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过晚饭,江韵桓搁筷起身,就要回去房间。
夏星燃看向墙上挂钟,离他平时固定抄经的时间还有一刻钟,他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师父。”
喊完却突然哽住似的,没了下文,江韵桓停在桌边等他,连铛铛也奇怪地望过来。
夏星燃站起来,说:“师父,你最近肩膀疼吗?我给你按按吧。”
江韵桓一愣,看他几秒,点点头:“好。”
这间房子有些年头了,比夏星燃小不了多少,是当年村民的自建房,江韵桓决定在此长住后买下来的。
孤零零的一间平房,四面筑起墙,围出个见方小院,陈守文又找人给他们另外建了厨房和卫生间。原先的平房隔出两间卧室,剩下的空间摆张饭桌,也就不剩多少了,有时候夏星燃走过还得侧着身子。
江韵桓不看电视,更不会接待客人,所以他们没有客厅,他也很少用手机,想知道时间就看墙上的挂钟。
江韵桓又坐回椅子,夏星燃站在他身后,给他按摩。
他专门跟网上的视频学过,长期伏案的人哪些穴位容易淤堵,在什么位置,要用什么力道。按完肩,夏星燃又给江韵桓按头,力道正好,江韵桓闭起了眼睛。
夏星燃几次想要张口,又犹豫着闭上。他在想要不要告诉江韵桓,蔡宏想找他去拍戏的事,但直觉告诉他江韵桓一定会反对。
夏星燃盯着江韵桓乌黑的头顶看,慢慢地,几幕往事浮现在眼前。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做武替时,赚了钱回来,兴冲冲捧给江韵桓看。
江韵桓问钱是哪儿来的,他从来没有那样失态过,厉声斥责,让夏星燃永远不许再进剧组拍戏。
夏星燃吓坏了,不明白江韵桓为什么如此激动,但他看到了江韵桓紧紧攥起的双手很明显地在发抖,就什么也没问,自己进去院子在寒冷的漏夜里扎了半天马步作为惩罚。
事后夏星燃留了心,茶室的客人见到江韵桓,总会被他的容貌惊艳,偷拍的大有人在。江韵桓很敏感,总能发现,一双利眼直射向那黑洞洞的镜头,表情愈发冰冷。夏星燃就去找客人删掉,几次过后再出门,江韵桓都会戴上口罩,不论寒暑。
江韵桓似乎极其厌恶镜头。
蔡宏给他介绍角色,想让他从武行转正职演员,夏星燃之所以拖那么久才回复,也有这方面考虑,他怕江韵桓知道了会生气。
铛铛三岁那年,感冒转肺炎,大病了一场,医生说可能是小时候那次肺炎留下了病根,所以比一般孩子更容易感染。
就是那次住院认识的蔡宏。
夏星燃还记得之后有一次,蔡宏带老母亲来茶室,喜气洋洋递过来新名片说自己升格为制片人的时候,江韵桓突然就变了脸色。
那之后的一整天,江韵桓没再说过一句话,口罩之上的眼睛冷得像数九寒天的三尺冰封。
夏星燃后来当着他的面把蔡宏的名片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
江韵桓默默看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间,一关就是两天。
相比疑惑、愤懑、或者委屈,夏星燃更担心江韵桓的状态,他那两天一步也没出家门,寸步不离守在门外。
江韵桓出来之后,双眼通红,沙哑的嗓子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夏星燃当时就在想,全天下所有人都能说这句话,唯独江韵桓不用,他是养他长大的师父,是嘴硬心软面冷心热、对他最好的师父,他可以一辈子不交朋友,一辈子不离开这里,只要守着江韵桓。
夏星燃想着事,手上力道不自觉减轻了,江韵桓察觉到,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江韵桓出声。
“师父……”夏星燃喊他一声,声音轻轻的。
江韵桓转过头,平静地看了夏星燃一会儿,留下一句“出去一天,你早点休息”即起身,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很快地关上了门。
*
清明前后,来岚竹寺上香的人明显多了。
寺里的僧人忙不过来,夏星燃被抓壮丁,在大殿旁分发免费香烛,偶尔兼讲解和维持秩序,中午还要去斋堂打饭。
他斋饭打得份量十足,每打一份都要念一句“阿弥陀佛”,半天下来口干舌燥,好容易喘口气,稍犹豫了几秒,就不停歇地抬脚往寺里头走去。
几间禅房都关着门,夏星燃走去中间的那一扇门前,抬起手敲了敲。
没人应声。
他缓缓推开门,房间里陈设依旧,墙边立着的行李箱不见了,搁在桌上的经书不见了,原先住在里面的人也不见了。
那先前喊他小师叔的僧人经过,停下笑嘻嘻问:“小师叔你找谁啊?”
夏星燃没心情跟他计较,犹豫了一下,问:“住这里的那个人,是走了吗?”
“对啊,走了好几天了。”小僧道,“他不是跟你很熟吗,没告诉你?”
