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快和他分手呀》 1、第 1 章 “阿彻,你今天晚上有空吗?”黑发beta轻声问。 教室里,数道目光或厌烦或兴味地落在弯下腰双手撑膝的beta身上,空气安静地落针可闻。 而被当热闹看的beta恍若未觉,就这样顶着让人尴尬的沉默不依不挠地又喊了一声:“阿彻?” 吃瓜是所有人的天性,尤其当这个瓜还来自豪门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好吃。 在数道兴致勃勃的目光里,倒数第二排最左侧,封闻也和所有人一样看向狗血剧中心。 但不同于其他人的乐在其中,他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下,就很是乏味般挪开了眼。 原因很简单,作为两位主人公之一——沈彻的发小,他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没劲。 越有钱的门第越能展现出资本主义的抠门。沈谢两家人如日中天的时候生怕啃不着对方一口肉,表面精打细算实则自作聪明地定了门娃娃亲。 一晃十来年过去,沈家依旧显赫,长子沈彻也在十八岁分化成了优秀的alpha,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沈氏集团最称心如意的继承人。 至于谢家,八年前没拿捏住进出口关税风向,一次决策失误被市场反扑地半死不活,一夜之间资产蒸发近三分之二,撑到现在也不过是凭一口气吊着。 原本锦上添花的婚约到现在对谢家而言成了暴雪里快送到家门口的精炭。 一家人都指望独苗苗谢知之能吸着沈氏的血东山再起,于是拿最多的资源想给谢知之镀一层最漂亮的金,结果人十八岁和死水似的没分化——是个“没什么不好的但是怎么会这样”的beta。 beta。 封闻百无聊赖地想,beta就是人类社会的工蜂,哪怕谢家嘴里唱得再好听,依旧是个beta。 两人相爱倒也无可厚非……但谢家不可能不知道,像现在这样一段死皮赖脸貌合神离的ab恋会成为多少富太太的茶后谈资。 恰如此时。 没有得到回应的谢知之不退反进,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沈彻的衣袖,猫儿似的低声补充:“阿彻,今天是……订婚纪念日,你能陪陪我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闻连眼都不用抬起一寸,都能猜到沈彻的反应。 果然,本就不耐的沈彻听完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毫不留情地拂开beta的手,冷声道:“离我远点。” 谢知之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以秒速憋出了两大汪眼泪,抽抽搭搭地挪回自己的位置——封闻身边,坐下开始每日一哭。 平平无奇的黑发,普通老套的黑框眼镜,再搭上一身丢进人群里找都找不着的黑色卫衣。 谢知之哭得一抽一抽的,像在给死去的爱情哭丧。 封闻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非常绅士地递过去,谢知之哭声中止,十分熟练地接过了。 “谢谢你,封闻。”谢知之抽噎着说。 封闻挪开眼:“不客气,你继续。” 谢知之点点头,继续哭了。 第一张纸巾很快被beta喷涌的眼泪水泡软撕破,封闻面不改色地又递过去第二张。 谢知之稳稳接过擤了下鼻涕,再次真诚地说:“谢谢。” 封闻懒散倚着墙:“别客气,继续。” 谢知之又点头,十分听话地继续哭。 在这样的哭声里,基本没人能控制住不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斜视似的在两中心人物间来回转,包括封闻。 封闻冷淡的目光慢慢地滑过半个教室,不动声色地落在第三排的沈彻身上。 今天的沈彻难得穿着身斯文的turnbullasser衬衫,一头遗传他uneblonede妈的金发被一根小发绳在后脑勺扎了一个慵懒松散的马尾——怪赏心悦目的,像只刚送完宠物美容的大型金毛犬。 