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宴会之后,很快就到了七巧节。这是一个女性的节日,凤槃生以往很少关注,但灼灼的新朋友们纷纷邀请她出去玩儿,他就要了解一下这个节日了。
这一了解可不得了,七巧节本身没有问题,看看星星,祈愿心灵手巧,一群女孩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玩儿。有问题的是衍生出的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还有一些人在七巧节祈祷姻缘。
凤槃生完全无法理解大家对牛郎织女的同情惋惜,他代入的是王母娘娘的角色,他觉得王母不该一簪子划出一条银河,她该一簪子划开牛郎的脖子,他还觉得织女脑子有病。
这所谓的爱情太过可笑,以至于凤槃生都没有叮嘱灼灼的想法,但在知道灼灼满王府找葡萄架、要在晚上听牛郎织女鹊桥私会说悄悄话时,凤槃生忧虑得坐不住了。
放下公务,凤槃生匆匆找到灼灼,把她抱起来放到桌子上,耐心地问:“灼灼为什么要听牛郎织女私会?”
灼灼稚气地说:“我要给织女姐姐加油,让她打死牛郎!”她挥舞着小拳头,很是气愤,“爹爹知道怎么去鹊桥吗?我怕织女姐姐打不过。”
完全没想到灼灼会这样说的凤槃生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我们上不去鹊桥,不过灼灼不用担心,织女是王母的外孙女,是神仙,牛郎打不过她。”
“可是,牛郎带着孩子,织女会打不过他。”说完,她补充了句,“为什么呀?”
灼灼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牛郎带着孩子就能让织女回心转意,但讲故事的人这样说,好像是特别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认同的一件事,她就迷迷糊糊接受了这个说法。现在在凤槃生面前,灼灼就问了出来。
“因为织女在意孩子。”凤槃生趁机教育孩子,“但在意孩子也不能委屈自己。她应该求王母把孩子一起带走,即使不能带到天上,也要藏到牛郎找不到的地方去,不能留给牛郎威胁自己。”
其实凤槃生更想说的是把牛郎孩子和大黄牛都杀了以绝后患,一群糟心玩意儿。但现在灼灼太小,听多了打打杀杀的事不好,等长大点再跟她说。
灼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气呼呼地说:“牛郎是坏蛋,偷衣服,织女姐姐不要跟他玩儿。”
这明辨是非的能力,让凤槃生骄傲又欣慰,他说:“对,牛郎和大黄牛是自己没本事过好日子,就想拐骗一个勋贵家才貌双全的千金养他们,恬不知耻又堕落下流,这种人死不足惜。”
灼灼没听懂,但这段话听着就好厉害的样子,她小鸡啄米式点头,海豹式鼓掌,奶声奶气地附和,“都杀了,都杀了。”
因为自身的神奇经历,灼灼对死亡的理解和普通人不一样,在她心里,杀人和打人没什么区别。
而凤槃生是真的完全不觉得灼灼这话有什么问题,他叮嘱说:“以后灼灼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怕,也不要觉得丢人,爹爹永远会保护灼灼。任何伤害你的,你不喜欢的,违背你意愿的东西,爹爹都会让他们消失。”
灼灼天真又可爱地说:“我不怕呢,我连爷爷都不怕呢,我还能保护爹爹呢。”
在她的记忆里,征平帝还是京城最有权势的人,她连征平帝都不怕,当然不会怕别的啦。
凤槃生捧场,“灼灼真厉害,真棒。”
父女俩其乐融融,灼灼忽然稚气地说:“王母是神仙,为什么不打死坏蛋呢。”
凤槃生笑了笑,眼中闪过嘲讽,当然不是针对王母,是针对某些人,“因为神仙掌握着强大的力量,有守护苍生的责任,不能有太多私心。”
“啊?”
凤槃生用灼灼能理解的话解释了一遍,灼灼听了疑惑极了,“可是把坏蛋打死才能保护别人呀。”
凤槃生赞同,“灼灼说得太对了,那些找借口的人,要么是不想管,要么是不敢管。以后你会遇到很多心口不一的人,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去看他做了什么。”
“我知道啦。”灼灼摇头晃脑地说:“我不用听,不用看,我有爹爹,我可以问爹爹。”
凤槃生心花怒放,实力演绎心口不一,“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的,爹爹给你兜底就行了,爹爹不能管你一辈子。”
9972默默吐槽,还是很有希望管一辈子的,毕竟任务者很少会在一个世界活到自然死亡,要么是意外横死了,要么是完成任务离开了。
灼灼可可爱爱地说:“等我长大了,我管爹爹一辈子。”
凤槃生被哄得飘飘欲仙,甚至有种“有了这句话,这辈子值了”的满足和冲动。
解决了头等大事,凤槃生有心思找别人算账了,首当其冲的就是给灼灼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的人,以及可能存在的试图诱导灼灼的想法的人。
先在王府内排查,很快就抓出来两个被外人收买的小厮和婢女。不过他们没有参与七巧节的事,只是收了钱观察灼灼的喜好,幕后之人也被揪了出来,他们目前没太大坏心,就是想讨好灼灼。
凤槃生对这种事从不姑息,更何况是敢打灼灼的主意。手段严酷的把相关人员处理了之后,事情也有了结果,这个故事是一个来找灼灼玩儿的小孩儿讲的。
凤槃生为灼灼挑选的玩伴,最小四岁,最大六岁,因为太小了反而要灼灼去迁就照顾,太大了就容易滋生野心噬主,而这个小男孩儿是五岁。
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凤槃生是不信一个五岁的男孩儿能无意间记住牛郎织女的故事还主动讲给灼灼听的,所以他根本不听这家人的狡辩,把人丢给暗部审问。
事情不出所料,是这家人起了野心。
他们在栖霞别院就发现灼灼很受宠,很受重视。同时,灼灼也被养得很有主见,聪明活泼,遇事很冷静,还很勇敢会积极探索陌生环境、接触陌生人,即使被众星拱月般围着也丝毫不怯场。
灼灼很优秀,被家族倾尽资源培养的男孩儿,都鲜有能比上她的。但这样的人不好掌控,虽然她现在年纪小。不过她是女孩儿,还是个才这么大点的小女孩儿,对付她的手段可太多了。
都不用特意去做什么手脚,只要让她接触那些“正常”女孩子接触的东西,她就会长成他们希望的模样。
这家人的想法很好,牛郎织女是广为流传的神话故事,让他们家孩子讲给灼灼听,既能拉近距离、在一众玩伴中脱颖而出,又能驯化灼灼的思想。
即使被凤槃生发现了,小孩儿在七巧节讲牛郎织女是多正常的事啊,他们不信他能察觉端倪。
只能说,愚蠢的人总是会把别人当傻子。
凤槃生把这家人处理掉,又颇为忧心地派出了一批暗卫监视灼灼的朋友们及其家人。
之前负责调查这些人的信息的甘松下跪请罪,凤槃生倒是没有怪罪,“人心易变,一个人是好人,只是没有足够的利益让他去做坏人而已。”
相对的,只要做坏人的惩罚足够严重,坏人也会把自己变成好人。那家人的下场比较惨,凤槃生没有封锁消息,就是为了震慑那些心思动摇的人。
无论朝野上下如何动荡,灼灼这里依旧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每一天。
很快到了中元节,中元节要祭祖,一大早凤槃生就带着还没睡醒的灼灼进宫,和皇室宗亲以及朝臣们一起跟着征平帝前往太庙祭祀祖先。
祭祖是严肃庄重的事,但权势更动人心,在等待的时候,不停地有人往凤槃生身边凑,借口也各种各样。凤槃生大概是心情好,没有冷脸也没有赶人,但也不搭理人,只有关于灼灼的话才会给出些许回应。
灼灼刚被凤槃生喂饱了饭,趴在他怀里好奇地看着来搭话的每个人,像是在看戏一样津津有味,所以这些人夸她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显得很是高冷。
渐渐的,大家都拿灼灼当话头,但也不怎么关注她。忽然,灼灼看着一个貌美少女,石破天惊般说:“你想当我娘吗?”
少女是婢女打扮,但看着却不像个婢女,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的,凤槃生叫这个男人十七皇叔,男人却诚惶诚恐地叫凤槃生殿下。
灼灼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疑惑了好一会儿,听见不知道谁低骂了句“狐媚子”才反应过来。
耿直地抛出一句话,不管男人和少女如何惶恐,灼灼凑到凤槃生耳边,小声说:“爹爹,她想跟你睡觉。我不许。”
上个世界,灼灼执着地给秦烬找女朋友,是因为吴静秋只跟她接触了几分钟,她根本就没办法意识到吴静秋跟秦烬有关系。
在这个世界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灼灼已经把吴静秋当娘了,更何况她以为她没死只是睡着了,过几年就会醒。在灼灼心里,她、吴静秋、凤槃生就是一家三口,她当然会认真地保护凤槃生和吴静秋的婚姻啦。
灼灼的声音小,但架不住此时大家都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所以离得不远的人都听到了她霸道、甚至可以说是挑衅了父权的话。
众人都觉得灼灼恃宠而骄了,等着凤槃生训斥她。然而却听到凤槃生温柔地说:“听灼灼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凤槃生又说,“灼灼不用担心,你不说,爹爹也不会给你找后娘的。”
众人:“……”
那“听灼灼的”这四个字还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为了实锤你是个女儿奴吗!
不过,凤槃生说不会给灼灼找后娘,众人却没放在心上。等他继位,三宫六院填充了美人,一个个百媚千娇的,就不信他能忍得住。
灼灼小大人似的说:“爹爹我相信你,我替我娘记住啦。”她伸出小手拉钩。
“谢谢灼灼的信任。”凤槃生特别配合灼灼的仪式感,拉完钩才状似随意地问,“灼灼是怎么发现的呢,太聪明了,有人跟你说过差不多的事吗?”
时人连欢喜都羞于启齿,更不可能在外面说什么睡觉后娘之类的,有些禁书都不会写这么露骨的话。这些话不可能是灼灼偶然听到的,定是有人故意跟她说的。
凤槃生不在意这些,但也不会任由旁人误会臆想灼灼、传播一些对她不利的谣言,自然要当场问清楚。
当然,凤槃生也等不及回府再问再处理这些居心叵测之徒了。
现场气氛因为凤槃生隐隐的杀气而紧绷压抑起来,有心虚的都感觉要喘不过气了。
“张晋说过。”灼灼毫无所觉,小嘴叭叭地就把小伙伴卖了。等她说完,暗处的甘松就悄无声息地离开,把这一家子抓起来审问去了。
第52章
至于那位十七皇叔,凤槃生没再理会。凤槃生不用怎么处置他,只要众人知道他被厉王不喜,那他就完了。
浩浩荡荡一行人,在临近午时到了太庙所在的君山,鲜少的几位随行的女眷在山脚下的别院里休息。灼灼被凤槃生从马车里抱出来,在山路上蹦蹦跳跳地跟着他走。
许多人不停地看向灼灼和凤槃生,终于王公公笑着走过来,行了一礼说:“殿下,山高路远,小郡主可受得了崎岖山路?不如让小郡主留在别院中玩耍,奴才这里有几个脚力好的小子,抬的步辇稳当没有一点儿颠簸……”
凤槃生看了眼不远不近候着的步辇,叫灼灼过来,让她看步辇,“想坐吗?”
为表对祖先的尊敬,自山脚下就不能再骑马坐车,只有皇帝有乘坐步辇的特权,现在为了把灼灼送下山,征平帝把步辇都让出来了。
灼灼好奇地跑过去看金色的步辇,上面装饰的纹样图案是祥云和五爪金龙,栩栩如生,扑面而来的霸气。她不懂这颜色和图案代表着什么,只觉得好显眼好好看,那当然要坐上去试试啦。
步辇很舒服,软绵绵的垫子上铺着特殊的布料,凉丝丝的,一下子消除了燥热。而且步辇的空间很大,灼灼可以在上面左右来回跑看风景。
凤槃生见灼灼玩儿得开心,就让步辇跟着他走。
抬步辇的四人面面相觑,最终一声不吭地跟着凤槃生走。王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不拐弯抹角了,小心地说:“小郡主也要上山吗?”
凤槃生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懒洋洋的语气含着讽意,“劳烦公公告诉陛下,灼灼不仅要上山,还要入太庙上族谱。”
很多人都叫灼灼小郡主,其实她并没有上族谱,也没有被册封,今天凤槃生就要把这虚名给落实了。
王公公连一句“不合规矩”都不敢劝,连忙去禀报征平帝了。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反应各异,有做派古板的人一怒之下想要训斥凤槃生,被其他人拦住了,剩下的人就算再心情复杂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偷看灼灼的人更多了,羡慕的嫉妒的都有。大家都想知道,用什么姿势投胎能成为凤槃生的孩子,这样的宠爱他们也想要!
等到了太庙,已经过了灼灼吃午饭的时间了,凤槃生旁若无人地打开侍从拿过来的食盒,开始喂灼灼吃东西。饭菜的香味随风飘散,隐隐约约传来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饥肠辘辘的宗族长老们聚在一起唉声叹气,恨不得把不敬祖先的凤槃生捆到祖先牌位前嘎了谢罪。
一路上威严尽失的征平帝反而是最平静的,“天欲其亡,先使其狂。狂妄无知小儿,还未继位,就失了宗族的心,还留下不敬不孝的把柄。”
王公公眼神一闪,压低声音,“陛下有办法……?”
