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那人头颅炸开。
他的脑浆溅到旁边的青玉身上。
后者吓得怔在原地。
他舔了舔指尖沾着的红白。
“又多了一个。”钟意挥挥手。
剩下的人不敢说话了。
就算陆昭杀了这么多人，巫玿仍无表态。
陆昭也开始生出疑心。
“余锏，你觉得巫玿在想什么？”
“你担心有诈。”余锏与陆昭想到一块去了，“两个可能，第一个，他有图于你。他在炼丹，也许你就是一味好材料。”
只说了这一句，戛然而止。
陆昭还在等第二个可能，傻乎乎地上了套，“第二个是什么？”
“还是有图于你。”
陆昭当然知道巫玿不可能是个好上司，“有什么区别？”
“图你这个人。”
他故意放低声音，含混不清。
陆昭还是听见了，摇摇头，“这跟把我拿去炼丹没什么区别。”
都是图他这个人。物理意义上的“图”。
余锏好像吃了口苍蝇。
偏偏这苍蝇还是甜的，巴不得往嘴里含。
他冷冷地笑，不语了。
青玉都散了。
陆昭回去找闻晧，他还站在房梁上，腿已经发麻了。
陆昭伸手拉他，闻晧下意识躲了一下。
两人都愣住了。
闻晧抓了抓头发，提醒道：“老陆，你手上有血。”
陆昭看自己掌心。果然都是血，分不清是他杀人时自伤的，还是别人死在他手中的。
陆昭在衣服上抹了一下，再伸手，把闻晧拉了起来。
风已经将血腥味吹去了。
闻晧环顾四周，地上既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
就好像无事发生。
这么多人死了，结果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仿佛他们不曾存在于世上……
闻晧出神地想。
“老闻，你来找我干什么？”陆昭问。
闻晧回过神来，“你有没有收到丹药？”
陆昭不解，“什么丹药？”
闻晧把他和谈仲先所见所得告诉了陆昭。
陆昭：“那个丹药你带来了吗？”
闻晧从怀里掏出来，“这是我的。”
陆昭拿近鼻子嗅了一下。
他皱了一下眉，“好重的血腥味。”
闻晧傻傻问道：“有吗？”
陆昭把丹药递给他，“你没闻到？”
“我只觉得草药味很重。”闻晧如实道。
陆昭想了想，他之前对血腥味也没有这么敏感。是借了余锏的力量之后。
闻晧已经知道陆昭负责用人炼丹。
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霎时白了，“老陆，这丹药是用人炼制的？”
他没有往那个方向想，是觉得无色玉“配不上”这稀有玩意儿。
况且陆昭说一天炼制的量并不大。
“就算是被淘汰的残品，也太多了。”陆昭思索。
他想听听余锏的看法。
但余锏不说话。
“老闻，我觉得此物最好不要吃。”
闻晧也是这么想的。
他实话道：“大师兄涉猎丹道，他正在研究，有新的进展我……”
闻晧本想说“我来告诉你”。
但他忽然想到刚才被浩浩荡荡几十号人围攻的陆昭。
心里竟莫名地萌发了一股退意。
那是人类自远古以来对危险的感知。
陆昭仿佛有七窍玲珑心，一下子就明白他的顾虑，“你等我去找你吧。”
闻晧松了口气，“好。”
说完，他局促地看了陆昭一眼。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悄无声息地树立了起来……
闻晧回到住处。谈仲先盘膝坐在床上，一脸凝重。
薄薄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滴落。
他的状态很不好，闻晧关切道：“大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谈仲先还没开口。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伴着惨叫：“我不吃，吃了就会变成‘药’，我不要吃——”
门上的圆玉被血染红了。
声音也熄了下去，如风中残烛。
闻晧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门外传来说话声。是接任煤场的青玉与黑玉。
“方才不是来过这儿吗？”
“这屋里住着两个无色玉，只有一个在，当着我们的面将丹药吃下去了。但另一个还没吃，不亲眼看着他吃下去，到时被钟意问责怎么办？”
“既然如此，刚刚您为何不惩罚那个无色玉？同伴无故不见，您完全可以杀了他们……”
“你让我惹陆疯子？”
陆疯子。
闻晧猜他说的是陆昭。
“难做，真难做，我只是想找个风水宝地养老罢了……”青玉感慨。
竟一脚踹开了门！
“回来了就好。”青玉笑眯眯地看着闻晧，“今日分发的丹药可吃了？”
闻晧撒谎：“吃了。”
青玉“哦”了一声。
闻晧以为自己骗过了他，下一刻却觉脖子剧痛！
青玉的手不知几时握住了他的脖颈！
咚地一声，闻晧被按在了桌上。
他喘不上来气，吃力地用余光看青玉。
“小子，就算你跟陆疯子有关系，可现在你归我管。不听话，我就杀了你。没人有意见，哪怕是坛主。”
一颗丹药从闻晧袖子里掉出来。
青玉拾起，放到闻晧嘴边。
“吃。”
闻晧紧紧抿着唇。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人，但对方似乎没有杀他的打算。
从潜伏进万古愁以来，除了憋屈就是憋屈。
闻晧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他见到了陆昭大杀四方，心里又敬佩，又……妒嫉。
“不。”
闻晧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不”字。
