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六零弃女?反手掏空万贯家财》 第1章 穿成被抛弃的资本家大小姐(新书求关注!) 1968年,夏天。 透骨的湿冷从地面往身体里钻。 江与月猛地吸了口气,鼻子里灌进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陈年土腥和劣质烟草的浑浊气味。 她下意识的“哕”了一下,随后眼睛艰难地咧开一条缝。 眼前只有一堵砖墙,灰色水泥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褐色的砖块。 墙角堆着几件看不清原色的杂物,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罐旁边倒着一个竹壳暖水瓶,瓶胆已碎,水流从墙角一直流到她身下。 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在自家公寓的大床上吗?这里又是哪里? 江与月刚想动一动,突然间头痛欲裂,身体像散了架般虚弱无力。 耳朵里嗡嗡的耳鸣声很快被屋内尖锐的说话声盖过,每一个字都像锥子扎在她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我说厚根,把她嫁给刘副主任有啥不好?人家可是红委会副主任,手指缝里漏点都够咱家吃香喝辣,她一个孤女,有人要就不错了。” “翠花,你小点声。话是这么说,可那老刘都五十多了,死了三个老婆,名声不好听啊。还是让她顶替秀丽下乡,既能占一个下乡的名额,又能拿一笔安置费。她身子骨弱,去了北大荒熬不过俩月,到时候,她爷爷留下的东西……” “娘!就让她替我去北大荒。那地方冻死个人,我才不去活受罪。” “嘿嘿,爹娘,我说,要不干脆让她嫁给我吧?连彩礼钱都省了。” 厚根?王翠花?刘副主任?北大荒?这些名字和关键词,瞬间打开了江与月记忆的闸门。 原主本是江市江家的大小姐,家里有几家工厂,五零年代开始公私合营后依然能拿5%的分红,虽说风光不再,但家里依旧吃喝不愁。 哪曾想政策越发严厉,越来越多的资本家被清算,江父眼看情况不对,拍板决定全家前往香江度过这个难关,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一家人只随身携带着少量的金条和提前办理的香江银行存折偷偷坐船离开。 从江市去香江要在南边的穗城换乘,原主却在抵达穗城码头时突然莫名其妙高烧不退。 十岁的江与月蜷缩在码头的长椅上,小脸烧得通红,意识模模糊糊中听到父亲和管家的声音。 “老爷,大小姐烧得烫手,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船不等人!那边风声紧,晚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这节骨眼上发高烧?呵,真会挑时候。”那声“呵”,短促而轻蔑。 “老爷,真不把大小姐送到医院?” “大小姐?现在命比名头要紧。带着她?死路上了怎么办?要是传染开了怎么办?” 这时,一个柔媚的女声插了进来:“哎哟,老爷说的是啊。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咱们薇薇和宝儿可都还笑,经不起折腾啊。” “亚丽说得对,我江万盛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就把她留在这里,是死是活,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原主在冰冷的绝望中彻底晕死过去,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是原主高烧濒死时,路过此地的江爷爷将她送去了医院。 等原主病好后他也没离开,反而带着原主在穗城定居下来。 接下来的几年,两人相依为命,过了一段平静安宁的日子。 可惜,江爷爷在战场上太拼,在原主十三岁时旧疾来的突然。 临终前,他甚至没有时间多做安排,便只能将原主托付给邻居胡厚根一家帮忙照看。 胡家表面照看,实则把她当牛马使唤,要不是街道办的梅姨时不时来看望她,就是学校都不会让她继续读下去。 可怜的原主顶着资本家大小姐的出身是受尽了苦处,最后还在胡家人的逼迫下,答应顶替胡秀丽下乡。 由于身体孱弱,知青办将她就近安置。就算如此,原主下了乡不到两个月还是凄惨离世。 而她随身携带的江爷爷“遗物”,被同为知青的萧琳“无意”发现并藏匿,成为她发家致富的垫脚石。 江与月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脑海里却是震惊和荒谬感交织。 这剧情,不正是她睡前看的那本名为《重生知青掉下河,军官老公使劲宠》年代文里炮灰垫脚石的剧情吗? 为了给重生女主送钱送物,逮着原主一个人虐。江与月严重怀疑,那莫名其妙的高烧不退都是人为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叫亚丽的女人,她父亲的小老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首先要搞清楚现状。 这个时间点是胡家人正在商议如何利用原主达到利益最大化,她是被胡秀丽一把推到墙上晕过去的。 可不知为何现在醒过来的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她和原主只是同名同姓,她为什么会穿越过来?江与月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只能压下翻腾的情绪,放缓呼吸,装作依旧昏迷不醒的样子。身体却紧绷着感知外界动静,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现状和可利用的信息。 不知说到了什么,王翠花手指着江与月的方向嚷嚷:“瞅瞅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躺地上装死给谁看?一个克父克母的孤女,白养她这些年,沾一身晦气!”她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把晦气吐掉。 胡秀丽摆了摆粗糙的手指:“啧,娘!现在可不兴说克父克母这样的话啊。” “我说——”胡胜利眼中精光闪烁。 胡秀丽一巴掌拍在胡胜利肩膀上:“哥,你先别说。就这一个病秧子,要钱没有,要人没有,你稀罕她什么?”她嗤笑一声,声音充满恶意,“万一她半道儿死了,你可就成鳏夫了。” 胡厚根的烟袋锅在桌角重重一敲,发出沉闷的响声:“先紧着下乡的路子走,她要是识相,走了大家干净。要是不识相……” 四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得意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达成了这桩以牺牲一个孤女换取利益的肮脏交易。 “砰”地一声,破旧的椅子被粗暴踢开,脚步声靠近,带着浓重的不耐烦。 “臭丫头,装什么死!给老娘起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头顶响起,接着江与月感觉到头皮一痛,王翠花用力揪住了她的头发往上拽! 头皮传来的剧痛让江与月几乎破功,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她现在还没想到破局的办法,没有武力值就是任人揉搓的橡皮泥。 王翠花见她没反应,骂骂咧咧地松开头发,转而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拖动。 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单薄的衣服和皮肤,火辣辣的疼。 江与月强忍着,心里默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王翠花将她拖到一个昏暗的房间,扔到一堆相对厚实的稻草上,随后“哐当”一声摔门出去,还从外面落了锁。 确认锁门声落下,脚步声远去,江与月才缓缓睁开眼。 她迅速检查身体,除了虚弱、饥饿和被拖拽摩擦出的几处瘀伤擦伤,头上还有一个肿包。 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极度的干渴和饥饿感袭来,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要是有口水喝,有口吃的就好了……” 第2章 穿越自带金手指(宝宝们,求加书架,求互动) 眼前景象突然变成一片生机盎然的空间,蓝天白云,微风和煦。规划整齐的菜园子前面是一栋原始的茅草屋还有一旁突兀的集装箱房子。 身后传来“咕咕”、“咯咯”的叫声,一小片围栏里,几只肥硕的芦花鸡正在啄食,旁边还有几只悠闲踱步的绿头鸭。 这不是她上一世得到的乌鸦玉佩空间吗?跟着一起穿越了? 江与月小的时候贪玩,和小伙伴在老宅祠堂捉迷藏时从供桌下面找到了一个乌鸦衔珠玉佩。 当时只觉玉佩上的花纹奇怪又漂亮,就放进了自己存放小宝贝的饼干盒。 直到高中开始接触网文,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奇怪的玉佩。 滴血认主后,还真拥有了一处空间。 一开始空间也就两千平米,只有一排茅草屋、一块空地、一口井水还有空间边缘流淌着的小溪,像是从一个世界凭空截取的一块空间,有着正常的日升月落。 井水没有特殊的功效,就是清甜甘冽而已。 土地也没有加速功能,种植的东西倒是没有地缘和温度、季节的限制。 几年时间里,空间已经被她打理得有模有样。 甚至为了更好的打造空间,她还去考了水电工证,去农学院旁听。 茅草屋的房顶上铺设着太阳能光伏板,整个屋子换上了全套智能家居系统。 这小小的原始茅草屋,硬是被她打造成了科技加持的舒适居所,包含厨房、卫生间、客厅、卧室等生活区域,小而精致。 最重要的是茅草屋右边有一间约三十平米的仓库。 仓库的时间是静止的,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她囤的药品、即食食品和少量的米面油等一些容易过期的东西。 正因如此,尽管茅草屋简陋,她也丝毫不敢动重建的念头,生怕失去这间宝贵的仓库。 茅草屋左边就是两栋集装箱房子,江与月特意买来囤货的,以便应付突如其来的末世或者穿越。 其中一栋一楼是个工具间,有小型农用机械、医疗器械、生存工具、清洁工具和一些常用五金,甚至还有在阿美莉卡买的各种武器。 二楼是衣服、被子、保暖物资,甚至还囤了些布料。 三楼是个人卫生物品、跑遍全世界收集的种子和杂物。 另一栋是空着的,准备留着慢慢填满。 不到两千平的土地被她规划得整整齐齐,左边的大部分的土地种上了来自全世界的果树,从榴莲、芒果,到枇杷、樱桃……果园旁边的土地上还种着葡萄、西瓜、草莓、树莓等水果。 茅草屋前方开垦出了一块菜园子,然后在溪边圈了块地养着鸡鸭。 果园旁还放了两个蜂箱,不仅能给瓜果蔬菜授粉,还能产蜂蜜。 江与月推开仓库门,来到存放汤粥的置物架旁。 架子上摆满了食堂装免费蛋花汤的那种汤锅,都是江与月特意炖煮的各种粥类汤品。 一碗温热的山药小米粥下肚,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和饥饿的肚子。 随后还从药架上翻出两粒消炎药、止痛药吃下去。 有了空间金手指,至少在这六零年代吃喝不再是问题。 她也不敢在空间里久待,饥饿感和头痛感大大缓解后出了空间。 她侧耳倾听门外动静,确认暂时安全后,目光扫视这间囚笼般的屋子:破旧的墙面,糊墙的旧报纸,角落里堆放的杂物。 这是爷爷去世时住的房间,被王翠花嫌晦气分给了江与月。 当然,房间晦气,房间里的东西倒是被薅得一点不剩,连地板都给掀了。 如果不是怕房子塌掉,连墙壁都要砸开来看看,就是为了找到爷爷留下来的东西。 门外,胡厚根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假惺惺的呼唤:“月丫头,醒了吗?胡叔给你端点吃的来……” 江与月立刻重新躺回稻草堆上,皱着眉,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现在还不是和胡家撕破脸的时候,先以逸待劳、以退为进,然后再伺机而动。 房门锁被打开,胡厚根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进来,脸上堆着假笑,身后跟着一脸刻薄的王翠花和眼神粘腻的胡胜利。 江与月颤抖着睫毛睁开双眼。 “哟,扫把星醒了啊?没死成啊?正好,赶紧起来把这粥喝了。”她一把夺过胡厚根手里的碗,粗鲁地杵到江与月面前。 碗里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散发着淡淡的馊味。 “养你这么大,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也是时候回报我们家了。街道办通知,下乡的名额下来了,秀丽是咱家宝贝疙瘩,吃不了那苦,就你替她去。”王翠花唾沫横飞,差点喷到江与月脸上。 江与月挣扎着坐起来:“翠花婶,我这身体……”她软软地靠在墙上,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去北大荒的话……” “北大荒咋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是给你机会为祖国做奉献,别不识抬举。” 胡胜利靠在门框上,目光像黏腻的蛇一样在江与月苍白却难掩精致的脸蛋和单薄的身体上扫来扫去,嘿嘿笑道:“妈,跟她废什么话。她不去?行啊,刘副主任那边可等着呢。刘副主任就喜欢她这种细皮嫩肉的女孩子,过去就是享福的。”言语充满恶意的暗示。 江与月靠着墙,刘海遮住眼底厌恶的情绪。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胡厚根“呵斥”住王翠花,转向江与月,换上“和蔼”的面具:“月丫头啊,胡叔是为你好。你看你身子骨弱,在城里也没个着落。下乡呢,虽然苦点,但好歹是条正路,熬几年说不定就能回来了。至于,刘副主任那边,年纪是大了点,年纪大知道疼人啊,而且人家有权有势,你跟了他,吃穿不愁。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我总得给你寻个出路啊。” 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线,试图用看似“选择”的方式逼迫她就范。 提到爷爷的“托付”,更让她心中冷笑,爷爷只是请他们顺带照看着,没想到这家人趁着原主沉浸在爷爷离世的痛苦中时,拿走爷爷放在明处的钱和户口簿,直接对外宣称江老爷子临终托孤,他们成为原主名正言顺的监护人。 等原主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晚了,再加上十岁惨遭生父抛弃造成的严重依恋创伤,又经历爷爷离世被摧毁了最后的安全港湾,她自暴自弃成为任由胡家揉圆搓扁的面团。 第3章 以退为进 江与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由苍白转向不正常的潮红。 她艰难地抬起手拂过额头,随后撑着墙试图站起来:“翠花婶,胡叔,不是我不识好歹……” 她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你们看我这样子,站都站不稳,知青办的同志眼睛是雪亮的,见我这样,能让我报名吗?这不是给胡叔脸上抹黑吗?说咱们弄虚作假送个快死的人下乡?”她故意把“快死的人”咬得重些。 胡厚根脸色微变,弄虚作假顶替名额是一回事,但如果送一个明显濒死的人下乡,万一路上或到了地方就出事,被查出来,不仅名额保不住,他还得挨批。刘副主任那边也未必愿意接手一个“病痨鬼”。 王翠花一听就炸了:“放你娘的屁!装!你就装吧!老娘现在就撕了你这张……” 胡厚根一把拦住要扑上去的王翠花,眼神阴沉地打量着江与月。 她看起来确实虚弱得不像话,额头的伤也做不得假,他不得不考虑风险。 胡厚根放缓语气:“月丫头伤成这样,确实不好办。这样,你先好好养两天伤。”他转向王翠花,“翠花,去,弄点好的给她补补,赶紧把伤养好。” 这个家里王翠花看起来最是强势,所有得罪人的事都是她做的,其实胡厚根才是藏在背后阴险狡诈的狐狸。 江与月“感激”地看着胡厚根:“谢谢胡叔,都怪我身体不争气,你们养我几年,”她喘了口气,“我不能再拖累家里。我愿意下乡,北大荒再苦,我也认了。翠花婶,你把我的户口簿给我吧,等我……等我力气恢复一点,能走动了,我就立刻去知青办报到。早点办好手续,也省得让你们操心。” “户口簿?你要那玩意干嘛?报名用得着你亲自去?让你胡叔去办不就行了!”王翠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尖叫起来,眼神里充满着怀疑和不信任。 胡厚根没有立刻说话,那双浑浊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江与月。 江与月被王翠花的尖叫“吓”得一哆嗦,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脸上带着惊惧和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翠花婶,”她声音带着以往的老实懦弱,“可报名必须得本人拿着户口簿去签字。我有同学刚下乡,是她告诉我的,不是本人不让报名。” “嗯……”胡厚根沉吟片刻,脸上重新堆起伪善的笑,“月丫头,你是个好孩子。”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呢,你现在这身子骨,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去知青办?别急,先把伤养好。等你养好了,胡叔亲自带你去办手续啊!” 王翠花一听胡厚根还是没立刻把江与月弄走,还要“养伤”,更不满了:“养养养!得养到什么时候?白吃白喝……” 胡厚根狠狠瞪了王翠花一眼,打断她:“闭嘴!没看她身体不好吗?赶紧去弄点吃的。” 王翠花不敢反驳胡厚根,只能把气撒在江与月身上,指着她恶狠狠地说:“听见没?赶紧给老娘好起来!别想耍花样!要是敢偷懒装病,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说完,气呼呼地摔门出去。 胡胜利也嗤笑一声,跟着出去了,临走前还猥琐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房门再次被锁上。 江与月立刻停止咳嗽,抹掉眼泪,眼神恢复清明,哪里还有半分濒死的模样。 她嫌弃的看了一眼地上那碗泔水,给空间里的菜园子沤肥都不行。 她揉了揉肚子,从空间果园里摘下一个水灵灵的桃子,快速吃完。 充沛的食物和维生素让她的精神和体力都得到显著恢复。 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最重要且必须要做的就是把户口簿拿到手,才能放开手脚、不被束缚。 过了一会儿,王翠花端着一碗比刚才略稠、上面飘着几片零星油花的“病号粥”进来,重重摔在江与月旁边的破凳子上。 “吃,赶紧吃,吃好了出来干活。”眼神依旧凶狠,但语气里多了一丝憋屈的急躁,显然胡厚根暂时压住了她。 江与月接过粥碗,还待说些什么,王翠花嫌恶地开门走了。 胡胜利不知何时又溜达回来,倚在门口,看着江与月捧着粥碗,舔着嘴唇笑道:“阿月妹妹,慢点吃,别噎着。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出去玩啊?保证比那北大荒和刘副主任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江与月强忍恶心,心中冷笑:胡胜利是吧?你这身板,不去农场开荒真是可惜了。等着,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去处”。 月上中天,院子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蝉鸣和远处的狗吠声。 江与月闪身回到空间,走近黄泥混着草茎夯筑成的茅草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脚下不再是坑洼的泥地,而是铺着温润光洁的陶瓷地板。 四周的土坯墙被光滑的环保墙板完全覆盖,墙角甚至还安装了极简风格的嵌入式踢脚灯,散发着温馨的氛围光。 不大的空间被合理分割成功能区域。 开放式的小厨房里,是嵌入式电磁炉、微波炉、烤箱和带制冰功能的双开门冰箱,以及光洁的花岗岩水槽和即热式净水龙头。 客厅区域,一张线条流畅的布艺沙发对着一台一百寸的超薄壁挂式智能电视。 小小的卧室里,一张舒适的记忆棉床垫占据C位,床头有可调节亮度的阅读灯和无线充电板。 江与月的脚步停在卧室里的全身镜前,镜面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身影。 十七八的少女,依稀能辨认出原本明艳精致的底子:小巧的脸颊轮廓、鼻梁挺秀,右眼尾一颗痣若隐若现。 巧合的是,这张脸和她上一世有着八分的相似度。 不过,在胡家的几年牛马生活,让这具身体看起来异常消瘦,原本漂亮的杏眼,在凹陷的脸颊上显得有些骇人。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头发毫无章法地披散着,发梢分叉,黯淡无光。 身上这件打着补丁、空荡荡的旧衣服,更衬得她像一根在风中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啧……”江与月摸了摸骨感的肩膀,“先洗洗吧。” 她脱下身上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衣服直接扔进洗衣机,随后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第4章 金手指升级 胡家有四口人—— 胡厚根是穗城机械厂的工人,以他表面老实憨厚、内里奸诈的性子,十几年下来也被他混了个车间副主任的职位。 王翠花是家庭主妇,偶尔从火柴厂拿一些火柴盒回来糊。 胡胜利、胡秀丽是双胞胎,和江与月年岁差不多,刚刚高中毕业。 一家四口,三个人没正经工作,所以家里一直有人在,以至于江与月来到这个世界都没见过外面的太阳。 两天时间,江与月一直“老实”地待在屋子里,明面上扮演虚弱养伤的角色,暗地里利用空间食物一日五餐的补充营养,身体也稍微有了些力气。 至于胡厚根所谓的“养生粥”,直接被她倒进空间沤肥机里沤成肥料埋地里了。 这天上午,胡厚根去厂里上班,胡胜利和胡秀丽溜出去鬼混,王翠花也挎着篮子出门买菜去了。 整个院子只有江与月一个人,她终于可以出门了。 日头明晃晃地悬在头顶,给陈旧的砖墙镀上一层刺眼的白光。 确认院门落锁、屋内无人,她立刻朝着胡秀丽的房间走。 在江爷爷去世后,胡家直接把江家和胡家中间隔着的围墙砸了,两个院子连成了一个院子,连原主以前住的房间都被胡秀丽给霸占了。 而爷爷藏存折的地方就在这个房间里。 房门上方挂着一把黄铜色的老式挂锁,上一世学电工的时候老师傅顺手教过开锁,这样的锁对江与月来说轻而易举就能打开。 空间里,那个堆满工具的集装箱内,一张铝片、一个老虎钳、一瓶润滑剂凭空消失,下一秒,已出现在她的掌心。 她把铝片剪成手指头的形状,用老虎钳压在锁头位置改造成贴合锁头的状态。 随后在锁头的小孔中喷上润滑剂,将改造好的贴片顺着锁头插入到挂锁的小孔中,用老虎钳往下敲击,只听“咔嗒”一声,锁头就被铝片顶开了。 “嘎吱——”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呻吟,这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与月唾弃了一下自己,拿自己的东西怕什么,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她侧身闪入门内,反手迅速将门掩上。 门内,光线骤然昏暗,有一股浓重的雪花膏味混合着汗味。 江与月皱了皱鼻子,走到床边试图把实木床挪开。 她现在的身体还没恢复,使不上力,没办法,只能借助工具了。 她拿出空间里的千斤顶把床顶起来,掀开床下第三块砖把一个铁匣子收进空间,然后快速将一切恢复原样。 胡家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翻遍爷爷房间每一块砖都没找到的东西,其实就在胡秀丽睡了几年的床下。 将房门上的黄铜锁扣上,她又来到胡厚根和王翠花的房间外,照样打开房门,轻手轻脚溜进去。 房间比她的“稻草窝”略好,至少家具齐全,但也简陋破旧。 她快速翻找可能藏户口簿的地方,炕席下、旧衣柜、带锁的抽屉……里面多是些破旧衣物、零碎杂物和少量钱票,唯独不见户口簿,甚至连胡家的积蓄都没翻出来。 “我才不信胡家就只有一些毛票,这胡厚根还真是属老鼠的啊,这么能藏。” 就在她有些失望,准备收拾现场离开时,目光扫过那个老旧五斗柜最底层的抽屉。 抽屉退回去时,内侧角落似乎卡着一个小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白光。 江与月伸手抠出,这是一颗黄豆大小、圆润剔透的白色玉珠。 就在这时,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冲击脑海:这是原主小时候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玉珠子,具体来历不明,被王翠花看到后强行扯走。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感觉到空间床头柜里的乌鸦衔珠玉佩正在剧烈地颤动。 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她将房间恢复原样,回到自己房间,反锁好门,才将乌鸦玉佩取出。 只见玉佩上乌鸦雕刻嘴上那个小小的圆形凹槽,其大小、形状与她手中的白色玉珠完美契合。 江与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玉佩是她上一世得到的,而这颗玉珠是原主幼时的贴身之物。 它们本应该属于两个世界,为何能够拼合? 这空间与她莫名其妙的穿越难道有什么未知的联系?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玉珠按向玉佩上的凹槽。 “咔嗒”一声轻响,一切严丝合缝。 紧接着,玉佩连同玉珠骤然爆发出柔和却不刺眼的白光,光芒瞬间包裹住江与月,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玉佩涌入她的眉心。 光芒很快散去,玉佩恢复原状,乌鸦衔珠玉佩变得完整了。 江与月仔细探查空间:面积没变,茅草屋没变,小溪也没变,似乎一切毫无变化? 但她清晰地感觉到,她脑海里多了一种玄之又玄、难以名状的感觉。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王翠花买菜归来的骂声:“小贱蹄子!吃白食的丧门星!害老娘又花钱!怎么不早点病死……”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江与月不明白,同为女人,为什么王翠花对她的恶意这么深。 她对着窗户方向带着一丝厌烦嘟囔了一句:“王翠花天天这么满嘴喷粪不讲口德,也不怕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瞬间袭来。 “咳咳咳!呕——!”几乎在江与月感到饥饿的同时,院子里王翠花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猛然响起。 那声音撕心裂肺,好像真的被口水狠狠呛到了肺管,咳得惊天动地,中间还夹杂着摔打东西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才传来她嘶哑的咒骂和灌水声。 江与月捂着饿得发慌的肚子,眼睛却亮得惊人,那玄之又玄的感觉难道是“乌鸦嘴”?或者说是“言灵”? 虽然代价是消耗自身能量,但这效果也太给力了。 她看着手中的乌鸦衔珠玉佩,眼睛里都放着光。 她压下激动的心情回到空间,将玉佩小心收好,随后拿出了爷爷留下来的铁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张以江与月名字开户的存折,一共有一万元。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各样的军功章、这个院子的地契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这就是爷爷留下的东西,也是被重生女主偷偷拿走的东西。 “现在进了我的空间,那谁也拿不走了。” 第5章 “江与月” 空间里温度舒适,茅草屋隔绝了外界的灼热。 躺在柔软的床上,江与月却睡得并不安稳,仿佛灵魂深处有一根弦始终紧绷着。 意识在混沌中沉浮,渐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迷雾中。 迷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是公寓那扇熟悉的落地窗,窗外是江边的璀璨夜景流光溢彩,倒映在光洁的地板上。 空气里,是她最爱的茉莉香薰清新舒缓的味道。 这是爷爷出钱给她买的公寓,她前世的家。 一瞬间江与月以为自己穿越回来了。 她心脏狂跳,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踉跄着扑向卧室的方向。 卧室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柔和的夜灯下,那张她千挑万选的床垫上,一个身影正安然沉睡。 盖着轻软的空调被,呼吸均匀,侧脸陷在蓬松的枕头里,看起来柔软无害。 那是她自己!或者说,是她的身体! 穿着她的真丝睡裙,长发柔顺地铺散在枕头旁,脸颊红润饱满,睡梦中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放松的弧度。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正常。 仿佛那个六十年代的破草窝、那枯槁的脸、那刻薄的咒骂,都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瞬间冲垮了江与月的心防。 她凝视着床上那个“自己”,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时,床上的人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江与月再熟悉不过。 可此刻,眼睛里面不再是属于她前世那个独立、自信、洒脱的灵魂。 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惶、不安,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瑟缩。 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站在床边,灵魂激荡,满身是穿越时空的疲惫;一个躺在床上,身体完好,灵魂却像惊弓之鸟,脆弱得不堪一击。 电光火石间,江与月明白了。 不是意外,不是随机,是交换!她和床上这个占据了她身体的灵魂互换了。 她成了六十年代被虐待的“江与月”,而这个来自六十年代的灵魂成了现代都市里的“江与月”。 “是你吗?”床上的人猛地坐起身,动作带着一丝笨拙和不适应。 她看着站在床边半透明的江与月,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厉害:“另一个……江与月?对不起,对不起……”泪水瞬间涌出,顺着那张原本属于江与月的,此刻却写满无助的脸庞滑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胡秀丽推我,我撞到了头,好痛好痛……我只想着,要是能离开胡家,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个世界就好了。没想到再睁开眼睛,发现真的离开那个世界了。对不起占了你的身体,对不起。” 每一个“对不起”都像针,扎在江与月心上。 可随之涌起的,是滔天的怒火和不甘! “你可好,占据了我的身体,让我替你受罪?”江与月指着窗外那片璀璨的灯海,“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世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毕业后靠着做自媒体的收入,日子不知道多悠闲自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儿去哪儿。六十年代有什么?有胡秀丽那种泼妇吗?有想把我嫁给老头的王翠花吗?有想把我拆吃入腹的胡家人?”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和愤怒,床上的“江与月”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圆润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反复地、无措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如果可以,我也想把身体还给你。” 看着她这副样子,江与月满腔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荒谬感。 事已至此,再愤怒又有什么用呢?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换回来。这该死的灵魂置换,是谁也没有办法解开的死结。 江与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和翻涌的酸涩。 “啧~!”她目光死死盯着床上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江与月”,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和命令的口吻,咬牙切齿道:“照顾好爷爷!”那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了。 听到江与月如此说,床上的人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眼睛里迸发出急切的光,用力点头:“你放心!你爷爷就是我爷爷!我一定照顾好他!我发誓!” 江与月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急切和认真,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一点点。 她知道,原主虽然敏感、怯懦,被胡家磋磨得不成样子,但骨子里是个善良的孩子。 她会照顾好爷爷的,这一点,江与月莫名地肯定。 “那……”“江与月”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 “爸妈那边……” “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维护好基本的体面就行,不用管太多。”作为留守儿童,江与月是被爷爷带大的,和父母的感情并不那么深。 “好……好的。” 看着自己张扬明艳的脸做出如此谨小慎微、老实巴交的表情,真的非常别扭啊。 “哼……”江与月最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带着些许无奈和认命。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公寓的灯光、窗外的霓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都如同褪色的油画,迅速被拉远…… 意识猛地一坠,她从空间的床上惊醒,心脏还在狂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闪身出了空间,窗外属于六十年代的天色依旧漆黑一片,夏夜的风呼啸着拍打着玻璃窗。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凹陷蜡黄的脸颊,指尖冰凉。 因为拥有同一块玉佩的不同部位,因为拥有相似的长相。因为“江与月”源于绝望的祈祷,造成了一次阴差阳错的灵魂互换。 “还好有金手指。”江与月无声地呢喃着,不然面对着地狱开局,她是多待不了一秒。 回到空间,洗了个热水澡。随后在柔软的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愤怒和不甘依旧存在,但至少,知道了缘由,也知道了在另一个世界,自己牵挂的人依然有人照顾。 这六十年代,终究是她的战场了。她得活下去,活得更好。 第6章 户口簿到手 又过了几天,天刚蒙蒙亮,阳光破开晨雾照在窗棂上。 江与月“挣扎”着在胡家人面前多走动了几步,努力扯出一个“病愈”后虚弱但懂事的笑容。脸色依旧蜡黄,但眼神里的死气沉沉没有了,换上一种带着点讨好、又有点怯生生的老实劲儿。 “胡叔……”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走到正在喝稀粥的胡厚根面前,“我觉着身上松快了些。躺了这些天,我想早点去把下乡报名的手续办了,也省得您和翠花婶总为我操心。”江与月诚恳地看向满脸写着不爽的王翠花,表现得积极懂事。 胡厚根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子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见她脸色虽白但不再是死灰色,眼神也活泛了点,不像前两天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心中疑虑稍减。 他咕咚咽下最后一口粥,碗底在桌上一磕:“嗯,你能这么想就好。下午我抽空带你去知青办。” 下午,胡厚根果然从厂里回来。 他回房间待了一会儿,拿着一个藏青色的破布袋子,带着“虚弱”但“坚持”的江与月出门。 一路上,胡厚根走得很快,似乎想速战速决,还能赶回厂里上班。 江与月刻意落后胡厚根大半步,走几步还忍不住咳嗽两声,一副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样子。 走到半路上,江与月集中精神,盯着胡厚根的背影,嘴唇微微蠕动,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清:“唉,胡叔厂里最近好像挺忙的?听说车间一个不重要的机器,是不是有点不稳当啊。可千万别耽误了生产任务,要是出了啥差池,领导肯定会发火,厂里人也会急疯了找他回去的吧。” 意念锁定的瞬间,强烈的饥饿感再次袭来,这次还伴随着些许心慌气短和眩晕感。 江与月脚下踉跄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显出异样。 果然,能量的消耗和事情的大小成正比,再加上原主本来就低血糖,一饿就容易发慌、眩晕。 江与月偷偷用袖口挡住,往嘴里塞了一小块士力架,才缓和一些。 眼看着快到知青办所在的街道口,江与月有些焦急,生怕技能出了差池还要想别的办法拿户口簿。 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装、骑着自行车的年轻男人满头大汗地从后面追上来,猛地停在胡厚根面前:“胡师傅!可算找到你了。快,快回厂里,出大事了!” 胡厚根差点被突然出现的自行车吓得一个趔趄:“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机器!你负责的那条生产线生产出来的机器有些问题!王工说怕是要耽误事儿!主任急疯了!说质检记录是你写的。”他的语气又急又怕,“厂长都惊动了!等着您回去问问呢!说您再不去就要按规矩处理了!” 胡厚根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自己负责的机器出事,那可是天大的事故,尤其还牵扯到他写的质检记录。 这要是被扣上个玩忽职守的帽子,那他的职位铁定保不住,说不定还得进去! 巨大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哪里还顾得上身边的江与月。 “胡叔!”江与月心头一喜,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强撑的镇定和懂事,“厂……厂里的事要紧,您快去吧。知青办就在前面巷子里,我认识路,我……我自己去报名就行。报完名我立刻回家。”她眼神恳切,带着胡厚根熟悉的,过去几年里那种“老实巴交”、“唯命是从”的驯服感。 胡厚根此刻心急如焚,脑子里全是机器出问题和自己可能担责的可怕画面。他看了一眼江与月那张“虚弱老实”、“眼神诚恳”的脸。再想想知青办就在前面……原主几年怯懦顺从的形象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胡厚根低咒一声,把那个藏青色的破布袋子塞到江与月手里:“拿着!快去快回!报完名立刻回家!听到没?” “知道了,胡叔您放心。”江与月“乖巧”地接过小布包,紧紧攥在手里,用力点头。 胡厚根看了她一眼,再也顾不上其他,坐上工友自行车后座火急火燎地往厂里去,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夏日的风卷起地上掉落的叶子,打着旋儿。 江与月站在原地,直到胡厚根的身影彻底消失。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个被攥得温热的破布包,脸上那副怯懦、虚弱、老实巴交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迅速闪入旁边一条更僻静的小巷。 背靠斑驳的墙壁,她飞快地解开布包,里面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户口薄! 薄薄的几页纸,却代表着她的身份和自由。 翻开户口簿,户主是江戍疆(已逝),成员里清晰地印着“江与月”的名字。 成了! 心念一动,户口簿瞬间消失,安全地躺在了空间卧室的床头柜里。 “咦!怎么还有一本。”一模一样的姜黄色户口簿躺在江与月手心。 翻开查看,户主一栏赫然写着胡厚根的名字。 居然是胡家的户口簿。 胡厚根走得太急,忘了自家的户口簿和江与月的户口簿是放在一起的。 江与月原本还在考虑,自己不报名下乡,知青办的人上门催的话该怎么应付胡厚根…… 没想到,胡家的户口簿就这样轻易到手了,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咕噜”一声,强烈的饥饿感再次提醒她“乌鸦嘴”的代价。 她立刻从空间取出一块草莓奶油蛋糕,大口咬下,奶油的醇厚和糕体的扎实感瞬间抚慰了肠胃,也补充了“乌鸦嘴”消耗的能量。 填饱肚子,江与月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阳光透过巷子上方狭窄的天空洒下,落在她娇小苍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狡黠的笑容。 她挺直了那一直佝偻着的瘦弱脊背,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隔壁街的知青办走去。 第7章 给胡秀丽报名下乡 知青办设在政府大院里一个僻静的角落。 斑驳的绿漆门,门口贴着褪色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报名处”红纸。 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油墨和旧纸张的味道。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穿得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后面,正低头写着什么。 “同志,报名下乡。”江与月的声音刻意模仿胡秀丽的粗犷,还带着点沙哑。 眼镜干部头也没抬:“户口簿带了吗?” “带了。”她小心翼翼地掏出破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个封面有些磨损的户口簿。 轻轻翻开,精准地停在了登记着胡秀丽信息的那一页。 眼镜干部接过户口簿随意的扫视了一下,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她一眼:“胡秀丽?” “是。” “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熟练地将一张空白的《登记表》推到她面前,“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成份,文化程度……填清楚,最后签名。”