他能很轻易地从一大堆驳杂的信息素里分辨出沈彻身上的味道,但今天空气里的狗味儿似乎比以往都要浓一点。 为什么? 像是为了回答他心底的疑惑,下一秒,离第三排最近的窗户被敲了敲,一个眼生的漂亮omega乖乖地站在教室外,大眼睛亮晶晶的。 沈彻循声飞快地扭头,看清来人后一双狗狗眼顿时高兴地眯了起来,完全看不出上一秒还拿里头的冰渣子戳人心窝。 封闻啧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他不紧不慢地掏了出来,亮屏。 是发小二号丁一舟弹来的。 封闻抬头,坐在三排外的丁一舟顿时抽搐似的冲他挤眉弄眼,夸张地做着口型: 你——他——妈——快——看——啊—— 封闻这才低下头解锁,打算看这傻逼到底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屁。 -封闻你是不是不行:d? -哪来的omega? -怎么被没见过的o抢先了?[胖猫摇头.gif] 果然是屁,封闻吐了口气,退出、锁屏,一气呵成。 对丁一舟而言,他因为小时候被绑票而对沈彻有好感的事压根算不上秘密,至于沈彻本人知不知道…… 封闻起身,他并不想旁观沈彻和窗外名不见经传的omega小情小意,绕过哭晕的beta出了教室。 卫生间。 没能收到回复的丁一舟匆匆跟了进来。 两人按传统社交礼仪中间自觉地隔着一个空位,丁一舟先是偷偷摸摸地观察了几秒发小的脸色,没能找出半毛有效信息,只好叹了口气,唰地一下拉下裤链。 事已至此,他不太走心地安慰道:“别伤心啊封哥,总会好的,我相信你可以。” “可以几把。”封闻压根不想听,他嗤笑一声反问,“这种废话——刚我旁边姓谢的都哭晕了,你怎么不凑上去让他别伤心?” 丁一舟无语地抖抖鸟,说:“那能一样吗?” 封闻耸肩:“哪不一样?” 丁一舟翻了个白眼:“他俩成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封闻边洗手边淡声反问:“那我好到哪去?” “好就好在——呃——” 丁一舟呃不出来,封闻瞥他一眼,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教室里,谢知之终于不哭了。 可怜的beta垂着小脸和霜打了似的,委屈巴巴地坐在位子上,眼睛泛着一圈湿润的红。封闻礼貌地让他让让,等人起身后坐回了自己位置。 铃响,下节水课的老师打开ppt开始照本宣科,封闻随着知识点翻了小半节课的书,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 他转头去看,谢知之半偏着头,两只手捏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一脸尴尬地眨眼睛。 封闻记着笔记的流畅动作霎时一顿,一时都没想明白这部以沈彻为中心的狗血连续剧到底进行到哪一个剧情了,怎么自己还有这种戏份。 “那个……”谢知之吞吞吐吐。 封闻干巴巴地抛出一个字:“说。” 谢知之这才抬手指了指旁边,轻轻地解释:“他托我给你的,你刚刚下课不在。” 封闻挑眉,顺着同桌的手指看过去——三个桌位外一个可爱的小男omega冲这儿小幅度挥了挥手。 封闻乏味地收回了视线。 “谢谢。” 谢知之轻轻把信放在他桌面上:“不客气。” 封闻并不打算看。 但平时一直很识相的谢知之却把信又往前推了几寸,一脸真诚地问:“你不看看吗?” 封闻抿唇,放下笔,手指一掀一抽,把里头白色的信纸抽了出来。 第一行:封闻,你好,我叫张书可。 第二行:其实我们见过好多次了,好有缘分,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三行:你上次还给我送水,你还记得吗? ? 封闻一脸莫名地把信和信纸拿起来塞进抽屉里,觉得还是水课的ppt更有条理。 下课。 焦灼许久的张书可迅速凑过来,堵住了还没来得及跑路的谢知之和封闻。 抬起脸,一双杏仁似的眼睛扑闪着,难掩雀跃地盯着高大的alpha,期期艾艾地喊:“封……封闻。” 