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漆黑。
封竞躺在床上,并无睡意。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摸到枕头下的手机,点开手电筒,一道锥形光束勉强照明。他又点开蔡宏传给他的那段视频,看了第四遍。
视频的主角自然就是夏星燃,背景有古代有现代,有搭的摄影棚,也有野外实景,无一例外都是夏星燃在做武替。
封竞明白蔡宏为什么看过这段视频就起了想找夏星燃拍戏的心思,视频里的青年身段利落英姿飒爽,他的动作豪不僵硬,一个挽花转身刺剑封竞就反复看了好几遍,正应了那句“行云流水”。
更难的是在他身上,有如今很难见到的精气神与挺拔劲儿。
夏星燃踩点准,镜头感强,他不光是在做打戏动作,眼神表情的微妙处也拿捏得当,他不只是在演绎这个人物当下的武打动作,而是在演绎这个人物本身。
封竞想起蔡宏说的,这是个潜力股,是块璞玉。
又一遍看完,封竞关掉手机,翻身闭上了眼。
清明将至,寺里的斋饭多了一道点心,竹叶汁混合糯米做成的青团,软糯糯,有些弹牙,滋味苦涩,运气好的话吃到最后,能尝到里面有些甜的一点点豆沙馅。
封竞吃的时候就在想,这小小的青团也蕴含禅意,既说人生应该先苦后甜,也说人生性本苦,甜不过是偶然。
粗算了算,他在这寺里住了小半个月,公司的事暂且还能放放,但该回去一趟看看老太太,正巧老太太也打来电话,让他回去一趟,说想去扫墓。
同寺里僧人说过,定下清明后再来请方丈做法事,封竞收拾了行李正要走,听见了一墙之外孩子的嬉闹声。
整理好的行李立在墙边,封竞从禅房走出去,站在墙根听了一阵,往寺外走去。
夏星燃去接铛铛和陈晓宇,连着住在附近的两个家长有事所以拜托他的孩子一并接了,一皮卡拉了四个回来,一路上都跟小麻雀似的叽喳不停,到了之后非得抢着要第一个下车。
“我要第一个!”
“铛铛你上车的时候就是第一个!你不能再做第一个了!”
“哼!”
“我要做第一个!上车的时候我是最后!”
“我……我也想第一个……”
“我最小你们都得让我,我要星星抱我下去,我想坐飞机。”
“我也要坐飞机!”
“……我也要。”
夏星燃从驾驶座下来,也不说话,双臂环在胸前靠在车门旁边,含着笑,看着他们吵。
没有不耐烦,反而挺羡慕。
好容易争出了个次序,夏星燃一个个抱下车,抱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觉得左肩隐隐作痛,但还是给飞了一圈才落地。
铛铛排第三个,拿眼角暼夏星燃,显然有脾气了。夏星燃有点好笑,把他抱起来的时候悄悄说:“给你飞两圈,好不好?”
铛铛才又高兴起来,落地的时候在夏星燃脸上亲了一下。
排最后的是陈晓宇,懂事地说:“星星,我个子高,我能自己下车。”
夏星燃看着他问:“不想坐飞机吗?”
陈晓宇犹豫了一下,憨憨笑笑,冲他张开手臂。
陈晓宇最高,也最沉,夏星燃把他放下后转肩活动了一下,又伸手到后头用力按了按,正要赶羊似的把几个孩子圈回家去,看到封竞站在寺门前的台阶上,正看着他。
铛铛也看到了,他很喜欢封竞,跟陈晓宇提起的时候叫他“那个会飞竹蜻蜓、连郝校长都怕、还给黄豆大鸡腿的叔叔”。
铛铛原地蹦了下,喊:“叔叔!”
陈晓宇跟着喊:“叔叔好!”
其他两个也跟比赛似的:“叔叔好!”
“……叔、叔好。”
封竞走近,伸手在铛铛头上摸了摸,看向夏星燃,微微笑笑。
几个孩子谁都不肯回家,在空地上玩一二三木头人。
夏星燃站在旁边看,余光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没有动,嘴唇抿了抿,转头冲封竞笑了笑,听见封竞问他:“肩膀还疼吗?”
夏星燃愣了愣,大概是刚才按肩的时候被封竞看到了,他可以否认,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在封竞的注视中轻轻地嗯了声。
封竞动了动鼻子,只闻到他身上轻薄的沐浴露香味,问:“那药油你用了吗,觉得怎么样?”
药油还在衣柜里藏着,连外头的包装都没拆。
夏星燃目视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说:“用不着,就撞了一下,过几天自己就能好了。”
这两天也的确感觉好了许多,刚才一连将四个孩子抱下来,才又有些隐隐作痛。
敢这么说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恢复力强,封竞盯着他回避似的侧脸,问:“为什么不用?”
