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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魂归(9)

作者:三月扶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窗帘飘落,屋外斜雨瓢泼,连作银棒击打,雷声于幽夜远去。烛火扑簌熄灭,心跳骤然加速,随敲门之声共律。


    薛翎抬头,窗外立着个黑衣女人,登时尖叫出声。鬼风作啸,呜呜狂舞,其面容阴晦,融入暴雨,正以垂涎之色,死盯屋内二人。


    昏黄人影渐近,惊天闪雷劈过,映照脸庞苍老笑容,道:“娘子,入夜不可点灯。”


    无人应答。


    “快叫老奴,进屋帮你把灯熄了吧。”雨水附着灯罩,浑浊黏腻。她手举油灯,面若枯槁,头颅凑前,贪婪吮吸气息。


    屋内沉寂片晌,温扶冬平静道:“不开。”


    “......”


    “快让我进去。”窗外女人双目猩红,血肉模糊之状万分可怕,大叫,“快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温扶冬轻笑:“我就不开,你倒是自己进来啊。莫不是,进不来吧?”


    薛翎:“......”


    壁天闪烁骇白,女人凝噎,退至白茫水雾。温扶冬探头望外,掠窗而出:“待着莫动,等我回来。”


    来得正巧,她今日倒要瞧瞧,这宅子里有何东西!


    “小姐!”薛翎急得追,声音投掷黑暗,无边无底,“快回来啊!”


    骤雨泼身,温扶冬漫步前行,树影斑驳,如枯爪抓挠,夹杂尖锐杂音。


    她停步仰头,冷不丁双手抚摸脖颈,森冷利风,裹挟腐尸气息,老妇咧嘴而笑,涎水滴落:“找到你了......”


    乌黑指尖描摹,可称轻柔,温扶冬寒毛悚立,远啐唾沫。


    “啊!”老妇登时眼神凶煞,脖子若筛糠抖动。


    她身躯膨大,肚皮胀满,皮肤撑至极致。


    “轰!”


    轰声震耳,雷光闪作骇人煞白,老妇砰然爆炸,飞溅为肉泥。


    残留余下肢骸,似有何物鼓动,竟伸出只粗壮大腿,深扎入土。血汤滚落,人形怪物探头仰身,鼻息如牛,雪脖三头,血目豆瞳,发如水蛇。四脚扁足落地,咆哮若修罗索命,浑身寸寸炸开血花。


    “……”


    温扶冬行遍世间,从未见过此物,史册更无记载,定要形容,便是“奇形异种”。她面露错愕,很快又冷静。


    这东西虽前所未有,但并无灵力,与人类无异,很是奇怪。若只有蛮力,找个空旷之地,应能对付。她想也未想,提裙就跑。


    先走!


    说时迟那时快,臂刃飞雷如雨,插入土地。


    她翻身躲避,心头惊骇。好生古怪的路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谁知方走几步,心口竟作痛不止。温扶冬咬牙,无奈大喊,怎么能有人弱成这样!


    她两眼发黑,站起身,又摔倒在地,牙都快咬碎。


    怪物伫立未动,手臂却如流星,凌厉嘲笑。


    这般羸弱之体,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沦为腹中之餐!


    温扶冬滚身躲避,呛得岔气。


    灰色触手透明,猩红肉瘤骇人,仿若油纸,却锋利无比,切割落裙角。她倒吸凉气,痛呼数声“岂有此理”,撑地起身。


    将怪物引至空旷,温扶冬捻着符纸,不想绕过拐角,却看见个熟人。


    温知意?


    对方身形诡秘,鬼祟至极。温扶冬眯眼,看去身后怪物,将其引路返回,随后跃至房梁。


    夜色静谧,犹如深潭,掩藏不为人知暗潮,皆能破水而出,却在漆黑更深,异常安宁。


    温知意蹲于屋外,良久瞧没人,便想独自入府。


    自以为修为高深,应无人察觉,不想已有人饶有兴味,观察她举动。


    她赶来这里,便无时不生怨气。以笔试成绩出众,她本可参与试炼,谁知大小姐抽哪门风,平日孤傲不群之人,突然横插入内。


    这也罢,尤是听说温扶冬出现试炼之中,她简直快气炸了!


    一介平术之子,笔试尚未做完,怎配参与试炼?转念想,定是她惺惺作态,惹得旁人注目,哭悲喊冤至圣君面前,装无辜博同情的女子,真上不得台面!


    三妹妹德薄才鲜,这和将名分送至她眼前有何区别?心思歹毒之妇,可真会祸害别人!凭她入内门便如登天之难,不惹人注意就这般空虚?早知道便找个野男人将其打发了!


    温知意心生疑惑。


    人呢?


    她转念想,夜深人静之时,恰是施以三丫头惩戒之机,于是从骨戒唤出只怨魂,藏入屋里。


    温扶冬不禁挑眉。


    这怨魂等级不低,捕捉也需费心思,这般送于自己,倒也大方。


    温知意放完怨魂,准备离开,房门却轰然闭合。屋内深处,温度骤降,传来沉闷咆哮,温知意回头,庞然大物从黑暗走来,将怨魂撕碎为末。


    她步离悬空,被怪物抓入掌。


    “啊啊啊啊!”


    随之惨叫不绝,玉听石外惊呼各异。


    “怎么回事,这不是温家二小姐吗?”


    “三小姐呢?她在这,三小姐又去哪了?莫不是被这怪物吃了!”


    “这是怎么回事?铜骨山派去的人都找不到,温二小姐是如何找去的?”


