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刘家,江与月又跑回主街,主街上人群沸腾,指指点点,唾骂声、哄笑声、口号声震耳欲聋。
胡胜利被两个民兵架着胳膊,被拖着前行。
他头上戴着一顶用破纸糊成的高帽子,歪歪斜斜写着“流氓破鞋胡胜利”,脖子上还挂着一双硕大的、肮脏不堪的破布鞋,随着他踉跄的步伐来回晃荡。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涣散呆滞,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和口水混合物。裤子屁股位置似乎被撕破了,露出里面的衬裤,显得极其狼狈。
之前还有精力喊着冤枉,说自己是被下药了,现在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任由摆布。
刘德昌同样戴着高帽,写着“腐化堕落分子刘德昌”,脖子上除了破鞋,还挂着一块沉重的木牌,上书“打倒生活腐化的走资派”。
他试图昂着头维持最后一点尊严,但红肿的脸颊、凌乱的头发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与屈辱,让他看起来更加滑稽可悲。他步履蹒跚,每走一步,木牌都重重地撞击着他的胸口。
烂菜叶、小石子雨点般砸向两人,孩子们兴奋地追逐着,模仿着大人的口号。
一些妇女尤其激动,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不要脸”、“伤风败俗”、“给祖宗蒙羞”,狂热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当队伍行至国营饭店附近时,一道披头散发、状若疯妇的身影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扑向胡胜利。
“胜利,我的儿啊!”正是王翠花,她显然是一路追着队伍过来的。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扯掉儿子脖子上的破鞋和高帽,哭嚎着:“冤枉啊!放开我儿子,他是被逼的,是被害的啊,你们不能这么对他。”她的出现,瞬间引爆了更大的围观高潮。
押解的民兵岂容她扰乱秩序?两个壮汉立刻上前,粗暴地架住她的胳膊,狠狠掼在路边冰冷的泥地上。
“滚!再敢扰乱批斗大会,连你一起抓起来批斗。”
王翠花摔得满身泥污,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她挣扎着爬起来,不再冲向儿子,而是对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又哭又笑,双手拍打着地面嚎叫。
她的哭嚎非但没有引起同情,反而引来更多的鄙夷和嘲笑。
“活该!教出这种儿子还有脸喊冤?”
“看,这就是破鞋他娘,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装疯卖傻,想逃避责任?”冷漠的议论如同冰锥,刺激着王翠花的神智。
在人群稍外围,胡厚根佝偻着背,紧握的双拳和布满血丝、几乎要瞪裂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怒火与屈辱。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工装的人拨开人群,径直走到胡厚根面前。
为首一人面无表情,声音洪亮,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胡厚根同志!经厂里领导班子研究决定,鉴于你教子无方,家风败坏,儿子胡胜利做出严重败坏社会风气、影响极其恶劣的丑事,给厂里声誉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这充分暴露了你个人思想觉悟低下,未能以身作则教育好子女!”
他清了清嗓子:“现通知你,即日起,停职反省,深刻检讨……待你深刻认识错误、并等待组织进一步调查后再行商议。”说着,将一份盖着红章的《停职反省通知书》塞到胡厚根手里。
胡厚根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通知书,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停职了?活该!”
“工作都丢了?真是报应!”
“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围观人群里,江与月将胡厚根被停职、王翠花状似疯癫、胡胜利如行尸走肉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她悄无声息地转身汇入清晨渐渐散去的人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风掠过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衬得刘家沟这处偏僻的老宅越发阴森死寂。
没有引擎的轰鸣,只有轮胎碾过枯叶时几不可闻的沙沙声,转瞬便消弭在风里。江与月骑着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智能电摩悄无声息地停在老宅后墙根下。
她一身深色利落的衣裤,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异常清亮的眼睛。
收好电摩,她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土墙移动,同时屏住呼吸,将感知力凝聚在双耳,极力捕捉着屋内任何细微的动静。粗重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闷鼾,从堂屋方向传来。
“高墙,恶犬。” 她绕到老宅背阴面。
“嗖——”银灰色的智能伸缩梯从地面缓慢伸出,顶端带着精密的钩爪,扣住院墙内侧,稳稳架在近三米高的墙头。
江与月攀上梯子,到了墙头收起梯子反向搭好,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顺着梯子下了墙头,她紧贴在冰冷的墙角阴影里,将伸缩梯收回空间。
东西藏在哪里的呢?
江与月意念一动,一个前端带着圆盘探头的微型金属探测仪出现在手中。
她熟练地调到最高灵敏度模式,将配套的耳机塞入耳中。
探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在泥土和碎石间游走,开始了极其缓慢、极其小心的“扫描”。
耳机里传来细碎的电流噪音和偶尔的、代表零星小金属的微弱“滴”声。
一寸寸,一尺尺……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中悄然流逝。
突然!
当探头移动到靠近院子西北角那个低矮破旧的柴房门口附近时,耳机里传来一阵持续、稳定、强度远超之前的“滴滴滴滴”声。
找到了!强烈金属反应源,根据显示盘上的数据显示,深度约一米半左右,位置就在柴房下方。
江与月立刻停止扫描,再次凝神锁定堂屋方向,里面的鼾声依旧平稳。
目标锁定,她收好探测仪,来到柴房门口。柴房没有锁,只用一根木棍别着。轻轻抽出木棍,推开一条缝隙。
借着月亮的光线,能看到里面的干柴,塞满大半个空间。
入口在柴堆之下,想下去,必须先清空这堆障碍。
“收。”江与月直接将柴堆收进空间,堆放在集装箱上方。
柴房内顿时空旷无比,只剩下地面厚厚的柴屑和尘土。
暴露出来的柴房地面上,一块边缘规整、颜色略深的方形区域清晰可见, 区域一角,赫然嵌着一个生满铁锈的粗大铁环。
江与月从空间取出一副厚实的防滑手套戴上,双手稳稳抓住冰冷的铁环,腰腹下沉,双腿用力。
“嘎吱……”
铁环与木板上的金属扣件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其细微的涩响。
江与月心脏一紧,耳朵锁定屋内,里面的鼾声节奏丝毫未变。
她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真是自己吓自己。”
随后一使劲,厚重木板挡板被她整个掀开,斜靠在旁边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暴露出来。
沿着简易木梯,下了地窖,眼前是堆放在一起大大小小的箱子。
来不及细看,将所有的箱子收起来后,她将自己的脚印抹去,爬上木梯,回到柴房。
将柴房恢复原样,又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轻轻带上柴房门,重新别好木棍。
堂屋方向的鼾声依旧震天响,对柴房内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江与月如同来时一样,利用伸缩梯无声翻出院墙。落地后,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夜色中沉睡的老宅。
“刘德昌,你的家底,我替你保管了。”
智能电摩无声启动,载着夜色和空间里那座价值连城的“小山”,迅速融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