青玉挑了一下眉。
黑玉以为他要杀了闻晧。
没想到他松开了闻晧，“小子，死了可别喊疼。”
闻晧自己也没想到青玉会放过他。
“不过我放过了你，可不代表其他人也会。”
青玉悠悠道。
闻晧摸着自己的脖子。
那上面有青玉留下的指印。
他真的想杀了自己。这时他心里才升起一丝后怕。
青玉就这么走了。
谈仲先长舒一口气，正色道：“我没在他身上感觉到杀气，幸好，你没事。”
闻晧实话说：“大师兄，我不想夹着尾巴做人。”
谈仲先被逗笑了，“这怎么算？”
“我们明明是正派，本该一呼百应，却如此憋屈。”
离开醍醐天前，闻晧想象中的场面，是跟着谈仲先及一众师兄弟，杀入万古愁，将害人的魔道一一拿下。
就像一年前他和陆昭被拯救一样。
如今事态的发展跟他想象中太不一样。
谈仲先叹了口气，“闻晧，有时赢不一定就是赢。”
闻晧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大师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醍醐天一定会赢。”
谈仲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方才去见陆昭，可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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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晧将陆昭一人杀穿全场的事说了。
话里难掩佩服和艳羡。
“他说最好不要吃。”
闻晧想到方才外面人的惨叫，“大师兄，他们说吃了就会变成‘药’，是什么意思？”
谈仲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他还没来得及研究。
闻晧奇怪的是以谈仲先的实力，就算是方才那青玉和黑玉联手，也无法逼他吃下丹药。
他完全可以不吃。
“师弟，丹药你留着。”顿了顿，谈仲先交代道，“听陆昭的，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吃。”
·
陆昭才送走闻晧，余锏就冒出来了。
蛇尾若有似无地刮着他的脸颊。
“你们不是一路人。”余锏语气生硬，“总有一天他会害死你。”
陆昭不觉得，“余锏，丹药血腥味很重。”
余锏漫不经心，“是么，你天天在暗房里，也闻得出来？”
“不一样。”
陆昭很佩服余锏。
毕竟他的力量是向余锏借来的。
暗房里脏腑的气味，和丹药里的血气不一样。
说到这里，陆昭由衷道：“若你方才在，肯定能分辨更多。”
余锏却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喉咙。
“你还是不学《血魔咒》？”
余锏问他很多次了。
陆昭不想学，原因很多。
但余锏对他有恩，也许学了之后也不一定会回不去。
余锏总有办法。陆昭心想。
“可以试试。”陆昭松口了。
余锏却像被风突然吹灭的火苗，一时无言，半晌才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陆昭，别忘了你来此的目的。”
陆昭愣了一下，“天尊为难你了吗？”
“没有。”小蛇把脸轻轻地搭在他的颈窝，“他要你尽快查清。”
“尽快……”
看似没有规定期限，实则暗暗挟着紧迫。
天亮。陆昭上山，进入暗房。
暗房里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众人本来在说话，看见陆昭进来，无一例外安静了。
一个青玉走上前，主动示好：“兄弟，昨晚是不得已，你可别因此记恨上我们。”
陆昭本就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当然。”
他如此坦然的态度，反而让对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旋即讪笑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陆昭：“余锏，他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陆昭，你真是天生的黑暗中人。”余锏不禁感慨。
陆昭将材料配制好，送到炉口。
霍武拿了包裹并未离去，“听说你杀了一半的青玉。”
没有那么夸张，陆昭坦白：“三十个，没有一半。”
霍武笑了一声，“坛主提拔了五十个黑玉。”
见陆昭没说话，干脆开门见山，“现在还是青玉，之后就是蓝玉，绿玉，甚至是橙玉。”
“橙玉？”
“钟意。”霍武说，“坛主身边的人，他送你来的，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陆昭摇头，“在分坛，名字不应是个秘密么？”
“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霍武反问。
“没有。”
“很多人知道你的名字，只是他们没有坛主那样的本事。”霍武话锋一转，“你还想杀我吗？”
陆昭点头，“想。”
“他怎么一心求死？”陆昭问余锏。
余锏：“你问他有什么条件。”
陆昭问道：“你想要什么？”
霍武剩下的那只眼睛里出现笑意。
他压低声音：“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