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兰大论坛上的风刮得很大。
这群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的少爷小姐一天到晚不是装逼就是在八卦,首页飘红的帖子比老奶奶的裹脚布都长,围绕着几个热点人物热点事件,讨论什么的都有。
但是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谢知之已经一周多没来上课了。
一进教室,右边后排的位置上总是很突兀地凹下去一块,很难让人不多看两眼,边看边下意识回溯这人缺勤前最后一次的记录画面——
谢知之与沈彻现男友亲密约会。
目前看来极有可能魂断北门。
或者魂断c区宿舍。
总之看上去不太像健康活着的样子,不然不至于会连着请一周多的假期。
以上。
除了那句不太健康地活着还算切题之外,通通和事实南辕北辙。
在崭新的一周德兰大早八铃声响起的同一时刻,谢知之还龟缩在柔软的两米落地大床上呼呼大睡。
睡颜恬静,姿态放松,堪称安详。
随手丢在床头的手机嗡嗡震动,于是卷成一团的深灰色被窝里慢慢伸出一只手,十分怠懒地挪过去,捡起来,抓进了被窝里。
除了app推送基本上不会有人这么早给谢小少爷发消息。
但是不巧,谢知之设置的是app推送静音。
所以发消息的人到底是谁在他还没彻底找回眼睛焦距前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手指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戳进最上面的对话框——
[还读吗?]
[小猫蹭蹭.gif]
就很诡异……
谢知之在床上滚了一圈。先不说一个一米九几日常自带拒人千里之外气质的alpha为什么会突然加载小猫蹭蹭这种画风割裂的软萌表情包。
单从谢知之那天警铃大作自主出院后,这人的简讯消息频率从一周五条变成一天五条这点来说,事情就已经朝着很草的方式飞奔而去了,四匹马再翻个倍都拉不回来。
如果是某些呆萌宝宝,这会心理活动可能就是,诶好奇怪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尼?
但是谢知之不是。
他从床上翻身坐起,一路光脚走进盥洗室,面对刻意设计的三面大镜慵懒地向后撩了一把额发,露出弧度饱满的额头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心里先想的是——
啊,看上去完全恢复气色了。
然后想的是——
哦,封闻真的想泡我。
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因而顺着灯光划过眼底,带起一点几不可查的涟漪,睡眼惺忪的脸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没办法,想泡谢知之的人确实很多。
准确来说是想泡ryose主唱的人非常多。
毕竟明面上的谢知之有着板上钉钉的婚约,很少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和他打直球。
但是ryose主唱不一样,他在台上哪怕只是cos吉祥物干坐着,一晚上都有无数的aabboo凑过来问: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酒?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们能不能约会?
虽然得到的答案是通通不行,但能说明被张思易称为小摇钱树的他某种角度上很有超人之处。
所以他不是个感情呆子。
他只是看起来很乖,实际上乖宝宝不能干的事情干了一大把。
谢知之开始刷牙,电动牙刷嗡嗡震着,一边刷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和沈彻再看不对眼,明面上的婚约可是人尽皆知,作为封家大少爷的封闻到底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百转千回地想了半天,俯身吐掉泡沫水,谢知之抬眼看着镜子里的人,心说,好不幸,让保险公司来判的话,这件事他好像得负连带责任。
有句话叫做久居兰室不闻其香。
谢知之一回忆就不受控制地想到alpha身上的特殊香调。
本来嗅觉神经系统已经对环境适应习惯化了,现在那股熟悉的薄荷水生调味儿又似有若无地浓郁起来。
如果不是亲密接触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封闻身上的味道和他房间里的香薰查重度那么高。
洗脸。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的同一刹,谢知之最终冷静地想,最好的解决方式应该是装死。
这个结论和主观感受统统挂不上勾,只是从目前这个形势上判断,解除婚约是第一要务,其次是别给人留下能说难听话的把柄。
他回到卧室捡起手机姗姗来迟且插科打诨地回——
[^u^你知道形而上学的下联是什么吗?]
对面回得很快。
[?]
[是什么]
谢知之回:
[不行退学]
[我不行了,我要退学^^]
当然只是说说而已,退学是不可能退学的,只是想把一些可能不太好听的潜台词包装地好听一点。
首先是这几天的遭遇好糟心。
然后,大概,类似于,你别再这样……吧?
下午第一节课前,谢知之还是坐在了久违的位置上。
各种下发的资料被打理地很整齐,分门别类地放在抽屉里,一眼看过去赏心悦目。
众所周知,资料是不会一发下来就和游戏一样自动收纳的。
谢知之意兴阑珊地翻阅着这几天落下来的课,真正过了脑的确是,一会儿要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和封闻见面比较好。
没想出个planaplanb,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身后,谢知之下意识地停住了翻书的手,现在他居然能凭脚步判断出来的人是谁。
装没听见的话太假了,谢知之扭过头,眨了眨眼睛。
“没有退学,太好了。”封闻平静地回视他,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
谢知之顿了一下:“你来啦,来得真早。”
“嗯。”封闻侧过脸,突然说:“我做错事让你不高兴了吗?”