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稳住手腕,落笔。 字迹流畅,带着些“鬼画符”般的小学生字体。当然,这肯定不是江与月的字迹,每一笔、每一划都精准地复刻着胡秀丽的字形。 这是原主多少个夜晚,在昏暗的光线下,替胡秀丽一笔一划抄写作业时学会模仿的。 笔尖落下,“胡秀丽”三个字跃然纸上,与胡秀丽本人那歪斜、用力过猛还带着几分跋扈的笔迹一模一样!甚至连最后一个“丽”字那习惯性拉长的竖钩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写完最后一笔,她轻轻放下钢笔:“同志,填好了。”她把表格推到干部面前。 眼镜干部拿起表格扫了一眼,信息完整,于是在表格上盖了一个鲜红的公章,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看着那清晰的印章,她知道,胡秀丽的北大荒之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嗯,行了。回去等通知吧,出发日期定了会通知家里。”全程没有对“胡秀丽”本人和眼前这个略显苍白但眼神清亮的姑娘产生任何怀疑。 “好的。” “还有这个。”眼镜干部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信封,连同户口簿一起递给她,“这是下乡补贴,这一批报名的知青统一安排到北大荒,回去准备准备吧。” “谢谢同志。”她低声道谢,将户口簿放回破布袋子,转身走出知青办的大门。 至于下乡补贴?她忙这么一阵子,不得拿点好处。也不多,就一百五十块钱和十斤粮票。 “胡秀丽,你就好好享受你的广阔天地吧。” “月丫头?”一个带着关切的女声在身侧响起。 江与月转头,看到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穿着蓝色列宁装、面容和蔼的妇女看着她。 是梅姨!胡家所在街道办的干部,是原主在胡家黑暗生活中唯一的暖色。 因为曾经受到过爷爷的帮助,在爷爷去世后,梅姨时常以“街道办走访”的名义去胡家,给原主塞点吃的,冬天送张旧棉被,甚至强硬地要求胡家必须让原主上完高中。 可以说没有梅姨时不时照看着,原主可能早就被磋磨死了。 江与月快步上前,脸上绽放出原主同款羞涩的笑容:“梅姨,是您啊。” 李秀梅仔细打量着江与月,眼中闪过惊讶和欣慰:“几天不见,你这气色看着好多了,人也精神了。真好!”她拉着江与月的手,触感依旧有些凉,但不再是那种病态的冰冷,“在胡家,王翠花和胡胜利两兄妹没再为难你吧?”梅姨压低声音,眼中带着担忧。 看吧,胡厚根在外面的形象维护得多好,连梅姨都认为江与月在胡家过得不好是王翠花和胡胜利两兄妹的问题。 江与月摇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梅姨,我现在没事了。您放心,以后会更好的。” 李秀梅见她不欲多说,也不再追问,转而想起什么,正色道:“对了,你高中毕业有段时间了吧?毕业证拿了吗?我前些天碰到你们张老师,他还说好多学生连毕业证都没去拿呢。” “还没。” “那你有空赶紧去把毕业证拿了,”李秀梅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现在虽说不能考学,但这张纸还是有用的。将来招工什么的,都是个凭证。” “谢谢梅姨提醒,我记下了,空了就去学校领。”毕业证!原主记忆里确实有这回事,但因为胡家的事情和原主自身的怯懦,一直没去领。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家常,便各自分开。 李秀梅转身看着江与月挺直了背、脚步轻快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孩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与梅姨分别后,江与月盘算着胡厚根被厂里的急事缠住,以他那谨小慎微又爱推卸责任的性格,没个半天时间绝对脱不了身。于是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直接去学校吧。 凭着原主的记忆,江与月走向位于城东的穗城市第一中学。 红砖砌成的围墙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标语,紧闭的铁门旁边坐着一个老大爷在悠闲地打着扇子。 “大爷。” “欸,孩子有事吗?现在学校都放假了。”老大爷停下晃悠的扇子,看向江与月。 “我来领毕业证。” “哦哦……”老大爷站起身把铁门上的挂锁解下,“去教务处,有老师值班。” “谢谢大爷。”锈蚀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戴着草帽的人在打扫卫生。 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勾起原主为数不多关于校园的美好记忆,只有在这里她才难得有一丝清闲。 找到教务处,值班的恰好是原主的班主任张老师。 张老师见到江与月,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江与月同学?你来拿毕业证吧。” “是的,张老师。” “要不是现在不让考学,以你的成绩……唉,可惜了。”张老师感叹着,转身从一个上了锁的旧铁皮柜里取出一本深红色塑料封皮的小册子,“拿着,自己保管好。” “谢谢您,张老师。” 第8章 拦路的油腻男人 夏日的阳光洒在筒子楼斑驳的墙皮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江与月沿着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快步走着,只想尽快回去,不然王翠花又有得骂了。 就在离胡家不远的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一个身影突兀地堵在了前面。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簇新的列宁装,身材不高,有些发福,肚子微微腆着。 堆满了横肉的宽大脸庞上,正努力挤出一种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却因为眼角的皱纹和浑浊的眼球,显得格外油腻和虚伪。 他背着手,就那样站着,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匆匆走来的江与月身上。 江与月心头猛地一紧,脚步一刻也不敢停留。 她飞速在记忆里搜索,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张脸,这是个陌生人。 见她快速走过,男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他往前凑了一步,一股混合着烟草和汗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哟,你是胡厚根家那小丫头吧?叫月丫头,对不?”男人的声音故作亲昵,黏腻得让人不适,“走这么急?赶着回家呢。” 听到这油腻的声音,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江与月脚步顿住,飞快地低下头,肩膀微微缩起,双手下意识地绞紧了破旧的衣角。 这是原主长期处于不安全环境中形成的肌肉记忆,是原主面对外人的本能恐惧。 “别怕。”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又往前凑了半步,那股难闻的气味更浓,“我是你爸……呃,你胡叔的朋友,我姓刘。”他浑浊的眼睛在江与月单薄的身躯上扫视着,尤其是在她泛红的脸颊和纤细的脖颈处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某种令人作呕的兴味。 姓刘,是那个刘副主任?江与月侧着身子,绕过这个堵路的男人:“我得赶紧回家了,您走路当心些,这巷子年久失修的……”万一踩着碎玻璃碴子,多不值当。 “哎,急什么!”男人似乎还想伸手拦她,但江与月像只兔子,猛地往旁边一闪,动作迅速地擦着男人的身侧冲了过去。 “哎哟,谁扔的玻璃碴子,扎着人了不知道吗?谁?究竟是谁?”江与月身后,男人愤怒的声音传来。 “呵。”江与月呲笑一声,往嘴里塞了块巧克力,“好狗不挡道。” 避开刘副主任当然不是因为她怕了,只是现在这个身体还没完全调养好,力气弱得扇人巴掌都像是在挠痒痒,再加上这个时代的特殊性,稍有异常就有可能被冠上“特务”、“间谍”的标签。 只能小心翼翼、自然而然的、稳妥的改变,毕竟她也不想被迫离开这里。 走进弥漫着馊味和煤灰味的狭窄巷子,江与月推开门,迎接她的是王翠花那张刻薄拉长的脸,叉着腰站在逼仄的院子里,活像只愤怒的老母鸡。 “死丫头!你属乌龟的啊?报个名磨蹭到天擦黑回来!”王翠花尖利的嗓音响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江与月脸上,“你胡叔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江与月低下头:“胡叔他工友说,厂里有事情,让他赶紧回去。胡叔跟着工友去厂里,就让我自己回来了。” 王翠花眉头拧成了疙瘩,但眼下更关心另一件事。 她不耐烦地挥着手:“行了行了,厂里就离不得你胡叔。”紧接着,那只枯瘦的手掌就摊开在江与月面前,“拿来!” 江与月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茫然:“拿……拿什么?” “装什么傻!”王翠花声音拔得更高,眼珠子瞪得溜圆,“当然是下乡补贴!那么大一笔钱呢,你还敢藏私不成?赶紧交出来!”她的手又往前伸了伸,几乎要戳到江与月的鼻子。 江与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甚至有些迟钝的样子:“没……没领钱,知青办的同志说,下乡补贴要等出发那天,集合点名的时候才统一发。”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委屈”,“公家单位都是有章程的。” 她根本不怕穿帮,王翠花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泼辣刻薄,人嫌狗厌,平日里除了占便宜就是嚼舌根,周围邻居都躲着她走。谁会主动跟她聊知青下乡的具体流程? 至于胡厚根,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什么?”王翠花一愣,随即脸上涌起浓烈的怀疑,“要等出发才发?你没骗我?你个死丫头片子,是不是想私吞?” “没……没有。”江与月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惶恐又真诚,“我不敢说谎。”她适时把那个破旧的布袋子掏出来递过去转移王翠花的注意力,“这个,户口簿……” 王翠花一把夺过破布包:“谅你也不敢。”王翠花根本没打开布包细看,狠狠剜了江与月一眼,“你个吃白食的。告诉你,等补贴发下来,一分不少都得给我交上来!敢藏一个子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她骂骂咧咧地转身,扭着腰回自己房间,大概是去藏户口簿了。 江与月低眉顺眼地应着,转身走向自己房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话这么密,大概要咬着舌头了。” “啊……嘶……呸……真是倒霉到家了。” 江与月听到王翠花的声音,咬着巧克力思考着要多备一些快速补充能量的食物,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饥饿。 …… 直到深夜,胡厚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 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浓重的烟味和颓丧。 王翠花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音:“怎么现在才回来。” 胡厚根一屁股瘫坐在破凳子上,双手抱着头,声音嘶哑:“我负责的机器出了问题,差点酿成大祸,查来查去,说我检查的问题,是重大过失,厂里说,要么我自己掏钱赔偿损失,要么降职。” 王翠花的脸也白了,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在她心里,胡厚根是顶顶有能力的人,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 那是因为以前胡厚根都能找机会甩锅,这次是“乌鸦嘴”的诅咒,锅甩不出去只能自己扛了。 “那可不能降职咯。”作为车间副主任的媳妇,她出去别人都会高看她一眼。 “两千块呢!” “家里有……” “家里那钱不能动。” 第9章 胡家的算计 王翠花的脸也白了,但那双精明的三角眼立刻飞快地转动起来。 她猛地一拍大腿:“当家的,别急!有法子。” “什么?” “今天下午,刘副主任他上门来了!” 胡厚根猛地抬起头:“他?” 王翠花凑近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他说了,彩礼,能给到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手指,在胡厚根眼前用力晃了晃,“八百块!现钱!只要人跟了他!” “八百?”胡厚根摩挲着下巴,“可今天下午,已经让她去知青办报名下乡了。” “哎呀,”王翠花急得推了他一把,“报个名而已,算个屁,嫁给刘副主任,那是多大的靠山呀!知青办那边,他打个招呼,把名额销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她眼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说不定啊,就连你厂里的麻烦,他也能帮你摆平。” 如果没有厂里这桩破事儿,胡厚根或许还会顾及一下自己在外维持的“老成持重”的形象,不会做得这么绝。 但现在火烧眉毛了,岗位保不了,“老成持重”的形象也没什么用了。 他挤出一丝假惺惺的、像是为江与月着想的表情:“唉,说起来,嫁给刘副主任还是比下乡吃苦强百倍啊?咱们给她找了个好归宿,她该知足了。” 这番话,虚伪得令人作呕,仿佛将一个如花年纪的少女推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是天大的恩赐。 “可是她不下乡的话,秀丽那边……” “那也没办法啊,只能让她下乡了。”就算是亲女儿,和自己的前途相比还是不那么重要的,“大不了让她多带点钱。” 第二天上午,王翠花难得地“和颜悦色”,甚至给江与月端了碗比平时稠点的粥。 没多久,院门被敲响。 王翠花刺耳的笑声混杂着刻意拔高的奉承话语穿透了薄薄的砖墙,落入江与月耳中。 “刘主任,您快请进!” 几乎同时,江与月房间的门被王翠花拍响。 “月丫头啊,快出来,家里有贵客到了。” 江与月压下心头的冷意,慢吞吞地打开门,低着头,跟着王翠花走到堂屋。 那个昨天在巷子口堵她的人,此刻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腆着个肚子,眯着眼睛看着江与月。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在她单薄的身躯上扫视,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和评估货物的意味。 王翠花推搡着江与月上前:“月丫头,快叫人啊,这可是红委会的刘主任。刘主任可是个大好人,知道你胡叔厂里出了点小麻烦,特意来关心关心。” 刘德昌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个和蔼的笑容,露出满口黄牙:“小江同志啊,别怕,我这人最是心善。你胡叔厂里的事,我也听说了,放心,能帮衬的我一定帮衬。”他说着,那双油腻的手就下意识地搓了搓。 江与月抬起头,目光扫过王翠花那张虚伪的脸,最后落在刘德昌那张写满欲望的老脸上。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天真的疑惑:“哦?胡叔厂里不就是出了点小纰漏吗?翠花婶,您这就急着给自己找‘第二春’了?胡叔还在家呢,这多不好啊?” “你!你个小贱蹄子,胡说什么!”王翠花脸上的笑容瞬间碎裂,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与月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是为你好,不识好歹的东西,放着城里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不过,要去那穷山沟里刨土吃糠?刘主任看上你是你的造化,别给脸不要脸啊。” 刘德昌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眼神变得不善。 江与月迎着王翠花龇牙咧嘴的脸毫无惧色:“既然刘主任这么好,这么有本事,翠花婶您怎么不介绍给秀丽姐呢?她年纪也到了,正好相配。”她顿了顿,目光从刘德昌老脸上扫过,随后摇了摇头,“我不行,我还小,刘主任的年纪太大了。” “你!”刘德昌猛地站起来,那张肥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跳,“给脸不要脸的贱货!”他怒骂一声,再也顾不得伪装,几步冲上前,就朝江与月的胳膊抓来。 在他扑过来的瞬间,江与月身体像泥鳅一样猛地一窜,然后头也不回,几步就冲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 “刘主任,您消消气。这死丫头不识抬举,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王翠花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拉住刘德昌的胳膊,“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她跑不了的。”她一边安抚着暴怒的刘德昌,一边恶毒地瞪着紧闭的木门,恨不得把里面的江与月生吞活剥了。 刘德昌阴鸷的目光看了眼木门,随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王翠花,这事你要是办不好,你男人那摊子烂事,就等着吃牢饭吧。”撂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刘主任,您等等,听我说……”王翠花急得跺脚,连忙追了出去,那谄媚焦急的声音在巷子里渐渐远去。 过了好一会儿,王翠花回来了,脚步声沉重。 她没再冲过来砸门,只是低声咒骂着什么,但很快,她的声音又诡异地平静下来。 晚上,胡家的气氛异常诡异。 王翠花把胡厚根、胡胜利、胡秀丽都叫进了房间,关紧了房门。 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偶尔能听到王翠花尖利的反驳和胡厚根沉闷的声音。 江与月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集中精神偷听,也只能捕捉到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迷药”、“送过去”、“秀丽去你大舅”“嘿嘿,要不,我先……” 这个字眼刚落,便是王翠花有些压不住的尖利声音:“不行!胡胜利你给老娘收起你那点龌龊心思。要是被刘副主任知道了,别说彩礼拿不到,他能扒了你的皮!” “小声些。” “怕什么,等她上了刘副主任的床,生米煮成熟饭,还能翻天?” 江与月眼中寒光乍现:竟然想下药迷晕她,直接送给那个老禽兽,那我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第10章 反击 第二天,胡厚根阴沉着脸,一大早就出门了。 王翠花眼神闪烁,看着江与月时,那种刻骨的恨意里,又夹杂着令人心寒的得意和迫不及待。 胡秀丽更是破天荒地没找江与月麻烦,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又混合着幸灾乐祸的眼神,偷偷瞄了她几眼。 平日里游手好闲、看江与月眼神总带着点下流的胡胜利,在江与月去厨房端饭的路上,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那眼神里带着一丝遗憾和惋惜。 他咂了咂嘴,压低了声音道:“啧啧……你说你,要是早跟了我……可惜了……” 晚上7点,胡家堂屋头顶的电灯昏黄摇曳。 饭桌上,破天荒地摆着一大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香气扑鼻,与屋内压抑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王翠花脸上堆着略显僵硬的“慈爱”笑容,一个劲儿地往江与月碗里夹肉,嘴里的话像裹了蜜糖的毒药:“月丫头啊,多吃点,瞧你瘦的。过几天就要走了,到了那北大荒,想吃口肉可难喽!这是翠花婶特意给你做的,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她刻意加重“上路”两个字,眼底却闪烁着算计即将得逞的光芒。 江与月心中冷笑:饯行?怕是送我上黄泉路的断头饭吧!这肉里没加料才怪! 她面上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小口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对那诱人的红烧肉“犹豫不决”。 “吃吧,吃吧。”王翠花眉头紧皱着,想做出悲伤难过的神情又做不出来,只得用袖口蹭着眼角,“这几年也不是翠花婶故意苛待你,你看谁家孩子不做家务,谁家天天有肉吃。” 你没有苛待,你只是虐待。原主可是睡了几年的草窝,动不动就打骂克扣饭食。 胡胜利坐立不安,眼神像钩子一样在江与月身上和红烧肉之间来回扫,喉咙不停滚动,既馋肉,也馋人。 江与月微微蹙着眉:“胡叔和秀丽姐怎么不在?” “呃……他们啊,你胡叔有事出去了,秀丽去她大舅家了。”王翠花催促着,“吃啊,快吃!不用等他们。这肉啊,凉了就腻了!” 王翠花见江与月不动肉,急声催促,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江与月“顺从”地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低垂着头,借着抬袖掩口的动作,手腕一翻,那块肉便被她收入空间,落入了一个干净的碗中。 同时,她还做出咀嚼吞咽的样子,如此反复,碗里的饭下去了一些,肉都进了空间。 她暗中观察,发现王翠花和胡胜利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她的碗和动作。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江与月动作渐渐迟缓起来,眼神也变得迷离。 她用手扶住额头,眉头紧蹙,声音带着浓重的困倦:“唔,头……头好晕……怎么……” 话音未落,她身体一软,“咚”地一声伏倒在桌面上,仿佛瞬间失去了知觉。 王翠花立刻扑上去,用力摇晃江与月的肩膀:“死丫头?小贱蹄子!” 见毫无反应,她脸上露出狂喜又狰狞的笑容,“成了!胜利赶快!” 胡胜利从院子角落推出一辆平时运煤运柴火用的破旧木板手推车,上面铺了层脏兮兮的稻草。 “妈!真送过去啊?”他搓着手,眼睛忍不住往昏迷的江与月身上瞟。 “废话!”王翠花眼睛像刀子一样剜过去,“快点,刘副主任还等着呢。” 两人合力将“昏迷”的江与月抬上板车。 等到夜色深沉,王翠花用破麻袋盖住江与月的身子,反复压低声音警告胡胜利:“胜利!你给我听好了,把人安安稳稳送到地方,交给刘副主任。管好你的爪子,别动歪心思。要是坏了事,刘副主任饶不了你,你爹也饶不了你!” 胡胜利不耐烦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要不是怕人多惹眼,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送。”王翠花反复叮嘱,生怕儿子坏了好事。 胡胜利应了一声,推着木板车,独自走进漆黑寂静的巷子。 月光惨淡,树影婆娑,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胡胜利粗重的喘息。 他低头看着麻袋下露出的江与月纤细的脚踝,心头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妈的!这么水灵的妞儿,白白便宜那老棺材瓤子,老子连碰都没碰过。”他舔着干裂的嘴唇,脚步慢了下来,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麻袋,想去摸一把那巴掌大的小脸。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麻袋的瞬间—— “呱——!”一声凄厉嘶哑的乌鸦啼叫陡然从旁边老槐树上响起,在死寂的夜里格外瘆人。 胡胜利吓得浑身一哆嗦,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心脏狂跳,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树影晃动,乌鸦的黑影扑棱棱飞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 他啐了一口唾沫:“晦气!”想起王翠花的警告和刘副主任的狠辣,那点色胆终究被压了下去,骂骂咧咧地加快了脚步,不敢再乱看乱想。 板车停在一处偏僻小院的后门,胡胜利熟门熟路地推开门,将板车推进一间屋子。 虽说是临时找的房子,但里面的家具也是一应俱全,这是他以前四处晃悠时发现的地方,位置偏僻,而且没有住户。不知道是不是那被下放的人家,家具那些还没来得及搬走。 刘副主任说,他家附近邻居多,容易被发现,胡胜利便提到了这个地方。 胡胜利弯腰,准备将“昏迷”的江与月抱到床上。 就在他双手触及她身体的刹那,原本“软绵绵”的江与月猛地睁开眼,她腰腹发力,一个灵巧的鲤鱼打挺弹起,同时右手握住一个波士顿皮拍子,灌注全身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凿在胡胜利耳根下方的昏睡穴上。 “呃!” 胡胜利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巨响,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连哼都没哼完整,双眼翻白,庞大的身躯像一滩烂泥,“噗通”一声重重砸倒在床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江与月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眼神冰冷地看着死猪一样的胡胜利。 心念一动,一个不起眼的、印着模糊外文标签的棕色小玻璃瓶出现在她手中。 第11章 是福不是祸 兽用催情剂! 这是她前世在空间搞小型生态养殖时,一个开兽医店的朋友塞给她的“试验品”,朋友说是国外新出的高效货,让她给配种的牛啊羊啊试试效果。 本着“万一有用”的心态留了下来,就随手放在仓库里动物用药的那一格。 没想到,上一世没用在动物身上,这一世,倒先给人用上了。 江与月毫不迟疑地从空间取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引入半杯溪水。 拧开兽药瓶,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弥漫开来。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倒了几滴浓稠的液体进去,用树枝搅匀。 然后走到床边,捏开胡胜利的下巴,动作干脆利落将混合着强力兽药的“特饮”一股脑灌了下去。 药效发作极快,昏迷中的胡胜利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扭动、抽搐,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发情般的“嗬嗬”低吼,双手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江与月嫌恶地后退一步,确认胡胜利已经开始“进入状态”。 她迅速清理掉纸杯等痕迹,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然后心念一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进入了空间。 江与月把兽用药放回架子上,还将空间仓库里那碗下了迷药的红烧肉小心地挪到特定区域,说不定哪天还能用到呢。 随后仔细地洗了手,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虽然空间无法直接看到外界景象,但能清晰地听到外界的声音。 她像一个冷静的导演,等待着自己排好的戏上演。 没等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吱呀——” 房门被推开。 刘德昌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模糊看到床上有个扭动的人影,听到那压抑又充满欲望的、如同母兽发情般的细弱哼唧声。 刘德昌顿时心头火起,淫邪与暴怒交织,破口大骂:“哼,小贱人,叫得这么浪荡,装什么清高玉女?还嫌弃老子老?呸!一个野丫头,也配挑三拣四?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他一边骂,一边急不可耐地脱掉外衣裤子,赤条条地就扑向床上扭动的人影。 然而,他扑到的,不是想象中温香软玉的身体,而是一具滚烫、强壮、充满狂暴力量的男人身体。 被强力兽药彻底烧毁理智、只剩下原始本能的胡胜利,此刻就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行事。 他感觉到有“猎物”主动送上了门,哪里还分得清男女老少,体内奔涌的兽欲瞬间找到了发泄口。 低吼一声,凭借着年轻力壮的优势,一个翻身就将扑上来的刘德昌死死压在身下。 “唔?!”刘德昌刚扑到床上,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脸,就被一股巨力猛地掀翻。 “呃——!”胡胜利双眼赤红,布满血丝。 “你……是谁!放开我!”刘德昌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可是他一个坐办公室、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中年男人,哪里是正值壮年、又被兽药激发了全部潜能的胡胜利的对手。 黑暗中是布料被疯狂撕裂的“嗤啦”声、肉体激烈碰撞的闷响、沉重的喘息、痛苦的哀嚎以及胡胜利如同野兽般兴奋的低吼……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荒诞又残酷的“交响乐”。 空间里,江与月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弧度。 听着外面那场由她亲手导演、仇敌自相残杀的“活春宫”,她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 王翠花,胡厚根,你们想卖我?胡胜利,你屡次三番想欺辱我?刘德昌,你这老畜生想糟蹋我?现在,好好享受你们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她甚至悠闲地哼起了一首不成调的小曲,在仇敌的惨嚎伴奏下,显得格外诡异。 外面的动静渐渐发生了变化,刘德昌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哭泣,而胡胜利的兽吼则更加亢奋……这场地狱般的折磨,显然还远未结束。 听到屋内两人“战况”正酣,胡胜利与刘德昌的喘息交织,混乱不堪。 江与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呵,自作自受,该!” 她闪身出了空间,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堆满杂物的后院,当她目光扫过屋檐下堆积如山的干柴,瞬间有了想法。 就在她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恶心之地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不对劲。 她的目光扫过院角那堆看似随意码放的破烂。 月光下,靠近墙根的地面似乎有些异样? 别处的青砖地面都落满了灰尘和枯叶,唯独那一小块地方,灰尘的痕迹似乎特别薄,而且隐约能看到几道平行的、细微的摩擦痕迹,像是有什么重物经常在那里被拖拽移动。 好奇心让她暂时压下了立刻离开的念头。 她放轻脚步,屏住呼吸,仔细查看。 果然!那几块青砖的边缘似乎比旁边的砖块颜色略浅,缝隙也显得异常整齐。她蹲下身,试探性地用手抠住其中一块青砖的边缘,微微用力。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块青砖竟然被她轻易地撬动起来。 下面是一块厚实的、带着金属把手的木板,密室入口! 江与月的心跳漏了半拍,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探究欲。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依旧死寂。她不再犹豫,用力抓住那个冰冷的金属把手,猛地向上一提! “嘎吱——”沉重的木板被掀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 一丝若有若无金属锈蚀的气息扑面而来。 居然没有异味,看来有人经常来啊。 她从空间里取出一支手电,光束刺破地道的黑暗,照亮了下方几级粗糙的石阶。 她侧身钻了下去,反手将木板虚掩。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窖,也就二十几个平方。 但里面的景象,让江与月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第12章 伤风败俗 墙角堆着好几个木箱子,有一个箱子没有盖上盖子,露出里面一沓沓、印着工农兵形象的“十元大团结”,还有成捆的旧版纸币,数量惊人。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一箱子的钱7、8万是有的。 旧版纸币里有一捆白边十元,正面为一男一女的典型工农形象,后世被收藏界的人称为“大黑十”。 “啧啧啧!真富有,可惜没有票据。” 江与月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黄鱼和小黄鱼,金灿灿的光芒在手电光下流淌,一箱子少说也有上百根。 其他几个稍微大一些的箱子装着卷轴字画、青花或者粉彩瓷器、温润的羊脂白玉观音、翠绿的翡翠山子、铜器香炉,甚至还有几件西洋座钟和珐琅彩的餐具。 这些东西都被杂乱地堆放着,许多都沾满灰尘,显然是被粗暴搜刮来的,根本不懂得珍惜。 这时,电筒扫过密室角落桌子上放着的硬皮笔记本,江与月被上面的镀金折射的光闪了一下眼睛。 她走过去翻开,里面用粗犷潦草的字体记录着一笔笔账: “X年X月X日,查抄张XX家,缴获大黄鱼五根,袁大头三百枚,字画若干(已处理)。” “X年X月X日,李XX家,抄没小黄鱼二十根,玉器三件,瓷器五件(精品入库)。” “X年X月X日,孙XX,抄家得古书两箱,银元宝一匣,西洋钟一座(入库)。”…… 在笔记本的扉页上,赫然用红墨水写着几个大字——赵卫国。 穗城红委会主任赵卫国! “呵……”她发出一声嗤笑。为民除害?她没那闲心。但黑吃黑?她是乐意之至。 她看着一个个木头箱子:“宝贝们,从此刻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了。” 装现金的箱子,收! 装大小黄鱼的箱子,收! 装古董的箱子,通通收了。 不到一分钟,刚才还堆得满满当当的密室,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呛人的灰尘在手电光柱里飞舞,还有地上那些箱子留下的压痕。 最后,她拿起那个写着赵卫国名字的笔记本,随意地翻了翻,然后——“啪嗒!”随手将它扔在了空荡荡的地面上。 这个“账本”根本就不能成为扳倒赵卫国的罪证,就留给他自己慢慢欣赏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气出高血压。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停留。 迅速爬上石阶,将木板盖好,青砖复位,小心地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 回到前院,屋内的动静还未停息。 她屏息凝神,轻轻一推——那扇本就虚掩的房门,无声地开大了几分,屋内不堪入目的景象和浓烈的气味瞬间有了逸散的通道。 江与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充满了罪恶和肮脏交易的小院。 怀里没有多揣一根金条,空间里却多了一座足以让人疯狂的“金山”。 月光清冷地洒在寂静的街道上,江与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深藏在阴影中的院落。 她边走边掏出几块高浓度的能量棒,塞进嘴里咀嚼,感受着甜腻与能量在口中化开。 然后,对着寂静的夜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低语。 “这天干物燥的,那堆柴火离屋子这么近,看着就悬乎……火星子要是蹦上去,眨眼就能烧成一片吧?” “着火了的话,里面那两位‘忙’得热火朝天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抽身’跑出来……不过没关系,咱们这片的邻里街坊,那可是出了名的古道热肠,见着火光,肯定抄家伙就往里冲,救人要紧啊,绝对能把人‘完整’地拖出来。” 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仿佛胃袋被瞬间抽空的感觉袭来。 她脸色一白,冷汗瞬间渗出额头。 这饿肚子的感觉还真是难受,但现在也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她必须快点回去。 在江与月回到胡家后,不知何处飞来的一点微末火星,精准地落在了那堆干燥的柴草上。 “噗嗤”一声轻响,火苗瞬间窜起,在夜风的助长下,贪婪地舔舐着柴堆,火势迅猛蔓延,顷刻间照亮了半边天。 “着火啦!快来人啊!救火啊!” 尖锐的呼喊划破夜空。 左邻右舍瞬间被惊动,家家户户亮起灯,人们衣衫不整地冲出来,拎着水桶、脸盆、扫把,乱哄哄地涌向火源。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秉持着江与月“乌鸦嘴”中的“救人要紧”,不顾火势凶猛,一脚踹开那扇本就虚掩的房门:“里面有人吗?快出来!” 门内景象在火光的映照下,纤毫毕现。 两具白花花的身体以极其不堪的姿态纠缠在床上,胡胜利依旧药效未过奋力扭动着,刘德昌则忙脚乱地想推开身上死沉的胡胜利,嘴里骂骂咧咧,丑态毕露。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汉子瞬间石化,眼珠子瞪得溜圆。 后面跟来的邻居们,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借着火光也看了个清清楚楚。 死一般的寂静后,是震天的哗然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我的老天爷啊!这……这是……” “刘副主任?!他怎么……和……?!” “搞破鞋!这是搞破鞋啊!还是两个男的!!”某个大嗓门的妇女尖声叫破了真相,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刺耳无比。 场面彻底失控!救火的人忘了救火,全都围在门口看这场惊天大戏。 也好在这个院子偏僻,不会烧到其他地方。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鄙夷唾弃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屋内的两人。 刘德昌羞愤欲绝,胡乱抓起衣物遮挡,怒吼着:“滚!都给我滚出去!”但无人理会。 混乱中,几个戴着红袖章、面色严肃的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为首的小队长看着屋内的景象,眉头拧成了疙瘩,厉声喝道:“光天化日……不对,深更半夜!伤风败俗!搞破鞋搞到这种地方来了,简直给革命群众抹黑。把他们两个,给我捆起来!带回红委会!” 红袖章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去,不顾刘德昌色厉内荏的叫嚣“我是刘德昌!红委会副主任!你们敢!”粗暴地将两人用麻绳捆了个结实,连件囫囵衣服都没穿好,只胡乱裹了点破布。 第13章 搞破鞋?俩男的? 两人像待宰的牲口一样被拖了出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小队长铁面无私:“这种败坏风气的典型,必须严惩!先押回去,让赵主任审过,然后挂牌游街!” 在一片鄙夷的唾骂声中,胡胜利和刘德昌狼狈不堪地被押往红委会。 这场闹剧,迅速传遍了整个居民区。 胡家小院。 王翠花和胡厚根根本没睡,坐在堂屋,时不时看向院子外。 王翠花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当家的,算算时间,那边该‘成事’了吧?刘副主任该派人来接我们过去‘安抚’那丫头了?钱也该到手了吧?” 胡厚根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的期待。 突然,院门被拍得震山响。 “砰砰砰!砰砰砰!”伴随着一个中年妇女焦急的呼喊:“王翠花,胡厚根,快开门,出大事了!!” 王翠花和胡厚根对视一眼,眼中迸发出狂喜,来了,肯定是事成了,来通知他们去“主持大局”或者拿钱了。 王翠花瞬间戏精附体,脸上堆满“焦急”,小跑着去开门,声音带着哭腔:“哎呀呀,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我们家阿月那丫头出事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胡厚根也跟出来,皱着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门一开,李婶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表演,一把抓住王翠花的胳膊,声音洪亮得半个巷子都能听见:“哎呀我的翠花嫂子,现在这个时候还管什么阿月啊,是你们家胜利!胡胜利!他跟人搞破鞋被红委会当场抓了现行,现在都押到红委会去了,听说……听说还是跟个男的!” 王翠花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什……什么?胜……胜利?搞破鞋?男……男的?!”她像被雷劈中,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胡厚根手里的烟屁股一下子掉在地上,整个人踉跄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与月揉着眼睛,慵懒地靠在门框上,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无辜”:“大半夜的,吵吵嚷嚷的,出什么事了?” 王翠花猛地转头,看到完好无损、气定神闲的江与月,如同见了鬼。 她指着江与月,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崩溃:“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后面的话她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江与月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一脸茫然:“大晚上的,我不在家里睡觉,我还能去哪儿啊?