征平帝不咸不淡地看了王公公一眼,没说话。但王公公在御前伺候几十年,比征平帝自己还了解他,看出来他心情不错。
等灼灼吃饱喝足,祭祖终于开始了,她懵懂地学着凤槃生的动作开始跪拜,但是这石板地面太硬了硌得慌。灼灼干脆坐在地上,跟随众人的节奏装模作样地弯腰。
其他人注意到灼灼的动作,都当没看见。
祭祖结束,灼灼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被凤槃生抱起来就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后面的流程是他抱着她走完的。但是灼灼没能安稳地睡到回到王府,因为半路上遇到了刺杀。
一群蒙面黑衣人毫无预兆地从路两边冲出来,根本不管自己死活,看见穿朝服的就杀,眨眼间就有十几个大臣倒在地上。征平帝和凤槃生这边的刺客最多,乌泱泱全是人,别人想救人都冲不进来。
灼灼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一阵箭雨射向马车,铁箭头入木三分,咚咚咚的声音在马车内听着,直接是立体环绕效果,立刻让灼灼清醒了,“爹爹。”
“睡醒了?不怕啊,很快就结束了。”凤槃生如往常一样安抚灼灼。
但这次遇袭的人太多,就算黑衣人和侍卫都不吭声,那些被吓破胆的朝臣侍从们也都尖声叫喊,恐惧绝望的情绪蔓延开。
灼灼被凤槃生按在怀里,忽然就明白马车外正在发生什么样的事,她疑惑地问:“爹爹,为什么总有人来杀我们?大家不要打架,在自己家里玩耍不好吗?”
“因为有些人想要权势,不得不去争抢。”凤槃生闭目听着外面的动静,猛地抽出一把长剑刺了出去,车厢外传来一声闷哼,再抽回剑,剑身上染着血。
凤槃生皱眉,在锦缎上把血擦干净。
灼灼说:“爹爹杀人了吗?”
“嗯。”凤槃生的情绪和声音都很稳定,让灼灼也感受不到害怕,她只是觉得要是能少点人想杀他们就好了,要不然坐马车出去玩儿都不安生,好烦哦。
很快驻守在城外的军队赶来救驾,把刺客全部镇压,然后开始到处找幸存的人。
灼灼想看看外面,不出意外地被凤槃生阻止,她乖乖地趴在他怀里,听外面的人说征平帝被流箭射到受了轻伤,刺客都服毒自尽了没有抓住活口,还说朝臣死了三十多人,重伤轻伤的百余人。
9972直接好家伙,这次来祭祖的朝臣,一共还不到二百人,这是所有人都不死即伤?也不知道谁安排的刺杀,这是生怕朝堂不乱啊。
就在这时,外面骚乱了一阵,片刻后那人继续说:“在林中,发现了淳王和楚王的尸体。”
9972:[……]
它怀疑这次刺杀,凤槃生是主谋。
不仅9972这样怀疑,很多人也这样想,因为大家想不出刺客屠杀朝臣的理由,而疯子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觉得是征平帝意识到保不住皇位后狗急跳墙了,干脆一通乱杀泄愤,留着烂摊子给凤槃生收拾,也算是报复了。
事实如何呢?凤槃生处理公务密谋谈事从不避着灼灼,9972很快就搞明白,这次的刺杀竟然有四方势力下场。
先是继位无望的淳王楚王决定在祭祖这天刺杀征平帝和凤槃生,他们俩现在是拔了牙的老虎,可用的人不多,但有喜欢押宝的朝臣在背后支持。
然后是得到消息的征平帝怒不可遏,派出专属于皇帝的死士,要把三个大逆不道的儿子和朝臣都杀了。
最后是凤槃生派出的暗卫,不正面出现,只是需要确保他想杀的人都死了。
所以,朝臣是征平帝杀的,淳王楚王是征平帝杀的,征平帝是淳王楚王伤的。而既得利益者凤槃生,是无辜的。
9972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竖起大拇指。如果不是凤槃生自己太疯,原剧情后期主角凤华君真的斗不过他。
因为征平帝破罐子破摔了,没人处理的朝政都送到了凤槃生这里来,除此外还有死了一批部门最高长官的、千疮百孔的朝堂要整顿。凤槃生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书房里处理事务。
灼灼也不到处野了,经常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就跑到书房趴在软塌上玩玩具,时不时看凤槃生一眼。她这种无声的依恋和陪伴,让凤槃生心情颇好,再棘手的事务也能平和地处理。
这天,灼灼奋战许久,终于把九连环解开了,正要让凤槃生看看,就听到奏折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凤槃生杀机四溢的声音,“齐国来使,祝贺周朝皇帝陛下五十岁大寿……本王小瞧你们了。”
书案前跪着一个眼生的武将,仔细一看是顾远。灼灼想起来有段时间没见顾远了,他黑了好多,也壮了一些,整个人锋芒内敛十分危险的感觉。
顾远沉声说:“是属下失职,未能及时发现淳王楚王和齐国的联络。”
一旁的沈行云推测,淳王楚王是早就和齐国有联系,他们做了两手准备,即使祭祖那天行动失败,也能尽量搅黄凤槃生的好事。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在那天都死了。
齐国和大周接壤,有积累了数百年的仇恨,两国各有强弱,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二十年前,两国交战,大周惨败,御驾亲征的武皇帝重伤不治而亡,征平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齐国求和,纳贡,送质子。
而凤槃生作为中宫嫡子,还未享受一天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利,就被迫承担了责任。懵懂幼童被送往异国他乡,九死一生受尽屈辱磨难七年,才等到舅舅率兵突袭齐国边境,一夜之间攻占三座城池。
当时的朝堂有两种声音,一个是贵妃的父亲一派,认为应该尽快把这三座城池纳入国土,派遣官员治理。另一个是姜家父子、姜皇后等人认为这三座城池易攻难守,没有驻守的意义,坚持要用它们把凤槃生换回来。
那种两国之间随时战争再起的情况下,拖延一分一秒凤槃生都有可能被砍了祭旗。贵妃一派未必不知道那三座城池守不住,他们就是想拖死凤槃生。
是姜舅舅偷偷率领部下潜入齐国国都,把凤槃生救了出来,遗憾的是归途中他旧伤复发,没能回到京城,死在了边疆。
姜舅舅的行为是能抄家问斩的死罪,但随着他的死,功过相抵,不再追究。
厉王一派的人都知道,只要凤槃生继位,大周和齐国必有一战。凤槃生这些年在齐国发展了庞大的地下势力,这也是这次他们能在使臣出发前提前得到消息的原因。
沈行云等人认为,齐国此次出使,来者不善,要谨慎应对。这世上,除了灼灼,应该只有齐国能真切影响到凤槃生的情绪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凤槃生的情绪绝不能失控。
凤槃生听着几人小声讨论,忽然问:“静王有什么异动?”
“王爷怀疑是静王?”几人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发现他们确实在有意无意间略过了静王的信息,这属实不应该。难道静王才是最大的毒蛇?
凤槃生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仰头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闭着眼摸到凉了的茶壶,刚要出声喊人,想起灼灼还在软塌上玩儿,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凤槃生准备去给灼灼盖被子,睁开眼就对上一双盛满关切的清澈眼眸,他笑了起来,“灼灼来,爹爹抱抱。”
灼灼跑过去被凤槃生抱着坐在腿上,她学着他平日里哄她的样子,轻轻拍着他的胳膊,稚气地说:“爹爹不哭哦,灼灼把难过都拍走啦。”
第53章
稚嫩的话让人哑然失笑,凤槃生揉了揉灼灼的小脑袋,沉默片刻说:“爹爹想你奶奶了。”
还有枉死的外祖父和舅舅,以及被撤了番号编入其他军队的姜家军。这些年,仇恨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而在心底酿出毒汁,缓慢腐蚀着他的心智骨血,让他痛苦又让他癫狂。
灼灼靠在凤槃生怀里,软乎乎地说:“奶奶也睡着了吗?”
“对,睡了很久了。”
“那爹爹要好好吃饭长高高,每天开开心心,奶奶看到了也会开心~”这是吴静秋哄灼灼的话,灼灼复述完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爹爹,你看看我,我长高了吗?我娘说,要我越高越好。”
凤槃生有些失神,听到灼灼的问题,他掐着灼灼的胳肢窝把人举起来,打量了一遍,说:“长高了。”
其实灼灼这一个多月没怎么长个子,因为她之前有些体弱,比较瘦。不过这些天精细养着,倒是让她身上肉乎乎的了,小脸蛋儿上有了婴儿肥,可爱得很。
不清楚小孩儿一个多月不长个儿是不是正常,凤槃生立刻就从黑暗的情绪中抽离,进入老父亲状态,让人去叫白术来给灼灼看看。
灼灼还很操心地说:“姐姐,茶凉了,爹爹要喝热茶。”
侍女被萌得不行,不自觉变成了夹子音,“小郡主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烧水沏茶。”
过了会儿,白术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凤槃生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灼灼的玩伴之一,叫张晋,曾跟灼灼说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睡觉、后娘”之类的话,连累父母差点被甘松严刑拷打。
不过这家人怂得很,不等甘松用刑,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做过的所有事都交代了。在知道是儿子的话引来的祸端后,张大人和张夫人简直想钻到地缝里去。
事情的原委很简单,张大人为人为官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喜欢美人儿,家中妾室有近三十个,这还不算通房和关系不清的丫鬟,因此他还有些风流名声。
但是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张大人如此这般,年纪轻轻就虚了。
张夫人不希望张晋长大了也如父亲一般,又发现他的性格和张大人一样,喜欢漂亮姑娘,被人一哄就找不着北了。所以,张夫人未雨绸缪,因地制宜,直接以家中的妾室通房丫鬟为例,时时给张晋现场分析教学。
先不说教学效果如何,张晋大概是太喜欢灼灼,又或者是没跟别的小朋友玩儿那么嗨过,脑子一热就忘了母亲的叮嘱,大嘴巴叭叭叭,把上过的课都说了出来。
凤槃生念在张家人是无心之失,并没有太过处罚他们,只是简单的警告了一下。但中元节那天许多人都听到了那些话,那些人又在短短时日传播给了更多的人,张家夫妇已经无颜在京城待下去。
前些天,张大人自请离京外放,大约这几天就要走了。这小子现在过来,是想跟灼灼告别?呵呵。
凤槃生心中冷笑连连,果然见张晋行了礼之后,期期艾艾地说:“灼灼,我要走了。”
“走哪去啊?”灼灼好奇地问。
“去很远的地方,我娘说,骑马都要四五天才到。”张晋很伤心很不舍,他知道是自己闯了祸连累家里,害怕又很自责,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憔悴了许多。
“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一早。”
“可是你像生病了,不能等病好了再走吗?”
张晋差点哭出来,低着头说:“不能。”
“哦。”
灼灼的语气有些失望,张晋听到后猛地抬头看着她,“我……”
“一路顺风呀。”灼灼没发现张晋要说话,很贴心地说:“你是不是不能跟陆逐风他们告别啦?别伤心,我会替你告诉他们的。”
张晋:“……嗯,谢谢灼灼。”
“那你回家休息吧,赶路很辛苦的,再见!”
看着灼灼认真的小脸儿,张晋晕乎乎地就离开了书房,连最想问的“你会想我吗”都没问出来,就被门外的侍女领走了。
围观的两个大人都有些好笑,凤槃生捏了捏灼灼的小脸蛋儿,“做得好,继续保持。”
同时凤槃生心里有些不爽,这些男孩子太不省心了,他都想把玩伴里的男孩儿都赶走了,但他又不打算把灼灼养成那种婚前除了父亲兄弟就没见过异性的闺秀,所以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过,可以敲打这些男孩儿的父母,好好教孩子。
“啊?”灼灼歪头看着凤槃生,凤槃生不好说自己的想法,直接让白术来给灼灼把脉,又说了自己的忧虑。
白术已经习惯了凤槃生在灼灼的事情上大惊小怪,仔细把了脉后,说了无碍。不过可以通过食疗的方法让灼灼的身体更强壮,长得更高。
因为食疗的搭配比较复杂,白术要回去写,写完了会送过来给凤槃生过目。
灼灼说:“白术叔叔,爹爹也好累,你给爹爹也写个方子吧。”
白术笑着说:“是,小郡主。”
凤槃生心中阴霾一扫而光,抱着灼灼起身,“爹爹带你出去玩儿。”
灼灼立刻兴奋,“我要爬树!”
凤槃生自然是千依百顺,抱着灼灼,让她扒住一棵小树,然后一手托着她的小屁屁,一手扶着她的后背,“爬树喽,灼灼真厉害。”
然而灼灼并不满意,她指着院子里最高的榆树,“要爬这个!”
凤槃生就把灼灼转移到榆树上,但是灼灼还不满意。她仰头指着树顶,恳求道:“爹爹带我爬上去。”她还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爬不了,要靠凤槃生。
凤槃生拒绝三连:“太高了,不能爬,上不去。”
“有个黑衣服的叔叔在上面,我看见过!”