空气就是这样僵住的。
你很难评判对方到底是会聊天还是不会聊天,总之谢知之心莫名漏了一拍。
迟迟没有下一个人进入教室,封闻的声音平缓,像好好学生对老师讲的解题思路中的某个步骤不大理解,自然而然又不需要铺垫地提出疑问。
“什么?”谢知之舔了舔唇,“为什么这么问。”
封闻单手支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微微仰头且阳光正好的原因,谢知之发现他鼻尖偏侧的位置有一颗小痣。
暗红色的。
“你自己提前办了出院。”封闻认真想了一下,动作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仔细去看又好像没有,“简讯也不怎么回消息。”
“我做错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吗?知之。”
锲而不舍。
谢知之眸光微闪,本就没成型腹稿彻底胎死腹中,怎么没人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回才能得到一个起码不至于被评为劣等没良心的分数。
肯定句?
好没良心……封闻每次出现都把他从糟糕的情况里捡出来,和家里的薄荷水生调香氛一样,他都快习惯危险的时候闻到那股过凉的味道,做人也不能这么坏来着。
否定句?
不情愿。明明可以好好交到他手里却非要亲手给他扣上抑制颈环,还有似是而非难以界定的话,感觉一切都朝糟糕的地方策马奔腾。
就连这个问题本身都不对头。
“……没有,我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谢知之只好说。
试图蒙混过关……
毕竟眼下最紧要的事是找机会逼沈彻把婚约解除,他材料都快准备地七七八八了,才不要当什么狗屁联姻工具,如果谢家靠他一“睡”能睡回几十上百亿,为什么靠脑子不行?更何况前者完全是无稽之谈。
把日子安安分分熬过去才对,别节外生枝。
封闻支着下巴的手放下来,稍微凑近了一些,注视着beta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眼睛。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抱歉。”
迎着对方疑惑的神情,他慢吞吞地说:“让你困扰了对吗,下次不会。”
“……”
封闻很聪明,他能很轻易地从对方的肢体语言里发现情绪上的蛛丝马迹。
例如现在beta眸光闪动,唇线微微下撇,身体虽然不至于紧绷到警戒的程度,但姿态微微收紧,呈现类似防备又内疚的复杂意味。
“没有。”谢知之抿了抿唇,“不要这么说,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明明更奇怪的话也说过,怎么挠了人一下就缩回窝里不认账。封闻微微挑眉,想再说点什么,教室门先被推开了。
余光瞥见金毛,沈彻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身边的人欲盖弥彰地坐直身体,连头都偏回去重新翻动书本。
“好稀奇,你来上课了啊。”
谢知之一顿,要不是教室里就他们三个人,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还有人和他一样请了小长假刚刚滚回来上学。
搞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马上要末日了,沈彻没事和他主动打什么招呼。
“嗯。”谢知之很谨慎。
封闻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彻,倚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沈彻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冷淡,走进几步坐在空桌上,目光不经意滑过封闻的脸:“上次的事是我不对,还在想找个机会和你道歉来着,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发疯了吧?
谢知之抬眼,扯出一个带着点嘲讽意思的笑:“没空。”
“那明天?”
“也没有,后天也不会有。”谢知之把书合上了,态度很明确。
“好吧。”沈彻很无奈地一耸肩,“那这周末是老爷子的寿宴,特意说想见你,你会来吧?”
谢知之一顿,沈彻不说他都要忘了。
沉默了几秒,还是说:“我会去的。”
“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
沈彻打断他:“老爷子这么交代的,原话是咱俩要么一起到场,要么我站外面。”
“那你站外面不就好了?”又不是他站。
“别这么说。”沈彻笑了一下,“我要是进不去肯定死也不让你进,不然我很没面子。”
“……”
“可以吗?”
能说不可以吗?人真的很难揣测狂犬的思维,你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病,发病的残害范围有多大。
谢知之有点儿烦闷地应:“知道了。”
沈彻这才满意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视线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哥我就不管啦,你自己来哦。”施施然起身回位置。
封闻静静注视着沈彻的背影,口袋里手机嗡嗡振动,掏出来看了眼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丁一舟缩在门口鹌鹑似的根本不敢进,封闻没忍住哼笑了一声,一路把人提溜到了顶楼天台。
“什么情况啊这是?”丁一舟很无语地看着他。
封闻双肘后倚,背靠着栏杆,漫不经心地说:“恭喜你啊被你说中了,他真的在躲我。”
丁一舟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愿赌服输啊,那你要给我转两千块。”
德行。
滴——
看着转账,丁一舟拍了拍封闻的肩膀,很不怕死地说:
“封封你和哥们说句交心的,你是不是m啊,好泡的不泡,为什么非要闲着没事给自己上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