翠花婶,您这话问得真奇怪。”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胡厚根和摇摇欲坠的王翠花,“倒是你们,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聚在门口干嘛呢?还有李婶,您刚才说什么胜利哥……被抓了?怎么回事啊?” 李婶一拍大腿:“哎哟!可不是嘛!就是胡胜利!跟那个刘副主任,在那个空房子里……哎哟喂,那场面,简直没法说,被红委会的同志当场抓住,捆得像粽子,听说明天要游街呢!” 她唾沫横飞地描述着,仿佛亲眼所见,完全没注意王翠花已经快晕厥过去了。 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被惊醒的邻居,对着胡家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作响: “啧啧,真没想到啊,胡家大小子好这口……” “就是,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干这种龌龊事,还搭上刘副主任……” “王翠花,不是我说你,你家胜利也老大不小了,眼光别那么高,早点给他娶个媳妇,也不至于……唉!” 一个大妈“语重心长”地补刀,引来一片意味深长的附和。 王翠花终于承受不住这连番打击,“嗷”地一声哭嚎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我的儿啊!我的胜利啊!这可怎么办啊!!” 胡厚根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最后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破凳子:“哭什么哭!还不快走!”他必须立刻去红委会,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捞人。 江与月看着胡家乱成一团,慢悠悠地拢了拢头发,一脸“关切”:“胡叔,翠花婶,你们别急。我陪你们一起去红委会看看吧?胜利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很担心呢。” 她眼底的冰冷笑意被完美的担忧表情掩盖。 胡厚根猛地看向江与月,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这一切太巧了!不应该是江与月的吗?但他此刻心乱如麻,只能强压怒火。 胡厚根拖着瘫软的王翠花,在邻居们复杂的目光中,狼狈地冲出小院。 江与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 红委会小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寂静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 胡厚根夫妇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江与月在不远处昏暗的角落里,抱臂而立,好戏,才刚刚进入高潮。 里面隐约传来拍桌子的呵斥、男人色厉内荏的咆哮、以及女人尖利的哭嚎。 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刺破夜色,急停在红委会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精瘦、穿着整齐中山装、面色阴沉如水的男人快步下车。 来人正是红委会主任赵卫国。 他显然是从被窝里被紧急叫起,头发微乱,但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被人搅扰清梦的怒火。 等候在门口的小队长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音快速汇报:“赵主任,您来了。情况……有点复杂,鹧鸪巷巷尾那个空院子着火了,还抓了两个搞破鞋的现行。火刚扑灭,人赃并获,是刘德昌副主任和……和机械厂胡厚根的儿子胡胜利。” “什么?哪里的院子?”赵卫国脚步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鹧鸪巷巷尾那个,挺偏僻的,也不知道是谁的。” 不知道是谁的?那他娘的是老子的,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 那院子是他抄家时候昧下来的,一直是他和巷子口钱三媳妇幽会和藏东西的地方。 最近上头看得严,他有一段时间没过去,竟然被用来……搞这种龌龊事?还被烧了?房子是小事,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怎么样了,要是东西有损失,不将这两人弄死他不姓赵。 第14章 冷眼旁观 赵卫国额角青筋暴跳,脸色铁青得吓人,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好!好得很!刘德昌,胡胜利,真是胆大包天!在我房……我管辖范围内搞这种下三滥的勾当,简直是无法无天!给革命队伍抹黑!给我严肃处理!从严!从重!绝不姑息!”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周围的红袖章们噤若寒蝉。 赵卫国刚踏入灯火通明的办公室,一道人影就嚎哭着扑了过来。 她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试图去抱赵卫国的腿:“赵主任,青天大老爷啊!冤枉啊!我家胜利是冤枉的!他是被人害的啊,肯定是那个刘德昌,是他强迫我家胜利的!我儿子是好孩子啊,求求您高抬贵手……” 胡厚根也在一旁,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在赵卫国强大的气场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赵卫国像看脏东西一样看着扑来的王翠花,在她手即将碰到裤腿的瞬间,猛地抬脚,毫不留情地将她踹开。力道之大,让王翠花直接滚倒在地,撞翻了旁边的凳子。 “放肆!”赵卫国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震得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人赃并获,众目睽睽,证据确凿!你还敢在这里胡搅蛮缠,污蔑红委会同志?我看你是想罪加一等!”他目光扫过胡厚根,“胡厚根,管好你媳妇,再敢闹,连你们一起抓!” 胡厚根被赵卫国那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最后一点侥幸和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彻底粉碎。 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瘫坐在旁边的长条凳上,双手捂住了脸,发出压抑的呜咽。 王翠花被踹懵了,坐在地上,看着丈夫的样子,连哭嚎都忘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另一边,被捆着的只裹了件破褂子的刘德昌还在挣扎叫嚣:“赵卫国,你少他妈假正经,公报私仇是不是?放了我!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试图用过去的把柄威胁。 赵卫国走到刘德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厌恶:“刘德昌,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猖狂?公报私仇?”他声音陡然拔高,让所有人都能听清,“你身为红委会副主任,不思为人民服务,反而利用职权,生活作风腐化堕落,在人民群众的私宅内搞这种男盗……呃……男娼的破鞋勾当,证据确凿,影响极其恶劣。” 他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被气得不轻:“更严重的是,你涉嫌利用职权,满足你龌龊的个人私欲!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是给整个红委会脸上抹黑!”他是一定要给刘德昌扣上一顶更大的帽子,“对你这种害群之马,必须坚决清除出革命队伍,严肃处理,以儆效尤!别说你刘德昌了,干出这种事,不管是谁来都一样严惩不贷!” 一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将个人怒火完美包装成“革命需要”,同时彻底堵死了刘德昌和胡家任何求情的可能。 赵卫国最后压低声音,仅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刘德昌耳边冰冷地补了一句:“想想你养在乡下的儿子……”刘德昌瞬间面如死灰,彻底瘫软下去。 他知道,完了! 赵卫国不再看死狗般的刘德昌和崩溃的胡家夫妇,转身对肃立的小队长命令道:“把这两个败坏风气的典型,给我关进羁押室,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明天一早,准备材料,挂牌子,全城游街批斗,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搞破鞋、破坏革命风气的下场!” 红袖章们将瘫软的刘德昌和累得发出轻微鼾声的胡胜利粗暴地拖了起来,走向后面阴森森的羁押室。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也彻底断绝了胡家夫妇的希望。 王翠花看着儿子被拖走的方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彻底晕死过去。 胡厚根双目无神,如同行尸走肉,被两个红袖章“请”出了办公室,连同地上瘫着的王翠花一起,被像扫垃圾一样“清理”出了红委会大院,扔在了冰冷的大街上。 阴影里,江与月将办公室内的冲突、赵卫国的震怒与杀伐、王翠花的撒泼与晕厥、胡厚根的崩溃、刘德昌的瘫软、以及最后两人被拖走关押的场景,尽收眼底。 每一个环节,都让心中的郁气消散一分。 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被拽头发,还天天被骂,现在终于报复回去了一部分。 看着胡厚根拖着昏迷的王翠花,在清冷月光下踉跄离开的凄凉背影,江与月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冷意。 她悄无声息地转身,朝着胡家小院的方向快速离去。 胡厚根将昏迷不醒的王翠花拖回死寂的胡家小院。 月光惨白,照在破败的院落里,更添几分凄凉。 胡厚根将王翠花往冰冷的地上一扔,自己也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门槛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夜空。 没过多久,地上的王翠花被寒意和绝望激醒。 她猛地坐起,短暂的茫然之后,夜里炼狱般的记忆汹涌回潮。 “我的胜利!我的儿啊!”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手脚并用地爬向院门,拍打着地面,尘土沾满了她的脸和衣服,状若疯癫。 哭嚎中,她猩红的眼睛猛地锁定了安静伫立在自己房门前的江与月。 如同找到了发泄口,她指着江与月,声音尖利扭曲:“是你,江与月,一定是你这个扫把星害了我儿子!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说啊!”她挣扎着要扑过来。 江与月面对王翠花的指控,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恰到好处的惊愕和茫然。 她后退半步,避开王翠花挥舞的手,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翠花婶,你在说什么呀?我昨晚吃完晚饭就觉得头昏脑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连碗都没力气洗,直接回房间倒头就睡了,直到被院外的声音吵醒……外面发生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啊……胜利哥出事,我也很难过……但您不能因为着急就胡乱冤枉人呀。” 第15章 刘德昌被抄家 王翠花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她混乱的大脑急速转动:下药、送人……这些事确实只有她和儿子经手。 胡厚根特意约了工友喝酒,胡秀丽也去了舅舅家,江与月昨晚的“困倦”表现也确实是中了迷药……难道是自己煮饭时不小心吸入了迷药,导致记忆错乱,把计划搞砸了? 一直沉默的胡厚根缓缓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江与月:“江与月,昨晚你真的一直在房里?没出去过?”他不信巧合,这丫头最近的变化太诡异。 江与月毫不避讳地迎上胡厚根审视的目光,带着一丝被反复质问的无奈和疲惫:“胡叔,我昨晚很困,睡得死死的。大晚上的,我还能去哪儿?”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关切”的意味:“胡叔,我知道胜利哥出事您心里难受,但您和翠花婶也要保重身体,赶紧想办法救出胜利哥才是正理啊。” 胡厚根被江与月这“情真意切”的话堵得一时语塞,脸色更加阴沉。 江与月懒得再应付这家人无休止的猜疑,说了声:“哎呀,头还是好晕,再回去躺会儿。”转身回房,利落地插上门闩,隔绝了门外王翠花重新响起的呜咽。 闪身回到空间,空间的时间和外界是同步的,虽然依旧是夜晚,但那月亮大得惊人,把小小的地方照得亮堂堂的。 江与月走到果园摘了一捧鲜嫩欲滴的草莓,在苹果树下的摇椅上坐好。 小口咬着草莓,目光扫过禽舍、菜园子、果园还有茅草屋、集装箱。生命的活力与规整的秩序感,安抚着她紧绷的情绪。 她边吃这草莓边想着,要不去刘德昌家去看看,说不定有漏可捡呢。 当江与月正准备起身时,外界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胡秀丽带着哭腔的尖叫:“妈!爸!我哥呢?我听说我哥被红委会抓了?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真的?” 她显然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连夜从舅舅家赶了回来。 王翠花仿佛找到了新的倾诉对象,拉着女儿的手嚎啕大哭,颠三倒四地讲述着这一晚的“噩梦”,夹杂着对刘德昌、对命运、对江与月甚至对空气的恶毒咒骂。 胡秀丽听得花容失色,也跟着哭嚎起来。 哭了一会儿,胡秀丽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冲到江与月房门前,用力拍打:“江与月,你给我出来!是不是你害了我哥?你这个扫把星,开门!别躲在里面装死!” 空间里,江与月清晰地听到门外的叫骂,神色平静无波,甚至悠闲地又吃了一个草莓。 胡秀丽拍了好一阵,见里面毫无动静,咒骂了几句“缩头乌龟”、“不得好死”之类的话,最后也只能悻悻地回到堂屋。 院子里,胡厚根依旧坐在门槛上,脚下散落着十几个烟头。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卷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捞出儿子,如何挽回这个家摇摇欲坠的局面。 然而,面对赵卫国的铁腕和刘德昌的倒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已人声鼎沸,锣鼓声、口号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消息像长了翅膀,昨夜“破鞋”落网,今早游街批斗。 江与月早早起身,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旧衣。 她没去拥挤的街心看热闹,反而朝着刘德昌家走去,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然而,她刚拐进巷子,心就沉了一下。 刘家小院门口,比她预想的还要“热闹”十倍。 院子门大敞着,不断有戴着红袖章的人进进出出,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搬:崭新的“永久”自行车被推了出来,缝纫机盖布被扯掉抬走,成摞的精米口袋被扛在肩上,连印着红双喜的热水瓶都没放过,乒乒乓乓地堆在门口的地上。 红委会的人正在抄家。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的,有面露同情的,更多的是一脸麻木的看客。 “啧,来晚了。”江与月心里暗啐一声,迅速融进看热闹的人群边缘。 “看来这漏是捡不着了。”不过她也不失望,毕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情来的。 就在这时,旁边两个挤在一起、穿着灰扑扑褂子的大娘压得极低的交谈声,意外地钻进了她耳朵里。 “作孽哦,这抄得可真干净,连个碗筷都不给留?” 一个大娘咂着嘴,语气复杂。 “哼,活该!姓刘的平时多威风?抄别人家的时候可没见他手软过。” “好在刘家只有刘德昌一个人,不然一家子都得跟着玩蛋。” 另一个大娘声音更沙哑些,带着一丝知道隐情的得意:“啧啧啧,他精着呢,能不给自己留后路?我娘家侄女嫁去了刘家沟……” 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气声。但江与月的注意力瞬间高度集中,身体微微向那个方向侧了侧,耳朵几乎要竖起来。 “他在刘家沟,还有个儿子,早些年偷偷养在老宅那边的,在他本家一个死了老婆的堂哥名下,啧啧,这心思深的哟……” 乡下、儿子、老宅。 这几个关键词,被江与月画上了重点线。刚才的失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兴奋。 对啊!儿子能偷偷养在乡下,那见不得光的“家底”呢?穗城的这个院子被红委会盯得死死的,那真正的家底,会不会就藏在那更隐蔽、更不引人注目的乡下老宅里?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小心翼翼地、不着痕迹地朝着那两位大娘的位置又挪近了一小步,让自己处于一个能更清晰捕捉声音的位置。 “刘家沟?靠山脚下的老宅?”第一个大娘似乎不太信,“有儿子为啥还养在乡下?” “你懂啥!”沙哑声音的大娘嗤笑一声,带着点掌握秘密的得意,“红委会主任的位置看着风光,你看这,说倒就倒了,还要连累……” 后面的话被红委会人员的呵斥盖了过去,但江与月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关键信息。 她不再停留,悄无声息地从人群边缘滑了出来,迅速消失在巷口。 “老狐狸,藏得够深。今晚,就让我去拜访一下你那安全的老巢吧。” 第16章 捡漏 离开刘家,江与月又跑回主街,主街上人群沸腾,指指点点,唾骂声、哄笑声、口号声震耳欲聋。 胡胜利被两个民兵架着胳膊,被拖着前行。 他头上戴着一顶用破纸糊成的高帽子,歪歪斜斜写着“流氓破鞋胡胜利”,脖子上还挂着一双硕大的、肮脏不堪的破布鞋,随着他踉跄的步伐来回晃荡。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涣散呆滞,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和口水混合物。裤子屁股位置似乎被撕破了,露出里面的衬裤,显得极其狼狈。 之前还有精力喊着冤枉,说自己是被下药了,现在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任由摆布。 刘德昌同样戴着高帽,写着“腐化堕落分子刘德昌”,脖子上除了破鞋,还挂着一块沉重的木牌,上书“打倒生活腐化的走资派”。 他试图昂着头维持最后一点尊严,但红肿的脸颊、凌乱的头发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与屈辱,让他看起来更加滑稽可悲。他步履蹒跚,每走一步,木牌都重重地撞击着他的胸口。 烂菜叶、小石子雨点般砸向两人,孩子们兴奋地追逐着,模仿着大人的口号。 一些妇女尤其激动,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不要脸”、“伤风败俗”、“给祖宗蒙羞”,狂热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当队伍行至国营饭店附近时,一道披头散发、状若疯妇的身影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扑向胡胜利。 “胜利,我的儿啊!”正是王翠花,她显然是一路追着队伍过来的。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扯掉儿子脖子上的破鞋和高帽,哭嚎着:“冤枉啊!放开我儿子,他是被逼的,是被害的啊,你们不能这么对他。”她的出现,瞬间引爆了更大的围观高潮。 押解的民兵岂容她扰乱秩序?两个壮汉立刻上前,粗暴地架住她的胳膊,狠狠掼在路边冰冷的泥地上。 “滚!再敢扰乱批斗大会,连你一起抓起来批斗。” 王翠花摔得满身泥污,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她挣扎着爬起来,不再冲向儿子,而是对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又哭又笑,双手拍打着地面嚎叫。 她的哭嚎非但没有引起同情,反而引来更多的鄙夷和嘲笑。 “活该!教出这种儿子还有脸喊冤?” “看,这就是破鞋他娘,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装疯卖傻,想逃避责任?”冷漠的议论如同冰锥,刺激着王翠花的神智。 在人群稍外围,胡厚根佝偻着背,紧握的双拳和布满血丝、几乎要瞪裂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怒火与屈辱。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工装的人拨开人群,径直走到胡厚根面前。 为首一人面无表情,声音洪亮,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胡厚根同志!经厂里领导班子研究决定,鉴于你教子无方,家风败坏,儿子胡胜利做出严重败坏社会风气、影响极其恶劣的丑事,给厂里声誉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这充分暴露了你个人思想觉悟低下,未能以身作则教育好子女!” 他清了清嗓子:“现通知你,即日起,停职反省,深刻检讨……待你深刻认识错误、并等待组织进一步调查后再行商议。”说着,将一份盖着红章的《停职反省通知书》塞到胡厚根手里。 胡厚根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通知书,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停职了?活该!” “工作都丢了?真是报应!” “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围观人群里,江与月将胡厚根被停职、王翠花状似疯癫、胡胜利如行尸走肉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她悄无声息地转身汇入清晨渐渐散去的人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风掠过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衬得刘家沟这处偏僻的老宅越发阴森死寂。 没有引擎的轰鸣,只有轮胎碾过枯叶时几不可闻的沙沙声,转瞬便消弭在风里。江与月骑着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智能电摩悄无声息地停在老宅后墙根下。 她一身深色利落的衣裤,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异常清亮的眼睛。 收好电摩,她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土墙移动,同时屏住呼吸,将感知力凝聚在双耳,极力捕捉着屋内任何细微的动静。粗重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闷鼾,从堂屋方向传来。 “高墙,恶犬。” 她绕到老宅背阴面。 “嗖——”银灰色的智能伸缩梯从地面缓慢伸出,顶端带着精密的钩爪,扣住院墙内侧,稳稳架在近三米高的墙头。 江与月攀上梯子,到了墙头收起梯子反向搭好,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顺着梯子下了墙头,她紧贴在冰冷的墙角阴影里,将伸缩梯收回空间。 东西藏在哪里的呢? 江与月意念一动,一个前端带着圆盘探头的微型金属探测仪出现在手中。 她熟练地调到最高灵敏度模式,将配套的耳机塞入耳中。 探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在泥土和碎石间游走,开始了极其缓慢、极其小心的“扫描”。 耳机里传来细碎的电流噪音和偶尔的、代表零星小金属的微弱“滴”声。 一寸寸,一尺尺……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中悄然流逝。 突然! 当探头移动到靠近院子西北角那个低矮破旧的柴房门口附近时,耳机里传来一阵持续、稳定、强度远超之前的“滴滴滴滴”声。 找到了!强烈金属反应源,根据显示盘上的数据显示,深度约一米半左右,位置就在柴房下方。 江与月立刻停止扫描,再次凝神锁定堂屋方向,里面的鼾声依旧平稳。 目标锁定,她收好探测仪,来到柴房门口。柴房没有锁,只用一根木棍别着。轻轻抽出木棍,推开一条缝隙。 借着月亮的光线,能看到里面的干柴,塞满大半个空间。 入口在柴堆之下,想下去,必须先清空这堆障碍。 “收。”江与月直接将柴堆收进空间,堆放在集装箱上方。 柴房内顿时空旷无比,只剩下地面厚厚的柴屑和尘土。 暴露出来的柴房地面上,一块边缘规整、颜色略深的方形区域清晰可见, 区域一角,赫然嵌着一个生满铁锈的粗大铁环。 江与月从空间取出一副厚实的防滑手套戴上,双手稳稳抓住冰冷的铁环,腰腹下沉,双腿用力。 “嘎吱……” 铁环与木板上的金属扣件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其细微的涩响。 江与月心脏一紧,耳朵锁定屋内,里面的鼾声节奏丝毫未变。 她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真是自己吓自己。” 随后一使劲,厚重木板挡板被她整个掀开,斜靠在旁边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暴露出来。 沿着简易木梯,下了地窖,眼前是堆放在一起大大小小的箱子。 来不及细看,将所有的箱子收起来后,她将自己的脚印抹去,爬上木梯,回到柴房。 将柴房恢复原样,又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轻轻带上柴房门,重新别好木棍。 堂屋方向的鼾声依旧震天响,对柴房内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江与月如同来时一样,利用伸缩梯无声翻出院墙。落地后,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夜色中沉睡的老宅。 “刘德昌,你的家底,我替你保管了。” 智能电摩无声启动,载着夜色和空间里那座价值连城的“小山”,迅速融入黑暗。 第17章 取钱被质疑 这段时间,胡家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死寂与间歇性的疯癫中。 胡厚根总是蹲在堂屋门槛上抽烟,眼神阴鸷;王翠花每天都会跟着游行队伍哭嚎半天;胡秀丽则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黎明时分,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巷子沉浸在死水般的沉寂里。 江与月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打着补丁的宽大衣服,脸上用深色粉底加深肤色,画出皱纹,粘上几缕灰白假发。瞬间从一个明艳少女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不起眼的中年妇女。 她这两天都会早出晚归,避免应付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的胡家人。 她将昨晚就准备好的货物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东西都是空间出品,品质绝佳,在这个时代属于硬通货,她这几天都换了不同装扮去黑市。 钱物她都不缺,但是票据还真没多少,所以只能去黑市换了。 她轻轻拉开院门,动作缓慢,没有发出一点突兀的声响。 然后,瘦小的身影迅速闪出门,反手将门关闭。 江与月绕到城西一片废弃工厂的断墙后面。 这里白天人迹罕至,但是清晨和傍晚,却是地下交易最活跃的边缘地带。 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迅速从空间拿出装满货物的竹背篓,上面盖着一层洗得发白的外套。 她走进黑市,蹲在墙角,将自己缩成一团。 很快,就有形色匆匆、眼神闪烁的人影在断墙间穿梭。 江与月锁定几个交易量较大、看起来经验老道的二道贩子。 先拿出少量货物试探,用刻意改变的沙哑嗓音低声问价。 极品货物瞬间吸引注意。 二道贩子都是识货的,知道这种品相在黑市是硬通货,往往能卖出远超市场的高价。 江与月不多话也不纠缠,价格合适立刻成交,票货两清,绝不逗留。 交易完成,迅速离开,在复杂巷弄里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再次改变伪装,寻找下一个交易点和目标。 所有交易所得现金、票证,在脱离对方视线后瞬间收入空间,绝不外露。 一旦感觉有风吹草动,立刻寻个没人的地方遁入空间避险。 整个流程高效、谨慎,如同精密的谍战行动。 直到日头升起,黑市彻底散去,江与月才结束交易。 她仔细清点着今天收获:现金有三十多块,最重要的还是交换的粮票、糖票、工业票之类的票据,本地的、全国的都有。 她找地方进入空间,卸去妆容,重新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后便去了储蓄所。 这是她这几天找的第五家储蓄所了,和胡家一西一东,今天就将存折里最后一笔钱取出来。 储蓄所里面冷冷清清的,柜台后只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穿着崭新藏蓝制服,梳着两条油亮辫子的年轻女职员,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报纸。 看到江与月进来,她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目光在江与月那张虽然依旧清瘦但经过一段时间调养显得明艳许多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裤脚上,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撇。 江与月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窗口,动作干脆利落地将存折放在柜台上:“同志,取钱。” “多少?” “两千。” “多少?”年轻女职员猛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一把抓过存折,飞快地翻开,当看到最新一页的余额栏赫然印着“贰仟圆整”时,她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一脸怀疑地看着江与月。 她把存折重重往柜台上一拍,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质疑:“取两千?就你?我说,这存折是你的吗?你知道两千块钱是多少吗?这存折该不会是你捡的或者是偷的吧?” 她故意把“偷”字咬得很重,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江与月脸上和身上来回扫视,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心虚。 储蓄所里还有一两个零星办业务的,闻言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江与月视线扫了一下柜员胸前的名牌:“呵!这位赵秀琴同志,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存折第一页就印着户主姓名,你要是不认字,我可以念给你听。” “还什么捡的?偷的?你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看谁都像贼?”江与月看着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的柜员,“我倒要问问,你凭什么质疑储户财产的合法性,并且对我进行人格侮辱?还是说,这就是你们‘为人民服务’的态度?” 赵秀琴有些慌乱地辩解:“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按照规定询问清楚,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 “冒充?”江与月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柜台,那双明亮的眼睛逼视着女职员,“赵秀琴同志,你怀疑我?可以。按程序,你可以要求我出示身份证明,或者请街道办、派出所的同志来核实。而不是未经核实就质疑客户财产来源,这是储蓄所教你的规矩?还是你自己立的?”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或者说,你觉得我取钱,耽误你喝茶看报的时间了?” “你血口喷人!”赵秀琴被怼得哑口无言,指着江与月的手指都在哆嗦。 她入职不久,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平时对普通储户都是爱搭不理,哪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人。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后面办公室,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快步走了出来,胸牌上写着“城西储蓄所主任:李为国”。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李主任声音严肃,目光扫过面红耳赤的赵秀琴,又落在柜台外面色平静的江与月身上。 “李主任,”赵秀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抢先告状,“她要取两千块,我就是按规矩多问了几句,她就污蔑我工作态度有问题。我看她年纪小,穿得也……我就是怀疑她存折来路不明。” “我说过,就算你怀疑什么,你可以要求身份验证,而不是开口就说我是偷来抢来的。人民群众的名誉就不是名誉吗?” “这位小同志说得对,不能平白无故损人名誉。”李主任眉头皱得更紧,“小同志,我是这里的主任李为国。取款是你的权利,但大额取款,我们确实需要核实清楚,这也是对储户资金安全的负责。” 李主任语气缓和了些,但带着公事公办的谨慎,“请问你带户口簿了吗?我需要核对一下。” 第18章 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江与月将户口簿拿出来:“我叫江与月,存折里的钱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钱都是他当兵的津贴和奖励,来源合法合规。” 李为国看了看户口簿上户主信息页里确实写着江戍疆、退伍军人、已逝,证明这钱真是人爷爷留下的遗产。 “原来是这样,江与月同志,误会,完全是误会。”李主任立刻换上和煦的笑容,“你爷爷是老军人,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老人家留给你的钱,当然是你想取就取。” 他猛地转向脸色煞白、额头冒汗的赵秀琴,语气严厉起来,“赵秀琴同志!你是怎么搞的?对待革命军人的后代,就是这种态度?主观臆断,服务态度恶劣,还不快向江与月同志道歉。” 赵秀琴被主任当众训斥,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看着江与月的眼神,又羞又气又怕,只能低着头,蚊子哼哼般地说:“对……对不起……” “哼……”江与月冷哼一声。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捅你一刀,然后再跟你说对不起怎么样?耽误我的时间,质疑我的身份,污蔑我的人格……不是所有道歉都能得到原谅的。” 李主任连忙打圆场,亲自拿过存折:“来来来,我给你办理!” 很快,两沓崭新的“大团结”用牛皮纸条扎好,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柜台上。 江与月当着李主任和赵秀琴的面,慢条斯理地清点完毕。 “数目没错,麻烦李主任了。”江与月将钱小心地收进挎包里,拿起那张已经盖了“已销户”红章的存折,对着李主任礼貌地点点头。 “赵秀琴同志,希望下次我来办业务时,能感受到‘为人民服务’的真正温度。”语气平淡,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赵秀琴脸上。 走出储蓄所大门,江与月借着布包的遮掩将钱收进空间,脚步轻松地往回走。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她敏锐的第六感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窥视感。 她并未立刻回头确认,依旧维持着刚才的步速和姿态,随意地融入街道稀疏的人流。 就像寻常逛街一样,拐进了旁边一家规模不小的供销社,里面人头攒动,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她故意在卖搪瓷脸盆和暖水瓶的柜台前驻足,拿起一个印着大红双喜的脸盆仔细端详,眼角余光却扫视着门口的人群。 一个穿着半旧蓝色工装、戴着深蓝色解放帽的男人,正看似随意地靠在供销社门口的电线杆旁抽烟,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供销社大门。身形不高,透着一股街溜子的油滑气息。 不是储蓄所的人,更像是盯梢的地痞? 她放下脸盆,转身走向卖布料的柜台,挤进人群。借着几个高大顾客的遮挡,来到供销社一个不容易被看见的角落,从空间里取出一件样式普通、颜色灰扑扑的旧罩衫,动作迅捷地套在身上,又飞快地将原本扎起的头发打散,随意地挽了个更显老气的发髻。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在拥挤的供销社里毫不起眼。 完成变装,她像个急着回家做饭的中年妇女,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供销社门口挤了出去。 江与月快步穿行,七拐八绕,专挑犄角旮旯。 她甚至故意在一个岔路口将罩衫脱下塞进空间,然后迅速拐进另一条相反方向的小路。 几个回合下来,如同泥鳅入水,身后那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彻底消失了。 确认甩掉了尾巴,江与月松了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她正准备转回大街,前方一条更隐蔽的、堆满废弃竹筐的死胡同里,却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焦躁。 “……张建国,你什么意思?我哥刚出了事,你就不认账了?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要娶我的?”这尖利刻薄的声音,江与月太熟悉了。 江与月立刻闪身躲在一个巨大的破箩筐后面,屏住呼吸。 只见昏暗的巷子深处,胡秀丽正死死拽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的胳膊。 张建国一脸厌恶,用力想甩开她的手。 “胡秀丽你放手,你哥做出那种事,整个厂区都传遍了。跟刘……刘德昌搞到一起,还弄成那样,太恶心了,太丢人了。”张建国声音压抑着愤怒和羞耻,“你让我怎么娶你?我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我爸妈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胡秀丽尖声反驳,脸上是扭曲的怨毒,“他丢人关我什么事?你答应我的,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要是不娶,我就去红委会告你,告你耍流氓,我看你那个小干事还当不当得成。” 张建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疯了?胡秀丽,你怎么这么恶毒?” “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以为我想这么恶毒啊?”胡秀丽像抓住救命稻草,更加用力地拽着他,“要么娶我,要么,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张建国气得浑身发抖,看着胡秀丽那张因愤怒和威胁而扭曲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和可怕。 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试图讲道理:“秀丽,你冷静点,就算我不在乎名声,我家也绝不会同意的。你哥这事……影响太大了,你想想,你嫁过来,我们家能有好日子过吗?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我不管!我不管!”胡秀丽不依不饶,泪水混着鼻涕流下来,状若疯癫,“你不娶我,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就死给你看。” 张建国看着她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又想到她那个声名狼藉的哥哥和泼妇母亲,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疲惫而冰冷:“秀丽,娶你是不可能的了。这样吧,我给你……给你两百块钱。就当是补偿,拿了钱,我们两清,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第19章 胡秀丽的下乡通知 “两百?” 胡秀丽眼睛一亮,贪婪瞬间压过了愤怒,但嘴上还在讨价还价,“不行!太少了,三百,至少三百。” “就两百,爱要不要。你要是敢去红委会胡说八道,我张建国也不是泥捏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张建国斩钉截铁。 “好嘛,两百就两百。” “我回去就拿给你,记住你说的话,别再纠缠。”说完,他像躲瘟疫一样,猛地甩开胡秀丽的手。 胡秀丽拉着张建国的手臂不放:“我和你一起回去拿钱。” “……行。”