凤槃生:“……”
是哪个暗卫不藏好,让灼灼看见了,罚钱!不过树顶这么高树叶那么茂密,灼灼都能看清楚,眼神儿真好,真棒。
察觉到凤槃生的为难,灼灼体贴地说:“爹爹,让黑衣服叔叔带我上*去。”
这怎么可以!凤槃生立刻说,“爹爹能带灼灼爬上去。”
凤槃生换了身劲装,把灼灼绑在背上,开始爬树。微风吹过,榆树叶簌簌作响,有几片叶子飘下来。灼灼伸出双手一通乱抓,还真抓住了叶子,她伸手让凤槃生看,“爹爹,这是绿色的,没有变黄就落下来了。”
凤槃生缓了下呼吸,“有的绿叶生病了会落下来,有的是被鸟踩掉的,有的是被风吹掉的……总有各种意外,让一片叶子中途死掉。”
“嗯……”灼灼努力思考,奶声奶气地说:“就像人一样,有的人会流血死掉,有的会淹死,有的会摔死……总有各种意外,让一个人中途死掉。”
“对。”
灼灼把绿叶放在一根树枝上,绿叶和绿叶依偎在一起,她开心地拍手,“它们又在一起啦。”
凤槃生看到这一幕,一口浊气从胸腔中排出,他望着远处,越过庭院楼阁和宫殿城门,看到巍峨高山和广阔天地。
天地,之大。
等到了最高处,凤槃生把灼灼解下来抱在怀里,还扶着她沿着树枝走走。越走越细,树枝晃晃悠悠,灼灼也东倒西歪着一边惊呼一边哈哈笑,兴奋得不行。
玩儿累了,灼灼也饿了,“爹爹,树叶什么时候变黄啊?”她想吃螃蟹,也想吃藕。虽然她根本不记得螃蟹和藕长什么样、是什么味儿了,但就是想吃。
“很快了。”
风吹过,树叶打着旋儿落下,灼灼捡起一片叶子,仔细看了看,开心地说:“爹爹,树叶变黄了!”
她边喊边往书房跑,正好遇上离开的王公公,“王爷爷,秋天来啦。”
王公公受宠若惊,弯腰目送灼灼跑远,叹了口气。是啊,秋天了,北边的匈奴又要南下劫掠了。
灼灼跑到书房里,和凤槃生分享自己的新发现,期待地说:“爹爹,今天吃螃蟹吗?吃藕吗?”
“吃。”正好王府里来了一批螃蟹和藕,本就要做了给灼灼尝尝鲜,不过,“今晚要进宫,灼灼想去吗?”
9972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凤槃生很宠灼灼,但也不会把她养在温室里,即使他接下来会遇到危险,也不会特意和灼灼分开。一开始9972以为凤槃生是不在意灼灼或者是为了迷惑敌人,现在知道这就是他的育儿方式。
凤槃生不会把灼灼保护得密不透风,他会让灼灼经历风雨,但不会让风雨伤害到她。
灼灼看着凤槃生,“爹爹去吗?”
“去。”
“我也去,我不要和爹爹分开。”
到了宫里,灼灼才发现,这次的宫宴有点不一样,因为有好多衣服不一样的人。她好奇地盯着这些人看,在看到一个身着华丽但病歪歪的男人时,男人盯着她露出一个笑容。
灼灼被吓到了,扑到凤槃生怀里,“爹爹,有坏蛋,笑得好丑好丑好丑。”说完她还伸出小手指着,“就是他!”
此时征平帝正要讲话开宴,乐声停止,殿内十分安静,灼灼又没有压低声音,她的话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众人:“……”
童言无忌,但小郡主每次都能语出惊人。她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与齐国使团一起来的齐国太子,齐璋。
齐璋笑容一僵,眼中闪过阴郁,他沉默地看向征平帝,一副等着他打圆场的无奈模样。
大周最近的局势太过扑朔迷离,齐国的探子连如今大周真正的掌权者是谁都探不出来,正好借此机会,能从征平帝的反应中推测出一些大周的局势。
第54章
上次中元节祭祖,灼灼不是在睡就是在玩儿,没怎么注意到征平帝。现在她仰头望过去,发现征平帝最近瘦了很多,高大的身躯如今像是被压垮的树枝,龙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整个人散发着强撑的威严。
如果灼灼的词汇量再丰富一点,会知道征平帝现在的情况是外强中干,萎靡却疯癫。
中元节刺杀,征平帝的目标完成了大半,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发泄后的空虚和茫然。年过半百,蓦然回首,他身侧无人相伴,膝下无人承欢,坐实了孤家寡人的称号。
这些日子,征平帝时常在半夜惊醒,耳畔回荡着淳王和楚王的质问,为什么要杀他们?是啊,想要泄愤,杀几个有异心的大臣就行了,为什么要杀亲子呢?圈禁一辈子不行吗?
征平帝日夜思索,想不起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了,大约是遭了谁的算计,只是他没有证据。不过他在权谋中浸淫几十年,凭直觉也能猜出嫌疑人,无非是仅存的两个皇子,静王或者厉王。
征平帝之所以会怀疑残疾又无害的静王,是因为他发现他们的母妃留下来的暗卫,不是掌握在楚王手中,而是由静王掌控。被欺瞒的征平帝不觉愤怒只觉畅快,想知道静王和厉王,谁能笑到最后。
在得知齐国派遣使者之后,征平帝还挺期待今晚的宴会的,就是想知道静王厉王齐璋齐聚一堂会搞出什么事来。只是没想到,还没开宴,先出状况的是灼灼,小傻子一样的灼灼。
在凤槃生非要带着灼灼祭祖后,征平帝更加确信了之前的想法,认为他对灼灼只有利用,所以征平帝对灼灼越发的怜爱。
此时他看着灼灼,语气竟然有些慈爱,“这么晚了还进宫,灼灼不困吗?小孩儿熬夜长不高,爷爷让人送你回去吧。”
灼灼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我要陪爹爹呢。”
“你在这,你爹爹还嫌你闹呢。”征平帝笑了起来,还要说什么,凤槃生忽然看向他,嘴角勾起嘲弄的笑,语气温柔,“不会。”
征平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丝毫不掩饰对凤槃生的不喜,他懒得再说话,冷淡地看了王公公一眼。王公公会意,上前两步,高声宣布开宴。
丝竹声起,然而席上一片冷寂,大周的朝臣观察着凤槃生的反应,见他笑着给灼灼夹菜剥螃蟹,他们也笑了起来,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而齐国使臣那边,空气都快要被冻上了。
齐璋端起酒杯慢慢看了一眼,又把酒杯放在案上,咔哒一声。
一个使臣会意地站起来说:“周朝皇帝,周朝物产丰饶,我大齐的女子很喜欢周朝的金丝镶嵌首饰,前年岁贡中没有,很是可惜,不知今日能否赠送一些。”
这话一出,刚热闹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齐国因为国内水患地动频繁,国力减弱,而大周连年休养生息,日渐强盛,早就不愿继续向齐国纳贡,经过几年筹备,正式于去年停止。这齐国使臣现在当面讨要,好生厚颜无耻。
一个年轻气盛的大周官员立刻出声驳斥,说只有无能弱夫才会摇尾乞怜向人索要东西,齐国若果真艰难,只要诚心拜求,大周可接济些许。若是想要做交易,齐国需要展示筹码。
齐国使者则很是惊讶地说,两人相交,互相赠礼是常情。他们大齐远道而来为征平帝贺寿,所带珍宝繁不胜数,怎么周朝的官员如此敏感多思,脸红脖子粗地想要与他辩驳,如同别人看一眼就跳脚的市井泼妇。
大周的年轻官员被这无赖话语气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其他人也拉不下脸来争执,就在这时,一道软乎乎的童声响起,“你不是看一眼,你是要爷爷送东西给你。”
齐国使者立刻瞪了过来,灼灼根本不怕他,睁大眼睛瞪回去,瞪完了还好心说:“你刚才自己说的,我们都听到了。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忘记了?我家的白术叔叔医术好,你求他给你看看脑子吧。”
因为他们刚才的说话内容,灼灼灵机一动,补充道:“要付钱的,你有钱吗?”
齐国使者骑虎难下,跟灼灼争辩也不是不争也不是,他干脆不看灼灼,对着征平帝皮笑肉不笑地说:“周朝自称礼仪之邦,没想到却让一个无知小儿扰乱夜宴,真是大开眼界。在我们大齐,女子没有资格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
灼灼眨眨眼,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这时,凤槃生给灼灼擦了擦嘴角的汤汁,不咸不淡地看了齐国使者一眼,说:“她出现在这里,就有资格。倒是你,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该治御前失仪之罪。”
话落,就有禁卫军上前把这位齐国使者拖下去。其余齐国人大惊,有的大声质问,有的试图阻拦,有的抓起椅子等防御,有的护在齐璋身前。
齐璋淡定的神色终于挂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太大,他的身体晃了晃,被下属扶住后他脸色难看的把人推开,然后深吸一口气,“周朝皇帝陛下,你这是何意?”
征平帝本来也是怒火高涨,但被这么质问,他呵呵笑了,“齐国太子没听见吗?这些人是听从厉王的命令,你跟朕说话有什么用。”
在朝臣和他国使臣面前承认自己被架空,彻底摆烂的征平帝看着齐璋等人震惊的模样,竟然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找到了新思路,征平帝干脆半靠在龙榻上,让小宫女喂水果,吃瓜看戏。
齐璋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神怨毒的看向凤槃生,但很快他笑了,把恶意隐藏起来,宛如一个温润公子,“厉王,多年不见,我们重逢后要这样剑拔弩张吗?看在我们七年的交情上,不要为难无关的人了。”
凤槃生似乎是觉得这话好笑,他动了动手指,禁卫军直接拔刀乱砍,把阻拦的齐国人逼退后,拖死狗一样把使者拖了下去。
知道内情的大周的朝臣和齐国的人都安静下来,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凤槃生和齐璋。大周朝臣的反应更大一点,都有意无意地摆出最容易逃跑躲藏的姿势,很怕凤槃生会暴起杀人。
“厉王。”齐璋状似无奈地叫了一声,“当着孩子的面,这么残忍霸道,不太好吧?”
这话和语气着实亲近,灼灼被弄懵了,在齐璋和凤槃生之间来回看,忍不住问,“你是谁啊?你是我爹爹的朋友吗?”
齐璋缓缓说:“我们是生死之交。”
“爹爹,什么是生死之交?”灼灼问凤槃生,但齐璋抢答道:“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好朋友。”
“可是我爹爹不想理你。”灼灼奶声奶气地说:“你不要在这里了,你走吧。”
众人:“……”
这是灼灼第一次对某个人这么不友好,只是懒得理齐璋的凤槃生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看也不看神色各异的人,而是心情颇好地对征平帝说:“时间太晚了,臣先告退。”
说完,不等征平帝说话,凤槃生抱着灼灼离席,在路过齐璋的时候,他笑着说:“灼灼,爹爹与他并非朋友,而是仇人,你没有感觉错。能在别人的谎言和伪装中发现真相,灼灼真厉害。”
灼灼立刻扭头看向齐璋,做了个鬼脸,“撒谎烂鼻子。”
齐璋额头青筋一跳,被气得脸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齐国人惊呼着“殿下莫动怒”围上去,还有人掏出药丸给他喂下去,但还是没能阻止齐璋的昏厥,一时间惊恐喊声直冲云霄,仿佛齐璋已经死了。
招待对象晕了,夜宴办不下去了只能提前结束,刚跨出殿门的凤槃生听见身后的动静,语气嘲讽又温柔地说:“灼灼你看,当遇到不好应对的事情时,有些人会选择装晕逃避。这个方法不好,太影响别人了。”
真的是顺势装晕的齐璋:“……”
想要叫住凤槃生让他责备灼灼的朝臣:“……”
回王府的马车上,察觉到凤槃生今晚的心情不太好,灼灼靠在他怀里,担忧地说:“爹爹因为那个晕倒的人不开心?我们让甘松叔叔把他杀掉吧。杀掉了,爹爹会开心吗?”
9972大惊,灼灼怎么张嘴闭嘴都是杀人?凤槃生你听听你都教了些什么!
“爹爹不是因为他不开心,他曾经欺辱过爹爹,但是爹爹已经把过往放下。等他受到应有的惩罚,爹爹和他就两清了,不过他死了爹爹会开心。”凤槃生没有觉得不对,他目光悠远,“爹爹是为了别的事。”
“什么事呀?”
“这是爹爹的秘密,不能说。”
“好吧。”灼灼允许凤槃生有自己的小秘密,她神神秘秘地说:“爹爹,灼灼也有秘密,不能告诉你哦。”
9972立刻提起了心,它可太清楚灼灼那点事儿了,能被称为秘密的,就只有穿书和系统了,这可不兴说啊。
在9972的提心吊胆中,灼灼说:“我在床底下藏了糖,我偷偷吃,爹爹不知道。”
9972:[……]
凤槃生配合地点头,“爹爹不知道。”他看出来灼灼是困迷糊了,用练就出来的专业哄睡手法,很快把灼灼哄睡着了。
到了王府,凤槃生把灼灼放到床上,从床底找出藏起来的糖,他想了想还是没拿走,只是叮嘱秋雨秋风看紧点,别让她偷偷吃太多。
凤槃生转身要走,又没忍住转回来,低头蹭了蹭灼灼熟睡的脸蛋儿才离开。他没有回屋,而是离开院子去了库房,取出一把寒光颤颤的长剑。
这把剑之前一直挂在凤槃生的屋子里,是灼灼来了后总喜欢摸索东西,担心伤到她,才把剑收到库房里。如今重见天日,剑身发出一声轻吟,在月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凤槃生带着剑,去了皇宫。
第55章
夜半子时,随着更声响起,鸿胪寺外蓦然出现一批黑衣人,这些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片刻后里面传来打斗声。
齐璋惊醒,一睁开眼就看到闪着寒光的长刀劈砍过来,他狼狈地滚下床大声呼救。门外的侍卫立刻冲进来,就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到齐璋挡在身前的手被砍掉了四根手指。
鲜血喷溅,齐璋惨叫着倒在地上,被冲过来的侍卫扛起来往外跑。然而刚冲到门口,院子里也出现七八个黑衣人,和后面的一起把他们包围起来。
齐璋试图和黑衣人交流,然而这些人根本理都不理,就闷头杀人。齐国侍卫们拼命抵抗,但黑衣人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很快齐国人死伤惨重,就连被保护着的齐璋都又被砍了好几刀,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众人绝望时,忽然又冲进来一队巡逻军和黑衣人打作一团。仅剩的几个齐国人惊喜地围在齐璋身边,大喊着:“得救了!我们得救了!殿下您坚持住!”