被点名的封闻先是偏头看了眼门口等着的丁一舟,又看了眼紧张得两颊红扑扑的张书可,再看了一眼一起被张书可堵住的谢知之……最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好。”封闻说。 …… 张书可说话像蚊子嗡嗡,远处等着封闻吃饭的丁一舟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寻思自己也算帅气逼人,为什么告白这事儿死都摊不到自己身上,而封闻却能平均一周碰到两个。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呢,就看见张书可皱着脸委屈巴巴地小跑出去,路过他的时候眼睛一眨,砸下来一滴巨大的眼泪。 “6。”丁一舟震惊地看着砸在地上的巨型湿痕,抬头问走近的封闻,“你怎么他了?” 封闻嘴里叼着根课末谢知之上贡给沈彻被驳回又借花献佛到自己嘴里的限定pocky,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怎么他。” 咬断一截饼干棒,口腔里顿时炸开浓郁的抹茶味儿,不苦,甚至齁甜。 封闻不喜欢地皱了皱眉,慢条斯理地补充:“他问我记不记得他,说我们见了好多次面,还说我给他送过水。 讲到这里像是觉得无语,封闻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笑音,:“我怎么不记得?” 丁一舟匪夷所思:“所以呢?你怎么说。” 封闻舌尖一勾,把剩下的半截pocky卷进嘴里咬碎,低笑了一声:“我说我不记得。” 丁一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信。” 空荡的走廊上,两人慢步走着。 身后拎着包的谢知之和封闻擦肩而过,在丁一舟的垃圾话里,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到底是秉持着怎样的一种反人类心态,双方竟然在这样狗血的多角恋里精准地找到极其诡异和谐的相处模式。 眼睛红肿的谢知之冲封闻轻点了一下头,低声告别:“拜拜。” 封闻也礼貌地回应:“嗯,再见。” 视线一触即分,黑发beta迅速走远了。 丁一舟被俩情敌相敬如宾的态度变态地够呛,抹了一把脖子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远远望着谢知之的背影感叹似的揶揄封闻:“哇塞,你俩还挺和谐的哈~” 封闻不善地瞥他一眼,丁一舟压根没察觉到,搁那儿啪啪鼓掌。 丁一舟笑呵呵地说:“沈彻奉父母之命,被迫迎娶不爱的beta谢知之,婚后冷脸以待,终日不闻不问,婚房内夜夜传来beta压抑的哭声……” 越讲越有感觉,丁一舟逐渐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连声调都高昂了:“心爱的omega不得不为爱和沈彻搞婚外遇,尽管名不正言不顺,可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还不够,丁一舟一顿,又添了把火:“195顶级alpha为爱黑化,强取豪夺雷霆手段,可终究是得到了沈彻的身却得不到沈彻的……啊啊啊啊啊啊亲爹别打!” 封闻收回手:“少在这儿编排我。” 2、第 2 章 “知之?听……见吗?” 不知道是谁网络太差,电话里好友余年的声音时远时近,偶尔还掉帧。 用肩膀和脸夹着电话的谢知之抽空拿下来看了眼,发现信号满格,“喂”了两声后对面依旧没好转,直接摁了免提丢在了课桌上。 “听……见…滋滋…傻……草啊!” 谢知之单手支着脸质疑他:“电子狗叫?” 四个字精准落进余年耳朵里,气得余年边掉帧边骂得更难听。 跑进校门,三格的信号终于满格了,余年扯着嗓子问:“现在呢?!喂?喂?喂?傻——逼——” “你他妈才傻逼。”谢知之火速调小音量:“少嚷嚷行吗,听见了。” 他俩同年不同校,罪恶的雕金德兰大和余年的山沟沟隔着千山万水,两人偶尔打个电话以慰相思之情。 这会余年刚刚吃过饭,他回忆着刚刚群里几条消息,说:“谢知之,群里人说你的眼泪和那表情包一样,咻——地一下射了出来,尊嘟假嘟。” 