没有。夏星燃想。
“你有事找他?我去问问师父他有没有留电话。”
“没事,不用了。”夏星燃说,他倒是有封竞的微信,但又该说什么呢,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无论是感谢还是告别。
夏星燃有些走神,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已经点开了封竞的朋友圈,没设时间限制,最近一条是三个月前过年时发的,一张当时上映的电影海报。
夏星燃知道这部电影,因为票房很高,有阵子只要点开手机,铺垫盖地都是这部电影。他将手机锁屏,抬手摇了一下屋檐下悬挂的风铃。
声音闷闷的,不脆也不亮,夏星燃眯眼观察,发现罩子里头连带金属舌片都有些生锈,他想了想,垫脚摘下,用外套裹上,打算拿回家用小苏打泡泡。
回去的步伐慢了许多,刚走到大殿前就看到了江韵桓。
江韵桓没戴口罩,白皙的面庞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人群之中,他四处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不远处有个男人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故意走到旁边想去挤他,还没靠近,就被横伸出的一只手臂挡住了。
“你干什么?”
江韵桓这才察觉,吓了一跳,攥紧了手里的口罩。
那男人也吓了一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眼神十分凶狠,像一把刀子,要将他活剥了似的,比刚才在大殿看到的怒目金刚更为骇人。那男人的手还被抓着,使劲挣了一下,对方反而抓得更紧,将他的手往后反拧,那男人立刻疼得喊叫了出来。
“星燃。”江韵桓唤了一声。
夏星燃这才松开,吐出一个字:“滚!”
那男人捂住手臂,骂“有病啊”,赶紧走了。
夏星燃狠狠盯着他走远,这才转身,担忧地看着江韵桓问:“师父,你怎么来了?”
清明烧香祭祀的人多,委托江韵桓抄经的人也多,他说:“我把经文送过来。”
夏星燃不禁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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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该早点回去,江韵桓脸色看起来还好,又问他:“忙完了?吃过饭了吗?”
夏星燃心中滚过一阵暖,说:“吃过了,师父。”乖顺的模样同刚才判若两人。
江韵桓抿了下嘴唇,细微的动作也没能逃过夏星燃的眼睛,他立刻说:“但我没吃饱。”
江韵桓这才说:“我在厨房给你留了饭,回去再吃点吧。”
“嗯!还是师父想着我!”
江韵桓转头暼他,眼波流转间融着笑意淡淡,夏星燃定定看着,觉得老天似乎在江韵桓身上摁下了暂停键,快二十年了,他还是当初模样,一点也没变。
出了寺,江韵桓就戴上口罩,路过斜坡时停了停,往坡下望去。
夏星燃注意到,也看过去,在这儿摆摊的村民这几天不卖桃木剑手串什么的了,改卖各种纸钱和纸扎物。
清明了,总少不了要烧纸祭祖。
江韵桓看了许久,一动不动,直到夏星燃喊他,他才回神,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累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幽白月光从窗帘缝隙探进房间,院子里的黄豆突然叫了一声。夏星燃睁开眼,在黑暗中看向旁边睡熟的铛铛,悄悄坐起来,打开小台灯。
铛铛小猪似的哼唧,细嫩的眉头拧了起来,夏星燃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才又松开。夏星燃低下头,就见铛铛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转啊转,睫毛也一直动,知道他这是在做梦了。
过了一会儿,小屁孩还笑起来。
看来是美梦。
夏星燃跟着笑,抬起头。小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静静呆看一阵,突然间,他将T恤的袖子往下拉。领口穿到松垮,很容易就被拉了下去,露出了左边的肩。
低头看去,某些画面闪过脑海,夕阳晚照的禅房,衣衫半褪的自己,站在身后的男人,被目光盯住的那片皮肤莫名灼烧起来,夏星燃又拉了上去,悄悄翻下床,走到衣柜前打开门,从衣服底下翻出了那瓶药油。
包装依旧是完好的,夏星燃蹲在地上,手指自那平滑的纸壳表面摸过去。
外头院子里,黄豆又叫了一声。
刚才黄豆就叫了一声,夏星燃没在意,这会儿觉得不对劲,黄豆很少在晚上叫。
药油又藏回衣柜,夏星燃搭了件外套就出去了,轻手轻脚带上门,走到院子里蹲下摸了摸黄豆的头。
四周静悄,夏星燃声音也低:“怎么了黄豆,饿了?”
黄豆飞快甩着尾巴,往铁门边跑去,蹲下来扭头望着夏星燃。
夏星燃奇怪:“你想出去?”
黄豆原地转了两圈,又撒腿往屋里跑,停在江韵桓门前不动了,喉咙里呜隆呜隆地低叫着。
夏星燃跟随它,没说话,目光自黄豆移到关着的房门上。
他静静看着那扇房门。
这么晚,江韵桓应该睡了,但夏星燃莫名觉得心里不踏实,他抬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同时小声喊:“师父?”
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夏星燃心跳加快,慢慢地将门打开,借着客厅的光看进房间里。
江韵桓的房间如同他多年坚持的生活一样简单朴素,一张睡觉的床,一张抄经的矮桌,一个跪着的蒲团,除此之外就是墙上挂着的、叫他时时自警自省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但空无一人。
江韵桓不在。
夏星燃当即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