因为失血过多而在昏迷边缘徘徊的齐璋强撑着睁开眼看过去,就看到巡逻军砍菜切瓜似的把黑衣人杀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巡逻军会这么强吗?
不等齐璋多想,忽然听到身边人的惊呼,他抬眼看过去,正好看到一把刀直直的飞向他。齐璋瞳孔一缩,下意识艰难地移动身体并撇开头去,下一秒他鼻子一凉,因为剧痛昏迷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齐璋听到了马车走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身下颠簸得难受。他挣扎着睁开眼,一个侍从就哭着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殿下,您醒了!”
齐璋觉得浑身都疼,想起昏迷前的画面,哑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侍从悲痛的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巡逻军在和黑衣人打斗的过程中,挑飞的长刀意外飞向齐璋,齐璋扭头躲了下却没能完全躲开,被削掉了鼻子。而齐璋身后扶着他的人完全没躲开,被扎中心脏,已经没了。
现在他们是在马车上,因为巡逻军要带齐璋去面圣。
说到这,侍从悲愤不已,“周朝欺人太甚!殿下重伤昏迷,他们却……”
“闭嘴!”齐璋喝了一声,颤抖着手往脸上摸,摸到被包裹着的鼻子部位一片平坦时,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听见侍从还在愤愤说些废话,齐璋恨不得把人掐死。
蠢货!还在这纠结什么待遇问题?巡逻军的行为明显是不再把他们当作他国使臣了,是撕破脸了!现在进宫只怕是九死一生,还不赶紧趁机逃跑!
齐璋询问着他们还活着的人员和武器,越问越心凉,大概是黑衣人和巡逻军有意清除齐国的官员,现在活下来的就只有三个小太监,只会伺候人,别的啥也不懂啥也不会。
无奈,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死的齐璋强撑着残破的身躯制定逃跑计划。
就像凤槃生在齐国安插探子经营势力一样,京城也有齐国的眼线,齐璋制定好计划后就让一个小太监背下来,然后在拐弯时把他推下马车去找人求救。
“有人逃跑,抓住他!”
小太监还没落地就被发现了,连滚带爬地冲向一个小巷子,身后追着三名巡逻军。
马车没有停,用脑过度的齐璋陷入半昏迷状态,就在他要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马车帘子被掀开,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砸出咚的一声,紧接着是另外两个小太监的惊恐尖叫声。
齐璋在他们的尖叫声中得知,被扔进来的是那个被他推出去的寄予厚望的小太监,已经死了。齐璋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晕了过去。
承乾宫,灯火通明,却安静的只有风声和虫鸣。大殿内没有任何宫人,征平帝穿着单衣坐在龙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圆睁地瞪着屏风旁的凤槃生,声音如响雷,“厉王,你要弑君?!”
凤槃生不为所动,他的半边身子在屏风的阴影里,声音寒凉,“十三年前,母后在此触亡。”他抬手,摸了摸屏框上一个位置,“就是这里,血已经看不见了。”
征平帝的呼吸声停了一瞬,声音瞬间苍老了十岁,“是贵妃和孙家诬陷姜家私通齐国,他们早已付出了代价。”
凤槃生轻轻笑了起来,“不是他们付出了代价,是本王把他们都杀了。你当年明知真相,只是想让姜家和孙家两败俱伤。”
姜皇后知道征平帝对姜家的忌惮,即使姜舅舅死了也不能减轻分毫,为了保下姜老将军和凤槃生的性命,她自绝于承乾殿。
只是后面凤槃生不愿利用姜皇后的死煽动舆论保全自身,他们一家人都是刚强果断的性格,宁为玉碎。凤槃生直接带着姜家给他的暗卫,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杀了。
“你觉得我当年没有杀你,你就与此事无关?”凤槃生往烛台走了两步,抬手指着上方,“那天清晨我就在这根横梁上趴着,等着你下早朝。可惜在动手前,被外公派人抓走了。”
之后凤槃生被姜老将军丢在翊坤宫,被御林军抓住,在他即将要被赐死的时候,姜老将军带着丹书铁券保住了他的命。凤槃生时常想,愚忠的人,真的是可怜又可恨。
他忽然把手中的长剑掷向征平帝。长剑稳稳扎在脚塌上,吓得一直努力保持帝王威严的征平帝哆嗦起来。
凤槃生冷漠地看了一眼,连嘲笑的心思都懒得有,他转身离开,留下的话狠狠砸在征平帝的心上,“外公就是用这把剑自绝。”
征平帝立马崩溃,大声嘶吼:“厉王!朕没想杀他!”
凤槃生笑了,也不去探究这句话的真假,“但是我想你死。”他关上了殿门,最后从门缝里瞥见征平帝颓然地倒在地上。
出了承乾宫,空荡荡的宫道上停着一辆马车,候在一旁的黄柏上前禀报,“主子,人已经带来了。”
凤槃生看了眼马车,黄柏心领神会,说:“出现了点意外。本来能扎烂他的鼻子,但他扭了下头,鼻子被削掉了。”说完,黄柏求生欲极强地补了一句,“也不知道小主子会不会满意。”
凤槃生冷沉的脸色和缓了一些,说出口的话有着带娃儿家长式的妥协,“反正灼灼不会知道,就这样吧。”
想起灼灼,凤槃生就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看她,在走之前,他交代甘松黄柏,“把静王和齐璋带进去给陛下看看,把他们做的事也说给陛下听听。”让他死前了解一下朝中大事。
“必要的时候,帮一帮他。”
至于帮什么,几人心知肚明。
甘松黄柏沉声道:“卑职遵命。”
已经醒过来的齐璋惊恐异常,被人从马车上拖下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确实身处皇宫,而宫里的御林军全部听从凤槃生的调遣。他看向凤槃生,做着最后的挣扎,“凤槃生,你想掀起两国战争吗?你要做千古罪人吗!”
黄柏撕下一块布料堵住齐璋的嘴,齐璋拼尽全力吐掉,嘶吼着:“匈奴不日将要进攻周朝,只要你放本宫走,本宫定会劝父皇和周朝结为同盟,共同抵御匈奴!”
黄柏重新塞住齐璋的嘴,嗤笑一声,“齐国和匈奴勾结的事,我们殿下早就知道了。”
齐璋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就在这时,他看到一辆轮椅被人从另一头的宫道上推过来,上面正是静王。
在看到齐璋的瞬间,静王淡定的神色维持不住了,当即道:“我要见厉王!”
甘松哼笑一声,“王爷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和齐国太子有很多话要说吧。”
静王以为甘松会说他跟齐璋合谋的事,下一秒却听到他说:“就比如,今晚鸿胪寺的刺杀。静王手下不少好手,差点把齐国使团斩尽杀绝,幸好王爷掌管的巡逻军发现异常救下了齐国太子。”
静王和齐璋脸色剧变,齐璋恨不得冲过去生撕了静王,静王很快调整好神色,“你不要空口无凭污蔑于本王,有什么证据?”
甘松笑了笑,说:“陛下听闻后,担心厉王对齐国太子有救命之恩,不顾其重伤,将其接入宫中救治。可惜,静王逼宫,陛下和齐国太子不幸离世,厉王只好将叛军全部处死。”
说完,不管两人什么反应,直接把人带进承乾殿。
灼灼晚上睡得不太好,她在半睡半醒中哼哼着,被秋雨轻声唤醒,“小郡主,要如厕了吗?起来吧,不能尿床呢。”
灼灼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一会儿揉眼睛,一会儿捂耳朵,一会儿发出“嗯——”的怪异长声,等好不容易醒了坐起来,她推开秋雨秋风下床,“我要爹爹。”
秋雨秋风很是为难,想哄着灼灼继续睡觉,但灼灼已经完全清醒了,喊着“爹爹”就跑出厢房,不顾众人的阻拦,跑到正房推开门,看到空荡荡的床。
“爹爹,你去哪了!”灼灼瞬间就红了眼眶,爬到凤槃生的床上仰着头嗷嗷大哭。
侍从们焦急又无奈,绞尽脑汁哄灼灼,试图陪她做游戏玩玩具,还拿出了她喜欢的各种糕点糖果。
灼灼看到这些更难过了,她哭是想找爹爹不是想吃东西,这些大人怎么就听不懂呢!不要再围着她了,快出去把爹爹找回来啊。灼灼又气又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9972也哄灼灼,[宝宝先睡一觉好不好?我们就在这睡,等爹爹一回来就能看见你。]
灼灼委屈极了,哽咽着说:“爹爹……就,就不能、现在……回来吗?”
听清这几句话的众人都心疼得不行,平时也不见灼灼半夜惊醒找爹爹,怎么就正好是今天人不在的时候呢?也有心思细腻敏感的,想着就是因为人不在,小孩儿才闹着要找,这就是父女间奇妙的亲缘感应吧。
第56章
灼灼哭了一刻钟,也没见谁松口说要去找凤槃生,就知道没办法了。她把眼泪一收,哭乱的呼吸很快调整好,气呼呼地说:“你们都出去,我要在这里睡觉。”
秋雨等人松了口气,只要这小祖宗不哭了,怎么样都可以。侍从们离开后,灼灼慢吞吞拱进被窝里,委屈巴巴的嘟囔了一会儿,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就在她要睡着时,9972忽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啊——!]
灼灼顿时一个激灵清醒,委屈坏了,“统统,你干嘛呀。”
9972赶紧压低声音哄孩子,[宝宝对不起,我程序出问题了,现在没事了,有没有吓到你?]
“吓到了,”灼灼又说:“现在不怕了。”
9972的声音有点飘,[宝宝不怕了就先睡觉好不好?]
未免灼灼一直问下去,9972立刻播放了摇篮曲,看着灼灼三秒入睡,它才开始上蹿下跳发出无声尖叫。怪不得灼灼突然惊醒要找爹爹啊,凤槃生这狗东西去干坏事了!
刚才9972收到了系统的警告和剧情进度提示,显示凤槃生已经完成了弑君屠杀兄弟的成就,齐璋也死了,下一步就该是和匈奴开战了。
按照原剧情,之后大周会进入长达八年的战乱期,和周围的大小国家打了个遍,打得大周民不聊生,各地起义军揭竿而起。男主凤华君在这里面异军突起,最终成长为能推翻凤槃生的统治的庞然大物。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渣男许文昌已经诈死改名许定山成了丞相府的上门女婿,再过几个月,女主就会上京为亡夫收尸,进而和凤华君相遇。
但在实际演化过程中,根本等不到凤华君推翻凤槃生的统治,这天下就被战火燃尽,生灵涂炭百不存一了。如此惨烈的战争,造成的影响要百年才能逐渐恢复,所以被主系统判定自主演化失败、需要外力介入修正。
9972焦灼得要冒烟了,眼看着凤槃生的人生轨迹无法被改变,主系统就会判定灼灼任务失败从而强制脱离小世界,到时候不仅没办法获得积分,还要倒贴一笔罚金。
灼灼在上个世界虽然完成了任务但评分中规中矩,得到的积分并不多。选中这个世界的时候,考虑到古代亲子鉴定技术的不确定性,9972特意买了一个迷幻道具,可以让灼灼在别人眼中和凤槃生长得很像。
所以现在灼灼剩余的积分都不够交罚金的,虽然9972可以贴补灼灼,但明明可以避免任务失败的。
只要9972在系统警告出现前主动带灼灼放弃任务离开,这样就可以苟到一些生存基础分。当然这样的操作是违规的,只是9972有特殊的过审技巧而已。
但是,因为上个世界的意外成功,还有凤槃生对灼灼的宠爱,9972放松警惕了,就连齐国来使这么关键的剧情点都没当回事!呜呜呜,9972自责悔恨,它对不起灼灼!
9972在灼灼的脑海里默默流泪,并且在凤槃生推门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它恨不得冲出去咬死凤槃生,你好好养娃儿不行吗,非要搞这些血腥暴力的东西!
凤槃生已经知道了灼灼今晚的表现,他心疼不已,进来悄悄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灼灼乱七八糟的睡姿,轻轻给她盖好被子,那颗因为杀戮而躁动的心脏也慢慢平息下来。
这个小东西,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
凤槃生的眼神越来越柔和,是让人看一眼就能起鸡皮疙瘩的程度,9972差不多能猜到他此时的想法。它呵呵冷笑,再喜欢有什么用,马上你就要失去你的小宝贝儿了!
