生松了口气,看着灼灼和小马玩耍。
小马身上没有马鞍,灼灼也没有太多力气固定身体,没一会儿就累了,她又废了一番功夫让驮着她四处走动的小马趴卧下来,然后,灼灼顺着小马鼓鼓的肚皮滑到草地上。
“小……”灼灼刚要跟小马说话,就看到一匹棕色的小马忽然跑过来冲着小白马尥蹄子,小白马刷的一下站起来,和小棕马打了起来。
不远处的凤槃生立刻过来抱着灼灼远离战场,拧着眉看着打架的两匹马。灼灼把小手拢在嘴边,大声喊:“不要打架啦,打架不是好孩子!”
9972忽然有种微妙的即视感,像是为了争夺玩伴大打出手的小男孩儿。这么一想就刹不住车了,刚才小白马老是把灼灼顶翻,可以类比熊孩子拽女生头发,小白马驮着灼灼散步,可以类比牵着小伙伴炫耀。
9972扫描了一下小白马和小棕马的性别,都是公的。
啧,小小年纪不学好。
凤槃生在这一刻和9972对上了脑回路,看这两匹小马极其不顺眼,在灼灼让他去拉架的时候,他说:“它们俩喜欢打架,太坏了,灼灼不要和它们玩儿了好不好?”
灼灼“啊”了一声,疑惑地说:“那我跟谁玩儿啊?”
凤槃生想说可以跟爹爹玩儿,但猛然意识到,灼灼需要的是同龄的玩伴。
同龄人好找,王府的下人里就有好些和灼灼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但因为身份的差距,这些孩子就算和灼灼一起玩儿也不会有平等的交流,所以只能找勋贵家的孩子。
凤槃生开始秘密考察同派系官员的家风和品行,筛选出合格的人家,再剔除主母品性不行的人家,之后从嫡子嫡女中选出相貌和性格上佳的,然后举办了一场宴会,让他们都来。
这时候,临近七巧节,京城里朝臣、皇氏宗族和征平帝的对峙已经进入僵局,一直对外保持沉默的厉王府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办宴会,自然又引起各方势力的诸多思量。
但自己想再多,也没有找知情人打听来得周全。作为追随凤槃生十多年,在厉王一派中地位颇高的人员,沈行云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沈行云也无意吓唬这些朝臣,态度很好地说:“大人不必烦扰,届时带着家人一起赴宴即可。”
他是想宽慰一下这位大臣,没想到这个大臣脸色刷一下白了,颤着声儿问:“是不是臣等办事不力,王爷不悦?但老臣的妻儿是无辜的,求王爷开恩呐!”
最后一个字说完,大臣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要给沈行云行礼,“请沈大人转告王爷,再宽限些时日,臣等定然会将罪己诏呈到王爷面前。”
沈行云赶紧把比他爷爷年纪都大的老臣扶起来,安抚了好一阵才把人送出去。他擦了把头上的汗,还没有坐稳,又听家丁来禀报某某大人来了。
对此,沈行云只想仰天长叹,凤槃生你清高,你给女儿找玩伴就找吧,你弄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最后被搅得焦头烂额的是他们这些可怜的下属。
大人们的风风雨雨影响不到灼灼,她这些日子沉浸在百兽园的快乐里,经常吃完饭就风风火火地跑到百兽园,跟小白马小棕马一起去招惹猛兽祸害萌兽,简直成了所有动物避之不及的一大害。
本来就看小白马小棕马不顺眼的凤槃生每次看它们俩的眼神都带着杀气,甚至还私底下找了两匹和它们外表一样的小母马,就想着偷偷把它们换掉,但又担心灼灼能认出来,所以迟迟没有实施。
这天,灼灼起床,刚从厢房里出来,就看到凤槃生在院子里练剑,剑风带起落叶,一片肃杀之气。灼灼看得入了迷,连跑过来蹭她的小白马小棕马都没顾上,啪啪鼓掌,“爹爹好厉害!灼灼要学!”
凤槃生收了剑,说:“你现在还小,等六七岁了如果还想学,爹爹给你请师父。”
“六七岁是什么时候呀?”
