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块赌约这事得从三天前说起。
实验楼常年没人气,静到偶尔来个人走在里面能荡起回声,莫名其妙的学术气息总是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几分。
丁一舟对这种环境非常过敏,一过敏就觉得很是尿急,一把拽着旁边毫无所觉的封闻拐进了厕所。
不愧是实验楼的厕所,简直是纯洁无垢,锃光发亮,让人肃然起敬。
这边,他一脸虔诚地拉下裤链准备就绪,余光却瞥间封闻依旧单手抱臂,神色困惑地盯着手机。
有病吧?这个症状有几天了来着?
“你好不对劲,这几天到底在和谁发消息。”
封闻看都没看他一眼,言简意赅吐出三个字:“谢知之。”
“?”
“哦,是盘算着怎么做掉他吗?”
“……差不多。”
丁一舟不解:“什么叫差不多?差在哪了?”
封闻把眼睛从手机上拔出来,扭头,目光平静,口吻无比自然地说:“我在想怎么才能快点让他踹掉沈彻。”
“为什么?”灵光一现,丁一舟觉得自己抓住了华点,“哦,你终于痛下决心了?那要不把温叙言也提上日程吧,我感觉他看上去比较有威胁力,把他一起做掉,到时候拿下沈彻的概率可能会稍微大一点点点。”
他自认说的很有道理,堪称查漏补缺。
但是封闻冲他很温和的一笑,语不惊死人不休:“不,我觉得沈彻有点影响我追他了。”
丁一舟觉得自己好像在微微变形。
但是他还是尽量镇定地问:“等等,追谁?”
封闻薄唇一启,笑盈盈地说:“谢知之。”
“?”
很恐怖,兄弟,一句话让他尿尿都卡壳了。
封闻上下扫了一眼:“还尿吗?不尿收起来,又不好看。”
丁一舟沉默,不想尿了,滚去洗手。
边洗手边深呼吸,然后发现自己常年跟在封闻屁股后头,好像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狗血剧情的接受度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他关上水龙头,情真意切地问好兄弟:“你没事吧,就算这对cp注定be你也不能轮着薅啊,我很难不怀疑你有什么变态性癖。”
得到的是封闻一句冷飕飕的:“哦,震惊够了吗?够了的话可以开始提可行性方案了。”
真是一言难尽。
教学楼,天台。
英俊的alpha神色难得恹恹。
修长的身体怠懒地靠着长横杆,日光柔和地镀在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宽肩窄腰,仿佛在发光。
很帅,如果不是急切地想当小三的话扔到人堆里一定很吃得开。丁一舟躲在阴影里边喝冰美边这么想。
虽然没那么受欢迎,但是他谈恋爱每一任都很顺风顺水,水到渠成,成……
总之,很有指指点点的资格。
一脸无语地丢开对方的手机:“你这样不对。”
封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哪不对。”
放下咖啡:“谁让你还没上位就冲人摆正宫的架子的?”
被指责的人对此显然不苟同。
“我没有。”
丁一舟翻了个白眼:“你没有?”
他重新把手机解锁,噔噔两步冲到人面前。
“哇塞,那这是什么?”戳戳戳。
“这又是什么?”继续戳戳戳。
“你告诉哥们,这是你撬墙角应该有的做派吗?”质问的分贝层层递进,封闻耳朵都要聋了。
手机凑太近了,烟灰色的眼眸被刺得下意识地眯了眯。
“怎么了?”
不就是嘘寒问暖让人记得吃饭吗?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丁一舟气笑了:“你信不信你这样他回学校就和你装傻充愣,躲你躲得远远的?”
封闻:“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没掌握做小三的第一要义。”
“?”
丁一舟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突然低头开始操作手机。
“啊找到了,最近刷到的,对你应该很有教育意义。”
“?”封闻也低头。
下一秒,一阵强劲的dj音乐从丁一舟手中响起——
我无名份
我不多嗔
我与你难生恨
……
“懂了吗?”
封闻冷静地探手过去关上了dj:“不懂。”
丁一舟一脸怜爱,语重心长地说:“哥们的意思是,你连名分都没有为什么说那些七的八的,没什么吊用,你是奔着上位去的知道吗,要认清自己的地位。”
封闻沉默了一瞬,发现听到这么糟糕的话当下的心情居然还能说得上是心平气和。
所以他听见自己十分镇定地问:“那怎么办。”
丁一舟竖起两根手指:“赌两千块,等人来学校你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你输了的话。”丁一舟突然觉得现在这个场面特别刺激特别有意思,“你还是去学学勾栏的手段吧,毕竟成年人做坏事还是得靠勾引啊。”
……
时间线拉回来。
同样的教学楼天台,同样的两个人,就连姿势都差差不多。
转完两千块,封闻没再多说什么,听着丁一舟在耳边大放厥词,转过身视线懒懒下行,漫无目的地乱飘。
最终定格在一块绿化草坪上。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德兰大资金充裕,各种设施都做得很好,就连流浪猫流浪狗都有专门成立的社团负责,批下来的社团费够把每一只学长学姐抓到合作医院做绝育或治疗。
这会儿下午的阳光正好,草坪上总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小猫小狗,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怕人。
过于优秀的视力让他清楚地看见一只油光水滑的橘猫理直气壮地勾住路人的裤脚,然后——
很没道理地倒在对方面前。
路人很惊讶,这会儿距离上课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但只犹豫了几秒,还是蹲下去爱不释手地抚摸。
这只橘猫一看就是老手,没几下就爬上路人膝盖,软绵绵地倒进去了。
耳边丁一舟还在喋喋不休,痛心疾首地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别想着当人了,当人是上不了桌的,你知道吗,著名的坂元裕二老师说勾引人得这样——”
“变成猫。”
“变成老虎。”
“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丁一舟打了个哈欠,今天没午觉睡,真是困死了。
“是不是很有道理,是不是很有收获,学会了吗,是不是很可行?”