天快亮的时候,甘松前来禀报,前线来了战报。
凤槃生既然要杀齐璋,怎么会不关注匈奴的行动,早就悄悄派顾远等人去了边境。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看到是一封捷报,顾远率军夜袭了匈奴的驻扎点,杀敌千余人。
凤槃生眉眼舒展,“赏。”
就在这时,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太阳猛地从地平线跃出,整片大地被唤醒。宫中传来了钟声,声音悠远,穿透寂静的清晨。
院中的人都神色一凛,有种尘埃落定的激动和兴奋。凤槃生神情淡淡地说:“陛下驾崩了,让沈行云、赵承祖、王公公主持丧葬事宜,本王待会儿再入宫。”
这个时间敲钟,本来就是凤槃生安排的,因为灼灼差不多这时候醒,正好可以进宫。但昨晚灼灼那么一哭,凤槃生担心她睡不好,干脆晚点去。反正从今天起,没人能在大周对他指手画脚了。
甘松不用问也知道能让凤槃生改变计划的是谁,平静告退后去传达命令了。凤槃生则是回屋,轻手轻脚地给灼灼捂住耳朵,一直到四十五下钟敲完。
灼灼醒来的时候,听到院子里有弹琴的声音,她想跑出去看看的,但发现自己在凤槃生的房*间后,立刻就想起来了前因后果。她也不下床了,一脚把被子蹬开,张大嘴就开始哭,“爹爹——!”
在院子里抚琴的凤槃生额头青筋一跳,小家伙这大早上的一哭,跟给他号丧似的。他赶紧高声应了一声,“爹爹在这!”快步回房,把哭嚎着的灼灼抱在怀里,温柔地说:“这谁家小花猫儿啊,哭得这么可怜。”
灼灼本来就是随便哭哭,看到凤槃生后就委屈得不行,哭得更大声了。哭得凤槃生心都要碎了,低声下气地给灼灼认错,“爹爹以后再也不告而别了,再也不会留下灼灼一个人了,不哭了好不好?”
灼灼可聪明了,不是能轻易糊弄的,她哽咽着说:“爹爹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走,再偷偷回来,我也不知道。”
凤槃生顿了一下,坚定地说:“不会的。灼灼是爹爹的心肝宝贝,爹爹不会骗灼灼的。”就在他想着怎么样让自己的保证可信的时候,灼灼的哭声渐渐停止了。
“要拉钩。”灼灼泪眼婆娑地说。
“好。”凤槃生轻轻勾住灼灼的手指,跟她一起说:“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得到了承诺,灼灼喜笑颜开,被凤槃生抱着回厢房穿衣服洗脸,看到院子里的琴时,她好奇地说:“这是什么?”
凤槃生走过去轻轻拨弄几下,发出悦耳的声音。灼灼喜欢极了,踢着腿要下去,一被凤槃生放到地上就一阵乱抓,抓出一连串的怪音,她还觉得很好听,在那咯咯笑。
等玩儿够了,灼灼想起来了,“爹爹今天没练剑,今天弹琴了。为什么呀?”
“因为爹爹今天心情好。”凤槃生轻抚着琴弦,“这是你奶奶的琴。”
灼灼说:“我好想见见奶奶啊。”
“过几日带你去。”
等灼灼磨磨蹭蹭的吃完饭,已经巳时了,和凤槃生坐在马车上进宫时,她疑惑地说:“昨天才去过。”
凤槃生想了想说:“皇爷爷死了,我们去送送他。”
灼灼吃惊,“昨天晚上爷爷还好好的,他为什么会死啊?”
“因为坏事做多了,是报应。”凤槃生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好笑,哪有什么因果报应,不过是谁有能力谁报仇罢了。
灼灼不再纠结征平帝为什么突然就死了,开始好奇什么是报应。凤槃生只好解释说:“如果一个人做了坏事,就算当时没有受到惩罚,之后也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灼灼似懂非懂,反而是9972忽然无声地冷笑几下。
进了宫,灼灼发现这次真的是大变样。本来金碧辉煌的宫殿现在几乎看不到彩色的装饰品了,都挂上了白布白灯笼,能看到的人也都穿着白色的衣服。
她看看凤槃生身上的墨绿色长袍,又看了看自己的粉色衣服,指着路过的宫人问:“爹爹,我们不穿那样的吗?”
根本没想起来这回事、也没人敢提醒他的凤槃生:“……穿的,灼灼等一下。”
很快有人送来了孝衣,秋雨秋风给灼灼套在衣服外面,她抬了抬胳膊,“爹爹,热。”
“忍一会儿好不好?我们出去一下,回来就脱了。”
“好——”灼灼拖长了声音,张开双臂要凤槃生抱。
到了停灵的承乾宫,灼灼有点被这一路的肃穆悲伤的气氛吓到,她把脑袋埋在凤槃生的肩颈处,小声说:“爹爹,我们回家吧。”
凤槃生本来要进殿的脚步一转,直接停在了院中,轻声哄灼灼:“灼灼再等一会儿好不好,很快了。”
“好吧。”
一直注意着凤槃生的举动的朝臣、宗亲、后妃和宫人们立刻从灵堂里出来,无声地在院中站成一排,在王公公捧着圣旨上前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王公公高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底下跪着的人没有一个质疑遗旨的真实性,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在为让征平帝写下罪己诏和禅位诏书而焦头烂额,谁能想到今日之事?怪不得当时凤槃生一点都不着急,他那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弑君了吧?
是的,虽然昨晚凤槃生做的隐秘,但朝臣们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该知道的都打听到了真相,现在大家都被凤槃生这“一鸣惊人”的手段吓到了,只希望能保住狗命继续做官。
等王公公读完圣旨,所有人都高呼万岁。即使在这之后凤槃生就抱着孩子走了,于礼不和,也没人表露出一丝不满,反而就在征平帝的灵堂前商议起了凤槃生的登基事宜。
灼灼第一次见这么浩荡的大场面,出了承乾宫还有点震撼,不过倒是把之前的害怕忘掉了,她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说:“爹爹,他们都跪你,跟之前跪爷爷一样,现在你是权力最大的人了吗?”
“对,灼灼开心吗。”
灼灼没说开不开心,而是担忧地问:“权力那么重,会把爹爹压垮吗?爹爹会累吗?”
凤槃生脚步一顿,看向灼灼,笑着说:“有灼灼在,爹爹不会累,也不会被压垮。”
第57章
回到王府后,灼灼明显感觉到凤槃生忙碌了起来,每天进出王府的人也多了起来,除了熟悉的沈行云甘松等人,还有好多穿着朝服的官员,也有一些武将。
灼灼前几天在书房玩儿的时候,看到几个文臣武将谋士对着一张地图激烈争论,凤槃生好像也很重视的样子,他都没在这些人争论时看别的东西。
灼灼是想过去看看地图上都有什么的,但有点打不起精神就没去,而是趴在软塌上睡到了傍晚。等醒过来,看到凤槃生面前的桌案上堆了更多的奏折,她失落地自己去院子里玩儿了。
这天,灼灼趴在凉亭的栏杆上看小湖里的锦鲤,温暖的秋日阳光洒在身上,昏昏欲睡。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看到一群太监捧着什么东西去主院,一路上看到他们的人都压抑着兴奋激动的神情。
什么东西啊这么奇怪?灼灼想去看看,她撑着栏杆站起来,但是她忘了自己是站在座椅上的,又被太阳晒得有点晕,身体晃了一下,就翻到了小湖里。
噗通。
灼灼把聚在这边的锦鲤都砸跑了,她沉到水底,又本能地扑腾着往上游。但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浸湿了后太沉了,灼灼扑腾了几下没能浮上水面,还喝了一肚子水,耗尽了力气。
9972尖叫一声开始指导灼灼怎么划水,但是她现在才三岁多,平常还能勉强交流,溺水时太慌乱了根本就做不到听指挥。
眼看着灼灼又要沉到水底,9972简直要应激了,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积分转给灼灼,调出系统商城买道具。就在9972把保护圈套在灼灼身上的前一秒,一道黑影迅猛地游过来,一把抱起灼灼冲出水面。
灼灼在水里的时间好似很长,其实一分钟不到,被救上岸后边哭边吐水,“爹爹!”
众人给灼灼裹上干燥的外衣,有的去请白术,有的飞奔着把她送回院子,但是在半路上就被闻讯赶来的凤槃生接到怀里。
凤槃生在听到灼灼落水的那一刻,心都要跳出来了,但这不及把她凉飕飕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时的感受。他好像分裂成了两部分,他的身体在木然地赶路,但他的灵魂已经失去了颜色,直到白术赶来,让他把灼灼放在床上。
凤槃生把灼灼放好,看着白术熟练又不急不缓地给灼灼看诊,他屏住呼吸,在白术收回手的瞬间出声询问,“怎么样?”
“落水无大碍,呛了水,受了惊,很快就会醒。”白术先给凤槃生一个定心丸,正要再说别的,但看着凤槃生紧绷的样子,又闭上了嘴,还是等灼灼醒了再说吧。
灼灼晕倒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和缺氧,很快就醒了过来,她第一眼就看到守在床边的凤槃生,立刻嘴一撇就哭了起来,“呜呜爹爹我好怕……”
凤槃生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蹭着灼灼的小脸蛋儿,“不怕不怕啊,爹爹现在就让人把湖填了。”
“不要,没有湖,鱼鱼就没有家了。”灼灼哭了一阵儿,把情绪发泄出来,就乖巧地靠在凤槃生怀里开始和他说话,“爹爹把水都舀出来吧,水太坏了。”
担心不已的凤槃生被这句话逗笑,一直绷着的情绪放松下来,“没有水,鱼也会死。”
“那怎么办啊?”灼灼为难了,她不想鱼鱼死,但溺水的感觉太恐怖了,她现在真的很想报复这些水。
“我们可以把湖里的水舀出来一半,让水变浅,浅到灼灼掉下去也不会被淹没。”只是水少到这个程度,有跟没有也没啥区别了。
灼灼眼睛一亮,正要说“好”,就想起来一件事,她丧气地说:“可是下雨后,水又多了。”
凤槃生了解到了灼灼对湖水的坚定的不满,直接就放弃了拯救它的想法,转而说,“那就把湖填了,把鱼养在水缸里。”
“怎么养在水缸里?”
凤槃生吩咐了几句,让人去准备水缸,他则端起一杯温水喂给灼灼,“嗓子疼不疼?喝水了。”
“疼,”灼灼乖乖喝水,软乎乎地说:“爹爹,我好怕疼哦。”
“嗯,少说点话,灼灼不疼了,爹爹以后再也不会让灼灼出现这种意外了。”想起抱到灼灼的那一刻的感受,凤槃生至死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凤槃生幼年失去过父亲,少年失去过舅舅、母亲和外公,但那时他太过弱小,除了悲痛之外,还有更多的愤怒和恨意支撑着他。如今大仇得报,灼灼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的所有,他不能失去她。
等灼灼喝完水,凤槃生就弯起食指轻轻地刮灼灼的脖子,哄着她说不疼了。没一会儿侍从们就抬了个水缸进来,凤槃生抱着灼灼看。
说是水缸,其实是个白玉盆。盆外面雕刻着荷花,盆里面画着精美图案,被清澈的水映照着,图案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水里放了两条半个巴掌长的锦鲤,有些受惊地游来游去。
灼灼一看就喜欢上了,伸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仰头问凤槃生,“爹爹,有大一点的盆吗?鱼鱼在里面太挤啦。”
侍从笑着说有,一起抬过来的还有两个大的,都在院子里放着。
灼灼催促着凤槃生抱她出去看,凤槃生被闹得没办法,给她又严严实实裹一遍才抱着她去院子里。两个大水缸大概有一米五高,在院子里十分显眼。
大水缸没有白玉盆精美,但自带古朴简洁的美,里面装了七成水,放了水草荷花荷叶,几条半臂长的大锦鲤在里面悠哉悠哉地游着。因为水太深,经常只能瞥见一闪而逝的鱼身和快速掀过的鱼尾。
灼灼扒着看了一会儿,说:“跟在湖里好像呢。”
在湖里的时候,那些锦鲤大部分时候只会在喂食或者以为有人喂食的时候出现在水面,更多时间是在水更深的地方,就算浮上来也会很快下沉或者藏在荷叶下、阴影里让人看不见。
最近凤槃生没时间陪灼灼玩儿,灼灼又总觉得累,没有到处跑着撒欢儿,就尤其喜欢在湖边看鱼,猜着哪里会出现鱼,哪条鱼会出现在哪里,也很有趣。
凤槃生怕灼灼着凉,把她的小手从水缸上拿下来,“那就把鱼都放到水缸里?我们有很多水缸,一个水缸只放两三条,不用担心它们会挤。”
这算是最优解了,但灼灼想了一会儿,说:“不要了。”
“嗯?”
灼灼天真地说:“在湖里,每条鱼都有一个湖,在水缸里,每条鱼只有一个水缸。不好,不要这样了。”她认真地说:“爹爹,我们不动小湖了,小湖是鱼鱼的家。”
凤槃生的心软得不像话,这是什么善良小宝贝儿,能这么为一条鱼着想,他的声音特别的柔和,“好,都听灼灼的。灼灼以后还想去湖边玩儿吗?”