张建国咬着牙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快点用钱将胡秀丽打发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躲在破箩筐后的江与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躲在箩筐后的江与月,全程目睹了这场闹剧。她轻轻嗤笑一声,机关算尽,最后只值两百块?真是讽刺。 想拿着钱下乡?门儿都没有。 “胡秀丽拿着钱太张扬,肯定会被街上的地痞盯上,身上的钱都被偷走了,她哭都找不到地方。”江与月揉了揉咕噜噜的肚子,边啃着能量棒边向巷子外走去。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家家户户都闭门熄灯,整个巷子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她才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胡家小院附近。 她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隐在院墙外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听着胡家的动静。 胡家堂屋透出昏黄摇曳的灯光,里面人影晃动。 王翠花那标志性的、带着哭腔的尖利嗓音,此刻却变成了低低的、神经质的啜泣,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断断续续地传来:“呜呜,我的丽丽啊,这可怎么办,天杀的!挨千刀的贱蹄子,她怎么敢,怎么敢啊。” 其间夹杂着胡秀丽更加尖刻怨毒的咒骂:“江与月,那个挨千刀的扫把星,黑心烂肺的贱货,她不得好死。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害我,我要撕了她。妈,我不管,我不去,我死也不去那穷山沟。” 还有胡厚根沉闷压抑的低吼:“都给我闭嘴,哭哭啼啼有什么用,骂有什么用。下午知青办的人都堵到家里来了。白纸黑字,写的就是你胡秀丽的名字,盖着红章。明天下午必须去知青办集合,否则就是破坏上山下乡运动,要吃牢饭的……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我们都被她耍了。” “呜呜呜……我的丽丽啊,她从小娇生惯养,哪吃得了那个苦啊。”王翠花的啜泣又拔高了一个调门。 堂屋里的争吵、哭骂、相互指责和绝望的咆哮,透过薄薄的墙壁,清晰地传到江与月耳中。 江与月站在阴影中,听着里面那场由她一手导演的闹剧,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快意的弧度。 咬人的狗不叫?呵。 她不仅会咬人,还会连皮带骨,把你们这些吸血的蚂蟥,彻底撕碎! 江与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溜进院子,快速闪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利落地插上门闩。 几乎是门闩落下的瞬间,堂屋的王翠花像被按下了开关。 她猛地冲了出来,如同疯狗般扑到江与月的房门上,双手拼命拍打,发出“砰砰砰”的巨响,震得门框都在晃动。 “你个杀千刀的小贱人,扫把星,你给我滚出来!你害了我儿子,又害我女儿,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一天天死哪去了?说!你给我说清楚!”她尖利的哭嚎和咒骂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足以惊醒附近浅眠的邻居,骂词翻来覆去,充满恶毒却毫无实质内容。 胡秀丽也跟了出来,站在王翠花身后,声音虽不如母亲尖利,但同样充满怨毒:“江与月,你躲什么躲?有本事做没本事认吗?我下乡的事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你赶紧滚出来给个说法,别以为躲屋里就没事了!” 胡厚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那目光不再是过去的漠视和算计,而是淬了毒的阴冷、怨毒。 “最近你们都跟疯了似的,我害怕,只能躲出去。”江与月刻意提高声音,让没有睡着的街坊邻居都能听到,“胡胜利和你下乡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再这么诬蔑我,我只有去请公安同志来查查,还我清白了。” 王翠花知道自己家做的事情经不起细查,只得翻来覆去的咒骂着,仿佛想通过咒骂江与月来释放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门内,江与月对震耳欲聋的拍门和咒骂充耳不闻。她知道,咒骂只是假象,胡家人在酝酿着更狠毒的反扑。 当然,江与月也不怕,胡家的狂怒,不过是败犬的哀鸣,再也无法伤她分毫。 她心念一动,直接进入了空间。 她坐在茅草屋的客厅里,就着明亮的灯光,开始仔细清点今天的收获。 厚厚的人民币按照面值分类放好,各种票据分门别类放好。 “还是钞票好看啊。”她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来到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 做饭的时候还能听到空间外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拍门和咒骂,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刀没插到自己身上,永远不会觉得痛。 凉风习习,带着果蔬的清甜和泥土的湿润,瞬间驱散了盛夏的燥热和心头的烦闷。 江与月舒服地盘坐在茶几旁边,茶几上摆着她刚做出来的晚餐:一碗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的白米饭,旁边是一碟翠绿欲滴的清炒小油菜,一碟油亮喷香的辣子鸡丁,还有一小碗飘着淡淡荷叶香的鲫鱼汤。 餐具是从收藏里找到的一套细腻温润的青花瓷,握在手里,冰凉熨帖。 一碗鲫鱼汤下肚,江与月喟叹一声: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吃饱喝足,把餐具放进洗碗机。 她擦了擦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来到果园的躺椅下坐着。指尖滑动,点开一部电影,轻柔的配乐在寂静的空间里流淌。她半眯着眼,一边享受着空间微风拂面,一边沉浸在光影故事里,时不时伸手摘一颗头顶熟透的葡萄丢进嘴里,酸甜的汁水迸溅,惬意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电影结束,夜色更深沉了几分。 第20章 胡胜利下农场 安静的夜里,王翠花的声音穿透薄墙,响彻整片居民区。 起初邻居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还,能忍耐。 但夜深了王翠花依然没停止的迹象,周边邻居被搅得无法安眠,孩子被吓哭,老人被吵得心悸,白天还要上班的人们精神疲惫。 最后,王翠花甚至开始无差别攻击,骂邻居们“都是瞎眼的”、“没良心的”、“看我们家笑话不得好死”。 终于,隔壁性格泼辣的李婶忍无可忍,一把推开自家房门,叉腰站在门口,对着胡家院子吼了回去:“王翠花!你还有完没完?深更半夜不睡觉,嚎丧呢?你儿子胡胜利搞破鞋被抓去游街,那是他自作孽!关人家月丫头什么事?关我们街坊邻居什么事?” 李婶的怒吼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积压的民愤。 “就是!那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性子软得跟面团似的。以前在你们家,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口饭都战战兢兢。她能害得了你那个五大三粗的儿子?笑话!” “王翠花,你别在这里颠倒黑白!谁不知道你们家怎么对人月丫头的?当丫鬟使唤,克扣口粮,连人家爷爷留下的房子都霸占了。现在儿子出事,女儿下乡,还想赖别人身上?我看你是疯魔了!” “就是,这知青下乡是上面的政策,怎么能怪别人。” “天天晚上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再吵,我们就去街道办,去红委会反映!告你一个‘破坏革命群众安定生活’!”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将胡家多年来欺压江与月、胡胜利平时偷鸡摸狗、王翠花占小便宜、胡厚根假仁假义的老底翻了个遍。指责声、嘲讽声、要求安静的声音汇聚成洪流,将王翠花淹没。 王翠花被这突如其来的集体声讨弄懵了,短暂的呆滞后,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脚回骂:“你们……你们放屁,胡说八道,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们管。一群烂了心肝的……”但她的声音在众人愤怒的声浪中显得无比微弱和可笑。 胡厚根蹲在堂屋阴影里,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指责,脸色铁青,却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出来平息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在邻居们七嘴八舌的揭露下,彻底崩塌成渣。 江与月在空间里酝酿着睡意,对外界这场因她而起、却与她无关的闹剧毫不在意。 …… 次日清晨,当邻里对胡家的鄙夷还未散去时,两个戴着红袖章、表情严肃的人押送着一个“人形物体”出现在胡家院门口。 那还是胡胜利吗?他佝偻着背,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皮囊。 头发被剃得坑坑洼洼,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神呆滞涣散,毫无生气。脸上、脖子上、裸露的手腕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未愈的伤口。走路一瘸一拐,一条腿似乎使不上力。 身上还散发着馊臭味和劣质药膏混合的怪味,整个人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行尸走肉。 红袖章冷酷无情的话音在胡家小院响起:“胡胜利。根据上级决定,对你进行最终处理:即日起,下放至西北建设兵团沙家湾农场接受劳动改造。给你一个小时,收拾个人物品,我们在这里等着。”声音冰冷,毫无转圜余地。 下放农场,在这个年代,等同于政治生命的终结,更是肉体折磨的开始。 王翠花看到儿子的惨状,尖叫一声扑了上去:“胜利!我的儿啊……他们把你打成这样了?天杀的!我们不去了,死也不去那鬼地方。”她死死抱住胡胜利,对着红袖章哭嚎哀求,“同志,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子吧。他知错了,他身子都这样了,去农场会死的啊!” 哭嚎声撕心裂肺,却只换来红袖章冷漠的呵斥:“放手!这是组织决定。再敢阻挠,按妨碍公务处理。” 眼看哭求无效,王翠花立刻转换思路。 她将呆滞的胡胜利连拖带拽弄进堂屋,然后像疯了一样冲进里屋。 一阵翻箱倒柜的巨响后,她捧着一个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出来,里面是她这些年抠抠搜搜攒下的全部家底。 “胜利,妈的心肝,这些钱你拿着,到了农场,打点打点,买点吃的用的……”王翠花说着就要把布包往胡胜利怀里塞。 “妈!你干什么?”一直冷眼旁观的胡秀丽瞬间急了,她猛地冲上来,一把抓住那个布包,声音尖利:“家里的钱都给他,我下乡怎么办?爸的工作没了,以后日子怎么过?我还指望这点钱……” “放手!你个没良心的。这是给你哥救命的钱,他去了农场没点钱傍身怎么活?” “他活不了我就活得下去了?钱给了他也是白扔,农场那地方是钱能打点的吗?妈你醒醒吧!家里还有我和我爸呢……”她死死抓住布包不放,甚至不惜用指甲去掐王翠花的手。 两人在狭窄的堂屋里为了那个布包疯狂撕扯起来,头发被抓乱,衣服被扯破,咒骂声不堪入耳。 王翠花骂女儿“白眼狼”、“没良心”,胡秀丽骂母亲“偏心眼”、“老糊涂”。 胡胜利像块破布一样瘫在角落的椅子上,对眼前的闹剧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 胡厚根蹲在门槛上,看着妻子和女儿为了钱像仇人一样厮打。 他一声“够了!”还是让王翠花和胡秀丽的争执停止:“去给胜利收拾衣物,取五十块钱缝在被子里,剩下的全部留在家里。” “那我下乡呢?” “你下乡也是五十。” 虽说没了工作,胡厚根在家里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 他的话音斩钉截铁,胡秀丽只得放下扯着布包的手,王翠花低着头骂骂咧咧地去收拾东西。 “时间到了,胡胜利,出来。”门外的红袖章不耐烦地催促。 胡胜利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红袖章架起来,拖出了家,走向未知的农场。 儿子被带走,王翠花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呜咽,眼神也失去了焦距。 胡秀丽捂着手臂上的抓痕,眼神怨毒地盯着地上的母亲,又看了看角落里如同朽木的父亲。 她低下头,眼神里全是算计和阴冷,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第21章 躲出去 房间内,江与月透过门缝目睹了胡胜利被带走、王翠花崩溃、胡秀丽怨恨的全过程。 此刻胡家沉浸在各自的绝望和混乱中,王翠花瘫软在地无声呜咽,胡秀丽眼神怨毒不知在想什么,胡厚根蹲在角落形同朽木。 继续待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江与月决定先离开一段时间再说。 她悄无声息地溜出小院,没有惊动任何胡家人。 街道办办公室,早上的人不多,李秀梅正伏案写着什么。 江与月轻轻敲了敲门框。 李秀梅抬头,看清来人,脸上立刻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容:“月丫头?快进来快进来,今天怎么有空到姨这儿来了?” 江与月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脆弱,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梅姨,我想……离开这儿一段时间。” 梅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立刻坐直了身体,眉头关切地蹙起:“离开?月丫头,是不是胡家又给你气受了?还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跟姨说,姨给你做主!” 江与月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天,胡家闹得厉害,您大概也听说了些风声。” “那你……” “梅姨,您别担心,我现在能照顾好自己。” 她语气坚定了几分,随即眼神飘向窗外,带着一丝怀念和迷茫,“我就是突然很想爷爷了。特别想。”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眼圈也微微泛红:“爷爷走之前,总念叨着老家的山和水,说那里有他小时候爬过的树,摸过鱼的河沟……他总说,等安稳了,要带我回去看看,认认根,给祖宗磕个头……” “梅姨,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不在了,可他的根在那儿。我想去看看,去他长大的地方看看,替他……也替我自己,找找根。” 她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我想请您给我开张介绍信,让我去趟爷爷的老家,寻寻亲。” 江与月这份孝心和主动躲开胡家糟心事的意愿说服了她。 李秀梅拉着江与月的手,轻拍着:“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心。”她立刻拿出介绍信专用纸和公章,“江老爷子老家在……”她询问具体地址。 爷爷的家乡和江市离得不远,江与月报出一个江市和爷爷家乡中间的一个县城:“梅姨,爷爷说过老家就在那一带,具体村子他提过,但我记不清了。您给我写江市和淮安县我先到那边再打听。” 李秀梅不疑有他,提笔刷刷写好介绍信,盖上了醒目的街道办公章。 内容大意:兹有我街道居民江与月同志,因探亲前往XX地,请沿途有关单位予以协助。有效期为30天。 江与月接过这张薄薄的纸,真心实意地给梅姨鞠了一躬:“谢谢您,梅姨!这些年,要不是您……” 李秀梅摆摆手:“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就走。” “好孩子,梅姨就不去送你了。路上小心,到了那想办法给梅姨捎个信儿。”李秀梅从兜里掏出一些钱票塞在江与月手心。 “梅姨,爷爷给我留了钱。” “我知道,穷家富路,这是梅姨的一点心意。你以前……梅姨也没帮到你什么,现在胡家这个下场也是报应。” “梅姨,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拿到介绍信,江与月片刻不停,直奔火车站。 她要买最早一班开往江口市的火车票。 可是她忘记这个时代交通的局限性了,上一世是说走就能走的旅行,而六十年代是要等的。 不过,运气还可以,不用等多久。 凭借户口簿和新鲜出炉的介绍信,购票过程非常顺利。一张硬座车票到手,时间是第二天清晨。她小心地将车票和介绍信一起,收入空间。 买好车票,江与月心中大定。 她没有直接回胡家,而是朝着城郊的公共墓地走去。 墓园荒凉而寂静,一排排低矮的土坟和简陋的石碑,诉说着生命的归宿。 江与月轻车熟路地走到墓园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座小小的土坟前,立着一块半旧的青石碑,上面刻着简单的字迹: 祖父 江戍疆 之墓 孙女 江与月 泣立 她放下挎包,默默地清理坟头的枯草和落叶。 做完这一切,她直接盘腿坐在了冰冷的土地上,后背靠着爷爷的墓碑。 “爷爷,”她开口,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与一位久别重逢的亲人拉家常,“我来看您了。您别怪我这么久才来,这些日子……胡家有点乱。” 风掠过枝丫,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老人的低语。 “我把胡家那群蚂蟥,狠狠收拾了一顿。” 江与月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胡胜利,那个欺负我最多的混蛋,现在成了整个厂区的笑柄,比臭虫还不如。胡秀丽,被我亲自送下乡去‘建设农村’了。王翠花和胡厚根,现在大概在家里哭天抢地,鸡飞狗跳吧?他们算计着把我卖给一个恶心的老混蛋,结果……呵,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还有爷爷,你知道我不是原来的‘江与月’吧。”后面几个字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你放心,她现在活得好好的。那个时代山河无恙、烟火寻常,是如你们所愿的海晏河清。” 江与月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感受着墓碑传递来的冰凉触感。她从手帕小包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自己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她又拿出一颗,小心地埋进墓碑前的土里:“爷爷,您也尝尝,甜着呢。” 最后,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爷爷,我走了。以后会再来看您的。” 她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离开穗城前,江与月想着回胡家去搜刮一波,正好把锅甩在今天就要下乡的胡秀丽头上。 推开胡家院门,里面一片死寂。 王翠花的咒骂声不见了,胡秀丽应该已经去知青办集合了。 只有胡厚根依旧蹲在堂屋门槛那个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江与月觉得胡厚根的状态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她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就在江与月推开房门,刚迈步进入的瞬间,身后一股带着浓重烟味和汗臭的劲风猛然袭来。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从外面狠狠关上,紧接着是门闩被迅速插死的刺耳摩擦声。 光线瞬间被隔绝,屋内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光勾勒出草窝的轮廓。 第22章 蛤蟆临死蹦三蹦 江与月猛地转身,只见胡厚根那张布满沟壑、因极度压抑而扭曲的脸,紧紧贴在门缝上。 他赤红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恶鬼,死死盯着屋内的江与月,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的家散了!儿子毁了!工作丢了!女儿还要下乡!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你爸妈!克死你爷爷!现在又来克我们家!” 短暂的惊悸之后,江与月迅速冷静下来。 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目光锐利地回视门缝外那双疯狂的眼睛:“胡叔,你儿子出事,是他咎由自取;你工作丢了,是厂里的决定;胡秀丽下乡当知青是国家政策。这些都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我们把你养那么大,你不说回报……” “停,你们把我爷爷留给我的钱拿走了,你们在我身上又花了多少?你们把我家搬空,饭我捞不到干的、衣服我都是捡胡秀丽不要的、家务事哪样不是我做的,生病了也只能自己扛。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胡厚根狠狠道:“你原来都知道!” “当然知道。” “你还真能忍啊!现在翅膀硬了?知道反抗了?你以为你能躲开吗?”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胡厚根冷笑道,“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你偿命。就算不偿命……刘副主任虽然倒了,但他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就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把你卖到最脏最乱的地方去,让你生不如死,还能换点钱,补偿我的损失。”他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伪善,露出了豺狼的本性。 这胡厚根是疯了? 这门关得了她吗?不说她的“乌鸦嘴”,她空间里还有上一世收集的各种武器呢。 “我要让你付出代价!等天明天一早,我就……”胡厚根在外面恶毒地咒骂着,似乎还在翻找着什么。 “胡厚根,”江与月不再用“胡叔”这个称呼,“你以为把我关起来就万事大吉了?别忘了,街道办梅姨会来找我的。” “李秀梅?哼!”胡厚根更加疯狂,“她来了又怎样?我就说你偷了家里的钱跑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半路被拐子拐了?!这年头,丢个把人算什么事?!” 门外的翻找声停止,胡厚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贱蹄子,别挣扎了。认命吧。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落到了我们胡家!” 江与月嘴唇微动:“外面院子堆放了那么多杂物,胡厚根一不小心脚下打滑,一头磕在那破瓦片上晕死过去。” 她不会直接将人咒死,食物能量不够的话会直接抽取身体能量,身体能量损失过度就会伤及身体根本,她可不会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 话音刚落,熟悉的饥饿感和眩晕感瞬间席卷全身,来得又急又猛烈! 她眼前一黑,靠着墙才勉强没有倒下,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就在“乌鸦嘴”后遗症袭来的同时,门外传来了胡厚根一声惊慌的呼声和身体狠狠砸在硬物上的闷响。 “哐当!咔嚓!”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走到门边,从缝隙里看到一根粗壮的老式木门闩从外面死死插住了。 她推了推,木门纹丝不动。 江与月心念一动,一把刃口泛着冷光的精钢匕首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她握住匕首,将锋利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插入门板与门框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中,位置正对着外面门闩的卡槽。 手腕沉稳发力,匕首的尖端一点点撬动着那根沉重的木闩。木屑簌簌落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她全神贯注,动作既稳且快。 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被撬离了卡槽。 收回匕首,轻轻一拉门—— 院子里,胡厚根就瘫倒在门口不远处的地上,不省人事。 江与月眼神冷漠地扫过他。不能让他就这么躺在这里,万一王翠花提前回来,看到这景象,会闹得人尽皆知的。 她从空间拿出一副劳保手套戴上,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双手费力地抓住胡厚根腋下位置。 这男人死沉死沉的,她咬紧牙关,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拽着这具沉重的躯体,一点一点地往胡厚根和王翠花的房间挪动。 粗糙的地面摩擦着胡厚根的衣服,发出沙沙的声响。汗水很快浸湿了江与月的鬓角,但她眼神依旧冷静,动作毫不停顿。 终于,将胡厚根拖到了他们房间的床边。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沉重的上半身掀上了床铺。胡厚根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江与月喘了口气,迅速将他的双腿也搬上去,胡乱扯过一床散发着汗味的被单盖在他身上,找出一瓶劣质白酒倒在床上和胡厚根身上,伪装成醉倒酣睡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她这次可是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甚至还拿出了金属探测仪,可是空空如也,只有几张零散的钞票,可怜巴巴地躺在抽屉角落。 江与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胡厚根说过钱全部留在家里,只让胡秀丽带五十块钱下乡,王翠花那个守财奴,送胡秀丽出门也不可能把家底全掏空。 那么,钱呢? 排除其余可能,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胡秀丽恐怕是趁父母心神大乱之际,偷偷摸走了家里所有能拿走的钱和金银,连一个子儿都没给她爹娘留下。 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私凉薄到了骨子里。 江与月没兴趣再翻找其他角落,胡家这点破烂家当,连零钱都不算。不过离开前,她顺手将胡家的地契收走了,毕竟有个现成“背锅侠”。 见房间里没有留下她的痕迹,她快步回到自己房间门口,将胡厚根拿来的门闩重新插好。 随后将院子里拖拽的痕迹掩盖好,才躲避着邻里的目光离开了。 她现在要去火车站。找个隐蔽的角落,进空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第23章 火车上怒怼无礼男 清晨七点的穗城火车站,笼罩在薄雾和煤烟蒸汽中。 站台上人流涌动,大喇叭播放着革命歌曲和列车信息。江与月提着简单的行李、背着布包,手持硬板车票,随着人流检票进站。 她登上开往江市方向的绿皮火车。 非年非节农忙时,又是始发站,车厢空位不少。 她径直走向车厢尾部,找到一个双人座。 座位是简陋的硬质人造革,布满划痕。褪色的绿皮椅,斑驳的车窗,时代感满满。 江与月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 “呜——” 汽笛拉响,发出悠长而沉闷的呜咽。 车轮缓缓转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由慢到快。 她靠在有些冰凉的玻璃窗上闭上眼,感受着身下传来的规律而有力的震动,嘈杂的环境让她眉头微蹙。 列车行驶约五小时后,在一个较大的中转站停靠。 站台上瞬间涌入大量乘客,扛着大包小包,争先恐后地挤向车门。 原本宽松的车厢瞬间被填满。 过道里站满了人,行李堆叠挤压,各种方言的叫嚷、找座位的争执、被踩到脚的惊呼此起彼伏。 空气变得浑浊闷热,气味更加复杂难闻。 江与月被彻底吵醒,好看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她果断从口袋里掏出两团准备好的棉花,塞进耳朵,试图隔绝部分噪音。 冰冷的车窗玻璃抵着额角,各种混杂气味和颠簸噪音被隔绝在江与月的意识之外。 她正借着假寐用意识清点空间里囤积的物资,屁股底下的坚硬座椅确实是个折磨,要不是能时不时遁入空间“放松”片刻,这漫长的南北旅程还真是难熬。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命令口吻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喂!你起来下!”同时,一只汗津津的手毫不客气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江与月猛地睁眼,反手“啪”地一声,精准地拍在那只推搡她的手臂上,力道不小。 “哎哟!你干什么?”男青年捂着手臂,满脸怒容。 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碎花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生,此刻正捂着胸口,秀眉微蹙,一副弱不禁风、随时要晕倒的模样。 男人指着一旁的女生,理直气壮地说:“苏苏身体不舒服,车厢太闷,喘不上气,你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她透透气。” “让座?凭什么?”江与月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慵懒的沙哑,“凭你脸比别人大一圈?还是凭你嗓门比别人粗?” 江与月的目光在女生那张刻意蹙起的、却不见多少苍白反而透着点红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不舒服?不舒服就去找乘务员,乘务员车厢有药箱,广播也能找医生。找我干什么?不过我看她面色红润,气息平稳,除了眉头皱得比较用力,我没看出她哪儿‘喘不上气’了。倒是你——” 不等对方咆哮,她的目光锁定在男青年脸上:“推搡他人,言语无礼,我看你更需要去车厢连接处吹吹风,醒醒脑子,思考一下什么叫‘礼貌’和‘尊重’。” 周围看热闹的乘客瞬间安静了不少,目光聚焦过来,也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那个“苏苏”来,果然发现她除了表情痛苦,气色并不差,眼神甚至还带着点被戳穿的慌乱。 男青年被怼得一时语塞,脸涨得更红,恼羞成怒:“苏苏就是不舒服,让你让个座怎么了?一点助人为乐的精神都没有。举手之劳……” “助人为乐?”江与月轻笑一声,“助的是真需要帮助的人,那叫美德。助的是想不花钱就占便宜、还理直气壮装病的人,那叫冤大头。” 苏苏见状,适时地“虚弱”地咳嗽两声,身体晃了晃,仿佛要摔倒,声音带着哭腔:“卫斌哥,算了,别为我吵架,我站一会儿就好……”说着还“踉跄”了一下,往付卫斌身上靠。 “……大家都是响应号召的下乡知青,要互帮互助,她就是……” “真那么金贵,去医院开个伤病证明,知青办能把你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何必在这里装柔弱博同情?”江与月眼皮都没抬,声音凉凉地飘出来,“想要靠窗透气的位置?简单,去餐车啊,保管你这位苏苏喘得上气儿,坐得安稳。。” 对面座位上,一个一直冷眼旁观的短发姑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大声嘲笑道:“哈哈哈,说得好。这位同志,我看你脸色红润,中气也挺足,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啊。不想花钱还要舒坦,哪有那么好的事。”她语速快,声音亮,瞬间吸引了更多目光。 这位“苏苏”被江与月和短发姑娘连番挤兑,尤其短发姑娘那句“中气挺足”和“不想花钱”,让她脸上瞬间羞愤涨红。 她狠狠瞪了向娟一眼,又怨毒地剜了江与月一眼,拉着还想说什么的付卫斌,灰溜溜地挤进了车厢另一头的人群里,再也不敢往这边看一眼。 江与月对仗义执言的短发姑娘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最看不惯这种装模作样欺负人的。” 短发姑娘笑容爽朗,“我叫向娟,去北大荒下乡的知青。你呢?也是知青?” 她好奇地看着江与月。 “江与月。我不是知青,去外地探亲。” “探亲?”向娟眼睛瞬间亮了,毫不掩饰羡慕,“真好!不用下乡吃苦。唉,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车厢人,大部分都是去北大荒的,那地方……”她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随即又叹了口气。 闲来无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向娟性格开朗,话也多,抱怨着下乡的辛苦,憧憬着渺茫的回城希望。江与月话不多,但很会引导话题。 当向娟提到自己具体分到的生产队名字时,江与月心中一动。 这个地名,和胡秀丽下乡去的地方一模一样,这也太巧了。 江与月面上不动声色,主动提议:“向娟,和你聊天很投缘。我们互相留个通信地址吧?以后可以写信聊聊,就当交个笔友?” 她需要一个了解胡秀丽在北大荒情况的“线人”,而向娟是绝佳人选。 “真的?太好了!”向娟正愁下乡后举目无亲,有个能通信的朋友简直是意外之喜。她立刻拿出小本子和笔,写下即将下乡的地址递给江与月。 江与月接过笔,略一沉吟,写下了梅姨街道办的地址。 她将纸条递给向娟:“这是我亲戚那边的地址,可能转交会慢点,但一定能收到。” 向娟不疑有他,小心收好纸条,开心地说:“那就说定了!等我到了地方安顿好,就给你写信,说说北大荒的风光和趣事!” 第24章 被扼住命运的后脖颈 绿皮火车喘着粗气驶入江市站。 巨大的穹顶下,人声鼎沸,大喇叭的声音在嘈杂中有些失真。 扛着巨大包裹的农民、穿着各色工装的干部、戴着袖章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哭闹的孩子、焦急寻人的呼喊充斥在耳边。 江与月提着简单的行李,随着汹涌的人流艰难地向出站口挪动。 空气闷热浑浊,充斥着汗味、煤烟味和劣质烟草味。 她精神高度集中,护着存放零钱、票据的小包,小心避开推搡。 眼看挤过检票口就要出站时,一个行色匆匆的壮汉为了抢道,猛地从斜后方狠狠撞向她。 力道之大,让她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前方是坚硬的水泥地面和无数移动的腿脚。 就在江与月的脸即将亲吻地面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从侧后方探出。 这只手没有去扶她的胳膊或腰,而是精准地一把扼住了她后脖颈的衣领,像拎小猫一样,将她整个人硬生生从扑倒的轨迹上拽了回来。 “呃——!!”江与月被勒得眼前发黑,脖颈下方的领口在巨大的拉力下死死卡住她的喉咙,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瞬间眼前一黑。她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抓脖子前的衣领,试图挣脱这要命的“援手”。 “站稳。”一个低沉、冷静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同时,扼住命运后脖颈的手松开了。 江与月踉跄了一下,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喘着气,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愤怒地转头,想看看是哪个“好心人”差点勒死她。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军装,身姿笔挺如青松的男人——的胸膛。 “抱歉。”男人看着眼前咳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力道没控制好力道,方式也过于粗暴。他声音低沉,道歉简洁,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江与月刚顺过气,下意识地摸向身侧那个装着零碎物品的挎包。带子被扯断,包不见了。 “我包……”她目光迅速扫向刚才撞她那个壮汉消失的方向。 “我去找。” 男人甚至没等她说完,丢下这三个字,拨开人群,速度极快地朝着目标方向追去,高大的身影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中。 “——不见了。额,算了。”江与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对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小声吐槽,“……跑得倒快。可包里就一点零钱、粮票和那张作废的车票,没必要、没必要啊。” 重要的东西都在空间里,这包就是个幌子。 虽然东西不值钱,但一下火车就被小偷光顾还是有些不爽。 看着小偷消失的方向,她撇撇嘴,低声嘟囔:“那小偷跑那么快,肯定注意不到地上一块不知道谁扔的西瓜皮,一脚踩滑,脸朝下摔个狗啃泥,门牙磕掉两颗才可笑呢。” 她不再停留,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转身挤出混乱的火车站。 出了车站,江与月直奔最近的国营饭店,买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和一碗大米饭,填饱了因为使用“乌鸦嘴”而饥肠辘辘的肚子。 …… 凭着原主记忆和打听到的信息,她坐上咣当咣当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前往记忆中的江家老宅区域。 下车后,眼前的景象让江与月心头一沉。 记忆里气派雅致的江家老宅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高大的、刷着“抓革命,促生产”、“工业学大庆”标语的灰色砖墙。 墙头拉着铁丝网,一扇厚重的、刷着绿漆的大铁门紧紧关闭,门口还有一个门卫坐着。 门旁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红星精密仪器厂第三仓库”。 她装作路人,在不远处观察:围墙很高,偶尔有穿着工装、拿着单据的人进出,都需要出示证件并登记,内部隐约可见高大的建筑。 老宅主体已被彻底改建为大型库房,守卫严密,想进去看看是不可能的。 虽有些失望,但江与月很快调整过来。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森严的大门和围墙,然后果断转身离开。 反正老宅里的东西都搬空了,连不好存放的家具在离开前都处理了,只剩下一个空房子。 天色渐晚,江与月需要找个地方落脚。 她打听到离得不远有一家“江市饭店”,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国营招待所。 凭着路牌的指引,步行了大约十分钟。 转过一个街角,一栋八层楼高、黄棕色墙面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建筑线条简洁方正,带着明显的时代特征,门口悬挂着醒目的白底红字招牌:江市饭店。 和其他灰扑扑的建筑不同,这家饭店显得颇为气派,门口甚至还有两盏圆形门灯亮着昏黄的光。 江与月推开玻璃门,见大堂颇为宽敞,地面是暗红色的水磨石,光可鉴人。天花板上吊着几盏莲花状的大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靠墙摆放着几张深棕色的木质长椅,零星坐着几个客人。 正对大门的是一张长长的深色木质服务台,后面站着两个穿着整洁的白衬衫服务员。 她们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国营单位服务员所特有的骄傲表情。 江与月走到服务台前:“同志,你好,住宿。” 其中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服务员抬起头,目光在江与月脸上停留了一瞬:“介绍信。” 江与月从包里掏出介绍信递过去,服务员接过仔细地看了看。 “一个人?住几天?” “一个人,先住两晚。” “有单间。带独立卫生间,有风扇。三块八一晚。”这个价格在这个时候绝对属于高档消费,“你一个小姑娘,独立卫生间方便。”服务员解释道。 “可以。”江与月没有犹豫,从挎包里拿出十块钱递过去。 服务员收了钱,找了两块四毛零钱,又拿出一张住宿登记表让江与月填写。 填好后,她从身后一大串钥匙中找出一把,钥匙上系着一个木牌,写着房间号:808。 “八楼,808。电梯在那边。”服务员指了指大堂一侧一个带着栅栏门的老式铁笼子般的电梯,“暖水瓶房间里有,热水在每层楼尽头的水房打,11点前退房。” “好的。”江与月接过钥匙,走向那部老式电梯。 开电梯的是个穿着制服的老师傅,扳动一个巨大的手柄,铁栅栏门哗啦一声关上,电梯发出沉闷的嗡鸣声缓缓上升。 第25章 反手掏空江家财产 电梯停在八楼。走廊铺着深绿色的地毯,虽然旧了些,但还算干净。 墙壁刷着淡绿色的墙面漆,天花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圆形的吸顶灯,光线比大堂暗一些。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踩在地毯上的“噗噗”声。 找到808房间用钥匙打开,推开门。 房间不算太大,但干净整洁。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深棕色的衣柜,墙角有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 虽然设施简单,但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奢侈。天花板上还吊着一个绿色的铁皮吊扇,扇叶缓慢地转动着,搅动着房间里的空气,带来一丝凉意。 窗户开着,可以听到城市的喧嚣。 她反手锁好门,将行李放在桌上,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的点点灯火,远处隐约可见江面上船只的灯光。夏夜的风带着温热,但比火车上和街道上已经舒服太多。 