    有人窃喜有人叹惋,却见温知意狼狈不堪,为怪物戏耍,衔于口器扔来抛去。若无人出手相救,怕会死于非命。


    温扶冬抱肩斜视,拨弄耳饰。


    风箐沟这一带,还有个名字,称作临江仙。


    是为“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楚天之地皆环水流,傍身翠青莺啼啼,人家参差桥如画屏,墨客皆爱往来之。露天房顶,夜如凉水,寒风轻拂棠红,坐着个少年。


    他曲着只腿,非常疏散的姿势,偏生眉眼淡漠,只有身凌冽。


    肩头漂浮黑雾,俄而凑前,还会与他说话。


    这少年生的如画似假,意味深长向下看去,落在夜色里也难掩光彩,倒不及那唇边笑意耀眼。


    夜似纱雾,却也作衬托,他于其间,难掩神色难驯,外表虽是寒霜凛凛,拒人千里,桃花眸却风情,盛秋水般光亮。比起那多情公子,更胜枝头红梅傲然。


    黑雾高谈阔论,如何叭叭,自家主人一声不吭,就这般斜着身,撑着房顶看风景。


    良久,不知看到什么,扬唇一笑:“可以啊,林妹妹倒拔垂杨柳。”


    黑雾:“???”


    屋顶少年翻身而下,衣诀似翼:“走,去看看。”


    ﹡


    “我瞧她今年本也在名单上,莫非是不甘心,随她妹妹来凑热闹!”人群哄堂大笑。


    “不知各位瞧见没?那姐姐放入了只怨魂,莫不是眼红着妹妹,蓄意报复吧!”


    “她竟是这种人,真是没想到!”


    “好生恶毒心思,这般下来,她怕是今后再难修炼。”


    算着时间,大叔公也该来了。


    温知意伤势过重,已然晕厥,不死也修为尽毁。怪物欲将其吞裹入腹,身后寒光闪现,迫使它避开,转头见少女来,怒目圆睁。


    温扶冬眸光一凝,飞身躲过,揭下墙壁所悬斗笠,卷若流萤飞裙,袖中飞出匕首,直透怪物身躯。


    过程发生极快,她夺过温知意,拎着其领,毫无怜惜往外扔,朝对方笑:“你最好祈祷就这么死了。”


    “快看啊!”有人指着画面惊呼,“三小姐没死!”


    “什么,没死?我当以为她早被那怪物吃了。”


    “那怪物这般凶悍,她如何活了下来?”


    “诸位快看——”


    白纱飞扬,她发丝飞舞,唇角血意,却愈显清丽惊人。周身涡流旋绕,凌乱也不掩华彩,斜飞立墙,手持匕首掠向怪物。


    “单凭一把匕首,她疯了吧?!”


    “她一个平术之辈,哪来这般胆子?莫非在下眼花了,这三小姐,还是传闻那病秧子吗!


    “狗东西。”温扶冬踏怪物身,飞跃窗户,伴随身后声响,头也未回,扔出匕首。


    “看清楚了,谁才是你大爷!”


    房檐哗然抖动,梁坠柱斜,怪物于飞灰飘雨行动受遏,愤怒至极。她淡淡看去,岿然立于廊末。


    触手如雨飞来,生死霎那,温扶冬却静站不动。


    寒刃卷风,扬起斗笠白纱,一道赤光横空涤荡,将其击飞数尺。


    夜色悲鸣,身后似有若无传来声笑,低沉悦耳。


    四方欲塌,沉闷夜里,这笑却清晰万分,盖过怪物惨叫,平地力量涌动,顷刻覆灭殆尽。


    她转头,便见那红衣少年斜坐,瞧她看来,一如往常般悠淡,透着些扎人的嫌弃道:“你一个平术丫头,感觉倒是敏锐。”


    瓦房飘落碎雨,谢青晏坐梁上,乌发缠绕,月色清冷。那双眼勾人心魄,嘴角梨涡浅笑着。


    温扶冬冷声质问:“你怎的还在这?”


    少年跳下房梁,步履轻盈,发尖儿便盎然跃起,并不回答。


    这人竟敢违抗师门律令,私自下山于他人府中乱晃,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不知他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另有所谋......


    身后怪物逼近,砖木雨点砸落,扬起浓烟尘土,将她吞没。


    场外静默,爆发轰鸣大笑。


    “哈哈哈哈,大伙儿快瞧!我便说嘛,她这等平庸之辈有何能耐,竟叫你们刮目相看?”


    “话说那红衣少年是谁?我瞧着……怎有些眼熟?”那人疑惑看向水晶,眨眨眼,如何回想不起。


    “有没有人觉得,此人身形……颇有些像谢师兄?”


    “谢师兄?”


    众人惊呼,齐吸凉气。


    “谢师兄……是谁啊?”有入门弟子道。


    “这你都不知?”那人笑道,“普天之下,谁不识得他正道第一,谢寄欢啊。”


    “不可能!”有人接着喊,“谢师兄怎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定是你看错了!”


    “亏我还一心期待这三小姐表现,如今看来,果真不及大小姐!”那人说着,悻悻逃去杨星如水晶前。


    女子仙姿玉貌,剑斩妖兽首级,衣衫飘然,屹然立于船头。


    她眸如星月,面若菡萏,分明靡丽,冰冷得却令人心悸,仿佛黑暗世界,破晓曙光而至。


    “不愧为大小姐!”


    “大小姐英人之姿,定叫那妖邪落荒而逃!”


    适才力挺之人也大失所望,叹然离去。


    谁知须臾,水晶紫幕翕忽闪烁,烟尘散去,温扶冬轻咳,从漫天黑烟站起,擦去唇珠鼻血。


    “大家快瞧啊,那三小姐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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