“想的。”灼灼有点纠结,她想玩儿,又怕自己会再掉湖里。如果是灼灼主动跳水里或者有准备的掉水里,她都不会这么怕,主要是这次掉得太懵了,毫无预兆,太吓人了。
“那灼灼要好好休息,争取不生病,明天就能继续去玩儿了。”只要在湖周围加一圈高高的围栏就行了。
凤槃生把灼灼送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睡一会儿吧。”这个时候正好是灼灼的午睡时间,睡一会儿恢复得更快。
“好哦。”灼灼眼皮沉重,缓缓闭上眼,又眼皮颤动着睁开,对凤槃生说:“爹爹,你不要太累啦,困了也要睡觉。”
凤槃生怔了一下,猛然意识到,最近灼灼都没有要求和他一起午睡了,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难受,说:“爹爹陪灼灼睡好不好?”
“好!”灼灼肉眼可见的开心,但很快就担心地说:“爹爹今天不忙吗?爹爹陪灼灼睡午觉,夜里是不是要很晚才能睡啊?”
凤槃生的心像是被柔软的小拳头捶了一下,他要被这懂事的小家伙给折磨死了,他郑重其事地说:“爹爹不忙。灼灼,你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过你。你想要爹爹陪你,就可以随时随地去找爹爹,爹爹一定会陪你的。”
“可是,会耽误爹爹的事。”灼灼很苦恼。
“那些事不重要。”
凤槃生又一次强调,怕灼灼的小脑瓜儿里还有什么顾虑,故意说:“爹爹做那些事,是以为灼灼不需要爹爹了,爹爹好多时间空出来,总不能坐着发呆或者睡大觉吧?只好做点别的事打发时间了。”
见灼灼惊讶的瞪大眼睛,凤槃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可怜地说:“爹爹做那些事都不开心,只有陪灼灼的时候开心。”
灼灼惊呆了,仔细想想,好像凤槃生在处理公务的时候确实没笑过。原来凤槃生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不开心吗,她还以为工作时他天生不爱笑呢。
被哄了的单纯灼灼顿时好愧疚好难过,“爹爹,以后你不要做不喜欢的事了。灼灼好想跟爹爹一起玩的,爹爹天天陪灼灼好不好?”
“好。”
灼灼开心极了,“爹爹我……”她打了个哈欠,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我好困……”
看着一秒入睡的小家伙,凤槃生宠溺地笑了,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衣也躺在床上。就在即将陷入沉眠的时候,凤槃生忽然惊醒,意识到一个问题,心中陡然不安起来。
凤槃生坐起来盯着灼灼看,摸摸她的额头和脖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睡得特别沉,没有以往的活力了。
第58章
很快,凤槃生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奇怪,睡觉不就是睡得越沉越好吗,谁睡觉的时候还显得很有活力?但是心中的不安就像是潮水般汹涌,他根本控制不住。
想起之前白术欲言又止的样子,凤槃生默默地出去找人。
白术正在翻看医术,看到亲自找过来的凤槃生,心中就有了预感,在他开口后,斟酌着说:“属下只是把到小郡主的脉象不如往日强劲,却没有发现有何不妥,或许需要更仔细的诊看。”
大概是属于原书中医术天花板的神医的直觉,即使灼灼的脉象还在正常范围内,白术依旧觉得不对劲。他本来是想找秋雨秋风打听一下灼灼最近的饮食作息情况,再向凤槃生说出猜测,没想到凤槃生自己也察觉了。
白术耿直地说:“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发现?”
凤槃生说的是一种感觉,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许多看似正常的细节。以往灼灼像是不知疲倦的小鸟,只要睁开眼就叽叽喳喳存在感十足,遇到开心的事会哈哈大笑,不开心的事也要大声表现出来。
灼灼会在王府中到处跑,会和小马一起撒欢儿,会尝试爬高上低,会恶作剧,会和大人斗智斗勇,会很缠磨人,是个很费人的孩子。
灼灼最近依旧会到处玩儿,但距离和频率都低了很多,她变得安静了许多。她的喜怒哀乐也还是十分明显,但情绪起伏没以前大了。她以前吃饭总是要吃撑,现在都是八分饱左右就自己停了下来。
灼灼也很少缠着大人干什么了,照顾她变得很轻松。她的睡眠时间变长了,以前她一天睡六七个时辰,这两天差不多要睡七个半时辰。但小孩子多睡一会儿太正常了,没有人会为此大惊小怪。
这些变化很细微,如果是日日接触,根本发现不了,就算是一段时日后去回忆,也只会觉得小孩儿长大了变乖了、变文静了、变懂事了。
但是凤槃生知道不是这样的,他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神色有些怔忪,想起了睡前灼灼的话,他几乎是逃避般说,“是不是本王最近陪她太少了?”
话说出口,凤槃生自己就否决了,灼灼会在想起爹爹没陪她的时候不开心,但不会连续小半个月一整天都情绪低落。
白术温和地说:“或许如此,若是您不放心,可以再观察些时日。”
“等灼灼醒了,你再去把脉。”凤槃生不是不敢面对现实的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积极应对才有机会改变未来。
灼灼睡到了太阳落山,落日余晖从窗棂和门缝中洒进来,像是给家具穿上了橙红色的外衣。她觉得眼睛酸痛,身上也冷一阵热一阵的难受,有些惊慌的喊了起来,“爹爹,呜呜,我被太阳烤熟了。”
说完灼灼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喉咙好痛,发出的声音也又小又哑,她想起床看看怎么回事,凤槃生快步走了进来,白术和秋雨秋风跟在他后面。
凤槃生坐在床边把灼灼按在被窝里,伸手从她额头上拿下一块布巾递给秋雨,声音柔和地说:“灼灼醒了,哪里不舒服?”
灼灼哼哼着说:“哪里都不舒服。爹爹,我生病了吗?”
“对,你掉进水里,发热了。”凤槃生的语气轻松,把新的湿布巾放在灼灼额头上,还带着点看笑话的调侃,“又要喝好几碗苦药了,灼灼会不会哭鼻子啊。”
“才不会哭。”灼灼在被子里蹬腿,转动小身子往凤槃生的身上靠,眼巴巴地说:“爹爹,我不想喝药。”
“不喝不行。”凤槃生把歪掉的布巾扶好,又拽着被子把灼灼包裹严实,强调了一遍,“病了就要喝药,喝药才能好。如果灼灼把药喝完,可以多吃两颗蜜饯。”
“好哦。”灼灼眼睛一亮,但说话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
凤槃生给灼灼喂了点温水,“嗓子疼就不要说话了。”
“我不说,爹爹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呀。”灼灼睡多了,头涨涨的难受也睡不着,就很想跟凤槃生贴贴说说话。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灼灼不说话,只在心里想着要说什么,爹爹能从灼灼的眼睛里读懂,灼灼信不信?”
没听过这种玩法的灼灼来了兴趣,她喊了一声“不信”,赶紧闭上眼睛在心里想着要说什么。等定了主意,灼灼猛地睁开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凤槃生,满脸写着:爹爹快猜我在想什么!
凤槃生有些恍惚,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有精气神儿的灼灼了,他这段时日一直忙于公务,竟然没有发现一丝异常,有时看到灼灼安静地玩耍还觉得欣慰。
如果灼灼因为他的疏忽……
凤槃生定了定心神,笑着说:“灼灼在想,‘爹爹真的能猜出来吗?如果猜出来了,会没收我床底下的糖吗?’”
小家伙玩游戏很老实,因为在床上,刚才又提到了蜜饯,她就想到了自己藏在床底的糖。这一会儿功夫,眼睛就往床下面瞟了无数次,这让知道床底秘密的凤槃生如何猜不出来。
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把秘密暴露了的灼灼惊呆了,“爹爹太厉害了是神仙吗!”等反应过来后,她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凤槃生,恳求道:“爹爹,好厉害的爹爹,不要拿走灼灼的糖。”
凤槃生也不说答应不答应,自己弯腰把床底下的糖罐拿出来,在灼灼紧张不舍的目光中打开,捏出一块已经化了的梨膏,语气沉重地说:“灼灼,不是爹爹不让你吃,是这些糖,都坏了。”
其实正常情况下,这些糖放在床底,大概率要被老鼠蚂蚁之类的给造了,是凤槃生吩咐侍女每日注意着糖罐,别遭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糖块不耐储存,前些天温度高,早就融化变形了。
灼灼一听,心都要碎了,眼泪汪汪地说:“没坏,还是甜的。爹爹不怕,灼灼可以吃。”
“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不会吃坏肚子的。”灼灼为了糖,开始胡言乱语,“灼灼的肚子是大铁锅,什么都放得下,不会坏。”
凤槃生忍俊不禁,“哦?爹爹不信,除非灼灼证明给爹爹看。”
灼灼说:“爹爹快去厨房看看大铁锅吧,灼灼先看着糖罐!”
小家伙想得挺美,凤槃生笑道,“看大铁锅干什么?看灼灼的小肚子能不能把什么都装进去就行了。”秋雨出去端了一碗药进来,凤槃生抬手指着热气腾腾的药说:“来,铁锅大肚灼灼,请喝吧。”
所有人:“……”
有点损了王爷。
灼灼苦着脸,根本不去看药碗,十分可怜的看着凤槃生,“爹爹……”
凤槃生接过药碗,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吹,笑着说:“是要爹爹喂吗?”
想起一勺更比一勺苦的痛苦喝药经历,灼灼都要哭了,“不要了,爹爹吹凉吧。”吹凉了她一口闷。
凤槃生又心疼又想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想喝药,就快点好起来。”
一小碗药,凤槃生用勺子搅了几下就凉的差不多了,他一手把灼灼揽在怀里,一手帮灼灼扶着药碗,看着她皱着小脸儿把药喝完了,“真棒,灼灼太勇敢了,是爹爹见过的最厉害的小孩儿。”
凤槃生吹着彩虹屁,赶紧端了碗糖水喂到灼灼嘴边,哄着,“甜的,快喝。”
“呜呜。”灼灼像是渴了三天的小狗儿一样,一头扎进碗里把糖水喝完了,逗得人哭笑不得。
抹掉灼灼被苦出来的眼泪,凤槃生晃了晃糖罐,柔声说:“看看这是什么?”
灼灼一看,又悲从中来,“这是不属于灼灼的糖罐。”
“噗。”凤槃生没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呢。爹爹刚才说了,这罐糖融化了不能吃了。爹爹不是要没收,是要给灼灼换一罐新的。”
“真的吗!”灼灼惊喜不已,追问道:“用新的糖装满吗?”
“是的呢。”凤槃生说话的语气温柔得让人掉鸡皮疙瘩。
“哇!爹爹你太好了!灼灼好开心,好高兴,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灼灼兴奋得一副恨不得裹着被子在床上跳起来的模样,凤槃生把她按住,严肃地说:“好了,不能再动了,要不然就推迟给你新糖的时间。”
“爹爹!”灼灼不满地叫起来,却乖乖的躺在床上没有动,“灼灼要躺多久啊?”
“灼灼现在想起床吗?”
“想。”
“那就让秋雨秋风给你穿衣服。”凤槃生耐心地解释:“爹爹不是不让灼灼起床,是想让灼灼知道,生病的时候,要穿好衣服才能玩儿,要不然很容易加重病情。”
“灼灼知道啦。”灼灼嘴上答得乖得很,眼睛却已经黏在糖罐上了。
凤槃生失笑,带着灼灼亲自去选了一堆糖装进罐子里,比之前的还要多。灼灼对这罐子糖喜欢得不得了,睡觉都要抱着睡,当然这个要求被凤槃生坚定地拒绝了。
不仅如此,凤槃生还把糖罐拿到了正房藏起来,让灼灼第二天醒了自己过去找。如果做到了,还会给她额外的奖励。
“额外奖励什么呀?”灼灼已经没什么精神了,还强撑着问。
“灼灼想要什么,就奖励什么。”凤槃生摸着灼灼依旧滚烫的小脸儿,心中焦灼无比,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一点,笑着哄她,希望她睡一觉醒来就满血复活。
“好哦。”这么一句没有实质内容的话让灼灼斗志满满,握着小拳头说好。然而第二天,灼灼却失约了。
第59章
就像是一场梦,沉浸在梦中可以粉饰太平,一旦被戳破梦境醒来,就会面对最糟糕的事。自从凤槃生意识到灼灼的身体出了问题,她的状态就越来越差。
凤槃生根本无法入睡,他坐在窗前望着灼灼的厢房,脑子里疯狂回忆着灼灼这些日子的表现,想要找出她生病的源头。凤槃生不放过一丝细节,终于把疑点确定在征平帝驾崩那天。
那天从宫里回来,灼灼的情绪就不太高,自己在软塌上玩了一下午玩具,糕点零嘴只吃了平时的三分之二。
凤槃生那时候忙着和匈奴打仗的事,还要稳定朝堂,就没有过多思考灼灼的异常表现,只以为她是被宫里的葬礼环境给影响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凤槃生还特意抱着她哄了一会儿。
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灼灼被什么东西吓住了?
地府和灵魂转世的说法,许多人都深信不疑,但凤槃生是一点都不信的。
不过,凤槃生知道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会看错东西或者出现幻觉。如果灼灼是被葬礼的氛围吓到,或者是把灵幡纸钱纸人等丧葬用品错看成什么恐怖的东西,进而导致出现幻觉,是很正常的。
都说小孩儿的眼睛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其实是小孩儿容易被吓到。在当时的环境下,灼灼是不是在幻觉中看见征平帝的鬼魂了?那天在承乾宫,灼灼还主动说要回家,难道就是在那时候出幻觉看到的?