回到空间,清新的空气、熟悉的环境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她在果园摘了个水灵灵的西瓜,放冰箱冷藏室冷藏。 随后洗完澡,坐在客厅地板上,看着智能电视里上一世下载的电视剧,吃着仓库里存放的自热火锅配上茉莉奶绿。 饭后再来半个冰镇西瓜,真的是很惬意啊。 …… 天刚蒙蒙亮,江与月便离开了招待所。 她没有去其他地方,轻装简从,直奔江市市郊。 凭着原主极其模糊的记忆和曾经江父口中零碎信息,什么“西玉山”“祖坟坐北朝南”、“三棵老松树”、“断碑”等关键词,她锁定了城外一座不算高但植被茂密的小山。 山脚下还能看到零星几座荒废的旧坟,提示过路的人们这里曾经是墓地。 原主的记忆指向模糊。 她根据“坐北朝南”寻找朝阳坡,发现好几处疑似点。根据“三棵老松树”,找到的松树要么死了,要么不止三棵。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露水打湿裤脚,蚊虫叮咬不断。她用工兵铲开路,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线索——特殊的地形、人工开凿的痕迹、残破的石碑等。 虽说有金属探测仪,但是她能买到的又能有多专业多精密,埋得太深的就探测不了,只能人工找。 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勘察,又一次次失望。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疲惫感开始涌现。她吃着空间里的食物补充体力,靠在小溪边休息,反复在脑海中勾勒原主那点可怜的印象。 就在她几乎要怀疑记忆是否靠谱时,目光扫过一片被藤蔓和碎石半掩的山壁。 山壁底部,一块不起眼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形状有些怪异,与周围的岩体似乎有细微的错位。 这个景象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原主当年似乎就是在这里,因为贪玩乱跑,撞到这块石头摔了一跤,然后看到父亲和管家在附近低声交谈。 江与月精神一振,立刻用工兵铲,奋力清理岩石周围的藤蔓、碎石和厚厚的腐殖土。渐渐地,岩石的轮廓清晰起来,它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一块经过粗粝打磨的伪装门石。 在岩石底部与山壁的接缝处,隐约能看到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山壁融为一体的垂直缝隙! 没有钥匙孔,没有明显把手。江与月根据回忆里江父的模样,找到一处石头,轻轻拨动,“咔哒”一声轻响。 接着,她用力推动那块沉重的门石。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和簌簌掉落的泥土,门石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陈年朽木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江与月拿出打火机试探了一下洞内的空气,随后打开强光手电筒,钻入洞口,用石壁周围的藤蔓将洞口简单的掩盖起来。 沿着一条向下倾斜、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狭窄甬道小心前行。甬道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已经有些腐朽的木门,门上的铜锁早已锈蚀不堪。 她用工兵铲几下就砸开了锈锁,用力推开沉重的木门。 手电光束扫入的瞬间,江与月的笑容爬到脸上。 靠近门口的箱子,是码放整齐的金条,在灯光下反射着令人心醉的金色光芒。大小规格统一,如同金色的砖块,装了满满两箱。 金条旁边,是成排的楠木箱子,掀开盖子里面青花、粉彩、斗彩……瓶、罐、碗、盘,器型优美,釉色莹润,在灯光下流转着千年古瓷特有的温润宝光。 卷轴和书籍堆积在箱子里,虽然尘封着,但依稀可见精美的装裱,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与岁月气息。 几个箱子里,各色宝石头面一匣子一匣子的堆叠在一起,各种玉器、金器摆件,在手电筒的光下流动着虹彩。 还有一个小的木匣子里放着几张地契和房契,大部分在江市,还有在燕京的。 江家数百年的积累,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这些,就都是我的了。” 她毫不犹豫将所有东西都收进了空间。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原本堆积如山的密室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冰冷的石壁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尘埃。 确认密室已空,消除留下的痕迹将密室恢复原样,江与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住处迫不及待地进入空间。 空间里,那栋原本空置的集装箱房子里已经堆满了东西,精美的瓷器、泛黄的字画卷轴、璀璨的黄金玉器首饰……如同博物馆仓库,带着一种暴发户式的、令人血脉偾张的冲击力。 江与月没有急着去细看,而是先坐在茅草屋前的台阶上,灌了几口水,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和消耗的精神力。她看着眼前这片“金山银海”、“珠光宝气”,一种沉甸甸的安全感和掌控感油然而生,瞬间填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果然,钱才能让人有底气。 “这泼天的富贵,现在是我的了。” 平复好心情,她起身走到集装箱里。随手拿起一根沉甸甸的金条掂量着,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无与伦比的分量。 她将一些特别喜欢的、小巧精致的珠宝首饰挑出来,单独放在茅草屋卧室的梳妆台上。 “现在开始,享受自在人生咯。” 第26章 你忘了? 从荒山满载而归的江与月回到江市饭店,在空间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清晨醒来,神清气爽,眉眼间带着一丝轻松与惬意。 她在空间里悠闲的吃过早饭后,换上简单大方的碎花布拉吉信步走出饭店。 阳光洒在江市的街道上。梧桐树荫下,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驶过;弄堂口飘出煤球炉的烟火气和生煎、粢饭团的香气;穿着工装、拎着饭盒的工人们步履匆匆;穿着布拉吉或蓝灰列宁装的姑娘们结伴而行,笑声清脆。 来江市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成,今天江与月准备去江市第一百货商店,好好体验一把在六零年代“买买买”的乐趣,弥补穿越以来所有的压抑和资源匮乏感。 走到京南路,宏伟的“第一百货商店”大楼矗立眼前。巨大的橱窗里陈列着时兴的商品,吸引着路人驻足。门口人流如织,进进出出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满足的表情。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是一股夹杂着脂粉香、布料味和淡淡樟脑味的味道,属于这个时代特有的混合气味。 相比于外面的燥热,店内虽然只靠高高的天花板和几台大吊扇降温,但空间开阔,人声鼎沸中竟也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商店内人头攒动。 长长的玻璃柜台将汹涌的人潮分割开。柜台后,穿着统一蓝色工装、戴着袖套的售货员们忙碌而从容。 江与月的目光掠过各处。 搪瓷制品区,几个大妈正拿着搪瓷盆仔细敲打,听声音判断质量。 化妆品柜台,小小的玻璃瓶、铁盒整齐排列。一个留着时髦短发的女士正在试搪瓷盒装的“雅霜”,指尖蘸了一点抹在手背上嗅闻。 这个时代的护肤品作为基础护肤产品来说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江与月豪爽的买了好几盒雅霜、百雀羚、万紫千红和几支红灯牌口红,选择了低调的豆沙色,在售货员疑惑的目光下只说是出差给工友们带的。 江市牌的硫磺皂、蜂花檀香皂和海鸥的洗头粉也买了一些,另外就是牙膏牙刷毛巾之类的。这些东西空间里也囤了不少,主要是放在外面用的时候不会让别人起疑。 糕点糖果柜台,大白兔奶糖、水果糖、动物饼干还有方方正正的鸡蛋糕。售货员用牛皮纸熟练地包成一个三角包,再用纸绳扎好。 江与月也准备排队买一斤大白兔奶糖和一斤什锦水果糖。糖果是需要糖票的,她的票都是去黑市换的,不多,只能如此抠搜。还有卖进口的“铁罐”曲奇饼干,关键是不要票。 在即将排到江与月时,身后传来一阵不满的抱怨声,似乎是有人插队。 她刚转头,便被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蛮横地挤开,把钞票和糖票拍在柜台上:“给我称一斤水果糖。” 江与月被挤得一个趔趄,皱了皱眉。 看着那妇女嚣张的背影,她撇撇嘴,低声快速嘟囔了一句:“插队不讲理,小心脚底打滑,摔个屁股墩儿才热闹!” 话音刚落,那妇女付完钱转身,脚下不知怎地一绊,“哎哟”一声惊叫,一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坐在地上。 周围顿时一片惊呼和哄笑,妇女又羞又恼,坐在地上骂骂咧咧。 江与月嘴角微扬,对目瞪口呆的售货员说:“同志,给我称一斤大白兔和一斤什锦水果糖,那个曲奇饼干也给我拿五罐。” 买完糖和饼干,还在文具柜台买了买了几支英雄钢笔、几本硬壳笔记本、信封、信纸等。 然后转到烟酒柜台买了些不用票的香烟和白酒。 二楼的人相对少一些,但气氛同样热烈。 巨大的木质柜台和后面顶天立地的货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匹。 时髦的的确良花色繁多,有小碎花、格子纹和纯色。柜台前面挤满了年轻姑娘和精打细算的主妇,售货员拿着长长的木尺,量布、撕布,动作麻利。 灯芯绒布料厚实保暖,适合做秋冬衣裤。卡其布和劳动布结实耐用,是工装裤和外套的最佳选择。 绸缎的数量不多,价格不菲,在角落里闪着低调的光泽。 旁边的成衣区挂着样式统一的衬衫、裤子、裙子,大多是灰、白、蓝、绿等颜色,款式简单。 江与月空间里也有电动缝纫机,可是她还没学会做衣服。倒是买了几匹好看的绸缎,和几身基础款的衣服,还有几双黑色、白色牛皮小皮鞋、解放鞋、回力鞋和一顶柔软的羊毛贝雷帽、几条漂亮的丝巾。 买完东西,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迅速将物品收入空间,只留一个轻便的袋子装装样子。行动自然,无人察觉。 三楼是钟表、自行车这类“大件”,人比二楼更少,气氛也更宁静。 这里陈列着普通人家需要攒很久钱、甚至需要工业券才能购买的“奢侈品”。 钟表柜台江牌手表一只一只摆在丝绒衬垫上,旁边是三五牌台钟和挂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 几个穿着干部服的男人正俯身仔细端详着,售货员小心地取出来供他们试戴。 自行车区几辆锃亮的永久牌、凤凰牌自行车一字排开,黑色的车架,电镀的车把和轮圈闪闪发光。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车座,旁边大概是他的父亲,正皱着眉头和售货员低声讨论着价格和工业券的数量。 江与月没有在这一层消费(主要是没有票),但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 盛夏正午的阳光透过百货商店的玻璃窗,在地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与月拎着轻飘飘的袋子,心满意足地嚼着大白兔奶糖走出百货商店。 她正琢磨着是去国营饭店吃饭,还是再去逛逛时,一个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同志!” 江与月闻声回头,阳光有些晃眼,她微微眯了下眼睛。 只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身姿笔挺如松的男人,穿着六五式绵纺白布军衬衣,军绿色的裤子裤线烫得笔直,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皮鞋。他身量很高,肩膀宽阔,将普通的白衬衣也穿出一种利落的劲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轮廓深邃冷峻,鼻梁挺拔且带有驼峰,嘴唇线条利落,形状优美,一双丹凤眼锐利如鹰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江与月面上却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疑惑的礼貌微笑:“那个,有什么事吗?”她快速在记忆里搜索,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张冷峻严肃的脸。 “你忘了?”男人眉头微蹙,似乎对江与月的记忆力表示怀疑。 “什么?”江与月的疑惑更甚,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眼神里有些茫然。这是这个年代的搭讪方式吗? 第27章 意料之外的工作 “火车站,小偷。”男人直接抛出两个关键词。 “哦——!”江与月瞬间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正是之前在火车站差点“勒死”她、又跑去追小偷的那个男人。 “小偷追到了?”江与月带着几分好奇看向眼前的男人,她当时还真没来得及看清这人长什么样,眼睛里只有飞奔而去、迅速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没想到本人这么有型,也这么严肃。 “嗯。”男人点了下头,“东西没在身上。你住哪里?” 他目光直视,语气平稳,似乎履行承诺是他的原则。 “不用不用!”江与月连忙摆手,笑容透着十足的真诚,“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一些零碎物件。丢了就丢了,不值当耽误你时间。” 男人的眉头拧紧,那张冷峻的脸上写满了“责任”二字:“姓名,地址。” 江与月被他这执拗的认真劲儿逗得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无奈,这人也太轴了吧。 她眨眨眼,看着对方那张板得跟冰块似的俊脸,知道拗不过他。算了,报就报吧,反正不是什么秘密。 “江与月,江市饭店,808号房。” 男人认真地听着,微微颔首,表示记下了。 然后,他就那么站着,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江与月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这气氛有些尴尬啊。 她眼珠转了转,瞥见旁边那家挂着“文轩书店”牌匾的门店,立刻像找到了救星,伸手指了指,脸上重新挂起礼貌但明显想要结束对话的笑容:“那个……我要去书店看看。” “嗯,请便。” 江与月如蒙大赦,脚步轻快地转身,几步就钻进了文轩书店那扇相对安静的大门。 书店里清亮不少,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特有的书香。 江与月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透过书店明亮的玻璃窗朝外望去。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高大身影还站在原地,像尊沉默的雕像。他似乎也正朝书店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利落地转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融入了京南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那挺拔的背影在人海中显得格外醒目,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容忽视的冷硬气场。 江与月收回目光,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人长得倒是挺帅气的,就是跟块冰坨子似的,太严肃了,吓人。” 她摇了摇头,把那个过分认真负责又冷冰冰的军官形象甩在脑后,很快被一排排书架吸引了注意力。 相比于百货商店的摩肩接踵,这里显得宽敞、安静而严肃。 一排排深褐色的木质书架,整齐地排列开。日光灯管均匀地洒下清冷的光线,照亮了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脊。 她的目光看向最醒目的区域——政治学习专区。 这里占据了书店最显眼的位置,书架上方悬挂着醒目的红色标语。书籍封面大多是醒目的红、黄、蓝底色,印着伟人头像、红旗、齿轮麦穗等图案。 厚厚的大部头如《选集》、《语录》整齐码放,旁边是各种学习辅导材料、革命回忆录《星火燎原》、《红旗飘飘》以及时事政策解读的小册子。几位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读者正神情严肃地翻阅着。 她又转向科技与实用书籍区。这里的氛围明显不同,读者大多是些穿着工装或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神情专注。 接着,她走到文艺作品区。这里的读者明显更多样化,有穿着布拉吉的年轻姑娘,也有戴着眼镜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人,书架上的书脊颜色也丰富起来。 占据主流的是充满革命激情的作品《红岩》、《林海雪原》、《青春之歌》、《创业史》等,封面大多是英雄人物的特写或象征性的工农兵群像。 在专门的低矮书架上是花花绿绿的连环画,有几个孩子蹲在那里看得入迷,有《鸡毛信》、《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等革命题材。 江与月也蹲下身,拿起一本快速翻看了一遍那些生动传神的画页。嗯,买几本路上解闷也不错。 在书店的角落有一个相对冷清的外国书籍区,这个区域很小,只有两排书架,书籍数量不多,封面大多朴素。 她抽出一本封面书脊上印着烫金花体英文的书《The Age of Exploration》。 她翻开厚重的书页,指尖拂过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铅字。 前世外国语大学的学习让她阅读起来毫无障碍,那些描述大航海时代冒险的文字,像是爽文小说。 正当她沉浸在书本里时,一个温和而略带沙哑的男声在身旁响起: “小同志,看得懂?” 江与月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他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文轩书店”工作牌,上面写着“蒋文华 主任”。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透着学者的儒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江与月合上手中的书:“嗯,能看懂。” 蒋文华镜片后的目光闪了动了一下,指了指江与月手中的书,随口问道:“那……这段,能大概说说讲什么吗?” 江与月扫了一眼那几行复杂的英文,几乎没有停顿,流畅地用中文复述道,她的翻译不仅准确,还补充了背景知识,语言简洁流畅。 蒋文华眼中的惊讶变成了欣赏,甚至带上了几分惊喜。他推了推眼镜,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眼神清亮的年轻姑娘。 “非常好!非常准确!” 蒋文华忍不住赞道,语气明显热切起来,“小同志,怎么称呼?” “江与月。” “江与月同志,”蒋文华压低了声音,“是这样的。中央下达了任务,要求我们出版系统组织力量,翻译出版一批外国历史、地理、科普题材的译作,主要是为了内部学习和参考,丰富我们的知识库。我是这家书店的负责人蒋文华,也在协助物色合适的翻译人才。”他顿了顿,观察着江与月的反应,“我看你水平很扎实,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参与?” 第28章 送还的东西,外加一个新挎包 翻译书籍?! 江与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趣?何止是兴趣,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一个正规、安全、有保障的资金来源。 更妙的是,她空间里可是放着一台上一世买的功能强大的智能翻译机呢,这活儿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 她强压下心头的狂喜,但语气里的热切已经掩饰不住:“蒋主任,我非常有兴趣,能为国家文化建设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江同志的思想觉悟很高嘛。”蒋文华也露出笑容,随即又有些歉意地说,“不过,我得提前说明,这类翻译任务的稿酬标准不高,按国家规定,视难度不同,大概在每千字三毛到一块钱之间。” “钱不是问题,蒋主任。” 江与月立刻表态,“主要是能发挥所长,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她说的是真心话,空间里有“金山”,她真不差这点稿费,但这个明面上的资金来源,才是重要的。 “江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啊。”蒋文华赞许地点点头,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哦,对了,你是江市人吗?翻译工作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也可能需要当面沟通……” “我不是本地人,” 江与月坦然回答,“我是来探亲的,处理一些祖辈的事情,可能不会停留太久。” “这样啊,” 蒋文华沉吟了一下,很快有了解决方案,“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通过邮寄的方式。你把翻译好的稿子寄给我,我审阅后,稿费和新的任务再邮寄给你。你看这样可行吗?” “当然。”江与月略一思索,问道,“这个工作能让我把户口转到江市吗?” “抱歉,这个工作只是兼职。” “嗯,明白,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这个时代人口迁移管得很严,她也对此不抱希望。 “江同志,要正式参与这个项目,需要办理一个翻译工作证,方便登记和结算稿酬。办理这个证,按程序,需要进行一个基础的政治背景调查。这个你能理解吧?” “理解,我爷爷是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兵,我父母不在了。我是他唯一的孙女,根正苗红,经得起组织调查。”她甚至主动提供了关键信息。调查?查到底也只能查到爷爷那闪闪发光的革命履历,至于之前资本家的身份,早就被掩盖了。 听到“革命老兵遗属”,蒋文华的笑容更加和煦:“原来是革命后代,好,这就更没问题了,我相信组织调查会很快的。” 他想了想,走到旁边一个上锁的文件柜前,用钥匙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印着表格的稿纸和一份薄薄的英文材料。 “江同志,趁着你在江市,那就先试试这个。”他把材料和稿纸递给江与月,“这是一篇关于非洲地理概况的节选,不算很长。你拿回去翻译一下,就当作一个简单的考核。翻译好了,连同你的联系地址,一起交到书店服务台,或者下次来找我都行。等考核通过,背景调查也没问题,我就给你办理翻译证。” 江与月接过那叠纸,扫了一眼,词汇不算生僻,内容也相对平实。 “没问题,蒋主任,我一定认真完成。”江与月将稿纸和材料仔细地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蒋文华伸出手。 江与月与他握了握手。 告别蒋文华,她怀里抱着一小摞书:《赤脚医生手册》、《基础机械原理》、《拖拉机维修手册》、《农村实用技术大全》、《家庭烹饪大全》、几套小人书和几本经典文学名著走到收款台。 戴着套袖的女收款员动作麻利地一本本计价:“一共二十一块六毛八分。” 江与月爽快地付了钱。 收款员用一张大大的牛皮纸将书包好,再用纸绳熟练地捆扎结实,拎起来沉甸甸的。 走出书店,找了个僻静角落,意念一动,手上沉重的一大捆书瞬间消失,整齐地码放在空间小屋的书架上。她轻松地拍拍手,只留了一本《领袖语录》在随身的包包里。 …… 夏日的暑气被江市饭店的凉气驱散,江与月心满意足地乘着那部老式铁笼电梯回到八楼房间。 房间里的吊扇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搅动着温热的空气。 她刚把手里的布包放在书桌上,门外就响起了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笃笃。” 江与月动作一顿,有些意外。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是谁呢?她带着一丝警惕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板问道:“哪位?”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同志您好,请问是江与月同志吗?” 江与月打开门,只开了一条缝:“你是?”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65式军装、戴着军帽的年轻士兵。他身姿笔挺,脸庞还带着些青涩,但眼神很正。 他看到江与月,立刻挺直脊背,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 “江与月同志你好,我们团长让我过来给您送东西的。”士兵的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干脆。他双手捧着一个崭新的军绿色帆布挎包,布料厚实挺括,没有任何标识,只有正面一个带铜按扣的翻盖。 “团长?”江与月立刻反应过来,是书店外那个冷面军官,动作果然雷厉风行。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感激,将门完全打开,侧身让出空间:“哦!是火车站帮我追回东西的那位军人同志吧?快请进!” “谢谢同志,我就不进去了。” 年轻士兵连忙摆手,脸上带着腼腆和恪守纪律的认真,依旧保持着双手递包的姿势,“我们团长交代了,让我务必亲手交到你手上,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他把崭新的挎包往前递了递。 江与月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新帆布的味道很浓。 她打开铜按扣,掀开翻盖,里面果然是她那个被划破的旧挎包里的东西:旧的军用水壶、手绢、装着零钱和票据的小钱包、小镜子、木梳、发绳,一样不少。 第29章 工作摸鱼两不误 “都在,一件不少,真是太感谢你们团长了,也辛苦你跑一趟。”江与月连声道谢。 “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年轻士兵腰板挺得更直了,脸上也露出憨厚的笑容,“团长说,你原来的包被小贼划坏了,没法用了,这个包是是缴获的战利品,结实耐用,您拿着用。” “缴获的战利品?”江与月眨了眨眼,看着这个崭新的、明显是部队配发的制式挎包。 “那更要谢谢你们团长了,替我转告他,非常感谢他的热心帮助。” “是,我一定转告团长。” 士兵响亮地应道,任务完成,他明显松了口气,“那……江与月同志,东西没问题,我就回去复命了。” “没问题,都很好,”江与月笑着点头,扬了扬手中的新挎包,“再次感谢你和你们团长!” “再见,江与月同志。”年轻士兵又敬了个礼,这才利落地转身,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噔噔噔地快步离开了。 江与月关上门,插好插销,看着新的挎包笑了:“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是觉得我的包被划坏了,干脆补了一个给我?”这个意料之外的、沉默寡言的“礼物”,让她对那位严肃的团长印象分莫名加了一点,“虽然脸冷了点,但做事周到,心还挺细的嘛。” …… 江市饭店的窗外,城市喧嚣被玻璃隔绝。 江与月反锁房门,插好插销,整个人便从简陋的房间消失,瞬间回到空间。 这里阳光正好,温度宜人,空气清新还带着草木的芬芳,与外面盛夏的闷热截然不同。 她没有耽搁,径直走向茅草屋里的书桌。 桌上摊开着蒋文华主任给的那份关于非洲地理概况节选的英文材料和空白的稿纸。 她拧亮书桌上明亮的LED台灯,拿起一支钢笔,神情专注地开始翻译工作。 流畅的英文在她眼中毫无障碍,她一边快速阅读,一边在稿纸上用隽秀的字体书写着对应的中文译文: “非洲大陆,幅员辽阔,地理环境极其多样。其北部是浩瀚的撒哈拉沙漠,这片世界最大的热荒漠构成了天然的屏障……” 她的翻译不仅准确,还兼顾了中文表达的流畅与地理术语的严谨。前世扎实的语言功底和广泛的阅读积累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 她先翻译了一部分,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字迹。 江与月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然后把资料收了起来。 “休息,休息一下。”工作也要劳逸结合,效率才能提高,她丝毫不觉得摸鱼有什么问题。 她换上空间里舒适的棉布家居服,先走到小溪边。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一群绿头鸭正在岸边梳理羽毛,看到她过来,立刻“嘎嘎”叫着围拢过来。江与月笑着从菜地里掰下一根玉米棒子,抠下玉米粒撒在地上,看着鸭子们欢快地争抢啄食。 “咯咯哒!”旁边的鸡圈里,几只芦花鸡也伸长了脖子叫唤。江与月走过去,捡起温热的鸡蛋,又给它们添了些水和剁碎的菜叶。 果林里,各种水果挂满枝头,青涩中透出诱人的色泽。榴莲树上更是果实累累,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江与月爬上树用匕首割断一颗熟透果子的果柄,果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将坚硬的外壳砸开。 将榴莲的果肉掰下来放进烤箱,江与月戴上特制的面罩和手套来到放蜂箱的地方。 “嗡嗡嗡……”果林边的蜂箱旁,勤劳的蜜蜂忙碌地进出。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蜂箱,查看了一下蜂巢的情况。割下两块边缘封盖的成熟蜜房,放进干净的摇蜜机里。浓郁的、带着花香的甜味弥漫开来。她将摇出的新鲜蜂蜜过滤装瓶,金灿灿的液体在玻璃罐里流淌,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她用空间里新鲜的食材做了顿丰盛的晚餐:水煮小溪里现捞的鱼,炒了一盘辣子鸡丁和一盘翠绿的青菜,再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饭后甜点是新鲜现烤的榴莲。 她舒舒服服地窝在客厅那张柔软的布艺沙发里,电视机屏幕上正播放着她前世下载的一部轻松搞笑的情景喜剧。 她一边吃着烤榴莲一边喝着蜂蜜水果茶,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愉悦的轻笑声。 空间温度舒适,美食在手,剧集在播,外面的喧嚣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 就这样劳逸结合中,江与月终于把资料翻译完。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从抽屉里取出那台银灰色的智能翻译机。 她将稿纸放在翻译机的扫描口下,“滴”的一声轻响,扫描完成。 翻译机的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扫描的文字内容,并同步进行着快速的机器翻译工作。江与月仔细对照着原文和机器翻译的结果,然后又扫描了原文翻译成中文和自己的译文比对,保证两者在核心信息和专业术语上完全一致。 根据机器翻译的结果修改过后,再次检查完毕。 “嗯,完全没毛病。”江与月满意地点点头,双重保障下,这份考核答卷质量绝对过硬。 第三天清晨,江与月精神饱满地走出江市饭店,她没有再逛街,目标明确地走向京南路文轩书店。 书店刚开门不久,人还不多。她径直走向服务台,询问蒋文华主任是否在。很快,戴着黑框眼镜的蒋主任就从后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蒋主任,早上好。”江与月笑着打招呼,从那个崭新的军绿色挎包里拿出一叠稿纸,“您给的考核稿,我翻译好了。” “哦?这么快?”蒋文华有些惊讶,接过稿纸,立刻戴上眼镜,站在柜台旁就翻阅起来。他看得很快,但非常仔细,手指随着字行移动,表情从最初的平静逐渐变成了惊讶,最后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非常好!” 蒋文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江与月同志,你的翻译水平相当高啊。不仅准确,文笔也很流畅,地理术语的运用非常规范,这考核,满分通过!” 他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江与月谦虚地笑了笑:“蒋主任您过奖了,主要是材料本身写得清晰。” “还是你的功底扎实!” 蒋文华摆摆手,引着江与月来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格,“来,把这个翻译工作证申请表填一下。” 第30章 前往大湾公社 表格内容很常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家庭住址、政治面貌、家庭成员及政治情况、外语语种及水平、工作单位等等。 江与月拿起桌上的钢笔,刷刷刷地填写起来,字迹清晰工整。地址依然留的梅姨的地址,等有了新地址再换。 填好表,交给蒋文华。 蒋文华仔细检查了一遍,点点头:“行了。这个工作证需要报到市里的出版管理部门审批备案,还要做政审,估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办下来。到时候,连同第一次正式翻译的任务书籍和具体要求,我会按照你填的这个地址一起邮寄给你。” “好的,蒋主任。” 蒋文华笑容和煦:“回去等消息吧,政审应该很快的。” 离开文轩书店,江与月感觉脚步更加轻快了,翻译的工作算是初步定下来了。 她没有耽搁,直奔火车站,售票窗口前还有些排队的人,她耐心地排到窗口。 “同志,买一张去淮安县的火车票。” “淮安县?” 售票员是个中年妇女,抬眼看了看她,“介绍信。” 江与月再次拿出那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递过去。 售票员看了看“前往淮安县寻访其祖父家乡亲友”的字样,没再多问,点点头:“明天早上七点半发车,车票一块二。” 江与月付了钱,接过那张印着“江市—淮安”的硬板车票。 她在江市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她深吸一口带着城市烟火的空气,返回江市饭店,准备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启程。 …… 天刚蒙蒙亮,城市还未完全苏醒,江与月已经背着那个崭新的军绿色挎包,拎着装有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的提包,站在了江市火车站。 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间的凉意,但夏日的燥热已经开始冒头。 江市离淮安县不远,绿皮火车咣咣当当,从清晨一直摇到快中午,才终于喘着粗气,停在了淮安县破旧的火车站。 淮安县城比江市小得多,也更显朴实。 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江与月回到空间洗了个澡,吃了饭才出空间。 边走边问,抵达淮安县的汽车站。汽车站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和煤烟的味道。 江与月找到那辆漆成深绿色、车身上沾满泥点的老旧中巴车。 司机正蹲在车头旁抽烟,引擎盖敞开着,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汽油味。 江与月上车很早,车厢里空荡荡的。她径直走到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视野好,颠簸感相对后排也会轻一些,更重要的是,万一晕车,开窗透气也方便。 当乘客陆陆续续开始登车,车厢迅速被塞满,江与月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趟旅程的“挑战性”。 过道上很快挤满了人,扛着麻袋的、挑着担子的、抱着孩子的,摩肩接踵。汗水味、劣质烟草味、家禽的臊臭味、还有不知从哪散发出的陈年泥土味,在密闭的车厢里混合、发酵,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浑浊气体。 狭小的空间里挤进这么多人,温度迅速攀升,车窗虽然开着,但流动进来的空气也是温热的。 车子发动后,驶出县城,道路立刻变得崎岖不平。坑洼、石子路,车身剧烈地左右摇晃、上下抛跳。 老旧的客车底盘咣当咣当作响,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震移位。 江与月紧紧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脸色开始发白。她前世从不晕车,但在这如同滚筒洗衣机的车厢里,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阵阵恶心感涌上来,额头渗出冷汗。糟糕的环境让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晕车的滋味。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忍耐力濒临极限,整个人都随着下一次颠簸而灵魂出窍时,一个尖利的大嗓门在她旁边响起:“哎哟,小姑娘。看你年纪轻轻的,精神头多好哇。我这老腰站不住了,你起来给我坐会儿呗?真的,我就坐一会儿,缓口气就起来。” 江与月忍着恶心,循声看去。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花布衫、挎着个大包袱的中年妇女,正叉着腰,一脸理所当然地让江与月让出座位。 江与月本就难受,被这蛮横的要求一激,心头火起。她抬眼,冷冷地扫了那妇女一眼:“站不住就下车走,不想下车就忍着。你是我的谁?不让。”说完就转过头,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再搭理的样子。 那中年妇女没想到江与月会这么干脆地拒绝,脸上挂不住,就要发作撒泼。 江与月挪动了一下屁股,坐在江与月旁边靠过道位置的年轻人以为她要起身让位,伸出手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肘。 江与月诧异地睁开眼看他。 那年轻人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妹子,别让,你现在让她坐了,她不但不会感激你,反而觉得是她占着理了,更加耀武扬威。这车颠簸着呢,站过去那得多遭罪?” 江与月对年轻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想我没准备让啊。随后身体微微朝窗边挪动了一下,把姿势调整得更舒服一点。她旁边的年轻人也坐直了身体,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屏障。 那中年妇女见江与月油盐不进,旁边还有个帮腔的年轻后生,知道在这讨不到便宜,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几句“没教养”、“不懂尊老”之类的,目光在车厢里扫视,寻找新的目标。 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在了斜后方、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年轻女孩身上。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她挤到女孩旁边,嗓门更大,语气蛮横地要求让座。那女孩脸皮薄,被周围人看着,又被那妇女咄咄逼人地指责“不懂事”,脸涨得通红,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小声说:“婶子,您……您坐吧。” 中年妇女一屁股坐了下去,嘴里敷衍地说了句“哎哟谢谢啊,还是你懂事,不像某些人,哼!”,脸上却带着胜利者的得意。 车子继续在坑洼的公路上颠簸摇晃。半个小时过去了,窗外掠过单调的农田和村庄。那个被让座的女孩一直站在拥挤的过道上,随着车身摇晃,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冒汗,显然也快撑不住了。她鼓起勇气,小声对坐着的中年妇女说:“婶子,你坐了好久,我有点站不住了……” 第31章 年代文现场版 那中年妇女正靠着椅背装睡,闻言猛地睁开眼睛,眉毛一竖,声音陡然拔高:“哎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让个座还带要回去的?懂不懂规矩?我这么大岁数,坐会儿怎么了?你们年轻人就该站一站。别不是假好心吧,啧啧啧!”她非但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把身体往座位里又缩了缩,一副赖定了的架势。 年轻女孩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再吭声,只能委屈地低下头,强忍着泪水。 江与月全程冷眼旁观。 她转过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同样目睹了全过程的那个年轻人。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斜后方,轻声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种人,欺软怕硬惯了。你越让着她,她越得寸进尺。” 旅途漫长而难熬,共同的“观感”似乎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江与月因为晕车,强忍着不适。旁边的年轻人见她脸色实在不好,主动搭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妹子,你这是去哪个公社啊?” “大湾公社。”江与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大湾公社?”年轻人声音里透出一丝惊讶,随即笑了起来,“嘿!那可真巧了,我家就是大湾公社前进大队的。” 江与月惊讶地看向他:“前进大队?”那不正是爷爷的老家吗? “对啊!前进大队。你不会也去前进大队吧?” 年轻人也好奇了。 “嗯……” “你不会是掉队的下乡知青吧?” “不是,我是去探亲的。” “哪家啊?前进大队我熟得很。” “江长顺。”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毕竟是爷爷的大哥,年纪肯定不小了。 “江长顺?”年轻人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微张,一脸震惊,“那是我太爷爷啊,”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是我太爷爷的?” “他是我爷爷的大哥,算是我大爷爷,我爷爷年轻时候叫江长利。”江戍疆这个名字是参军后改的。 江山掰着手指头,飞快地算着辈分:“我太爷爷是你大爷爷,那……那你不就是我……我姑?” 江与月也愣住了。世界这么小?在摇摇晃晃、臭气熏天的大巴车上,竟然遇到了爷爷亲大哥的后代?按辈分,还真是她隔房的侄子? 这戏剧性的认亲场面,冲淡了旅途的疲惫和不适,两人都有些啼笑皆非。 “这……这也太巧了!”江山挠了挠头,“呃……那个……小姑,那你到了公社,跟我走,我知道路。知道太爷爷的弟弟还有个孙女,我爷肯定高兴。”他热情地发出邀请。 “好啊,那麻烦你了。”江与月也笑了,这趟探亲之旅,似乎比她预想的还顺利,“不知大爷爷怎样了?” “我太爷爷前些年去世了。” “啊……” “年纪大了,他走的时候没受什么罪,很安详。”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江山讲着前进大队的情况,江与月也简单说了些爷爷的事。 破旧的中巴车卷起漫天尘土,终于在大湾公社一片坑洼的土坪旁停了下来。 江与月几乎是踉跄着下了车,双脚踩在松软的黄土路上,才感觉那深入骨髓的颠簸感稍稍平息。 江山热情地拎着江与月的提包,指着土坪另一侧:“小姑,牛车一般停那边,咱们坐牛车回去,能省点力气。” 两人绕过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和供销社的店铺,果然看到一辆老旧的木架牛车停在树荫下。 车板不小,但此刻却堆满了小山般的行李,印着“上山下乡光荣”字样的木箱、鼓鼓囊囊的铺盖卷,甚至还有搪瓷脸盆。 几个穿着白衬衣蓝布裤子、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疲惫和初来乍到茫然的年轻人正围在牛车旁,显然就是刚抵达的下乡知青。 赶车的老汉正蹲在车辕旁抽旱烟,看着满车的行李,无奈地冲走过来的江山摇摇头:“小山子,来晚啦,刚把知青娃子和他们的家当接上,满满当当,一个空位都塞不下咯,你只能走回去啦。” 江与月看着那堆得严严实实的行李和几个疲惫的知青,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最后一段路,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了。 “没事,赵三爷爷,我们走回去。”江山爽快地应道,显然习以为常,“正好带人认认路!” 就在这时,江与月敏锐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江山身上。 她不动声色地侧目看去,是知青队伍里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皮肤白皙、眉眼清秀的女知青。 那姑娘的目光很复杂,交织着惊讶、疑惑、怀念,甚至还有点点不易察觉的惋惜和怨怼。当江山跟赶车老汉介绍江与月时,那女知青的目光又转向了江与月,带着更深的疑惑和审视。 嗯? 江与月心头警铃微作,这眼神不对劲,这绝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结合江山土生土长的前进大队人,和这女知青明显带着城市气息的知青打扮…… 熟读各类网文的雷达瞬间启动! 不会吧?难道赶上现场版年代文了?又是重生女主? 江与月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网文经典桥段。虽然她穿越的背景故事是重生女主萧琳的那一本,但这种复杂又带着故事性的眼神,绝对有猫腻,谁说一个世界只有一本小说呢。 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她刚认下的大侄子江山,可别稀里糊涂卷进别人的爱恨情仇或者复仇剧本里去了。 江与月上前一步,非常自然地挡在了江山前面。 那女知青看着江与月挡在江山身前的背影,又看看江山毫无所觉、只顾着给江与月指路的侧脸,眉头微蹙,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开了目光。 跟着牛车和知青队伍一起,江与月走上了通往前进大队的土路。 路不宽,两边是茂密的玉米地和高粱地,青纱帐在夏日的微风中沙沙作响。 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清香,比闷热的车厢舒服太多。 第32章 爷爷的亲人 江山兴致勃勃地给江与月介绍路边的庄稼、水渠,哪个坡是放牛的草场,哪个水塘能摸鱼。江与月也饶有兴致地听着。 但走了约莫四五十分钟后,日头越来越毒,土路被晒得发烫,脚下的尘土也越积越厚。 身后传来了抱怨声: “累死了……这什么破路啊……” “就是,早知道这么远,就该让牛车跑两趟,我们在公社等着……” “我的脚肯定磨出水泡了……” 其中一个留着短发、看起来脾气比较冲的知青,看到前面走得还算稳当的江与月,忍不住酸溜溜地开口,试图拉她“共情”:“喂,前面那位女同志,你是老知青吧?你说说,这大队安排也太不合理了,牛车就一辆,拉行李不拉人,这不是折腾人吗?我们大老远来建设农村,就这待遇?” 江与月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仿佛没听见。她可不想接这个话茬。牛车坐不下是事实,抱怨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自己更烦躁。再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回乡探亲”,不是知青,没必要掺和他们的事情。 那知青见江与月不理他,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闭上了嘴,继续跟同伴抱怨去了。 江山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对江与月说:“别理他们,刚来都这样,过段时间就习惯了。咱们队里条件算好的了。” 江与月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她只想快点到地方,洗把脸,这汗水把头发糊在脸上也太难受了。 至于那个眼神复杂的女知青和可能存在的“年代文剧情”,她只能旁敲侧击让“大侄子”尽量远离知青。她自己的故事还没谱呢,可不想给大侄子当配角。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终于看到了前方被绿树环绕的村庄轮廓。 阳光洒满村头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将斑驳的树影拉得老长时,江与月终于到了前进大队。 村庄被绿树环绕,土坯房错落有致,房前屋后种着瓜果蔬菜,鸡鸭在篱笆边踱步,空气中弥漫着炊烟、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 江山家在村子东头,一个挺大的院子,几间土坯房虽然老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院子里搭着葡萄架,绿叶间垂下一串串青涩的小葡萄,几只芦花鸡在角落里刨食。 “爹!娘!爷!有客人来了!”江山一进院门就兴奋地喊起来。 很快,屋里涌出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个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后面跟着一对五十岁上下、面容淳朴敦厚的中年夫妇,还有两个比江山年长些、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壮实汉子,以及他们的妻子,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好奇地从大人身后探出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与月身上,带着疑惑和好奇。眼前这个姑娘,穿着碎花衬衫深蓝裤子背着崭新的军用挎包,皮肤白皙,面容娇艳,一看就不是乡下人。 “小山,这是……” 江大河疑惑地问。 江山激动地指着江与月:“爹!爷!还记得年轻时就去参军的三太爷爷吗?” “啥?” “这是三太爷爷的孙女江与月。” “三叔的孙女儿?”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瞪大了眼睛。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惊讶、难以置信、随即是欢喜。 江守成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江与月的脸,嘴唇哆嗦着:“三叔的孙女?这眉眼倒像他年轻时候!”老人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被说像爷爷年轻的时候,江与月也是礼貌的微笑着,可能谁养的就像谁吧。 江大河和赵金花也激动地搓着手,连忙招呼:“快!快进屋!进屋说话!” 一行人簇拥着江与月进了堂屋。 堂屋宽敞,地面是夯实的泥土,靠墙摆着桌子和几张旧椅子。江与月被让到主位旁的椅子上坐下,江母赵金花立刻端来一碗温热的糖水。 江与月捧着碗,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暖意和周围一道道热切的目光。 她简要地说明了情况:早些年战争多,爷爷跟着部队到处跑,后来在南方穗城定居了下来,前几年已经过世了。她这次回来,就是替爷爷回来看看,祭扫祖坟。 “唉!三叔走啦?”江守成老爷子抹了把眼角,声音带着哽咽,“他大不了我两岁呢,当年领着我们几个小的漫山遍野的跑。以前还托人捎过信,说在部队挺好……”老人唏嘘不已,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 “三爷爷是英雄。”江大河语气充满敬佩,“当年打鬼子,打反动派,都是好样的,村里人都知道。” 江家人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他们记忆中关于江长利的事情,言语间充满了对这位离家多年、为国尽忠的亲人的深切怀念和自豪。 江与月静静地听着,仿佛通过这些质朴的讲述,触摸到了爷爷未曾对她细说的、充满活力的少年时光。她看到了一个更加鲜活、更加立体的爷爷,而不仅仅是记忆里那个慈祥的老人。 堂屋里的气氛非常融洽,大侄媳妇、二侄媳妇热情地张罗着添茶倒水;几个孩子虽然害羞,但也好奇地凑近看着这位城里来的“姑奶奶”;江石、江磊兄弟俩憨厚地笑着,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真诚质朴的一大家子人,江与月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汗颜。她完全没想到爷爷老家还有这么多亲戚,这次回来,她根本没准备见面礼,倒是包红包的红纸准备了一些。 现代人嘛,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就直接包红包,简单粗暴。 她借口去上厕所用空间里的红纸包了几个红包,作为长辈的堂伯是20块的,堂哥和嫂子是10块,江山三个大侄子及两个侄媳是5块的,几个侄孙子是2块的。在这个年代的农村绝对是大礼了,也是因为初次见面才包这么多。 “堂伯,大河哥,金花嫂子,”江与月站起身,“我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她说着,从那个军绿色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小红包递过去。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江大河和赵金花连忙推拒。 “孩子,你回来看看就好!拿什么钱!”江守成也摆手。 “我爷爷离家就很少回来,也是你们看顾着家里的老人,我也算是替爷爷尽一些心意。”江与月坚持着,态度诚恳。江家人见她真心实意,这才不好意思地收下。 第33章 亲戚也分人 江守成老爷子连声吩咐江山:“小山子,快去把你二叔叫来,今晚咱们老江家吃团圆饭。杀鸡!把房梁上挂的那块腊肉也炖了。” “哎,好嘞!”江山响亮地应了一声,像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子。 江老爷子又对着江与月说道:“小山还有个三姑,嫁到县城了,明天让小山子去县城把他三姑喊回来,认认人。” “不用麻烦了……” “嗨,麻烦啥,都是自家亲戚,可不能在外面遇到都不认识。”老一辈对于亲戚之间的关系维系总是格外看重。 “是这样的。”江母赵金花则热情地拉着江与月的手:“妹子,走,嫂子带你去看看给你收拾的屋子。就住小山隔壁那间,刚打扫过,干净着呢。”她把江与月带到一间朝南的小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铺着干净草席的土炕,一张小木桌,一把椅子。 “嫂子,太麻烦你们了。” “麻烦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就安心住下。”赵金花爽朗地笑着。 当晚,江家小小的院子热闹非凡,江二叔带着家人赶来了,江与月又多了几个大侄子、侄媳妇和侄孙子/女。 被姑奶奶姑奶奶的叫着,江与月感觉自己特别的“德高望重”。 小小的堂屋里挤满了人,两张方桌拼在一起,摆满了农家菜:炖得烂熟的土鸡,酸菜煮的鱼,油汪汪的腊肉炒蒜苗,金黄的炒鸡蛋,翠绿的时令蔬菜,还有自家蒸的大白馒头。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露水的清凉。 江守成老爷子早早起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褂子。江山又去县城了,跟着一起上山的是大侄子江石和二侄子江磊。 “月丫头,走。”老爷子拄着拐杖,“带你去给你太爷太奶,还有你大爷爷磕个头。” 江与月点点头,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服。 江石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叠好的黄纸、一小瓶米酒、几块点心和一小捆线香。 “不是不允许烧纸钱的吗?” “乡下人谁家上坟不烧纸,都偷着烧呢。”江磊低声回答道。 四人踏着晨露,穿过宁静的村庄,走向村后的山坡。 山风吹过,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江守成老爷子虽然腿脚不便,但走得很稳当。 在山坡向阳的一片平缓处,几座长满青草的土坟静静矗立。 江老爷子指着最前面两座并排的坟茔:“月丫头,这就是你太爷太奶的坟。”又指着旁边稍新一点的一座:“这是你大爷爷,也是前些年走的。” 江山默默地摆好祭品,点燃线香,青烟袅袅升起。 江与月上前一步,对着太爷太奶和大爷爷的坟茔,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太爷,太奶,大爷爷……我是江与月,江长利的孙女,我替爷爷回来看你们了…” 江守成老爷子站在一旁,望着那几座坟茔,浑浊的老眼里含着泪花,低声喃喃:“爷,奶,爹……三叔的孙女回来了……出息着呢……” 祭拜完毕,江与月又跟着江老爷子,在太爷太奶的坟前添了几捧新土。 …… 下午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蝉鸣声在树梢间此起彼伏。江家院子里的热闹稍歇,院门外又响起了江山带着点无奈的声音:“爷,爹,娘,三姑回来了。” 江与月正坐在葡萄架下纳凉,闻言抬头看去,只见江山身后跟着两个女人。 走在前面的正是江守成老爷子的三女儿,江与月隔房的三堂姐江兰英。 她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半新的灰蓝色的确良衬衫,但领口袖口都有些磨损发黄,头发有些毛糙,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更显出一种挥之不去的刻薄相。 她空着手,连个装样子的网兜都没有。后面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眉眼间依稀有江家人的影子,但眼神飘忽,嘴唇微撇,带着些许不耐烦,这是江兰英的女儿杨春莉。 “爹!”江兰英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尖利,打破了小院的宁静。她一进院子,目光先扫了一圈,看到葡萄架下穿着布拉吉的江与月时,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江守成老爷子从堂屋走出来,看到女儿和外孙女,脸上刚浮现的一点喜色,在看到她们空空的双手时,瞬间淡了下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江大河和赵金花也从厨房出来,脸上笑容也有些勉强。 “春莉也来了?快进屋坐。”江大河作为大哥,还是招呼着。 江兰英拉着女儿,目光却钉在江与月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问:“哟,爹,大哥,这位就是城里来的亲戚?” 江守成沉声道:“这是你三爷爷的孙女,江与月。按辈分,是你堂妹。” “哦!三爷爷的孙女啊~”江兰英拖长了音调,上下打量着江与月,眼神里那股刻薄劲儿更明显了,“啧啧,三爷爷家是在城里发达了?瞧这孙女养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这话听着像夸,实则阴阳怪气。 她不等江与月回应,立刻话锋一转,开始诉苦:“唉,哪像我们啊,在县城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们家那小子眼看就要结婚了,连个像样的彩礼都凑不齐,房子更是没影儿,愁得我头发都白了。妹子,你可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又是第一次回老家,还是长辈,你外甥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这当小姑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她一边说,一边用那种“你懂事点”的眼神看着江与月。 江守成老爷子脸色一沉,拐杖重重一顿地:“江兰英,说的什么话。眼皮子怎么这么浅,月丫头是回来祭祖的,不是来给你填窟窿的,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 江兰英被老父亲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非但不收敛,反而尖声反驳:“爹!我怎么就眼皮子浅了?我说错了吗?她是三爷爷的孙女,三爷爷当年出去风光了,留下我们这些穷亲戚在老家。她回来认亲,带点东西帮衬帮衬家里怎么了?这不是应该的吗?难道就光嘴上认亲,一点实惠都不出?”她牙尖嘴利,歪理一套一套。 江大河在一旁听得脸色尴尬,忍不住低喝一声:“兰英!闭嘴!” 他对这个三妹也是无奈。每次回娘家都空着手,走的时候却连吃带拿,把家里当补给站。要不是看在老父亲的面子上,他真不想让她进门。 第34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江与月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对这位三堂姐的观感降到最低点。原本还想着给这个初次见面的堂姐和外甥女也包个红包,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当这个冤大头。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既没接江兰英的话茬,也没反驳,仿佛没听见那些刻薄的言语。 杨春莉站在母亲身后,眼珠不安分地乱转。她在长辈们说话的时候,目光在江与月敞开的房间门打转,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过去,竟然直接拉开了江与月行李的拉链,翻看起来。 江与月刚放下水杯,就听见屋里传来杨春莉那毫不掩饰惊喜和贪婪的嚷嚷: “呀!这裙子真好看!”只见杨春莉正从江与月放在炕上的包里,硬生生扯出那条在江市买的料子精良、花色清新的碎花布拉吉。 她像是发现了宝藏,紧接着又翻出几个小巧剔透的水晶发夹和崭新的彩色头绳,立刻像护食似的攥在手里,转头对着院子里的江与月就理直气壮地嚷道:“你这布拉吉真漂亮,还有这发夹,送给我吧,我都没有这么好看的裙子。” 那副理所当然讨要东西的模样,跟她母亲江兰英如出一辙,贪婪得毫不掩饰。 江与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放下水杯,径直走到杨春莉面前。 没有任何废话,她直接伸出手从杨春莉紧攥的手里,将那条被扯得有点发皱的布拉吉和那几个小巧的水晶发夹、头绳,一件不落地拿了回来。 “这是我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 “偷?”杨春莉完全没想到江与月会直接动手抢回去,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重的话,她愣了一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脸“唰”地涨得通红,委屈又愤怒地看向她妈江兰英,带着哭腔喊:“妈——!” 果然,江兰英立刻像只护崽的母鸡,尖叫着冲了过来: “哎,你怎么说话的?”她声音尖利刺耳,“春莉不就是看你东西好看,拿出来看看吗?小孩子家家的,喜欢你的东西,你这个当姨的,送她点东西怎么了?啊?” “我的教养告诉我,做客要有做客的规矩,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伸手。至于送东西,是情分,不是本分,我的东西,我爱送谁送谁。”她将布拉吉和发夹仔细收回挎包,拉好拉链,将那对母女推出房间。 江兰英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 听到动静走过来的江守成气得胡子都在抖,狠狠瞪了江兰英一眼:“看看你和你教出来的好闺女,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江兰英还想说什么,被江大河厉声喝止了。赵金花赶紧打圆场,把气鼓鼓的杨春莉拉开。 这顿晚饭,吃得异常沉闷。桌上的饭菜依旧丰盛,但气氛却冷得像冰。江兰英母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筷子在菜盘里翻搅,专挑肉吃。江守成老爷子沉着脸,一言不发,江大河夫妇也食不知味。 只有江与月偶尔和江山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江与月立刻回了自己房间,刚关上门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是江母赵金花。她端着一碗绿豆汤进来,脸上满是歉意和尴尬:“妹子,真是对不住啊,让你看笑话了。你堂哥家这个三妹……唉……嫁人后日子过得不如意,性子就越发左了。每次回来都这样,我还想着你第一次回来,她总能收敛点……没想到……”她喃喃着,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江与月接过绿豆汤,笑了笑,安抚道:“嫂子,这又不是你和堂哥的问题。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亲戚也一样。反正我过两天就走了,以后也未必能见上面,不用放在心上。” “什么过两天就走。别听三妹胡咧咧,多在家待几天,让你侄子带你去转转,别看我们这后山不大,风景可好了。” “好,大嫂。” 赵金花听她应声,心里稍安:“那你早点歇着。” 赵金花刚走没多久,江与月正准备洗漱,房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江兰英带着杨春莉。 江兰英脸上堆着假笑:“妹子,还没睡呢?你看,咱们姐妹俩第一次见面,白天人多也没好好聊聊。春莉这孩子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你看,那裙子确实好看,春莉是真喜欢,要不你送给她?或者你身上这件也行,春莉不挑。她年轻漂亮,穿出去也给你长脸不是?” 杨春莉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脸上只有贪婪。 江与月深吸一口气,脸上却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三堂姐,要是太爷爷知道你教出来的女儿手脚这么不干净,进门就翻别人包,抓着东西就敢张嘴要,怕是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我叫你一声堂姐,是看在同宗的份上,我跟你,血缘隔着十万八千里。我们很熟吗?” “从我爷爷起就分家了,你不过是嫁到杨家的隔房堂姐,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我的东西,你想拿就能拿?我给你脸了?” 她每问一句,江兰英母女的脸色就白一分。江与月最后收起笑容,声音陡然转冷:“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们,立刻,滚出去。再赖在这里,我就去问问堂伯,看看这嫁出去的女儿没皮没脸的样子该怎么教育,或者说,我明天亲自去县城找你婆婆问问,看看他们杨家有没有这种做客的规矩!” “你……你!”江兰英色厉内荏地尖叫,但看着江与月那冰冷锐利的眼神,心里一阵发虚。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城里来的堂妹真能干出让她丢尽脸面的事。 “滚!”江与月指着门口,只吐出一个字。 江兰英拉着呆愣的杨春莉退出了房间,嘴里还不甘地低声咒骂着“小贱人”、“没教养”之类的话。往常去亲戚家拿东西,只要脸皮厚别人碍着面子都不好说什么,只有江与月才不管这些,说拒绝就拒绝了,让江兰英有些挂不住脸。 江与月“砰”地一声关上门,反手插好插销,世界终于清静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兰英母女就起来了。两人在厨房里一阵翻腾,熟门熟路地找出几个干净的袋子,将昨晚剩下的腊肉、白面馒头、刚煮好的几个鸡蛋、甚至抓了一只老母鸡打包带走,布袋子塞得鼓鼓囊囊。 临走时,江兰英对着堂屋的方向喊了一声:“爹!大哥!我们走了啊!”语气里毫无昨晚的尴尬,甚至还带着一些满载而归的喜悦。 第35章 给大侄子“打预防针” 江守成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女儿和外孙女拎着大包小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的背影。 清晨微凉的晨光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浑浊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落寞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老人总是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子孙孝顺友爱,但人心难测,各有私心,这愿望终究是奢望。 江与月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心中并无波澜,反正过几天她就要离开,这辈子也见不到第二次了。她们如何,与她何干? 江兰英母女带着打包的“战利品”离开后,江家小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吃过赵金花嫂子准备的简单可口的早饭,江与月看着晨光正好,空气清新,便想出去走走,也顺便仔细看看爷爷从小生活的这个村庄。 她跟江大河和赵金花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一人走出院门。 清晨的村庄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泥土路带着露水的湿润,两旁农舍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鸡鸣犬吠声远远传来,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她沿着村中的土路慢慢走着,刚走到溪边的一棵柳树下,一个身影就从旁边的小路拐了出来,恰好与她迎面碰上。 正是之前来前进大队时同路的那个眼神复杂的女知青。 李向晚显然也看到了江与月,脚步顿了一下,脸上迅速堆起一个看似热情却带着探究的笑容:“哎呀!这么早出来散步啊?” “嗯,早上凉爽。”江与月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是啊,早上空气就是好。”李向晚走近几步,状似随意地寒暄,目光却像探针一样在江与月身上扫过,“昨天看你跟江山同志一起回来的?你们……挺熟的?” 来了。江与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那是我大侄子。” “大侄子?”李向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更深的疑惑,“你这么年轻……”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怎么可能是你大侄子? “江山是我隔房的侄子。” “原来是这样啊……”李向晚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减少,反而更加热切,“那你这次来是探亲?”她似乎想打听更多关于江与月停留时间和目的的信息。 就在江与月思考着如何打发掉她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及时响起。 “小姑,原来你在这儿啊。”江山大步流星地从村东头方向走来,“我娘让我来找你呢,说后山那片野果子熟了,让我带你去摘点,新鲜着呢。” 江与月立刻顺势应道:“好啊,正想去山上转转呢。”她转向李向晚,脸上笑容不变,“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扯住江山的胳膊转身就往村后山的方向走,动作快得让李向晚都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 李向晚站在原地,看着江与月拉着江山迅速离开的背影,尤其是看到江山那毫无心机、只顾着给江与月指路的侧脸时,眼神变得更加复杂难辨,交织着不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 她抿紧了嘴唇,最终只能不甘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村后的土路上。 江与月回过头,看着女知青沿着河边走去。 “那是去哪儿的?” “往上阳大队去的路。说起来三太爷爷的房子也在那边。” “我爷爷的房子?” “嗯,我听我爷爷说,三太爷爷出去当兵几年后回来修的,不过现在已经垮掉荒废了。” “一会儿带我去看看。” “好。”江山好奇地问道,“姑,你咋还认识大队里的知青?” 江与月语气随意却带着点告诫:“不认识,她自己凑上来搭话的。山子,我跟你说,离那些知青点的人远着点。” “啊?为啥?” 江山一脸不解,“我看他们都挺好的啊,有文化,说话也好听。” “说话好听?”江与月嗤笑一声,想起女知青那复杂的眼神,“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知青点的水,深着呢,你把握不住,一不小心就得被卷进去,惹一身麻烦甩都甩不掉。” 江山被她严肃的语气说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姑,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再说了,我平时都在县城跟我师傅学开车呢。这次是师傅出长途车去了,我才回来几天,平时跟知青点的人接触不多。” “学开车?”这年头司机可是金饭碗,“我大侄子有出息,好好学。”她真心实意地夸赞,心里却在琢磨:江山大部分时间在县城学车?那他和女知青之间能有什么纠葛?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后山脚下,山林葱郁,鸟鸣声声。 江山熟门熟路地带着江与月钻进林子,果然在一片向阳的坡地上找到几丛挂满果实的藤蔓。 红彤彤的覆盆子、黑紫色的野葡萄,在绿叶间格外诱人。 江山拿出准备好的小篮子,两人一边采摘,一边闲聊。看着江山那淳朴的笑容,江与月还是忍不住开启了“防坑预警”模式。 “山子,姑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江与月摘下一颗饱满的覆盆子,语气半真半假。 “啊?姑你说。”江山被她突如其来的“人生指导”弄得有点懵。 江与月表情严肃:“看见有女同志不小心掉河里、沟里、崴了脚啥的,别脑子一热就冲上去救,特别是周围没别人的时候。救了,她就可能赖上你,说是你推的或者你占了她便宜,逼你负责,到时候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江山目瞪口呆:“还……还能这样?” “当然能!人心隔肚皮!真遇到人掉水里了,你让周围的大妈大婶去救,没有人就用树枝拉。” 江与月用力点头,“还有啊,别同情心泛滥,看哪个女同志可怜,就偷偷给她送吃的送用的帮忙干活什么的。次数多了,人家就觉得你对她有意思,或者干脆说你勾引她,到时候告你一个耍流氓,你还能去开大车吗?” 江山听得直咧嘴:“这也太……” 江与月继续道:“离那些特别爱出风头、特别爱惹事的人远点,跟他们扯上关系,准没好事儿。轻则挨批评,重则影响你前途!记住了没?” 江山被她这一套套的“理论”砸得晕头转向,只能傻乎乎地点头:“记……记住了,姑……”心里却在嘀咕:城里人心眼子就是多,不过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 江与月心想: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是这样你还掉坑里,那姑也没办法了。就当是……提前给你打预防针吧! 第36章 忙忙碌碌寻宝藏 两人采了满满一篮子野果,准备下山。 刚走到山脚的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个穿着65式草绿色军装的年轻小伙子。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端正,眼神锐利,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干练和沉稳。 他看到江山和江与月,脚步顿了一下。 “大青哥?你回来探亲啦?”江山热情地打招呼,显然认识对方。 “嗯,我娘最近身体不好,我正好任务结束有假期就回来看看。”被称作“大青哥”的年轻军人点了点头,目光在江山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扫过旁边的江与月,只是礼貌性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迈开步子,继续朝村里走去。 江山看着他的背影,随口对江与月介绍:“那是村尾刘婶子家的儿子,刘卫青,在南方当兵,听说表现可好了,现在已经是营长了呢!” 当兵,营长,前途光明。 江与月脑子里瞬间闪过这几个关键词,再联想到那个眼神复杂的女知青,以及自家这个在县城学开车、前途同样不错的大侄子江山。 要素齐全,就差…… 江与月猛地转头看向江山:“山子,大队长家是不是也有跟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儿子或者女儿啊?” 江山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点头:“对啊!姑你咋知道的?大队长家二儿子跟我同岁,叫赵志强。还有个闺女叫赵小芳,比我小两岁,在公社中学念书呢。” 齐活了!女主、男主、男配、女配……谨慎吃瓜,重点保护我方大侄子。 “啧啧啧……”江与月忍不住摇着头,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姑?你咋了?咋还摇头呢?”江山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江与月摆摆手,收敛了表情,“走走走,带我去我爷爷的老房子看看。” 土砖垒砌的老屋孤零零地坐落在前进大队最西头,半堵围墙塌成了土堆,半人高的杂草张牙舞爪,淹没了通往里屋的石板路。 屋顶大半塌陷,几根腐朽的椽子狰狞地伸展着,只有角落里一间偏房还勉强撑着屋顶。 “姑,小心点脚下,”江山走在前面,手里捡了根粗树枝,一边拨开茂密得几乎缠脚的杂草,一边提醒,“这草里,指不定藏着长虫。” 江与月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残破的屋子。 这破屋子里,一定藏着什么,不然那重生女知青不会一下乡就跑到这里来。 爷爷留下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凭什么便宜了旁人? 木门上依然坚挺地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门锁,门锁有被拉拽的痕迹,蹭下一块铁锈,显然有人无功而返了。 既然赶上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与月在院子里随手捡了块棱角分明的青石,掂了掂分量,猛地砸下去。 “哐当!”一声脆响,门锁应声断开,溅起一片铁锈碎屑。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霉烂木头和某种小动物排泄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江与月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侧过头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光线照射到屋内。 屋里空荡荡的,靠墙一张瘸腿的破桌子,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鸟粪。墙角堆着几件看不清原貌的破烂农具,旁边是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上面的稻草垫子早已朽烂发黑,露出底下同样漆黑的床板。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几缕枯草从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 整个房子一目了然。但江与月不信,她太清楚“年代文”里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机缘了。 “山子?山子!”屋外远远传来一个男人粗劣的喊声。 江山应了一声:“姑,有人叫我呢,我出去一下……” “没事,你去吧。”江与月摆摆手,语气随意,“我再瞅瞅,好歹是我爷爷的老房子。” “那您小心些,这老房子的墙壁不太稳当。”江山又叮嘱一句,才转身快步跑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杂草丛外。 屋里彻底静下来,只有墙角窸窸窣窣、不知是老鼠还是虫子在爬行的微响。 江与月直接拿出金属探测仪,最终找到木板床靠墙那一侧的角落的墙根处。 那里的颜色似乎比别处略深一点,土质也显得格外疏松,几缕细小的稻草散落在周围。 她蹲下身,用木棍小心地戳了戳墙土。噗嗤一下,一小块土坷垃掉了进去,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 成了! 江与月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虽说空间里已经有很多钱和宝贝了,但是找到意料之外的宝藏还是让人兴奋的。 她立刻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工兵铲扩大洞口,工兵铲触到一个硬物,随后她的动作更快了些,几下扒开土,一个沾满陈年泥垢的长方形木头匣子被她掏了出来。 拂去表面的浮土,木匣的纹理在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没有繁复雕花,只有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她屏住呼吸,掀开盖子。 几根黄澄澄、棱角分明的“小黄鱼”,安静地躺在匣子底部。旁边是几件小巧的金饰:一枚素圈戒指,一对小巧的丁香耳钉,还有一根粗粗的金链子。最下面,是一个红布包,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玉镯子,那玉色温润,在昏暗中流转着一层柔和内敛的光泽。 这多半是爷爷当年分家时分到的东西,不方便带去部队就留在了老房子里。 她飞快地将木匣里的东西一股脑收进空间,然后迅速用脚拨拉泥土,将那个老鼠洞恢复成原状,又踢了些浮土和枯草碎屑掩盖。 几乎在她刚把木板床恢复原位,拍掉手上泥土的下一秒,江山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 “姑!”江山推开虚掩的门,探头进来,“我们回去了吧,这破地方有啥看头?中午了,咱赶紧回吧,爷该等急了。” “嗯,是没啥好看的了。”江与月面色如常地点点头,“走吧。” 她跟在江山身后走出老屋,离开前又把那把锈蚀的锁头挂了回去。 “这还有必要挂回去吗?”江山疑惑道。 “你不懂。” 江家这几天的饭菜相对来说算是很丰盛,不过江与月猜江家应该还是有些底蕴的,毕竟作为老三的爷爷都分到了一匣子金条首饰。 第37章 重生女主要租破房子 午休后,江山和老大老二去地里上工了,江与月带着几个小朋友在院子里的树下纳凉,院门口就传来询问声:“请问……江大河同志在家吗?” 江与月听到这声音,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这声音……清亮里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柔婉,听着耳熟,她朝门口看过去。 一个梳着两条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女知青站在院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正是那位重生女知青。 “在呢在呢!”江大河从堂屋走出来,“同志,你是?” 女知青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热情的笑容,快步走进院子,从竹篮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上:“江大叔您好!我是新来的知青,叫李向晚。前天刚在知青点安顿下……这不,今天特意来认认门,一点心意,您别嫌弃。”油纸包里,是颜色暗红的土红糖,在这年头也算份体面人情了。 江大河连忙推拒:“哎呀,小李知青,你太客气了,这使不得,快收回去!” “应该的,应该的,”李向晚把油纸包往江大河手心一塞,脸上适时地浮起一层愁云,“江大叔,其实……其实还有件事想麻烦您。” 江大河挠了挠头:“我能帮到你什么?” “是这样的。知青点人实在太多了,挤得慌,我晚上总睡不安稳。我去找大队长打听有没有空余的房子租售,大队长说咱们大队就只有你家在西头河滩边有处空置的旧房子,我想能不能租下来或者买下来也行。” 江与月捏着树叶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耳朵却支棱得像雷达。 “西头河滩边?”江大河一愣,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连连摆手,“哎呀!小李知青,你说那老房子啊?不成不成!