“灼灼现在三岁四个月,再过三年就够了。”
这个说法很形象了,灼灼立马体会到了六七岁是遥远的未来,她纠结了一会儿,抱着凤槃生的腿撒娇,“那爹爹天天练剑给灼灼看。”
凤槃生顺手把灼灼抱起来,笑道:“爹爹本来就是每天练武,是灼灼贪睡,每次起床爹爹都练完了。”
“唉?”灼灼抬头望天,“今天灼灼起早了吗?”
凤槃生被可爱到了,蹭了蹭灼灼的小脸蛋儿,叹着气说:“不是灼灼起早了,是爹爹在等灼灼呢,灼灼这几天一起床就跟小马玩儿,爹爹好想灼灼。”
本来躲着说“爹爹出汗臭臭”的灼灼不躲了,心虚地往左瞟,看到了小白马,她赶紧往右,看到了小棕马。好了,更心虚了。灼灼搂住凤槃生的脖子,大声说:“爹爹,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呀?我好饿好饿好饿!”
凤槃生报了菜名,都是灼灼喜欢的,又说:“今天我们去别院玩儿,一会儿吃完饭灼灼不要急着跑。”
灼灼下意识看向小白马小棕马,凤槃生微笑着补充,“不方便带它们。好可惜啊,灼灼现在就跟它们道别吧。”
第50章
栖霞别院是姜皇后的私产,举办了无数被勋贵们追捧的宴会,后来到了凤槃生名下,已经有近十年不曾对外开放。
如今受到邀请的贵人们没有心思自得,一个个都忧心忡忡,仿佛不是去赴宴而是去赴死。贵人们带来的稚童不懂父母亲的沉重心情,被别院里美不胜收的景色吸引。
侍女将赴宴的宾客领到花园外的月亮门,候在这里的管事笑容和善地说:“王爷有吩咐,只有孩子能入秋声园,请李大人和李夫人到春明园赏美景品美食。”
刚站定的侍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李大人和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极力隐藏的惶恐不安,心里止不住地想,难道厉王久等不能如愿干脆狂性大发,要对小孩子下手了?这真是杀人诛心,是天底下最恶毒的手段!
李夫人抱紧女儿,李大人把夫人孩子揽进怀里,勉强笑着说:“下官忽然有些不适,唯恐在王爷面前失仪,所以……”
“爹娘,你们看那里!”李夫人怀里的小女孩儿忽然指着花园说话,“小仙女!”
李大人和李夫人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黄衣服的漂亮小女孩儿从菊花丛里跑出来,笑着追一只蝴蝶,她的头发上和衣服上沾了菊花花瓣,像是无忧无虑的菊花小精灵。
很快从不远处跑过来两个小男孩儿一起追蝴蝶,其中一个蓝衣服的六岁左右的样子,大概已经开始习武,眼疾手快地捏住了蝴蝶翅膀,笑呵呵地递给黄衣服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小心翼翼接过蝴蝶,手一松,把蝴蝶放走了,她又笑着去追,然后蝴蝶又被蓝衣服男孩儿抓住了,他还用罩在衣服外的纱衣把蝴蝶兜住,得意又期盼地把蝴蝶捧到小女孩儿面前。
然而小女孩儿气哼哼地说了什么,就跑走了。
李大人李夫人,和花园里的两个小男孩儿一样摸不着头脑,就听他们的女儿气呼呼地说:“坏哥哥欺负妹妹,我帮妹妹打他们!”
“玉儿,哥哥怎么欺负妹妹了,娘亲只看到哥哥帮妹妹捉蝴蝶。”
“坏哥哥抢妹妹的蝴蝶,妹妹要追蝴蝶,不要捉蝴蝶!”良玉踢着腿让娘亲放她下来,刚站稳就冲进了月亮门,大喊一声,“你们两个,站住!”