谢知之闻言拿起手机切到通讯里看了一眼,结果自己的班群和死了一样一条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异校的余年到底从哪搞到的野外群号,天天对自己搞潜水视奸。 “暗恋?消息别太及时。”谢知之翻了个白眼。 电话传来呕吐的声音,余年说:“新号,别搞。” 谢知之扫了眼抽屉:“哭成那样你爹喝了两升水知道吗?” 余年无语:“哦?这样?这么敬业要给你颁个奖吗?” “可以啊”,谢知之淡定点头。 余年骂他:“可以你妈。” ……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最终以余年走进教学楼爬楼梯爬到断气不得不挂电话才结束。 电话一断,空荡的教室里安静地连谢知之自己的鼻息都能听见。 谢知之原地放空思考了一会儿,片刻后从桌兜里掏出一个苹果和一小卷粉红色缎带,只见骨节分明的手指和蝴蝶似的迅速翻飞了几下,登时身价仅一块八苹果身上就多了一个极其浮夸硕大的长尾复式蝴蝶结。 谢知之打量了一下,自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把它板板正正地放在了沈彻课桌正中央,这是他给自己下午准备的关键道具。 但是沈彻下午没来上课。 对于谢知之而言倒是没什么所谓,顶多损失一个一块八的苹果,但是耐不住总有几道似有若无的探究眼光在他身上和x光似的晃。 连经济学这种低头发会呆抬头就等于看天书的课,谢知之后桌的omega妹妹都摁捺不住地戳了戳他的后背,鬼鬼祟祟地凑上来一个看八卦的狗头。 见他侧身,omega妹妹指着第三排无人认领的大苹果悄咪咪地问:“沈彻桌上的苹果是你放的么?” 废话。 知道自己压根躲不过,谢知之眨巴了几下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是我放的。” 成功收获omega妹妹并不真心的安慰和极其真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omega妹妹难掩兴奋地说:“别哭了,沈彻今天估计不来上课。” 谢知之从善如流地嘴巴一扁,委屈道:“为什么呀?” omega妹低头悄悄和正主八卦:“我看见沈彻和隔壁新来的o一起吃饭呢,估计下午翘课了吧?” 话音刚落,omega妹妹心满意足地看见谢知之本就白皙的脸听完后像是伤透心似的瞬间没了血色,搭配着通红的眼尾显得更可怜了。 虚弱地接过旁边提前递过来的纸巾,谢知之做作地擦了擦还没来得及滴下来的眼泪,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后转回去趴在课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了起来。 五分钟后不动了。 实际上是睡着了。 谢知之睡意正酣,但在外人包括但不限于封闻的眼里,画面解说是这样的: 可怜的beta得知晴天霹雳后疑似肝肠寸断,哭都哭不动了,趴在课桌上cos殉情尸体。 哇塞,他真的很爱。omega妹妹如是想。 - 晚上八点半。 一辆库里南稳稳地停在晌欢门口,车门一开,长腿一迈,露出了一张冷淡矜贵的脸。封闻转头交代了两句,不紧不慢地走进了灯光缱绻的大门。 厚玻璃折射着柔和的蓝紫色光,封闻扫了一圈后并不打算在人多的一楼逗留,在指引下上了不对生人开放的二层。 窝在沙发里的丁一舟先看见了封闻,冲他高高地招了招手,封闻走进去坐下。 “迟到。”透黑色台面上摆着几排shot,丁一舟一指,十分硬气地说,“喝。” 封闻笑了一声:“谁求我来的?”说完还是拿起一杯冰蓝色的shot一口咽了。 新老板的品味不赖,头顶用灯珠错落又细密地地造了个银河似的天顶,会呼吸似的流动张缩。 “看那儿ok?”丁一舟一指。 封闻闲闲地把目光转向一层的舞台,台上的贝斯和鼓都半明半暗地淹在昏暗的灯光里,尤其在最前面的一道随音乐舞动的撩人身影衬托下,更是存在感低地找都找不见。 “好看吧?”丁一舟翘起二郎腿嘿嘿笑着,喝了口浅蓝色的鸡尾酒酒液。 封闻眯了眯眼,意兴阑珊地扭回头:“一般。” 丁一舟:“这还一般?!” 他震惊:“你是不是瞎了!