那地方破得根本没法住人。墙塌了,屋顶都快没了,院子里草长得比人都高。这大夏天的,里头指不定还藏着长虫呢,你去那儿住不是找罪受嘛!”他语气里带着实实在在的不解和担忧。 李向晚眼圈似乎微微泛了红,声音里带着些无可奈何:“江大叔,我知道那房子破……可大队长也说了,队里实在没别的空屋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您放心,只要您同意租给我,我自己找人拾掇,总能收拾出个能住人的地方。” 江大河是个实在人,搓了搓粗糙的大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坐在树下的江与月。 “妹子,你看这小李知青说的那破房子,就是你爷爷留下的老宅。那房子说来也是你的,这租不租的,还是你说了才算。” 李向晚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刻意维持的表情瞬间裂开,只剩下震惊和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地脱口而出:“什么?!那房子是她的?!” 江与月脸上写满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懵懂,眨巴着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江大河:“啊?堂哥,什么房子是我的?” “就三爷爷以前修的房子,一直没人住,破败得很。” 李向晚怀疑道:“你不知道那个房子?” “不知道啊。”江与月表现得一脸茫然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反正江山不在,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去老房子的事。 江大河立刻点头,解释道:“你头一回来咱前进大队。那老房子破成那样,离得又远,就没带你去看,也没提过这茬事儿!” “哦!”江与月仿佛这才恍然大悟,小手一挥,浑不在意地说,“既然是空着的,李知青想租就租呗,反放着也是放着。” 江与月清晰地看到,李向晚紧绷的肩膀在听到江大河这番话后,松弛了下去。那张刚才还惊愕失色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甚至嘴角都难以抑制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住。 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飞快嘟囔了一句,“……还好我快一步,不然等林……”后面几个字彻底含混在喉咙里,听不真切了。 但江与月捕捉到了那个关键的“林”字,轻笑一声,想来原书里租下这破房子捡漏的,就是那个姓林的。 她是萧琳的垫脚石,爷爷家的老房子也给另一个女主提供了金手指——也不知道他们老江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对,准确来说,爷爷这个角色就是给女主提供金手指的啊,毕竟原主手里的钱和人脉都是爷爷留下来的。 李向晚眼底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谢谢,你看租金多少?” “租金嘛,”江与月歪着头,像是认真想了想,“一年给十块钱吧。堂哥,”她转向江大河,“这钱你拿着,就当是我给家里的一点心意。我肯定不常回来,太爷爷太奶奶的坟墓都得靠堂哥你多费心看顾着了。” 江大河果然还想推辞:“妹子,这钱你自己留着……” “堂哥!”江与月打断他,“跟我还客气啥?我人不在跟前,出点钱不是应该的?你就当替我尽孝心了!得收着!” 江大河知道江与月肯定不差这点钱便道:“行!那哥就替你收着,保管用到该用的地方!” 李向晚得到江大河的应允,又看着江与月那张写满“无知”的脸,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容都真诚热切了几分,连声道谢后才脚步轻快地离开,连背影都透着一种迫不及待的雀跃。 租吧,使劲拾掇吧。那破房子,现在真的只剩下一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空壳子了。 前进大队的夜晚,静得能听见远处几声寥落的狗吠。 江与月躺在江家干净的床铺上,确认屋外再无动静,意识一动,整个人便消失在原地,进入了空间。 金条她有很多,现在已经不能让她动容了,只随意将金条和首饰分类放在集装箱宝库里。 最后才拿出玉镯子仔细端详。 温润的玉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更显通透,触手生温,细腻得如同上好的凝脂。江与月翻来覆去地看,指尖细细摩挲过镯身每一寸,她有预感,这一定是个新的空间。 “空间可是年代文女主的标配金手指……”江与月自言自语,盯着玉镯的眼神越来越亮,带着一种笃定的探究,“重生女主都要找的东西,没道理只是个普通首饰。” 第38章 度夜如年 江与月毫不犹豫地拿起茶几上那把用来削水果的锋利小刀,对着自己左手食指指腹就是一下,鲜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 她将血珠用力按在光滑冰凉的玉镯内壁上,玉镯果然将血珠吸收了。 还没等江与月高兴,便见玉镯又将吸收了的血珠“吐”了出来,血珠沿着温润的玉面滚落。 没有预想中的光芒大作,没有玄奥的符文闪现,更没有空间突然扩大或者出现灵泉的迹象,玉镯依旧是那只玉镯,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嘿?”她挑起眉梢,明艳的脸上浮起一丝混不吝的冷笑,手指用力捏紧了镯子,“嫌弃我?不是这本年代文的角色,就不能认主了?一个破镯子还挑三拣四?” “行!你清高!你了不起!”她嘴里念叨着,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姑奶奶我还就跟你杠上了。不是拒绝认主吗?那我就给你个痛快!” 她霍然起身,几步走到工具间,抄起一把沉甸甸的榔头。 她把玉镯放在屋檐下方坚硬的石板地面上,没有任何迟疑,双手高高举起榔头,对准地上那抹温润的碧色,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蛮劲和怒意,狠狠砸了下去。 “给我破——!” 呼! 榔头带着风声落下! “砰——咔嚓!” 想象中玉片四溅的景象并未出现,就在榔头砸破玉镯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极其刺眼的青色光芒,那光芒瞬间在空间里炸开。 “啊——!”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空间排挤了出去。 天旋地转。下一秒,后背重重砸在硬邦邦的土炕上,骨头缝都震得发麻。眼前是前进大队那间简陋小屋熟悉的、黑黢黢的房梁。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她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黑暗里回荡。 空间呢?她的空间呢?! 江与月猛地翻身坐起,脸色在黑暗中瞬间褪得惨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疯狂地往下沉,她慌忙集中意念,试图感应那个熟悉的空间。 冥冥之中,一丝微弱信息传来:能量……吸收……升级…… 吸收能量?升级?江与月整个人都懵了。那玉镯炸开的青光,竟然被空间当成“能量”给吞了?!现在它在升级。 在这个缺衣少食、物资极度匮乏、处处需要谨小慎微的年代,失去了空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最大的底气,瞬间化为乌有……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大打折扣。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黑暗中,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刚才砸镯子时那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和怒火,此刻被巨大的后怕和懊悔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冰冷战栗。 “江与月……你个蠢货!”她无声地在心里狠狠唾骂自己,“贪心不足!鲁莽!自以为是!” 未知的变化?对比那狂暴炸开的青光,她宁愿要原来那两千平米的空间。稳稳当当,够吃够用,足以让她在这个年代活得滋润自在。可现在…… 万一……万一空间真的被那鬼东西弄没了,或者升级失败彻底崩溃了呢? 她猛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在这个举目无亲、危机四伏的六十年代,如果连空间都没了……她上哪儿哭去? 天边泛起第一缕灰白时,江与月才猛地从那种深陷泥沼般的混乱思绪里挣脱出来。 一整夜,她就像躺在布满尖钉的砧板上,睁着眼,脑子里翻江倒海。 空间升级失败彻底消失怎么办?没了空间里的物资,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怎么活?……纷乱的念头压迫着她脆弱的神经,冷汗浸透了里衣又干了,留下黏腻的冰凉。 直到那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棂,在她苍白失神的脸上投下一条细窄的光带,她才像被烫到般,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回过神来。 几乎是本能地,她立刻集中全部意念,再一次尝试沟通那空间。 眼前景象骤然切换。 不再是前进大队那土炕茅草顶的小屋,而是空间里那熟悉的、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气。 她甚至没顾得上看周围一眼,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重重砸在茅草屋前那片松软厚实的草地上。 后背陷入柔软的草甸,带着生命力的草叶轻抚着裸露的脖颈和手臂,带来真实无比的触感。 头顶是晨光乍破,鸡笼里公鸡“喔喔喔……”的打着鸣。 “呼……哈……” 胸腔里积压了一整夜的浊气和那灭顶般的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江与月猛地张开嘴:“啊——!!!” 一声毫无形象、歇斯底里的尖叫,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昨夜积压的所有惊惶、后怕。 尖锐的声波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惊得远处悠闲踱步的鸡鸭扑棱着翅膀逃开,连果树下蜂巢里的蜜蜂都“嗡嗡嗡”飞了出来。 叫得嗓子都有些发哑了,她才停下,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发泄过后,身体深处那股绷得快要断掉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她抬起手臂,盖住有些发酸的眼睛,无声地咧了咧嘴,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嘴角绽开。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撑着发软的胳膊坐起身。 现在,她终于有心思探索这经历了未知变化的空间。 茅草屋依旧,土墙草顶。不远处的白色集装箱仓库也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没有丝毫变化。变化的是紧挨着茅草屋的仓库,明显扩大了一倍。 而更直观的变化,是原本规划整齐的两千平米土地,此刻向外延展出去一大片,目测至少多出了一千平米。新拓展出的土地上覆盖着同样松软肥沃的黑色土壤,等待着播种或规划。 在这片新拓展区域的,赫然矗立着一座雕像。 第39章 乌鸦大神在上 江与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朝着那座雕像快步走去。 越靠近,那雕像的轮廓越是清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通体是某种温润的墨玉材质,泛着深沉内敛的光泽,一只形态神骏、羽翼微张的乌鸦,昂首向天,尖锐的喙中,衔着一颗由白玉雕琢而成的珠子。那珠子色泽温润,仿佛蕴含着流动的光华,与雕像本身形成奇妙的辉映。 乌鸦衔珠! 这造型……和那块导致她穿越、又赋予了她“乌鸦嘴”技能的玉佩,一模一样。 只是放大了无数倍,以一种更威严、更神秘的方式,矗立在了她的空间里。 她走到近前,几乎能感受到雕像散发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场。 她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向乌鸦喙中衔着的那颗玉珠。 指尖触到珠面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冰凉温润感传来。但更让她惊讶的是——珠子的表面,竟然是湿漉漉的! 湿的? 江与月下意识地收回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昨晚为了滴血认主玉镯,她用小刀在食指指腹上划了一道不浅的口子。可现在……那道伤口呢? 她难以置信地将手指举到眼前,反复翻看,指腹皮肤完好无损,光洁如初,甚至连一点细微的红痕都找不到,仿佛那道伤口从未存在过。 难道……这乌鸦喙里衔着的珠子表面,那湿漉漉的东西……是这尊乌鸦大神的口水?而这“口水”,竟然有着神奇的修复能力,能让伤口瞬间愈合!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尊在空间柔光下显得既神秘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神性的乌鸦雕像。 龙的口水被称为龙涎,是传说中的神药,那这乌鸦大神的口水…… 行动派江与月的字典里没有“犹豫”二字,她转身就跑回茅草屋,从厨房里拿了一个最大号的、干干净净的白瓷汤碗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将汤碗放置在乌鸦雕像正下方,碗口正好对准了那颗不断沁出湿意的玉珠下方。 “滴答……” 一滴极其微小、近乎透明的液体,从玉珠表面缓缓凝聚,然后轻盈地滴落,精准地落入了白瓷碗底。碗底迅速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看着碗底那一点点晶莹,江与月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不管是不是口水,这绝对是宝贝!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尊墨玉乌鸦雕像,双手合十,极其认真地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乌鸦大神在上,信女江与月无意冒犯,多谢大神庇佑,这神药……呃,神水,信女就恭敬不如从命地收集了,以后一定好好供奉……” 她“供奉”二字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那尊静默的乌鸦雕像,那双原本如同墨玉般深邃无光的眼睛,猛地亮起两点针尖大小的、炽烈的金芒。随即,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乌鸦雕像的头部射出,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江与月的眉心。 一股庞大、温暖、浩瀚无边又无比亲切的气息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身体和灵魂。仿佛这空间不再是外物,而成了她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她灵魂延伸出的疆域,一种前所未有的、牢不可破的联系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空间,彻底与她绑定,再无一丝失去的可能。 悬在心头最后一块、也是最大最重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砸得她心神俱震,又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淹没。她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感受着那份血脉相连般的稳定与安心。 巨大的情绪起伏和一夜未眠的疲惫终于汹涌反扑,紧绷的神经一旦彻底放松,强烈的困倦感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茅草屋,在卫生间里简单清洗,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却洗不去眼底那两团浓重的青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堪比熊猫的憔悴眼圈,江与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意识一动,身影从空间消失,重新出现在房间里。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涌来。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顶着那对无比醒目的黑眼圈,迎着门外江大河媳妇赵金花惊诧的目光,走了出去。 迎面就撞上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江山。 “哎哟我的姑欸!”江山脚步一顿,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手里的锄头都忘了放下,指着江与月的脸,嗓门洪亮得能震飞屋檐下的麻雀,“您昨晚这是……偷牛去啦?跟人干架了?这眼圈黑的……”他脸上是实打实的惊诧。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老娘赵金花一巴掌。 “你个混小子!胡说八道什么!”赵金花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转头看向江与月,眼神立刻柔和下来,“妹子,你瞅瞅这眼睛……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认床了?还是这乡下虫子多,吵着你了?” 江与月顺势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脸上挤出个疲惫又无奈的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嫂子,没事儿,昨晚没睡好。”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担惊受怕了一夜,差点把魂儿都吓没了。 “哎哟,我就说嘛!”赵金花一拍大腿,“快,早饭给你热在锅里呢,赶紧吃了,吃完啥也别管,回屋好好补一觉!”她不由分说地把江与月往灶房推,那架势,恨不得亲自把饭喂到她嘴里。 江与月也确实又累又困,从善如流地吃了早饭,在赵金花殷切的叮嘱下,乖乖回屋躺下了。身心的巨大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这一次,头沾上枕头没一会儿,意识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日头偏西,暖融融的夕阳透过窗户纸,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才悠悠转醒。睡了长长一觉,精神头总算回来了,眼底的青黑也淡了些许。 她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都透着松快,推门走出屋子。 第40章 看戏 院子里,两个侄媳妇——江石的媳妇刘翠莲和江磊的媳妇王蓉正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一个大簸箕,一边手脚麻利地摘着刚掐回来的豆角,一边压低了声音,头碰头地嘀嘀咕咕,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 江与月走过去,顺手拿起簸箕里一根嫩豆角帮着摘,随口问道:“你们聊啥呢?这么起劲儿?” 刘翠莲和王蓉闻声抬头,见是她,立刻像是找到了分享八卦的最佳听众。 “哎哟,小姑你睡醒啦?”刘翠莲嘴快,立刻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凑,“可不得了了!今儿下午出大事了!” “啥大事?”江与月挑眉,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 “有个女知青,叫什么林琅的!”王蓉接过话茬,语气里带着点夸张,“掉河里去啦!就在村西头老柳树根底下那段。” “啊?掉河里了?”江与月适时地表现出惊讶,“人没事吧?” “嘿,人倒是没事,被救上来了。”刘翠莲抬了抬眉头,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你猜救她的是谁?” “谁啊?” “大队长家那个小儿子,赵志强!” “赵志强?”江与月脑子里立刻想到江山口中的赵志强——游手好闲,有点混不吝,仗着老子是大队长在村里蹦跶得欢。 “可不是嘛,你是没看见那场面。”王蓉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捞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那叫一个……啧啧啧~浑身湿透透的,林知青那薄褂子贴在身上,啥都看见了。赵志强那小子,抱着人家姑娘就不撒手了,抱得那个紧哟。半个生产队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全给瞧见了。” “哎哟喂~”刘翠莲一拍大腿,绘声绘色地补充,“大队长媳妇张婶子那脸,先是吓白了,后来一看那场面,立马又红了,当场就叉着腰站河堤上喊,说她家志强救了林知青的命,又有了‘肌肤之亲’,这是老天爷定的缘分,嚷嚷着要赶紧准备彩礼,把人给娶回家呢。那嗓门大的,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 她昨天才听李向晚嘟囔了半句“等林……”,今天就上演了这么一出落水被救、名节受损、被逼定亲的戏码? 江与月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露出点恰到好处的唏嘘:“这也太……赶巧了。” 昨天李向晚租下老房子时那庆幸的神情和含混的“林”字再次浮现。这林琅,恐怕就是原书里那个本该租下老房子、捡到金手指的“林”姓知青吧?李向晚这是……先下手为强?不但抢了房子,还顺手把潜在的竞争对手给“解决”了?直接打包送给了大队长家那个混小子? 这手段!够狠!也够快!不过只是结局究竟会不会朝着她计划的方向发展还不清楚呢。 江与月一边在心里点评重生知青的行动力,一边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江山! 按照昨天李向晚那“还好我快一步”的庆幸,原本掉在河里的是李向晚,而在河边“偶遇”李向晚甚至“救”起她的,不会就是她家大侄子江山吧?毕竟江山昨天下午确实是在河滩那边的地里干活的。 她心里一紧,看向两个侄媳妇:“对了,山子呢?今天怎么没见他?” “山子啊,”刘翠莲随口答道,“一大早就被娘打发去隔壁向阳大队找那张老篾匠了。说是家里席子都破得不成样子了,让定做几张新的竹席子呢,估计得天擦黑才能回来。” 去隔壁大队了?还一大早就走了? 江与月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这傻小子,阴差阳错,竟然避开了这场“英雄救美”的剧情。 她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摘着豆角,指尖捻过豆角嫩绿的边缘,在指尖上留下绿色的汁液。 …… 前进大队的日子,在鸡鸣狗吠和田间地头的吆喝声中,似乎过得格外快。 江与月也没急着走,她的介绍信可是有一个月呢。她每日里除了在江家院子里帮侄媳妇们摘摘菜、喂喂鸡,最大的消遣,就是不动声色地看戏。 看李向晚的戏。 这重生回来的女知青,目标非常明确。自己的工分?队里安排的活计?那都不在乎。 她每天雷打不动,天刚蒙蒙亮就拎着个小篮子出门,目标直指村尾那户独门独院、青砖瓦房的刘婶子家。 江与月不止一次“碰巧”路过刘家院墙外。 有时看见李向晚蹲在院子里,袖子挽得老高,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胳膊,吭哧吭哧地帮刘婶子搓洗那一大盆脏衣服,水花四溅,脸上却挂着甜得能齁死人的笑,嘴里还不停:“婶子您歇着,这点活儿我顺手就干了,您老身子骨要紧。” 有时看见她挎着篮子从地里回来,里面装着水灵灵的青菜,殷勤地塞进刘婶子手里:“婶子,我刚去菜园子摘的,新鲜着呢,给您添个菜。”那篮子里的菜,一看就不是知青点自留地那点蔫巴巴的玩意儿能比的,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换来的。 还有时,干脆就看见她坐在刘家堂屋里,手里拿着把蒲扇,一边给刘婶子扇风,一边陪着唠嗑,笑语晏晏,把个平日里脾气不算太好的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直拍她的手背夸她懂事、贴心。 刘卫青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他还没结婚,现在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黄金单身汉,李向晚这心思,就差刻在脑门上了。 不过这几天倒是没有看到刘卫青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到紧急任务离开了。 另一出戏自然就是李向晚和林琅上演的“姐妹情深”了。 林琅自从被赵志强“救”了,又被大队长媳妇张婶子当众宣布要娶进门后,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工也不好好上,整日里躲着人走,眼睛总是红肿的,显然没少哭。她对这门突如其来的亲事,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而李向晚呢?见了林琅,那叫一个“亲热”,总是主动凑上去,拉着林琅的手,一脸“心疼”地劝慰:“琅琅,想开点,赵志强同志虽然……咳,性子跳脱了点,可他是大队长的儿子啊。家里条件好,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多少人想攀还攀不上呢。” “你看,张婶子多看重你,彩礼都开始准备了,听说要给你扯的确良的新衣裳呢。” “咱们知青点条件这么苦,你早点嫁过去,也少受点罪不是?这是好事啊。” 那话里话外,看似安慰,实则句句都在往林琅心窝子上戳,提醒她“名节已毁”、“不嫁赵志强还有谁要她”。 第41章 离开前进大队 林琅起初还忍着,后来被李向晚“劝”得多了,终于在某次下工路上爆发了。 “李向晚!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林琅猛地甩开李向晚的手,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巴不得我赶紧嫁了是不是?好少个人碍你眼?我告诉你!我……” 后面的话被李向晚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和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堵了回去。李向晚眼圈一红,声音哽咽:“琅琅,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真心为你好啊……”那姿态,活脱脱一个被误解、被伤害的善良姐妹。 两人拉扯着,互相指责,一个哭诉委屈,一个扮足可怜,引得一群看热闹的翠花婶们指指点点,好一出活色生香的扯头花大戏。 江与月远远看着,只觉得这李向晚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至于大队长家那边,更是锣鼓喧天。 张婶子俨然已经以婆婆自居,隔三差五就往知青点跑,不是送点自家腌的咸菜,就是“关心”林琅的身体,话里话外都是“早点把事儿办了”、“家里都准备好了”。 赵志强更是尾巴翘上了天,走路都带风,看林琅的眼神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占有欲,仿佛到嘴的鸭子已经煮熟了。 热闹看够了,戏也唱到了高潮部分,江与月觉得,是时候撤了。 这前进大队的浑水,她没兴趣再趟。李向晚和林琅的恩怨情仇,自有她们自己去掰扯。 爷爷的祖坟托付给了江大河,老房子的“遗产”也已经收入囊中,空间更是意外升级还绑定了乌鸦大神,此行收获满满。 清晨,薄雾还未散尽。 江家小院里已经忙活开了。赵金花天不亮就起来,烙了一摞油汪汪、香喷喷的烙饼,又煮了几个鸡蛋,用干净的油纸仔细包好,塞进一个布包里。刘翠莲和王蓉也帮着收拾,把江与月来时带的行李整理好,又添了些晒干的蘑菇、山野菜之类的土产。 “妹子,路上带着,饿了垫垫肚子。”赵金花把沉甸甸的布包递到江与月手里,眼圈有点红,“这才住几天就要走……啥时候再回来?” “嫂子,有空我就回来看你们。”江与月接过挎包,心里也有些暖意。在前进大队这段时间,和江家人相处地还挺融洽的。 江大河搓着手,憨厚地笑着:“家里你放心,祖坟我看着呢,有啥事给哥捎个信。” 江山已经套好了从大队借来的驴车,上面铺着厚厚一层新打的、散发着清香的干稻草,稻草上面,还特意铺了一床簇新的、细密结实的竹席子。他拍拍席子,咧嘴一笑:“姑,坐这儿,软和,我送你去县城坐火车。” 在赵金花絮絮叨叨的叮嘱和江大河一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驴车吱吱呀呀地驶出了前进大队。 最近一段时间在江家,吃得好睡得好,每天除了好吃好喝还一日三餐口服“乌鸦神水”,离开前进大队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不是刚来这个世界能比的,血气一看就很足。 当然,她也不会脸大的在江家白吃白喝这么久,她知道直接给钱江大河肯定不会收,就在枕头下放了几十块钱和几张肉票和布票,赵金花收拾屋子的时候一定会发现。 薄雾笼罩着田野,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江山赶着车,时不时回头跟江与月唠几句村里的趣事。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淮安县城那小小的、有些破旧的火车站。江山抢着帮江与月买了票,又扛着行李把她一直送到站台,看着那绿色的、如同长龙般的铁皮火车喘着粗气进站。 “姑,路上小心,到了给家里报个平安。”江山把行李递给她,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快回去吧。”江与月接过行李。 “好。” 汽笛长鸣,绿皮火车缓缓启动,发出巨大的哐当声。江与月站在车厢连接处,透过蒙着灰尘的车窗,看着站台上江山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站台的尽头。 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轰鸣。车厢里弥漫着汗味、烟草味和各种食物混杂的气息,江与月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着冰冷的车窗坐下。 窗外,淮安县的景物飞速倒退,渐渐变成广阔的田野和起伏的山丘。 …… 绿皮火车在广袤的平原上吭哧吭哧地奔跑,单调的铁轨撞击声催人昏昏欲睡。 车厢里空气混浊,江与月靠着冰冷的车窗,闭目养神,虽然现在身体调养得非常好了,但路途颠簸的疲惫感依旧挥之不去。 “闺女,一个人坐车啊?” 一个带着浓重乡音、显得格外热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与月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出门在外,尤其是独自乘车的年轻女性,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心”本能地竖起心防。 一个穿着深蓝色土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满笑容的大妈,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大妈手里捧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看起来颇为粗糙的芝麻糖饼。 “哎哟,看你怪累的,”大妈自顾自地打开油纸包,一股甜腻的芝麻香飘散开来,“来,闺女,尝尝俺们自家做的饼子,坐车时间长,垫吧垫吧肚子。”她不由分说地拿起一块,热情地往江与月手里塞。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与月微微侧身避开,脸上挤出一个疏离但还算礼貌的浅笑:“谢谢大婶,我不饿,您自己吃吧。” “哎,客气啥。”大妈锲而不舍,把糖饼硬放在江与月面前的小桌板上,顺势就打开了话匣子,“闺女叫啥名?这是去哪儿啊?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咱乡下人,是去探亲?还是去工作?家里还有啥人呀?”问题一个接一个,看似闲聊家常,那双精明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在江与月身上扫来扫去。 江与月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大妈的话开始胡诌:“我叫钱小芳,去湖城,我二姨家。家里人都健在。”她故意把话说得含糊。 大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哎哟,湖城好啊,大城市。”她一边东拉西扯,一边试图让江与月吃饼子。 江与月看着直接放在桌子上的芝麻糖饼皱着眉头,这么明显的,谁会吃啊。 第42章 你配么? 聊了大概十来分钟,大妈一拍大腿:“哎哟,喝水喝多了我要去上个厕所。”她匆匆收拾起剩下的糖饼,对江与月笑了笑,起身挤过人群,消失在另一节车厢的连接处。 江与月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这大妈,绝对有问题。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灰扑扑工装、看起来老实巴交、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焦急地走到江与月面前,脸上堆起一个憨厚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开口就喊:“媳妇儿,可算找到你了。” 声音故意抬高了几分,能让周围几排座位的人听见。 江与月撩起眼皮,慢悠悠地上下打量他。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粗糙,眼神浑浊,带着一股子常年不洗澡的汗馊味。她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你说谁是你媳妇?” 男人脸上的“憨厚”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搓着手,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无奈”:“你啊,媳妇。咱别闹了行不?咱俩都结婚五年了,孩子都三岁了。你看你,跟家里闹点别扭,就偷拿了钱跑出来,让爹娘多担心,快跟我回家吧!孩子在家哭着喊娘呢。”他一边说,一边试图去拉江与月的胳膊,那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阴冷。 周围几个闭目养神或者看报纸的旅客都被这动静吸引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不明就里的,看着男人“老实巴交”的样子和“焦急”的神情,再看看江与月那明显漂亮得过分的脸蛋和冷淡的态度,心里不免偏向男人几分。 “媳妇?”江与月嗤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先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又点了点男人,声音带着十足的讥诮,“你配么?” “噗嗤——” “哈哈哈!” 车厢里有年轻人反应过来,瞬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男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眼底的凶光几乎要压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更可怜的表情,转向周围看热闹的人:“大家伙儿评评理,俺媳妇叫钱小芳,跟俺置气呢。家里孩子真的一天到晚哭着找娘,俺娘也急病了,求求大家劝劝她,跟俺回家吧,两口子哪有隔夜仇啊。”他声泪俱下,演得情真意切。 果然,有被蒙蔽的“热心”群众开口了: “姑娘,你看你男人多着急,孩子还小呢!” “是啊,有啥事回家好好说,别在火车上闹,让人看笑话!” “大妹子,快跟你男人回去好好过日子吧,外面不是那么好待的……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江与月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声音陡然拔高看向周围的人:“我说你们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这男人红口白牙随便一说,你们就信了?他是我男人?啥都没有,空口白牙就想拐个大活人走?这是人贩子的行径。你们这样跟着起哄,就是人贩子的帮凶,是共犯,共犯也是要蹲篱笆子的!” 她这话掷地有声,瞬间把几个起哄的人噎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男人见舆论有反转的迹象,脸上带着点急切:“媳妇,你是不是要跟别的男人私奔?” 这话一出,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男人更容易跟男人共情,特别是这种带着点艳色的故事,哪怕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偷拿了家里的钱打扮得那么光鲜亮丽的,也不知道要去勾搭谁,呸!” “原来是红杏出墙啊。” “兄弟,你不行啊,连自己媳妇都守不住。” 男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委屈。 江与月啧了一声,也不想跟他废话:“走,不是想让我跟你走吗?走啊!” 她竟然扯着男人,主动朝两节车厢之间那狭窄、晃动的连接处走去。 一进到相对封闭、只有铁轨轰鸣声和风声的连接处,男人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彻底撕下,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低吼:“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敢说老子不配?今天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长得丑,想得还挺美的。”江与月早有防备,动作快如闪电,左手狠狠一巴掌拍开他抓来的爪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揪住男人那脏兮兮的工装领口,用力往前一拽。 他猛地挣脱江与月的手,表情狰狞如同恶鬼,右手飞快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揉得皱巴巴、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手绢,劈头盖脸就朝江与月的口鼻捂来。 “臭婊子!找死!”动作狠辣,显然训练有素! 就在那带着浓烈乙醚味的手绢即将捂上来的瞬间,江与月藏在袖中的左手拿着一个裹着皮革、内嵌钢板的沉重皮拍子闪电般挥出。 “啪!” 一声沉闷的钝响!皮拍子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男人脆弱的颈侧动脉上。 男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席卷大脑,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江与月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右手快如鬼魅般探出,一把抓住男人拿着迷药手绢的手腕,狠狠捂在了男人自己大张着喘气的口鼻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男人惊恐地瞪大双眼,剧烈挣扎,但颈侧的剧痛和眩晕让他力气大减,刺鼻的气味疯狂涌入鼻腔。他的挣扎迅速变得无力,眼神涣散,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重重砸在冰冷晃动的车厢地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江与月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瘫软如泥的男人,转身拉开连接处的门,对着车厢里探头探脑、满脸惊愕的旅客大声喊道:“麻烦哪位同志,去叫一下乘警,这里有人贩子。” “果然是人贩子啊,我就说这两人的皮相一点也不相配。” “呸,你现在知道马后炮呢,你刚才还劝人跟着人贩子走呢。” “呐……我也是好心不是。”车厢里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的不只是穿着制服的乘警,还有一道挺拔如松、气场冷冽的身影。 是给她送挎包那个年轻士兵话里的“团长”。 真有缘呢,都偶遇三次了。 第43章 硬邦邦的石头 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常服,帽檐下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男人和江与月。 乘警迅速上前,利落地掏出手铐将男人铐上。 现在也不是寒暄的时候,江与月声音清晰冷静补充道:“他还有同伙,一个五十岁上下,穿深蓝色土布褂子的女人,刚才在我旁边套近乎,还想给我吃的。她往那边车厢去了,应该还没跑远。” 乘警神情一凛,立刻派人去寻找。 “这位同志,麻烦你跟我们到警卫车厢配合做个笔录。”乘警对江与月说。 江与月点头,拎起自己的小挎包,经过冷硬男人身边时,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 江与月笑着朝着他点点头:“真巧,没想到能在火车上遇见你,还挺惊喜的。” “你的表情看不出‘惊喜’。” “……啊,哈哈。”有些尴尬啊。 “走吧。” “去哪儿?” “做笔录。” “哦,对对。” 在江与月细致清晰的描述下,乘警很快就在另一节车厢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试图“热心”套话的深蓝色褂子大妈。面对突如其来的抓捕,大妈还想狡辩撒泼,但在乘警的盘问和压力下,很快露出了破绽,最终被一并铐走。 做完笔录,天色已经彻底黑透。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偶尔有几点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闪过。 