李大人和李夫人急了,想追进去把女儿抱出来,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看着管事温和的笑容,李大人在官场上保命的本能忽然冒了出来,他深深看了眼跑进花园里的女儿,拉着李夫人跟着侍女走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春明园的观景亭可以看到秋声园,他们要赶紧过去抢位置。
灼灼不想跟总是捉蝴蝶还听不懂话的笨哥哥一起玩儿,但是她没跑多远,两个男孩儿就追了上来,还很委屈地说:“妹妹,你为什么跑啊,蝴蝶在这里。”
蓝衣服男孩儿捧着蝴蝶给灼灼看,他一直维持着用纱衣包蝴蝶的动作,又出了一头汗,明明衣衫不整很狼狈还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像是被主人欺负了的小狗儿,“这样包住就不会不小心放走了。”
灼灼也不好冲他发脾气了,踮着脚把他手里的蝴蝶放了,在他又要去捉的时候说:“你不许抓了。”
男孩儿收回手,疑惑又委屈地看着灼灼,灼灼正要说话,忽然一个粉衣服的小女孩儿像小野猪一样冲过来,一脑袋把男孩儿撞倒在地上。同时,男孩儿的脚也铲到粉衣服女孩儿,她摔倒在他身上。
男孩儿很惨烈的“啊”了一声,在粉衣服女孩儿被灼灼和另一个绿衣服男孩儿拉起来后,他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神情悲痛地干呕了好几下。
三个孩子都吓到了,年纪最小的灼灼竟然是最冷静的,奶声奶气地说:“你哪里难受呀?”
其余两个孩子也跟着稳了下来,良玉自责又愧疚,呜呜哭着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死啊。”
绿衣服男孩儿说:“陆逐风,你别捂嘴了,吐出来吧。”
陆逐风摇头,挣扎着爬起来跑到花丛后藏起来,灼灼三人在后面紧紧追着,“你怎么了呀?我叫白术叔叔给你看病吧?”
根本不用灼灼叫人,随时待命的侍从已经带着太医赶了过来,一群人把陆逐风围住一通检查。最后得出结论,是陆逐风早上吃太多,被良玉正好压到肚子,差点压吐,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没事了。
深觉丢脸的陆逐风生无可恋,只直勾勾地望着远方,没有用手捂脸是他最后的倔强。
良玉可怜巴巴地道歉,灼灼小大人似的说:“不可以吃太多哦,要吃七分饱,吃撑对身体不好,会把肚皮撑破的。”
9972:[……]
明明她自己吃到喜欢的,也会停不下来,现在还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把它和凤槃生教育她的话拿来吓唬别的小孩儿。唉,怎么这么可爱呢。
陆逐风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另外三个孩子已经开始交换名字了,还要一起玩儿,就玩儿追蝴蝶的游戏。因为蝴蝶已经飞走不见了,绿衣男孩儿上官治就充当蝴蝶,被两个女孩儿追。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凑过来几个小孩子,哈哈笑着加入了灼灼他们,有的在前面跑,有的在后面追。
眼看着他们跑远,陆逐风顾不上羞窘,一跃冲了出去,“妹妹来追我,我跑得最快!”
灼灼看了一眼一下子窜到最前面的陆逐风就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上官治,努力追上去揪住他的衣摆,“我抓到你的尾巴啦!”