凤槃生放在扶手上的手无意识用力,直接把扶手掰断了,他根本顾不上被木头扎的鲜血淋漓的手,只觉得悔恨莫及。他当时做了什么?他不仅没有立刻带灼灼回家,还为了名正言顺的登基,让王公公宣读传位诏书。
是他害了灼灼。
凤槃生顾不上自责,起身去找白术。
白术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恨不得把扰人清梦的家伙给一剂药毒死,但看清来人后,他收敛表情,用此刻最好的态度来面对衣食父母,“主子,有什么事吗?”
凤槃生把自己的最新猜想说了出来,拧眉说:“这么久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白术简直无语,谨慎地说:“小郡主并不是受惊失魂之症。”
“灼灼很勇敢,胆子比普通小孩儿大,是不是她受惊的程度比较轻微,很难诊断出来?”凤槃生越说越认为自己想得对,灼灼又不懂自己被吓到了,没办法跟大人说,就只能每天自己默默忍受。
眼看着凤槃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越来越悲痛懊悔,仿佛马上就要以死谢罪了,白术斟酌着说:“等天亮了,属下去给小郡主仔细瞧瞧,现在她睡得正熟,贸然把人叫醒容易惊魂。”
见凤槃生的情绪稳定了一些,白术说:“主子,您先回去休息吧。您有许多政务要忙,如果精神不好,哪还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小郡主呢?”
这话说到了凤槃生心里,他说:“你也要养好身体,灼灼还要你多费心。”只要能把灼灼治好,他可以不追究白术误诊的事。
“多谢主子关心。”
凤槃生回到院子里,依旧是毫无困意精神亢奋,他现在像是钻了死胡同,就觉得灼灼是受了惊,只要天亮了白术来重新问诊开方,灼灼就能立刻好起来。
就这样,在凤槃生的望眼欲穿之下,朝阳从地平线跃出,照亮了整片大地。凤槃生坐不住了,正要去悄悄看看灼灼,就迎面撞见了慌慌张张的秋风,他心中一沉,“灼灼怎么了?”
秋风说:“小郡主发高热了!奴婢叫人去请白大夫。”
“甘松去!”话未落,凤槃生已经进了厢房,他来到灼灼的床边,就看到她一张小脸儿烧的病态的红,干裂的嘴微张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声。
凤槃生用手背碰了碰灼灼*的脸,温度烫得他的手颤了下,他用勺子沾了温水给灼灼润唇,沉声问忙着给灼灼降温的秋雨,“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秋雨快速说:“昨晚入睡后不久,小郡主的体温就降下去了。一刻钟前奴婢来瞧时,小郡主还没有发热,刚才奴婢听到内室有声音来查看,小郡主就烧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烧起来?
很快,白术赶了过来,匆匆向凤槃生点了下头就开始给灼灼检查,最后还是没发现别的问题,只能去开方子熬药了。
灼灼难受得想哭,但她生病的经验挺丰富的,对病痛的忍耐力很强,在听到凤槃生的声音时,她努力睁开眼睛,“爹爹……”
凤槃生立刻坐在床边俯下身,“爹爹在,灼灼想说什么?”
“爹爹不要不开心。”灼灼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她想摸摸凤槃生的脸,但她的胳膊在被窝里裹着,她身上没什么力气挣开。
凤槃生发现了灼灼的意图,他隔着被子抓住灼灼的胳膊,柔声说:“爹爹没有不开心,爹爹是想到灼灼又要喝药了,有点心疼。”
“不心疼,”灼灼缓缓眨了下眼,“喝了药,病就好了。”
凤槃生撑在床上的手抓紧,顿了顿才笑着说:“对,喝了药就好了。”
9972看着这父女俩惨兮兮的样子,没忍住说:[宝宝,你让爹爹不要打仗了,你的病就会好了。]
灼灼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儿才在脑海中说:“不要打匈奴吗?”她在书房里混着,也多多少少知道凤槃生在干嘛。有时候9972就想,如果凤华君能想到从灼灼下手套情报,说不定能轻松打败凤槃生。
[匈奴可以打,但不能打齐国,也不能打其他的国家了。]按照原书剧情,匈奴是主动进犯,大周回击是理所应当的,但在之后凤槃生主动攻打齐国,就是个人恩怨了。
又因为在攻打齐国时,凤槃生下旨屠城、坑杀俘虏的行径太过残忍,周围小国人人自危,在齐国的游说下,小国们想联合起来瓜分了大周。就这样,整个天下都被拖入了战火之中。
所以,打匈奴和打齐国是两个不同的剧情阶段,灼灼今天突然高烧,也是因为收到齐璋死讯的齐国这时候在早朝上正式敲定了联合众小国围攻大周的计划。
不过,此时凤槃生还有可能破坏它们的联合,阻止剧情的到来,所以灼灼没有立刻被强制脱离。
灼灼说:“齐国要打的,齐国是坏人,欺负爹爹。”
她不傻,那次在宴会上见了齐璋后,就一直在观察凤槃生的反应,后来又从身边人的无意间的话中猜到了一些凤槃生在齐国时的遭遇,还在书房中听到争吵上头的武将们说漏嘴过。
所以,灼灼对齐国没一点好感,她不会阻止凤槃生攻打齐国,她还想亲自上呢,“我不要爹爹被欺负了还忍着,不要爹爹受委屈。”
9972心说这话要是让凤槃生听见,他不得感动死,但是,[宝宝,如果继续打下去,会有很多人……]9972没有说下去,它意识到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来选择,太过残忍。
但是灼灼猜到9972后面的话了,她软乎乎地说:“我要爹爹开心。”
因为高烧而逐渐意识不清,灼灼这句话真的说了出来。然而听到了这话的凤槃生瞳孔一缩,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他喉结滚动压下泪意,缓缓说:“只要灼灼好起来,爹爹会永远开心。”
“唔。”灼灼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昏睡了过去。
凤槃生的心仿佛随着灼灼闭上的双眼而碎开了,他颤着手把手指放在灼灼鼻子下面,感受着细微的呼吸,整个人直接脱力倒在床上。凤槃生看着灼灼的侧脸,苦笑,“小家伙,可别吓爹爹了,爹爹受不了。”
看到这一幕,9972心情复杂,没想到灼灼无意间一句话,差点被凤槃生当成遗言吓死。不过,这样下去的话,灼灼应该不会再醒,这句话也算是遗言了,就是不知道对凤槃生是救赎还是折磨了。
灼灼的情况快速恶化下去,高烧不退,身体机能减退,脏腑老化,连药都喂不下去了。
凤槃生已经对白术彻底失望了,他把整个太医院都拉到了王府给灼灼治病,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凤槃生于是开始搜罗民间的大夫和奇人异士,在有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要让灼灼泡冰水、喝符水后,他杀了一批人。
寻医不行,那就问道。
凤槃生又想起来,灼灼是在征平帝死后出现的异常,他已经坚信灼灼那天在宫里看到了征平帝的鬼魂了。灼灼被鬼魂缠身,寻常的药物自然没用,要找道法高深的道长来除鬼。
凤槃生去请了最负盛名的清风道长,但是仙风道骨的清风道长说灼灼并没有被鬼魂缠身,“是时候到了,莫要强求。”
那一瞬间,凤槃生想把人杀了,但此时他深信因果报应,担心会影响到灼灼。最终,凤槃生只说,“道长学艺不精,就不要出来卖弄了。”
清风道长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心平气和地说:“王爷日后有何疑问,可以继续找贫道。”
此后,凤槃生又请了数位道长,有的和清风道长一样的说辞,有的是骗子。凤槃生把骗子杀了,把真道长留在王府为灼灼做法事祈福,但灼灼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看着灼灼小小的一只躺在床上,日渐消瘦,如今仿佛只有一具皮包的骨架子,凤槃生恍惚间好似看到灼灼面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的所有挣扎都无济于事。
别人指望不上,凤槃生开始靠自己。
第60章
北风吹,京城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酒楼里的食客吃着热呼呼的暖锅,聊着天南地北的新鲜事儿。
什么北边的匈奴被打得狼狈逃窜、顾远大将军真是少年英才,这些都过时了,消息灵通的商人悄悄说,“咱们跟齐国打起来了,都打到水云关了。”
水云关是齐国的关卡,再往前就是齐国边境第一城了。
其他人都很惊讶,“咱们主动打齐国干什么?”之前齐璋死在皇宫,大周百姓很是担心了一阵,怕两国开战。没想到等来等去,是大周这边先动了手,难道是先下手为强?
“说起来,新皇怎么还不登基啊?”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噤声了。原因大家都知道,但没人敢说。
征平帝驾崩后,厉王作为仅存的皇子,以压倒性的实力震慑住群臣。大家都以为他会尽快登基为帝,但就在择定了良辰吉日、绣制完成龙袍之后,凤槃生宣布登基大典延后。
众人一开始以为凤槃生讲究,已经名正言顺了还要再被三请,朝臣都准备好去厉王府请人了。忽然得到消息,是小郡主久病不愈,凤槃生无心处理无关紧要的事。
早已明白灼灼在凤槃生心中的地位的群臣还是不敢置信,皇位难道还比不过小郡主吗!但谨慎之下,大臣们去请教了沈行云,得到的建议是别拿这些繁文缛节去烦厉王。
不烦就不烦呗,惜命且识时务的群臣早就被凤槃生敲打老实了,一个个化身实干达人,能自己处理的事就自己处理,平时写奏折也简洁明了,从以前动辄数千字废话,变成如今缩减至几百字。
就这样,在国数月无君且与匈奴交战的情况下,大周上下依旧稳定高效的运转着。但是群臣快要顶不住了,不是因为政务太忙,而是随着灼灼病情加重,凤槃生的状态越来越不妙。
在凤槃生广招天下名医的时候,群臣担心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大夫都给杀了。在凤槃生开始寻访道长时,知情人害怕他会把征平帝从皇陵里挖出来碎尸万段。在凤槃生下令祭祀姜皇后和两位姜将军时,大家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发疯把所有人都杀了。
马车迎着风雪驶过路面,巷子里传出幼童稚嫩的歌声,“……恶事做尽遭天谴,掌上明珠断命线……”
暖意融融的车厢里,抱着灼灼的凤槃生睫毛微颤,低哑的声音响起,“甘松,去查。”
“是。”
甘松很快回来,低声说:“回主子,是有人用童谣散播谣言,说主子弑父杀兄好战,触怒了上天,降罚于小郡主身上。”
说完,甘松顶着凤槃生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快速说:“主子,小郡主的病虽然蹊跷但跟天谴有何关系,您莫要轻信谣言,这应该是齐国要败坏您的声誉!”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凤槃生语气狂妄地说:“如果有天谴,也该落在本王身上,灼灼善良无辜,老天瞎了眼才会牵连于她。还是说,老天欺软怕硬,不敢惩罚本王,只敢对三岁幼童下手?”
甘松不敢接话,跪在车厢外出了一身冷汗,不知过了多久,雪染白了肩头,他听到凤槃生说:“找到谣言的源头,杀无赦。”
凤槃生此行的目的是皇陵,在路过君山时,他将灼灼安顿在山脚下,自己带着数人冒着风雪连夜上山。夜里的山林格外骇人,狂风呼啸,仿佛是鬼哭狼嚎,轻易能把人吓破胆。
抵达山顶时,一棵百年老树忽然枝干断裂砸在地上,像是祖先在向深夜闯入的后辈发怒。凤槃生吩咐人把树枝砍了烧火,面不改色地进入太庙,端端正正行了大礼,说:“第六代子孙凤槃生求列祖列宗保佑亲女灼灼。”
凤槃生恭敬上香,但香火明明灭灭,燃得很不顺利,就像是祖先不愿应下凤槃生所求之事。于是,凤槃生拿过供桌上的蜡烛把整根香烤了一遍,确认香不会熄灭后,他说:“香烛湿潮,保管不当,太庙尉革职查办。”
候在外面的太庙尉脸色惨白跪倒在地,刚要求饶就被暗卫捂住嘴拖下去了。
凤槃生等着香烧完,又在牌位前跪下,说:“事出紧急,没有时间在皇宫举办登基大典,今夜请诸位祖先见证,凤槃生在此登基为帝。”
话落,两个侍从上前为凤槃生穿上龙袍戴冕冠,穿戴完毕后,另一人端上玉玺。
凤槃生拿起玉玺看了一眼,神情无波无澜,随后他挥笔写了一张圣旨,盖上玉玺后转身离开太庙下山。
风雪更大了,山林咆哮,鹅毛大雪几乎糊住双眼,厚重的积雪阻碍了行动,一行人龟速移动。被积雪压断的树枝不停坠落,再砸断更多的树枝,发出吱呀难听和轰隆隆的可怖声音,挑战着人的承受能力。
生理和心理双重压力下,很快有人倒了下去,侍从鼓起勇气说,“王爷,风雪太大了,赶路太危险,找个地方等到天亮再下山吧?”