江与月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去上厕所。车厢连接处的灯光昏暗,随着火车的行进剧烈摇晃着。解决完出来,她脚步猛地顿住。 三个身材壮硕、面色不善的男人,像三堵墙一样,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她的去路。他们显然是那个团伙的漏网之鱼,眼神凶狠,带着亡命徒般的戾气。 过道狭窄,前后被堵死,避无可避,江与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摸向袖中的皮拍子,大脑飞速运转着脱身之计。 “臭娘们!敢动我们兄弟!”为首一个刀疤脸狞笑着逼近,蒲扇般的大手就朝江与月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三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快得如同一声。 堵在江与月面前和身后的三个壮汉,甚至没看清怎么回事,惨叫着倒飞出去。刀疤脸直接撞在车厢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另外两个则滚作一团,瘫在过道里痛苦呻吟。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江与月身前,挡在了她和歹徒之间,正是那个“团长”冷脸男。 他出手狠辣精准,每一击都直击关节要害,瞬间瓦解了对方的战斗力。快速结束战斗,他的军装依旧笔挺,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起。 他微微侧过头,冷峻的侧脸在昏暗摇晃的灯光下如同冰雕,低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太危险了。” 明明是关心,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活脱脱像是在嫌弃她惹麻烦、不知天高地厚。 刚刚经历危险、心脏还在狂跳的江与月,被他这语气一激,那股火气蹭地就上来了。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男人打量着江与月瘦弱的肩膀:“……” “怎么?不信?”江与月亮了亮自己纤瘦的臂膀,“别看我瘦弱,这身体下面都是隐藏的力量。说不定哪天你遇到危险,救下你的人就是我了。” “想救下我,首先要保护好你自己。” 江与月刚张开嘴想说什么,便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 听到动静的乘警迅速赶到,看到地上三个失去反抗能力的歹徒,立刻上前将人铐起带走。 一个中年乘警一边铐人,一边安慰着江与月:“这位女同志别怕,老白说人贩子肯定不止两人,我们一直没放松对车厢的监视。老白更是一直守在这里,暗中注意着您车厢的动静。” 江与月愣住了,猛地转头看向“老白”。 他依旧站得笔直,侧对着她,目光落在歹徒身上,仿佛刚才那个雷霆出手的人和乘警口中那个默默守护的人不是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沉默的挺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力量。 原来……他一直守在外面?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刚才那点被“训斥”的不爽瞬间烟消云散。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声音有些别扭地说道:“那个,刚才……谢谢你啊。”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极轻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他转身,迈开长腿,率先朝车厢走去,背影依旧冷硬得像块石头。 江与月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真是块石头……” 不过,这人……好像也没看起来那么冷漠嘛。 …… 绿皮火车终于在穗城站停下,站台上人声鼎沸,熟悉的南方湿热瞬间包裹全身。江与月随着人流挤出站口,站在喧嚣的街道旁,却没有立刻回胡家。 她提着简单的行李,七拐八绕,熟门熟路地钻进了一条偏僻、堆满杂物的小巷深处。确认四下无人,意念微动,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即将面对胡厚根和王翠花那对豺狼夫妻,她需要养精蓄锐,调整状态。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在空间舒适的大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她才神清气爽地醒来。 换上原主那套洗得发白、带着陈旧气息的蓝布衣裤,对着镜子揉了揉脸,让表情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疲惫,这才收拾好心情,拎着在淮安县买的几包特产,走出了空间。 目的地不是胡家,而是街道办。 刚走到街道办那熟悉的红砖小楼门口,一个穿着灰色列宁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身影就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正是热心肠的梅姨。 “月丫头?哎呀我的天!真是你,你……你回来了。”梅姨一把抓住江与月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就把她拽到墙角僻静处,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后怕,压低了声音,连珠炮似的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谢天谢地。幸好你走得快,稍微等一晚上……哎哟我的老天爷,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江与月被她这阵势弄得一愣,配合地露出茫然又担忧的表情:“梅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还什么事?天大的事。”梅姨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声音都带着颤,“你走的那天晚上,胡家出大事了。幸好你提前走了啊月丫头,不然……不然你就被王翠花那个缺德、黑心肝的给活活烧死在屋里了。” 第44章 房子烧没了,怎么办? “烧死?”江与月瞳孔猛地一缩,这次是真的惊到了。 梅姨用力点头,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就是那天晚上,王翠花那个疯婆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把你住的那间小屋的门窗……全给锁死了,然后放了一把火……” 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回江与月脑海。 她离开那天傍晚,胡厚根为了报复她,趁她回屋,偷偷从外面把门给反锁了,还叫嚣着要把她卖到更远更苦的地方去。 她当时用“乌鸦嘴”诅咒胡厚根摔晕过去,然后撬开门锁,费了点力气把胡厚根拖回了他和王翠花的房间,直接扔在床上。 为了防止王翠花疑心,她甚至还拿出胡厚根藏起来的白酒,一股脑浇在了他胸前和脸上,弄得满屋子酒气熏天。然后把一切恢复原状,伪造了自己被关在屋子里假象,偷偷的走了。 原来……王翠花回来看到醉死在床上的胡厚根,越想越气,竟想活生生把江与月烧死在屋内。 “那火……烧起来了?” “何止是烧起来了!”梅姨一拍大腿,脸上满是后怕和唏嘘,“那王翠花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她大概只想烧你那间屋子出气,可她忘了,你们那两处院子紧邻在一起,加上那天晚上风又大……火苗子呼啦一下就蹿上房顶了,她那间屋子不知怎么的沾火就着。” 梅姨的声音带着一种亲眼目睹惨剧的惊悸:“胡厚根……那个烂酒鬼,醉得跟死猪一样,被活活烧死在那张破床上了,连叫都没叫一声。等邻居们发现不对劲,泼水救火的时候,他那间屋子都烧塌架了,人就剩个……唉,别提了,惨,实在是惨。” “那……王翠花呢?”她下意识地问。 “她?”梅姨脸上露出鄙夷又解气的神色,“放火害死了自己男人,还能有个好?公安同志一查就查明白了,就是她故意放的火。虽然她说想烧的是你那屋,可结果是把胡厚根烧死了,这性质就是故意杀人。没过几天就吃了花生米。该!真是报应!” 胡厚根被烧死,王翠花被枪毙…… 江与月站在原地,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心底反而升起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就像蓄足了力气的一拳,却打在了空气里。 她还没真正出手呢,这对处心积虑算计她、恨不得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的仇人,竟然就这样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真是讽刺至极。 她定了定神,将手里的特产包递给梅姨:“梅姨,一点淮安那边的特产,不值钱,您拿着甜甜嘴。谢谢您一直关照我。” 梅姨接过点心,眼圈有点红,拍了拍江与月的手背,语重心长:“孩子,别难过。那俩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死了干净。就是苦了你,家也烧没了,以后你可怎么办呐。” 难过?江与月心里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她怎么会为那样的人难过。 告别了梅姨,她朝着胡家所在的那条巷子走去。 巷子还是那条熟悉的、狭窄潮湿的巷子,空气中弥漫着南方老城特有的、混合着霉味和油烟的气息。 然而,当她走到巷子深处,那个曾经熟悉的位置时,脚步顿住了。 眼前,没有记忆中的门扉,也没有那带着压抑气息的小院,只有一片焦黑的、触目惊心的断壁残垣。 两处原本相邻、后来被胡厚根打通连在一起的院子,此刻只剩下烧得漆黑的砖墙骨架,大部分屋顶墙壁都已坍塌,露出里面同样焦黑的房梁。 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烧焦的木头残骸,散发着一种雨水也冲刷不掉的怪味。只有院墙还矗立着,留着大片大片烟熏火燎的痕迹。 曾经囚禁了原主少女时代的牢笼,连同那两个贪婪恶毒的灵魂,一起化作了这片死寂的废墟。 江与月静静地站在废墟前,阳光照在焦黑的断壁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她看着这片狼藉,眼神复杂。 唏嘘吗?有一点。毕竟,这是承载了原主所有幸福和痛苦记忆的地方。如今,连同那些幸福和痛苦一起,付之一炬。 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茫然。 现在,是真的连个遮风挡雨的破窝棚都没有了。 她扯了扯嘴角。 也好。 胡家这条线,算是彻底了结了。 焦黑的废墟散发着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气味,在正午的阳光下蒸腾起无形的热浪。 江与月站在那片狼藉前,目光扫过断壁残垣,心头那点荒谬的茫然感很快被即将面对的现实所取代。 接下来,怎么办? 下乡?这个选项第一时间被她掐灭。原主那副破败的身体在乡下熬了不到两个月就香消玉殒,她江与月才不去吃那份苦,受那份罪。 找工作?念头一起,随即又被压下。六十年代,工作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真的是比金子还稀缺。没有过硬的关系,想找个正经工作?难如登天。 顶天了,去街道糊火柴盒或者进哪个小厂当个临时工,累死累活拿不到几个钱,还得看人脸色。 那么……剩下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了——嫁人。 这个念头让江与月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在这个年代,一个年轻貌美、没有家庭依靠、没有正式工作的独身女性,就像一块行走的肥肉,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要时刻提防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骚扰甚至是莫名其妙的追求。 现在这个时代,被造黄谣那是有嘴也说不清的。她是能够保护自己,但她总不能天天靠皮拍子和“乌鸦嘴”过日子,她想要的是安稳。 嫁人的话,那要找什么样的人呢? 有实力,条件好,麻烦少……这三个关键词在脑中盘旋。 有实力,意味着没人敢轻易欺负;条件好,意味着自己不用扶贫;麻烦少……最好是男人经常不在家,能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 哪里去找这样的人? 一个清晰的轮廓瞬间跃入脑海——军人! 军人身份本身就是一种强有力的保障,军属的待遇在这个年代是实打实的,粮油补贴、住房分配,社会地位也相对较高。最重要的是……军人是要出任务的,在家的时间必然有限。 在家时间少,意味着需要她应付的“麻烦”就少,她只需要一个名分,一个安稳的落脚点,一个能让她在这个年代理直气壮生活的身份。至于感情?日后再说。 第45章 目标明确 正好,穗城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军区,简直是近水楼台。 利弊在脑中飞快地权衡着,嫁人这条原本有些膈应的路,在“军人”这个选项的加持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月丫头!月丫头!” 梅姨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思绪。梅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满是担忧:“哎哟,我就猜到你在这里。这地方简直晦气,走走走。” “梅姨,怎么了?”江与月收敛心神。 “刚才光顾着和你说胡家的事情,我这脑子,”梅姨懊恼地拍了下额头,一把抓住江与月的手腕,“忘了你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走,先跟梅姨回家,挤是挤了点,总比露宿街头强。”她语气急切,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江与月心头微暖,但立刻摇头婉拒:“梅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哪能去给您添麻烦。您放心,我一个人哪里不能待,我先找个招待所住下,再慢慢想办法。”她语气坚决。 梅姨看着她倔强的脸,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那招待所也得花钱啊。你身上钱够吗?要不梅姨先给你拿点?” “够的,梅姨,您别担心。”江与月连忙道谢。 “你总不能一直住招待所啊。” “我打算先找找工作,实在不行就找个合适的人家。” “对对对,是该这样。”梅姨连连点头,“一个姑娘家,没个依靠太辛苦了。找份工作或者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经出路。”她拉着江与月的手,语重心长,“你放心,梅姨帮你留意着,有合适的招工信息或者人品好的后生,一定先告诉你。” “嗯,谢谢梅姨。”江与月乖巧地点头,心里却明白,梅姨能帮的有限。工作?僧多粥少。好人家?这年头所谓的“好人家”标准可未必是她想要的。 嫁得不好,只会比一个人更辛苦。不过这份纯粹的关心,她领情。 梅姨又絮叨了几句,临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停住脚步:“对了月丫头,差点忘了跟你说。前几天,有个年轻女同志,在巷子附近转悠,还跟几个老街坊打听你呢。” “打听我?”江与月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什么样的人?” “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挺白净的,穿着……嗯,像是城里人,但衣服料子一般,梳着两条辫子,说话细声细气的。”梅姨努力回忆着描述,“问得还挺仔细,问你是不是住这儿,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平时跟谁来往……看着不像善茬儿。” 梅姨的描述在江与月脑中迅速闪过一个人——萧琳。那个藏匿了原主爷爷遗物、踩着原主尸骨发迹的重生文女主,她居然找来了。 是了,自己没有按照原剧情下乡受苦然后默默死去。萧琳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当然坐不住了,这么急不可耐地追到穗城来,是生怕自己这个“本该死去”的垫脚石,不再按照剧情走?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那你可得当心点!我看那女的……眼神不太对。要不你还是跟梅姨回家吧?你一个人住招待所,太危险了。”梅姨的担忧更甚。 “梅姨,真没事。”江与月压下心头的冷意,脸上露出安抚的笑容,“我都不认识她,可能是找错人了吧。您别担心,我会小心的。”她再次婉拒了梅姨的提议。 告别了忧心忡忡的梅姨,江与月径直去了最近的国营招待所。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拿出户口簿,开了个单间,房间狭小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掉漆的桌子,但胜在干净。 萧琳?暂时还找不到自己头上,构不成实质威胁,当务之急,是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 梅姨的帮忙是情分,但不能成为唯一的指望。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从来不是她江与月的风格。 找工作?难。 那么……最稳妥、最快捷,也最符合她当下需求的,似乎只剩下那一条路了——找个合适的军人,把自己嫁出去。 她有金手指,不需要靠别人,但是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 江与月目标明确:穗城军区。 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能接触到军区适婚军官的途径,军属大院?军区后勤部门?妇联? 江与月揉了揉眉心,开始仔细回忆原书剧情和原主的记忆碎片,搜寻一切可能与军区沾边的人脉和信息。穗城这个“落脚点”是没了,但新的“窝”,她必须尽快给自己搭起来。 穗城市南城区有一个专门的大型军区家属服务社,这里成了江与月最近的“常驻点”。 穿着各色衣服的军属们,从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到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挎着篮子,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空气里交织着南腔北调,热闹非凡。 江与月深谙一个道理:女人扎堆的地方,八卦就是最精准的情报集散地。 她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碎花衬衫、深蓝色的裤子,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拎着个竹编小篮,像一滴水融入了这片喧嚣的海洋。她不急着买东西,目光在货架间逡巡,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个角落飘来的只言片语。 “哎,听说了吗?最近后勤处那边正在准备和穗城工会的联谊会呢。” “说是联谊会,还不是就相亲会,给军区里那一水儿的单身小伙找对象呢。” “欸,听说这次不少连长、营长甚至还有团长都会参加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那天去后勤处听了一耳朵,廖师长千叮万嘱要把宋团长的名字加上去呢。” “宋团长?哪个宋团长?” “还能有谁?海鲨独立团的宋即白啊!” “宋团长?宋团长那条件,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年纪轻轻就扛着独立团,前途无量,用得着去相亲吗?” “就是太挑了,多少姑娘红着脸凑上去,都被他那张冷脸给冻回来了!” 宋即白?海鲨独立团团长?年轻有为,相貌英俊,作风严谨,被催婚?江与月的心猛地一跳,这条件够好。后台够硬,级别够高,自身条件过硬,关键——未婚。 第46章 军民联谊会 “唉,你小妹不是看上那个顾副团长了吗?怎么,这次要去联谊会吗?” “顾明盛?人是挺好,也年轻有为,长得也端正。可他有个三岁的儿子啊,后妈是那么好当的?我还看好三营的刘营长呢。” “刘营长怎么样?” “刘卫青?刘营长不错……” “你们都结了婚的,瞎说什么呢?” “哈哈,不是讨论讨论军区那几个非常受年轻姑娘欢迎的单身小伙这次能不能找到对象嘛?” 顾明盛,刘卫青?直接PASS。江与月瞬间在心里划掉了这两个在原书中注定有官配的男主选项。 她的目标无比清晰:宋即白,就是他了! 又经过几天在服务社的“蹲守”和“情报”整合,江与月大概了解了宋团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等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三天后,穗城市工人文化宫,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军民联谊活动”,由穗城市工人协会和穗城军区联合举办。 明面上是军民联欢,增进军民感情,实质上,就是一场大型的、组织牵线的相亲会,为大龄军官们解决个人婚配问题。 更关键的是,她从几个相熟的军属大妈挤眉弄眼的八卦里确认了:宋即白宋团长,被廖师长下了死命令,必须到场,哪怕去当个背景板,也得给家里老爷子一个交代。 机会来了! 江与月立刻行动起来。她找到梅姨,以“也许能相到合适的对象”为由,动用了街道办那点人情关系,顺利拿到了一张联谊活动门票。 联谊会当天,工人文化宫门口挂着“军民一家亲,军民鱼水情”的红色标语。 穿着衬衣裤子或者布拉吉的年轻女同志和一身笔挺军装的年轻军官们泾渭分明,又带着几分好奇和羞涩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香皂、雪花膏和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江与月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一条黄色碎花布拉吉,乌黑的长发梳成一条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发尾用布拉吉同花色的缎子绑了个蝴蝶结,脸上略施薄粉,唇上点了点淡淡的唇脂。 既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又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她明艳的五官,站在人群中,自带三分光芒。 江与月的精致漂亮自然与其他年轻女同志拉开了距离,几个站在一起女同志看着她小声的蛐蛐着。 “这是哪个厂的?怎么没见过。” “说不定啊,是自己过来的……这么积极主动,也不知道害臊。” “人家长得漂亮,又会打扮,是个美人。你看周围的男同志的眼神……都要落她身上了,哪儿还轮得到我们啊。” “美有什么用啊,肯定不贤惠,这种人娶回去也只能当个摆设,能做什么呀。” 对于这些酸话,江与月充耳不闻。 她拒绝了几个眼神飘忽的搭讪者,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会场里搜寻着那个叫宋即白的团长。 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会场角落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肩章闪亮的男人独自坐在一张小圆桌旁,身姿挺拔如松,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他面前的茶水似乎都没动过,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眼神却根本没落在上面,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半空出神。那冷硬俊朗的侧脸线条,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大气场……江与月微微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他?那个帮她追回背包,那个火车上冷着脸训人的团长?他也是穗城军区的?没想到这么巧。 就在这时,她看到又一个穿着漂亮布拉吉、脸蛋红扑扑的女同志,鼓起勇气走到那个角落,声音细若蚊蝇地说了句什么。 只见那位“团长”眼皮都没抬一下,薄唇微动,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距离太远听不清,但看那女同志瞬间煞白的脸色和仓惶逃离的背影,话语的内容可想而知。 不过几分钟时间,几个穿着漂亮的姑娘走过去,都被冷硬的气场逼走。 啧!果然是块捂不热的冷硬石头,这气场,跟之前见过的几次一模一样。 她刚想过去打个招呼,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恰好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委婉的拒绝来人,江与月再看向那个角落时,人已经不见了。 “人呢?”她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目光在会场里扫视,“算了,还是先去找那个叫宋即白的吧。” “你找我?”一个低沉、熟悉、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江与月猛地回头,那张冷峻如冰的脸,赫然就在眼前。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都没声的吗? “啊?……我不找你啊。”江与月有懵。 “你找宋即白?” “嗯,”江与月点点头,“你认识?” “你有事?” “嗯,麻烦你带我去找他,我有事要跟他说。” 男人点了点头:“跟我来。”然后转身,迈开长腿,朝着会场相对安静、灯光稍暗的侧廊走去。 江与月赶紧跟上。 走到侧廊一处安静角落,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江与月。 “人呢?”江与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疑惑地问。 “说吧。” “说什么?” “我,”男人抬手指了指自己,“宋即白。” “你!宋即白!”江与月彻底惊了,眼睛瞬间瞪圆,明艳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火车上的冷面军官,和那个被廖师长催婚、被军属大妈们挂在嘴边的黄金单身汉宋即白,竟然是同一个人!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 “嗯。”宋即白淡淡地应了一声,“找我什么事?” “呃……”江与月一往无前的勇气一下子被打了个稀碎。 “你需要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吗?”宋即白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二十分钟时间够吗?” 二十分钟?需要这么精确吗!江与月被他这公事公办、效率至上的态度弄得有点懵。原本在肚子里打了无数遍腹稿的“合作提议”、“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在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又毫无波澜的深邃眼眸注视下,瞬间卡壳。 不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错过了这个村,上哪找这么合适的“店”去? 第47章 宋即白,结婚吗? 江与月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侧悄悄握成了拳头,一咬牙,一跺脚,像是豁出去一般,脱口而出:“宋即白!结婚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宋即白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 他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没有预想中的惊愕、愤怒或者嘲笑,反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平静。 就在江与月被盯得头皮发麻、脚趾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他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你要嫁给我?” “我……”江与月被他这直接的反问弄得有点措手不及,语速飞快地解释,“我孤身一人,需要找个靠谱的人搭伙过日子。我打听到你现在单身,而且正被家里催婚,我……” “好。” “我们可以合作,你只要给我提供庇护,我替你解决催婚的问题,还能负责你的后勤工作,要是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可以……”江与月还在惯性地说着,猛地反应过来,忽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好,而且不会有别的喜欢的人。”宋即白重复了一遍,仿佛刚才答应的不是终身大事,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这就……答应了?这么干脆?江与月预想过被婉拒,预想过被盘问,甚至预想过对方拂袖而去……唯独没预想过这么顺利,顺利得让她有点……心虚? “……嗯……那个,”巨大的不真实感让她有点结巴,甚至下意识地想往回缩,“你要不要再考虑下?”她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 宋即白微微挑眉,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你还有别的人选?” “没……没有了。”江与月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下意识地摇头。确实,宋即白是她筛选下来最符合她所有要求的目标,没有之一。 “我叫宋即白,穗城军区海鲨独立团团长,25岁。”宋即白开始了极其高效的自我介绍,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个人档案,“家在燕京市,家里有爷爷、父亲、后妈、大哥、大嫂、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后母带来的继兄、继妹。” 这家庭结构……有点复杂啊,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一南一北离得够远。 江与月心里嘀咕,但面上不显,也赶紧自报家门:“我叫江与月,19岁……我只有一个人,唯一的爷爷已经去世了……” 宋即白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家庭背景毫不在意,直接进入下一个议题:“彩礼一千八够了吗?” “啊?”江与月又被这跳跃的思维砸懵了。一千八?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几十块的年代,这绝对是天价彩礼。虽然她空间里金银财宝一堆,根本不在乎钱,但这数字代表的“诚意”和宋即白的干脆,还是让她心头一跳。 “够……够了。”她下意识地回答,随后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 江与月踮起脚尖靠近宋即白耳边:“我是被亲爹给抛弃才被爷爷捡到领养的……”她觉得既然是奔着结婚去的,还是应该让宋即白了解一二。 她也不怕宋即白知道后会对她不利,不说宋即白的人品,就说资本家小姐这个身份是没有任何人和物能够证明的。 说这些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如果宋即白有顾虑的话,她还得重新找,以至于没注意到她说话时喷洒出的热气让宋即白双拳紧握,耳根微微泛红。 “我知道了。” “没关系?” “没关系。”宋即白肯定道,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江与月:“……” “我回去就打结婚申请和家属院的申请。”宋即白继续推进流程。 “好……”江与月只能机械地点头,这进展快得让她有点晕乎乎的。 宋即白再次看了一眼手表,看起来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江与月生怕他转头就走,情急之下,竟伸手拉住了他军装的衣角,触手是挺括冰冷的布料。她仰起脸,“你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暧昧对象或者战友遗孀之类的?”她可不想卷入什么狗血三角恋。 “没有。”宋即白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落在江与月拉住自己衣角的手上。 “那就好。”江与月松了口气,松开手,“那个,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做你自己就好。” “我们的生活习惯可能……” “按照你的生活习惯就好了。。” “是你说的啊!” “嗯。”宋即白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和一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飞快地写下几行字,撕下来递给江与月,“这是我的地址和部队电话。”他言简意赅,将纸条递给江与月,纸条上还带着淡淡的体温,“你现在住哪里?” 江与月报了招待所的名字和地址。 宋即白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看向江与月的眼神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等我。” 随即,不等江与月再说什么,他朝她点了下头,转身,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迅速消失在侧廊的尽头。 江与月捏着那张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纸条,上面是力透纸背的钢笔字:海鲨独立团驻地地址,一串电话号码。 她站在原地,直到宋即白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才缓缓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会场出口走去。 外面阳光刺眼,欢笑声依旧喧嚣,她却像踩在棉花上,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懵然。 就这样……解决了? 她的人生大事? 从“宋即白,结婚吗”到“彩礼的金额”,全程不到十分钟?除了江与月一开始的主动,后面的流程全都被宋即白带着走。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这就是军人的效率吗? 她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甩开。 不管怎么说,目标达成了。一个安稳的身份,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近在眼前。 她定了定神,加快脚步往招待所走。 刚迈进招待所那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淡淡霉味的大厅,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立刻从角落的长椅上站了起来。 第48章 你在我家找什么? “月丫头,你可回来了。”梅姨几步迎上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急切和担忧,“怎么样?联谊会……有看着顺眼的吗?”她拉着江与月的手,上下打量着。 江与月被梅姨这急切的样子弄得有些好笑,心底那点不真实感也被冲淡了些。她点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有,梅姨。已经说好了。” “说……说好了?”梅姨眼睛瞬间瞪大,声音都拔高了,“这么快?这才半天功夫!”她脸上的担忧更浓了,拉着江与月的手也紧了紧,“月丫头啊!这相看对象,可不是儿戏,咱们女人嫁人,那就是第二次投胎,是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得慎之又慎。不能光看人长得精神、穿着体面,得慢慢了解。人品怎么样?家里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公婆好不好相处?兄弟姐妹多不多?这些都得打听清楚啊。可不能一时冲动就……” 梅姨絮絮叨叨,语重心长,恨不得把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一股脑灌进江与月耳朵里。 江与月耐心听着,知道梅姨是真心为她好。她拍了拍梅姨的手背,安抚道:“梅姨,您放心。这人我认识,人品可以的,就在穗城军区当兵,之前就打过交道。” “认识?认识就好,认识就好。”梅姨一听“认识”,紧绷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些,但依旧不放心,“认识也得再处处看,这终身大事,急不得。梅姨就怕你心里着急,病急乱投医,稀里糊涂就走了岔道,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不会的,梅姨。”江与月语气肯定,眼神里带着一种梅姨看不懂的冷静和笃定,“我心里有数。” 梅姨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知道这丫头主意正,自己多说也无益。随后她脸色又严肃起来,压低声音道:“对了,月丫头,我今天过来等你的时候,又看见那个女同志了。” “哪个女同志?” “就是前几天到处打听你的那个,白净脸,两条辫子。”梅姨语气带着警惕,“她又跑到你家……咳,跑到胡家那片废墟附近转悠,还跟旁边修鞋的老张头搭话呢,问那片地现在归谁了,有没有人来认领……我看她贼眉鼠眼的,肯定没安好心。你可千万别往那边去,万一她堵你呢。” 萧琳?她果然还没死心。 那里都烧成灰了,她还去转悠什么?难道她以为爷爷的财产会埋在那片废墟底下?还是觉得能从烧成灰的胡厚根嘴里挖出线索? “梅姨,我知道她。”江与月语气平静,“您放心,我不会过去的。” 梅姨见她似乎真不在意,这才稍微放下心,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有事一定去找她之类的话,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送走梅姨,江与月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招待所房间。 爷爷的房子被王翠花一把火烧没了,连同那对豺狼夫妻一起化作了灰烬,但……那块地还在。 爷爷那院子的地契,可都好好地收在她空间里最稳妥的地方。 这年头,土地是国家的,私人只有使用权。但地契在手,就代表着她对这块宅基地拥有无可争议的使用权。这是她在这个城市,除了空间之外,最实在的固定资产。 至于现在? 烧成那样,清理重建都是个大麻烦,费时费力费钱。而且她马上就要跟着宋即白去家属院了,根本没必要现在折腾。 “等过十年……”是建房子出租出售,还是直接卖掉套现,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在那之前……难保不会被人当成无主之地,堆点杂物,甚至被胆大的占了去搭个棚子。虽然地契在手不怕打官司,但终究是麻烦。 “得找人先把爷爷那院子用围墙围起来。”江与月打定主意,“虽然烧了,但地方得留着,免得被人占了去。花钱请人干,简单省事。” 她闪身进入空间,取出一杯冰凉的果茶,小口啜饮着。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等待宋即白的结婚申请批复。 然后,离开这里,开启一段全新的、安稳的生活。 她把空杯子放进垃圾处理机,拿出挎包里那张写着地址电话的纸条上。宋即白…… 想到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和那句干脆利落的“好”,江与月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一丝笑容。 这段婚姻会是什么样?她不知道。但至少,她给自己选了一条,目前看来最稳妥的路。 在招待所简陋的房间里,江与月心念一动,闪身进入了空间。 她在小厨房里,做了一荤一素两道简单的菜,配上一小碟空间出品的脆爽酱黄瓜。 美味的食物和清甜的神水,滋养着她连日奔波的身体和精神。 吃完午饭,她甚至在小院的躺椅上眯了半个小时,养足了精气神。 离开空间,正巧没事做,江与月准备去偶遇一下重生女主,看看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毕竟小说里描写的都有美化成分,自己亲自去接触才知道她是人是鬼。 正午时分,阳光炽烈,老巷子里行人稀少,连狗都趴在阴凉处吐着舌头。 江与月踩着一双崭新的凉鞋走向那片焦黑的废墟,空气里依然能够嗅到残留着的淡淡焦糊味。 果然,在废墟的角落里,一个穿着半旧格子衬衫、扎着两条有些毛糙麻花辫的年轻女同志,正背对着巷口,低着头,用一根木棍在灰烬和瓦砾里小心翼翼地翻找着什么,她的动作专注又带着一种急切。 江与月悄无声息地走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你在我家找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寂静的正午废墟里显得格外突兀。 “啊!” 那女同志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转过身,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砸在破碎的瓦砾上。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当看清站在阳光下的江与月时,一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江……江与月?” 萧琳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有些变调。她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淡黄色碎花布拉吉衬得肌肤胜雪,身姿窈窕,一条麻花辫乌黑油亮,脸颊红润有光泽,眼神清亮,哪里有一丝一毫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苍白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