这多好看啊!” 封闻不语。 丁一舟一脸不可置信,他的目光突然缓缓下移,痛心疾首地质问:“你告诉爹,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几把?!” 封闻平静地和他对视。 两秒后,丁一舟自认看穿了一般的遗憾道:“你为沈彻守贞到这个地步了?” 封闻笑了一声,第一次这么怀疑发小的脑部构造,薄唇动了一下,送出两个字:“傻逼。” 今晚他只是冲着酒来的,如果不是丁一舟死乞白赖邀约的地点恰好是个酒吧,他压根不会来,自然不至于被脑干缺失一样的丁一舟贴脸质疑什么是不是不行。 “少说两句看着还能聪明点儿。”封闻偏开脸。 丁一舟不满地切了一声,骂他:“没品。” 一口喝了塞到手里的shot,伴随着口腔里辛辣跃动的酒精封闻百无聊赖地又看向舞台上的人影,打量了几秒后他再次乏味地收回了目光,心想确实也就这样。 不漂亮吗? 他又不是真的没审美能力。 台上男人笔直利落的肩颈线条,宽肩窄腰肌肉却不过度,腿比绝大多数人的命还长,就连脸上戴的黑纱皮革的面罩被灯光晃过时都流着精致而不缺野性的撕扯美感——当然漂亮。 但是这世上漂亮的人很多,非常多。 要纯的有纯的,要骚的有骚的,这个世道什么时候缺过漂亮的? 只是漂亮而已的话,也太廉价了,多没意思。更何况台上的人连脸都没露,玩的是他压根不理解的覆面系,他不明白一向连挑游戏搭子第一条都是卡8分颜的丁一舟有什么好这样大惊小怪的。 封闻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丁一舟扯淡,等到乐队上半场结束,说了一句:“去放水。”起身往外走。 二层人不多,走地稍微偏点连人影都见不到,声音都抽丝似的从耳朵里淡掉了。 五分钟后,他倚在厕所外的暗角,低头从烟盒里咬出一根黑冰,打火机轻轻地“叮”了一声,暗红的火光在指间一明一灭。 呼—— 烟在嘴里打个滚,柔柔地溢出来。 “喂?张哥?” 不远处传来一阵冲水声、紧接着是一道合门的动静。声音不大,但封闻还是抬了下眼皮。 一个高挑的男人走了出来,边走边说:“没事儿,我照过了,一点儿伤没有,别担心。” 几秒后,男人在左置盥洗台前站定,黑丝衬衫松散地收进皮革腰封,一段腰细得比漫画还夸张,为了凑近点儿照镜子,男人往前微微俯身塌腰,于是顺着脊柱一路往下的身段就崩成了一条极其劲瘦流畅的线,和张弓似的赏心悦目。 垂在身侧的左手还松松抓着一个覆面用的皮革混薄纱头套。 封闻眉毛轻挑,认出男人是刚才一楼的乐队小主唱。 小主唱随意地放下仍在通话中的手机,右手顺着俯身的动势抬高,指腹轻轻地在脖颈上一道淡红色划痕上检查抚摸。 再往上—— 封闻眼睛微眯,镜子里是一张说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 封闻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了主唱许久,直到指尖的香烟烟灰支撑不住,顺着地心引力突然塌落。 “啊——谢知之?”声音低地像一股气儿似的吐了出来。 封闻打量着和记忆大相径庭异常惹眼的“同桌”主唱,觉得真的很有意思,突然抬腕把还剩大半的黑冰碾在了吸烟柱上。 - “嗯,真没事儿,就给刮了一下,马上回啊张哥。”谢知之指尖轻点,挂断电话,冰凉的屏幕上留下了一点儿微不可查的湿痕。 身后一道脚步由远及近,习惯了覆面人设的他神经骤然绷紧,顾不上再照眼镜子,左手匆匆抬起,将遮挡面部的皮革面罩扣到脸上。 来人却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高大的身影自然地和他擦肩而过,径直地向里走去。 还好。谢知之暗自松了口气。 中场休息时间并不长,确定了脖颈不过是一条泛红的破皮划伤,谢知之转便想身离开。 可不远处男人前进的步音却极其突兀一止,生硬地钉在原地。 空气因为消失的脚步骤然凝滞。 “那个——” 伴随着话音,高大的alpha慢慢侧过身。 他的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火的香烟,礼貌又疏离地冲谢知之勾了勾唇角,态度不冷不热的,仿佛只是随意叫住了附近唯一的一个陌生人。 