“继续赶路。”也许是太庙里进展顺利,凤槃生只是把建议驳了回去,并没有发怒,这给了侍从胆子,“王爷,雪这样大,明天马车没办法赶路的,不急于这一时。”
话落,说话的侍从被掐住脖子举了起来,他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凤槃生,对方像是随时会掐断他的脖子。然而下一秒,以为自己会死的侍从被凤槃生扔在了地上,“本王最近不杀生。”
侍从惊魂未定地跪在地上磕头认罪,凤槃生未看他一眼,满心是下山去陪灼灼。他带着其余侍从继续赶路,刚走几步,身后传来哗啦坠响。
有侍从回头看了一眼,一根坠落的胳膊粗的树枝正好穿过那位侍从的肚腹,将他牢牢定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大片积雪,那么严重的伤势,即使抬到山下也救不活了。
回到山下别院,已经是丑时末,雪停风止,天上繁星点点,四野静谧。
换下繁复的衣物,将身上的温度暖回来,凤槃生轻轻来到灼灼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一眼她凹陷的脸颊,心中像是被剜掉一块肉。他把手指放在灼灼鼻下,等感受到微弱的气流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灼灼不怕啊,再等等爹爹,明日爹爹去求你奶奶、外曾祖父和舅姥爷,他们会帮你把坏蛋打跑,你等等爹爹……”
灼灼听不到凤槃生的呢喃,但9972快要被折磨得受不了了,它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共情任务目标!实在是凤槃生太惨了,让一个父亲眼睁睁看着孩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却无能为力,这世上还有更惨的事吗?
钝刀子磨人。这还不如像上个世界那样,一瞬间就登出了。
9972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灼灼自从昏迷后,意识就陷入了沉睡,感受不到病痛,也听不到凤槃生的话,要不然小家伙不得哭成泪人。
第二天放晴,积雪融化,道路泥泞难行,本计划两天的路程,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到。
皇陵里埋葬了大周建国以来的五代皇帝和他们的合葬皇后,还有一些有大功劳的文武大臣,规模宏大,守卫森严,并且只在入葬和大型祭祀的时候才会开启。
只是这些规矩在不想守规矩的当权者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凤槃生在出发前就下令打开皇陵,等到了后就能全程畅通无阻,想进谁的墓就进谁的墓。等不及过夜,凤槃生就带着灼灼进了皇陵,找到姜皇后的墓,开始布置祭祀。
9972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陪着灼灼休眠,它没别的事干,就看着凤槃生这次又想怎么折腾。
刚开始摆出来的都是正常的祭祀用品,流程也没问题,但很快,9972就发现凤槃生请出了两块牌位。角度不对,9972努力了好久才看清上面的字,一个是护国大将军姜善武之位,另一个是征南将军姜……
虽然没看全,但9972知道,另一个牌位的主人是灼灼的舅姥爷、凤槃生的舅舅。
9972心情复杂地看着凤槃生把这两块牌位摆好,跪拜,上供,上香,许愿。
凤槃生像是终于有家长庇护的孩子,露出了不显露人前的脆弱和痛苦,“母后,舅舅,外公,我的孩子灼灼被征平帝的鬼魂缠身,如今药石无医,求你们救救她。”
9972叹气,怎么救呢?这就是个普通的世界,没有鬼神也没有灵气修仙,你求谁都没用啊。而且怪不得说养孩子就是还债的,人都死了,他还来烧纸求你保佑呢,啧啧啧。
但这句话后,凤槃生只是缓缓说着他和灼灼的相遇和相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神情温柔宠溺。
9972看着,又觉得凤槃生不是想求保佑,他主要是想找人倾诉一下这些满的要溢出来的幸福又痛苦的感情,他自己憋着快扛不住了。
可怜,名副其实的美强惨。只是9972刚心疼了凤槃生一秒,就看到他烧了一套纸扎的兵器,又烧了毒药和麻绳,他还烧了一艘纸船和五匹纸扎的骏马。
在明亮的火焰下,凤槃生神色平静地说:“母后,您恨征平帝,儿子把武器毒药和麻绳都烧给您,您想怎么杀他都行。外公,母后力气小,劳您帮她。舅舅,您的尸骨在边疆,外甥给您烧了骏马和船只,您尽快赶回来吧。”
忽然一阵风吹过,把还未燃尽的纸人吹出火盆,凤槃生面不改色地把燃烧着的纸抓起来重新投入火盆中。
9972打了个哆嗦,忽然意识到凤槃生快要疯了。求姜皇后保佑是凤槃生最后的希望,如果灼灼还是没有好起来,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等烧得差不多了,凤槃生又往火盆里添了些威武雄壮的纸人、纸钱元宝和一栋精美的三进小院,“母后若是不愿使用征平帝的东西,可以搬出来住。儿子不孝,以往竟没想到这些。”
香燃尽了,凤槃生换上新的,又拿出一封圣旨随意丢入火盆中,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母后,儿子在继位后的第一道圣旨,是封灼灼为护国大公主,从今往后,大周的国运与灼灼的命运相互依存。”
火盆里传来噼啪响声,凤槃生的声音越发清晰,“大周国祚绵长,繁荣昌盛,灼灼就健康长寿,幸福快乐。灼灼若是不在了,大周的气运也到了尽头。”
9972:[……]
灼灼快来救命!!!
先不说一道圣旨能不能把人的命运和国运绑定在一起,凤槃生这个疯劲儿是真的会在灼灼脱离小世界后把大周搞没的!
凤槃生这个大孝子还在叨叨:“母后,您带着圣旨一起,看看征平帝还会不会反抗,看看别人还会不会阻止您。”他紧盯着火盆,等圣旨烧完,说:“母后,儿子就当您答应了。”
9972:[……]
这硬核祭拜,硬核许愿,如果姜皇后能显灵,肯定先揍好大儿一顿。
火盆里的火星在低温下迅速降温变黑,凤槃生整个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他起身把灼灼抱过来,声音轻柔,“灼灼,这是奶奶、外曾祖父和舅姥爷,爹爹带你拜见他们。”
凤槃生分别向三个牌位行了跪拜大礼,权当怀里的灼灼是在行礼,随后,他就像个雕塑一样盯着灼灼看,除了每隔一刻钟就检查一下她的体温和呼吸脉搏,其余时间动都不动。
9972看着凤槃生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的动作,吓得瑟瑟发抖。就在这越来越窒息的气氛下,时间来到了子时。民间传说里,“子时到,鬼门开”的子时。
如果真的有鬼魂,子时就是他们大展神威的时候。
子时一刻,凤槃生没有立刻去检查灼灼的身体,他沉重的视线依次看过三个牌位,这才缓缓摸了摸灼灼凹陷的脸颊,颤抖的声音里混杂着期待忐忑和恐惧,“灼灼……”
灼灼没有反应。
凤槃生不死心地把灼灼检查了两遍,没有发现一丝好转的迹象。他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杀鬼需要时间,再等等,再等等……灼灼不要着急,母后不要着急,要斩草除根,时间久一点没关系。”
凤槃生把灼灼抱好,继续沉默地跪着,继续机械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每隔一刻钟检查一遍。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屋外传来鸟鸣,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天亮了。
整个皇陵没有一点人声,守在外面的甘松黄柏等人的心随着时间流逝逐渐下沉,他们根本不敢去想失败的后果,也没人敢进来叫人,大家都焦灼的等待。
一直到过了午时三刻,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甘松黄柏抬头看去,看到凤槃生抱着灼灼缓缓走出来,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但已经足够二人推测出想要的信息。
甘松黄柏本能地跪在地上,连行礼都不敢发出声音。
“灼灼该喝药了。”凤槃生的声音冷淡漠然,仿佛回到了遇到灼灼之前。
白术应了一声去熬药,虽然灼灼早已很难喂进去药了,但药不能停。
就在众人猜测凤槃生是不是接受了现实时,他们听到凤槃生轻飘飘地说:“去把征平帝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
这个命令太过震撼,以至于没人能立刻反应过来,凤槃生也不在意,继续说:“传旨下去,各地所有刑期五年以上者、流放、死刑犯充军,徭役增三。宫中嫔妃,按品级缴纳笔墨费,可得和离书,出宫自由婚配。征平帝的私产……”
甘松黄柏一开始还以为凤槃生把征平帝的妃嫔放出去是为了羞辱征平帝,毕竟他这个旨意一出来,不管想不想把妃嫔接回家的家族都会出钱把人接回去,怕惹怒了凤槃生。
听着听着,他们就意识到,凤槃生好像是在敛财,敛财干什么?
9972听着快要昏过去,凤槃生是一秒钟也等不了啊,大冬天的就开始扩招军队、筹备军饷。照这个节奏下去,这场仗会比模拟演化中打得还惨烈还快,小世界也会完蛋得更早。
如果是这样,积分罚款会翻十几倍,说不定还会有其他惩罚。
9972撑不住了,立刻买道具唤醒灼灼,快劝劝这个活爹!
凤槃生正说到要提高商税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怀里的灼灼好像动了下小手,但隔着厚厚的被子,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好像被小脚丫子轻轻踹了下胳膊。
“灼灼……”凤槃生的声音飘渺颤抖,他想要拨开小被子看看灼灼有没有醒,但因为太过紧张一时无法完成这个动作,“秋雨过来,看看灼灼……”
众人早就发现凤槃生的异常,还以为灼灼的情况不好了,一个个都快要吓死了。被点名的秋雨上前,颤巍巍伸出手,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不敢想象灼灼停止呼吸的样子。
秋雨的动作很慢,但没有人催促她。终于,遮挡风雨阳光的小布帘被拨开,露出灼灼迷茫的乌黑明亮大眼睛。怔愣片刻,秋雨喜极而泣,“小郡主醒了!”
这句话像是惊雷炸响,所有人都惊喜异常,顾不上尊卑的围上来,伸着脖子想看看灼灼。凤槃生被一个侍卫碰到了胳膊才回神,他把灼灼抱得更紧,哑声呵斥,“都退开。”
但灼灼的苏醒驱散了众人头顶的阴云,一个个都喜气洋洋,根本不怕凤槃生的冷脸,就意思意思后退了两三步,还眼巴巴望着灼灼。机灵的秋雨秋风等人,有的去叫白术,有的去准备吃的喝的。
灼灼眨眨眼,张了张嘴,无声地叫了声“爹爹”,让凤槃生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凤槃生想抱着灼灼回到房间,刚走两步,被灼灼努力伸出来的小手拽了一下,“水。”
凤槃生看出口型,连忙说:“屋里有水,我们进屋喝水。”
就在这时,秋雨秋风匆匆跑回来,“水来了水来了,小郡主快喝热水。”
凤槃生站在原地,让秋雨给灼灼喂了水,正好白术也赶了过来。凤槃生想回房让白术给灼灼看看,又被灼灼喊停了,“爹爹,别动了,跟灼灼说说话好不好。”
听出这句话的潜在含义,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凤槃生又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他的心仿佛被扎了个窟窿,表情空白了一瞬,温和的笑着说:“好啊,灼灼这次睡了好久,爹爹好想你啊。”
其他人也察觉出不对,脸上的笑容消失,沉默地站在原地。
长时间的昏迷让灼灼十分虚弱,她的声音又细又小,“灼灼也好想爹爹,可是灼灼要走了。”
9972只是把灼灼唤醒,没有教她要说什么,也没有告诉她她即将被强制脱离,但已经病死过一次的灼灼对死亡的感知很敏锐。
灼灼想起在原来的世界都没来得及跟爸爸妈妈告别,他们哭得好伤心,就开始哄凤槃生,“爹爹不要哭哦,灼灼死了之后不会睡觉,会去别的世界,有新的爹爹。”
秋雨秋风已经哭成泪人了,捂着嘴不发出声音。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好好长大。
凤槃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努力稳住声音,“新的爹爹会对灼灼好吗?”
“会呢。”灼灼天真可爱地说:“会跟爹爹一样好。”
看着努力安慰他的灼灼,凤槃生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捏碎了,他顺着灼灼的话,故意吃醋说:“不会吧,爹爹对灼灼最好,其他人都比不过爹爹。”
“为什么呀?”灼灼有点呆,她觉得会是一样的好。
“因为我是亲爹,不过灼灼最招人喜欢了,别人也会对你很好很好,只比爹爹差一点点。”凤槃生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吞刀子。
“不是呢。”灼灼软乎乎地说:“爹爹不是亲爹,灼灼不是爹爹生的。灼灼来到这个世界,跟娘在山上玩儿,玩儿了好多天,娘让灼灼去等爹爹,爹爹对灼灼好。”
灼灼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9972本来想阻止,但这个世界的任务早就崩了,干脆就摆烂不管了。
凤槃生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没忍住追问,“灼灼和娘亲在山上玩了几天?”
“唔,天好热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树叶子没变颜色就找到爹爹啦。”
听这个描述,灼灼在山上最多没待三个月。凤槃生意识到灼灼的身份有问题,但他不在乎,不过她说的别的话,他不得不在意,“灼灼以前不在这个世界吗?”
世界的概念很笼统,三岁的小孩儿很难理解,凤槃生不确定灼灼是认知错误还是真如她所说,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灼灼恰好是因为经历奇特,对世界有正确认知的,她稚气地说:“不在哦,爹爹是古人。”
“古人?”凤槃生心脏狂跳。
灼灼想了想,肯定地说:“电视上说,穿这样衣服的,都是古代人。”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指着大家身上的衣服。
9972感慨灼灼真会说重点,她要是描述两个世界的不同,可能词汇量不够很难让人理解,但一个“古人”冒出来,大家就都懂了。
凤槃生第一反应不是怀疑也不是震惊,而是庆幸,如果灼灼来自未来,那她肯定不会轻易死去,她说的死后会去别的世界有新的爹爹,好像是真的。
凤槃生想询问灼灼是什么身份,怎么来到这里的,但灼灼的脸色越发灰败,明显没有多少时间了,他问了最关心的事,“灼灼来这里干什么?需要爹爹帮忙吗?你来这里,对自己有伤害吗?”
“来做任务哦,完成任务会复活,有统统保护我。”说着,灼灼的声音越来越小,缓缓闭上眼睛,“爹爹不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