封闻收回目光,似有如无地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提出了藏在心里三天的问题。
“一舟啊,你平时到底都在看什么?”
“……你到底学会了没有。”
“可能学会了吧。”
……
封闻真的很上道。
在说完那句“下次不会”后恢复了一开始的礼貌克制,一整个下午俩人几乎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谢知之靠在沙发里若有所思,在休息室门被打开的下一瞬眼皮微抬,瞳眸里流出的微光彰显着情绪不佳。
“怎么了?”张思易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点儿神色很快被收了个一干二净,谢知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大病初愈又来上岗,感觉命好苦。”
“哈?”张思易坐到他身边,沙发瞬间陷下去一块,他笑眯眯地说,“你自己和我说要来的,怎么还对老板甩脸色啊甜心。”
“……”
早习惯了的称呼今天听着莫名很不得劲。
谢知之把越靠越近地粉毛推开,突然来了点脾气:“……以后别这么叫我。”
“迟来的叛逆期?”张思易一愣。
几秒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暧昧地一笑,语带遗憾地叹了一句:“啊,管得这么严。”
“?”
张思易完全不知道谢知之存在某些记忆断片,自觉十分善解人意委曲求全地叹了口气,把话题绕了回去:“好吧,那叫什么?”
“名字。”
张思易不满意:“太生分。”
“……”谢知之无语地暼他一眼。
张思易看回去:“叫你宝宝怎么样,什么时候被抓包了我再改。”
那和甜心有什么两样?
没给谢知之制止的机会,张思易施施然地站起来,抬手冲他比了个3:“再给你休息三十分钟,知之宝宝。”
说完,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奇怪。
真的很奇怪。
张思易也好,现在回想起来那两个护士也是,都很奇怪。
谢知之失神了一瞬,他好像少了段关键记忆。
……想不起来。
微蜷指尖,谢知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面罩,连合上柜门的动作都比平时要重不少。
每个休息室都会有化妆台。
他侧过身注视着化妆镜里的人影,看见自己歪了歪头,清俊的眉眼间流露出烦躁又困惑的意味。
不恰当的表情。鼻腔溢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他抬手将面罩盖在了脸上。
……
ryose主唱脾气很大,要求很多,出场费很贵,而且出场日期不固定。
说是主唱,其实没人会关注贝斯或者鼓,因为后者只是前者的随单配赠品,就连在舞台上都会刻意地淹没在黑暗里。
因此,暧昧的灯光流转而下,只钟情地和一个身影反复缠绕。
ryose主唱脾气真的很大。
例如他从来不乐意和台下的人有任何交流互动。
但是ryose主唱确实很有魅力,只要他愿意,晌欢日日座无虚席。
恰如此刻,慵懒的声线勾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丝线一样缠绕、收紧。细窄的腰肢随着音波小幅度地扭动,动作幅度不大,不带刻意为之的色情意味,却因为精准地踩在每个鼓点和贝斯低频的震颤上而让人晕眩。
汗水沿着他微仰的颈侧滑落,划出一道湿亮的痕迹,没入黑色丝质衬衫领口。
像是觉得热,扶着金属话筒的手松开,漫不经心地解开了两颗最上方的纽扣。
谢知之就是在这一刻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的。
掩藏在黑纱皮革后的瞳孔流转出异样的神采,就连唇角都漾开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可惜和愉悦无关。
他踩着节拍,在换气的空隙里舔了一下唇,心里想的是——
怎么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对视。
那天他到底认出来了没有?是不是在故意捉弄人?
抓心挠肝,天平不容置喙地朝某个肯定的方向缓缓倾斜。
但是眼睛的主人很快告诉他是另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alpha懒懒靠在二楼,面无波澜地俯瞰主唱,那道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三秒,然后偏了偏头,十分意兴阑珊地喝了口酒。
在下一个节拍里,alpha连寡淡的目光都毫不留恋地收回去了。
“……”意兴阑珊?
矛盾的情绪在脑子里荡开,像浓度过高的盐水,没什么直接的杀伤力,但是总让人觉得——
水分在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