夏星燃转过头,就见这人表情看来还是平静的,但眼神很深,也很沉。他肯定,这人有些生气了。
总归一番好意,辜负了是得给个解释。夏星燃只好说:“药油味道太大,家里人闻不了。”
江韵桓鼻子灵,肯定能闻出来,势必要问他怎么会受伤,去拍戏的事就瞒不住了。
封竞皱眉,这家里人指谁,是铛铛吗,还是那个所谓师父?让夏星燃宁愿忍着疼也不要上药。
夏星燃见他久不出声,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转回去,接着耷下了眼皮,睫毛低垂着,莫名多出几分服软的意味。
封竞的心也蓦地软了,语气放和缓些,问:“介意让我看看吗?我懂一点,看看你的伤严不严重,如果不严重就算了,严重的话可能还要去趟医院。”
夏星燃像是被吓住,眉头打起皱:“去医院?”有必要吗?
封竞神情严肃,故意吓唬他:“当然,万一落下病根等到年纪大了有你好受。”
夏星燃叫他说得也担心起来,四处看看,虽然伤的是肩膀,但这光天化日……
封竞显然想到同样问题,思忖几秒,看着夏星燃问:“要不要去我房间?”
*
嘱咐铛铛和陈晓宇在外面玩,夏星燃才走进去禅房。
禅房同前次来没有变化,桌椅位置依旧,床铺收拾得整齐,像是未曾睡过,唯一区别大概就是桌子上多了几本经书和注解。
封竞见他目光落在那处,便说:“我找师父借来看看,打算还回去了。”
又看向他,说:“上衣脱掉吧。”
夏星燃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抬手将卫衣的拉链拉开,左边袖子往下拉,没有拉到底,只把肩膀露了出来。
时间往前去,天黑得愈发晚了,这会儿四点过,光照依旧亮堂,光线从窗楞里斜斜射入,空气中舞动着的尘埃都纤毫毕现。
封竞低头,夏星燃就站在他身前,头微微低着,椎骨突出,像一串由大渐小的珍珠,延伸进去衣料深处,肩颈连接处的曲线流畅又美好,肩线瘦削平直,直到肩头又变得白皙圆润。
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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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分神地想,原来他卫衣底下什么也没穿。
“这样行吗?”夏星燃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有些沉闷,“能看到吗?”
封竞回了神,喉结干涩:“行,能看到。”
肩膀靠后的位置发红,有块瘀血还没散开,封竞隔着一层衣服,手掌托起他的手肘垂直着慢慢往上抬。
“疼吗?”
夏星燃仔细感受:“不疼。”
封竞又托着他往侧前和侧后移动:“这样呢?”
到某个位置,夏星燃倒吸一口气,封竞停下,很轻很慢地重复了一遍。夏星燃说:“这里有点疼。”
封竞将他的手臂放下,说:“没伤到骨头,应该是肩袖有损伤,最近这只手不要提重物了,多休息,如果不涂药油,拿毛巾冷敷也可以。”
封竞说完就转头看向了旁边空白的墙壁,听见了拉链很快被拉上的声音,夏星燃转过身,顶着一对悄然红了的耳尖,问他:“你怎么还会看伤?”
封竞转过头,目光落在那还差一点就拉到顶的金属拉链头上,缓缓说:“我之前说过,我的工作跟影视沾边,其实剧组里大部分工作我都干过,先是细碎的杂事,或者单纯的体力活,之后又接触了拍摄,做过一段时间的摄影助理。”
有一次进山,车过不去,所有的摄影设备都得靠人来背,那些设备很贵,不能淋雨也不能磕碰,好几次差点撞到都是封竞拿身体去挡。
“就是那次我受了不少伤,回来之后找了个老中医调理了一段时间,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夏星燃没想到封竞还有这段过去,他问:“那些伤现在都好了吗?”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着明显的担忧,封竞感觉心仿佛被什么融化开,笑一笑,说:“早好了。”
他的目光这才移到夏星燃的脸上,说:“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注意身体,以后拍戏如果再受伤,要及时处理。”
夏星燃将衣摆往下拉,没有回答。
封竞静静看他,突然问:“星燃,你有想过做演员吗?”
夏星燃抬头看来,封竞也看着他,说:“不是武术替身,而是真正的演员。”
夏星燃抿唇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没想过。”
“为什么呢?”封竞问,“你有天赋,而且你自己也说过,觉得拍戏很有意思,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拍戏。”
夏星燃绝大多数时候并不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哪怕跟他从小玩到大的陈锋,哪怕在娱乐圈里摸爬打滚识人无数的蔡宏,都不了解真正的他。
但封竞的语气太过温柔。
“当武替没什么不好,拍完一场就有钱拿,还不用跟组,而且我当初做这一行就是巧合,说不定哪天就不做了。”夏星燃说着,停顿了一下,“对我来说,天赋和喜欢什么的,都不重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无非就是个谋生手段。”
封竞问:“那什么重要?”
禅房里静下来,窗外响起铛铛清凌凌的喊声。
“一二三木头人!陈晓宇你怎么动了,你耍赖!”
风又吹过,晃动了屋檐下生锈的风铃,发出沉闷的嗡鸣。
“挣钱。”
夏星燃说,深呼吸,又缓缓吐出来:“挣钱,照顾好我的家人,最重要。”
“今天谢谢,我先走了。”夏星燃抬起手,将拉链拉到了顶。
一转身,他突然就看到了竖在墙边的行李箱,嘴唇无力地动了动,停顿几秒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