谢知之面具后的眼瞳却骤然一缩,盯着对方的脸,怎么都想不到叫住他的会是封闻。 怎么能是封闻? 谢知之一瞬间绷紧的身体被封闻尽收眼底,可后者却只是用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缓声问: “你有火吗?” 伴随着话音,封闻轻抬下巴,像是在示意自己嘴中正含着一根没能正常上工的香烟。 谢知之没有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焦虑捻动着,尽管面前男人的态度自然又真诚毫无破绽,可他的目光还是谨慎地扫过封闻的脸,停在男人唇齿间未点的香烟上。 找茬?还是真的借火? 指腹间没有黑纱皮革面罩阻挡的温热触感让他稍微定了神,谢知之提醒自己,此刻他戴着一个能把个人外貌遮地非常严实的面罩。 哪怕封闻的眼睛装了x-ray都不可能认得出来。 再说就算认出来了,作为沈彻发小的封闻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装没看见? 想到这,谢知之突然冷静下来。 舔了舔唇,他看向封闻烟灰色的眼瞳说:“有的。” 语气平和,细听却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微颤。 封闻唇角的弧度深了一些,适时地迈近了一步,微微俯身凑了过去。 半长得体的黑色碎发随着动作在额前轻扫,烟灰色的狭长眼睛带着无懈可击的笑意友善地眯着。 封闻慢声说:“谢谢。” 含着烟嘴微启的嘴唇里,红润的舌尖因为吐字闪了两下。 谢知之控制着目光离开烟嘴上被沾染的小块水光,勉强摁下对方靠近后带来的压迫感。 不安…… 叮—— 谢知之轻道:“……不客气。” 金属打火机燃起一小簇冰蓝色的火焰,叼烟的alpha垂下头贴近了几寸,几秒后,通体润白的香烟很快点燃,红光明灭。 谢知之始终八风不动地站着,脊背挺成一条顺直流畅的线,见封闻直起身,顺势把打火机收回了兜里。 “还有别的事吗?” 封闻正偏头让口腔里溢出的烟雾不要熏到谢知之,闻言扭了回来慢条斯理地说:“没有了,多谢你。” “再见。”封闻用食指中指夹着烟,自然而礼貌地告别。 谢知之没说话。 封闻轻笑了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脚步再响起时节奏稳定又慵懒。 演技堪称无懈可击。 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谢知之这才松了口气,偏头看向一旁巨大的玻璃镜。 镜子中,除了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黑纱皮革确实将整张脸挡地严严实实,看不到半点熟悉的影子。 不可能认得出来。谢知之再次强调。 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一刻才骤然松弛,整理了一下衣领,他转身迈步离开。 3、第 3 章 晌欢二楼,下半场。 慵懒松弛的deephouse漾着低频心跳,封闻翘着二郎腿倚在软背沙发里,骨节分明的大手一只轻搭身侧,一只至上而下拎着酒杯随着节奏轻摇。 忽略丁一舟写着“你犯什么病呢”的目光,封闻回忆着刚刚卫生间里,又乖又警惕地帮他点烟的……某个同桌小主唱。 真的太有意思了。封闻仰头喝了口酒。 明明在学校里装地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猫,一天到晚不是抽抽搭搭地在哭,就是已经哭晕在位子上,有那么多的眼泪水偏偏不会好好用——期期艾艾地想和未婚夫沈彻说上几句话,可怜巴巴地拽着人裤腿摇。 结果呢?说的话一句比一句不中听,被一脚踹地远远的。 他一直觉得,谢知之很不聪明,连钓alpha都手段难看地没法入眼。 封闻在丁一舟完全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勾起一个明显很有兴致的浅笑来。 “你是不是尿尿把脑子尿掉了。”丁一舟不解。 台面上的手机屏幕骤然闪动,封闻看着来电显示,唇线又轻扬了一下,觉得更有意思了,抬手给一脸揶揄的丁一舟比了个噤声。 