她想了想,超凶地嗷呜一声,另一只小手虚抓了一把空气塞进嘴巴里空嚼几下,稚气地说:“你被我吃掉啦,你不能跑了,你去树下面躺着,慢慢变成肥料。”
上官治不懂自己怎么变成肥料,但灼灼已经兴奋地去追另一个人了,他只好慢吞吞地找棵树,坐在地上发呆。
因为凤槃生不想灼灼去照顾年纪更小的孩子,所以她在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小,跑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在灼灼休息的时候,一起追人的小伙伴们也会停下来,跑远了的蝴蝶小朋友们就会跑回来看看他们怎么了。
就这样跑跑停停,所有的小蝴蝶们都被抓住吃掉了,大家又在大树下汇合。他们每个人都一身汗,年纪小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灼灼的肚子是叫得最响的,她坐在地上,小手托着脸蛋儿,“你们饿不饿呀?我想去找爹爹吃东西了。”
在众多小朋友回答之前,陆逐风说:“灼灼你不要走,我给你摘枣子吃。”
不远处有一棵硕果累累的枣树,陆逐风跑过去,抱住树干往上一跳,像猴子一样窜到了树冠上,他折了一根树枝沿着树杈把枣子全打了下去。
站在树下的小朋友被砸了一头一脸,惊呼着跑开,又惊呼着跑回来。他们哪见过树上下枣子,被砸疼了也顾不上,都兴奋得很。
陆逐风打完枣又灵活地下了树,把手里最红最大的一枝子枣递给灼灼,“你吃这个,又脆又甜。”
灼灼忙着和别的小朋友一起捡枣子,根本腾不出手接树枝,而且那根树枝都快比她高了,她想拿也拿不住。于是,灼灼甜甜地说:“谢谢哥哥,这是属于你的,爬树最厉害的小朋友的奖品,你要自己收好哦。”
“哦哦。”陆逐风觉得灼灼说得好有道理,但是他还是好想把这枝子枣子送给灼灼,可惜灼灼跑到良玉那边去了,他看到良玉喉咙里就泛酸水,没办法追过去,只能作罢。
每个小朋友都捡了好多枣子,闻着清甜的果香,想吃又不敢吃,毕竟他们都是家里的嫡子嫡女,精细养着,没谁吃过从地上捡起来的东西。但是让他们扔了,又舍不得。
怀着矛盾的心情,大家都看向灼灼,不知不觉中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9972分析,也许是因为别的孩子都是“我是来做客”的心态,只有灼灼是“这是我家”的心态,遇到什么事,她都下意识以主人家的心态做决定,渐渐的,大家就习惯听她的了。
“这样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灼灼把枣子在身上擦一擦,正要咬一口,9972说:[有的小孩子身体不好,这样吃容易生病,宝宝,带他们去洗洗。]
灼灼很赞同,把枣子放下,说:“我们太脏了,先去洗澡,洗完澡再吃吧。”
9972:[……我是说,去洗枣。]
“对呀,我们去洗澡。”灼灼在脑海里回答后,站起来喊:“秋雨姐姐,我们要去洗澡!”
秋雨等人带着一群搅弄的像泥猴子一样的小朋友去浴池,男孩儿在花园的东边,女孩儿在花园的南边,还给他们准备了水果糕点。等洗完了,迎接他们的是小半天没见的父母。
家长们已经明白了这场宴会的目的,一上午如坐针毡,就怕自家宝儿不小心惹了灼灼。还好灼灼很厉害,在一群比她大的孩子里稳占主动权,花园里有侍从和太医候着,也没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这会儿家长和孩子重逢,一方后怕担忧仿佛劫后余生,一方思念孺慕,差点双双抱头痛哭。
灼灼一看到凤槃生,半天的思念就如潮水般涌上来,她扑到凤槃生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软乎乎地说:“爹爹,我好想你。”
一直在看着灼灼,根本没发现她表露出思念之情的凤槃生笑着说:“爹爹也想灼灼,今天玩儿得开心吗?”
他脸上笑着,心里酸着,觉得这群小屁孩儿抢走了灼灼,简直比小白马和小棕马还可恶。
灼灼稚气地说:“开心。如果爹爹跟灼灼一起,会更开心。”
于是,偷偷关注着这对父女的人就发现,刚才还散发着可怕气息的厉王殿下如春风拂面,浑身都洋溢着快乐。
畏凤槃生如虎的朝臣们:“……”
难道,*厉王殿下是传说中的女儿奴?这么一想,他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呢,呵呵。
之后就是正常的宴会流程,栖霞别院以菊花闻名,有很多菊花做成的菜肴。灼灼靠在凤槃生怀里,指挥着他夹这个菜夹那个菜,还经常尝一口后说不好吃,让凤槃生把剩下的吃掉。
底下时刻关注厉王的朝臣们好怕凤槃生拍案而起手撕亲子,却发现他神情温柔,乐在其中。
朝臣们震惊到恍恍惚惚差点失态,但很快有脑子灵活的就反应了过来。以前的凤槃生油盐不进水火不侵,还心思莫测,大家都是提着脑袋办事,现在只要跟小郡主打好关系……
众人看向自家孩子,仿佛看到了一块块免死金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