伸手过去,指腹轻触,滑动,接听。 “喂,阿彻。”封闻说。 “你在哪?”按理来说应该和新泡的omega蜜里调油的沈彻却奇怪地心情不佳,连语调都消沉地耷拉下来,像条丧气的金毛狗。 封闻挑了挑眉并不打算细问,只言简意赅地说:“酒吧。” 地点正入沈彻下怀,他追问:“哪家?” 封闻回忆了一下:“晌欢。” “ok,等我。”沈彻利落地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不到,金毛狗抵达战场。 一上二楼,沈彻习惯性往封闻身边坐,两人中间隔着一块不显亲近的空隙。封闻看了一眼,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一杯用黑朗姆酒做基底的暗涌被缓缓推到沈彻面前,自然地拿起玻璃酒杯喝了一口,伴随着酒液的入口,太妃糖热情的甜味儿让他脸色稍缓。 几秒后,酒杯被啪地一下重新放回了台面。 封闻挑眉,知道这是狗叫开始的前兆。 果不其然,沈彻摆着一张臭脸,撩了一把垂落的金发,愤愤张嘴—— “他竟然放我鸽子。”这是犬吠的开场白。 另外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封闻一副意料之中地垂下眼,丁一舟则生不如死,上刑般拿起一个shot干了。 原因很简单,沈彻的抱怨除了和密集的狗叫一样烦人之外,非常容易“不小心”地踩到某些不可说的雷点。 至于谁的,要看沈彻的心情。 沉溺悲伤的沈彻丝毫没有注意到气氛朝微妙的抗拒转变,在一番痛苦的记忆回溯后,原本阳光英俊的面容慢慢扭曲了起来。 “我们说好要约会,可我在餐厅等了他两个小时!” “我是很有风度的人,直到他迟到一个半小时我才打了第一通电话,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他一句话都不解释就挂了我电话。” “他到底什么意思!?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绝我,偏偏还让我等了两小时!” 沈彻越想越气,端起暗涌愤愤喝了一口:“你们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在天景花园从天亮坐到天黑然后面对着一点都没用的前菜和侍应生说刷卡买单的吗?!” 从兜里拿出手机,沈彻怒道:“现在他连电话都不接了,我他妈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怼到眼前的手机光让封闻烟灰色的眼睛不自觉眯了眯。 适应光线后,他的视线轻飘飘地从头滑到尾,发现通话记录里确实是一水儿的未接去电。封闻注意到了沈彻特意编辑的备注——[爱心]温叙言[爱心]。 原来今天窗外的omega叫温叙言。 承了沈少爷的约却放人鸽子这种做法确实让人意外。 封闻抬手,指腹轻轻落在沈彻手腕,把过近的手机推开了。 他懒懒提醒:“人又不是不回德兰大。” 言下之意是你等明天找上门不就行了? 沈彻失声:“我被放了鸽子还得上门找他?” “你也可以不找。”封闻一副你自己决定的样子敷衍地摆了摆手。 丁一舟看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怕傻狗继续踩线蹦迪,附和着:“对啊,到时候找人问就得了呗,你急什么。” 沈彻轻哼。 “诶我服了,吃点好的。”丁一舟给沈彻转移注意力,挤眉弄眼地往一楼抬了抬下巴,“看看我们ryose小主唱,可不比今天那什么omega差。” 沈彻完全不理,丁一舟单手一掐,执着地把狗脸掰了过去。 ——这楼下都喊得翻了天了,他真不信这世上全是封闻这种几把上锁的性冷淡。 反抗无效的沈彻心烦意乱,把散落的金发粗暴地撩到耳后,这才顺着方向向下望去。 舞台上灯光暧昧。 滑动的光柱从男人脸上的黑纱皮革面罩上划过,在白皙性感的喉结上随节奏逡巡起伏,一路顺着光滑的缎面流连地吻下去,一直吻到收得很窄的腰封。 高挑的男人踩着鼓点漫不经心地晃,嗓音性感撩人地像发酵多年的红酒,在最后的休止符降临时,窄腰恰好拧出一个柔韧性感的弯弧。明明什么都没露,台下的欢呼竟然比音乐声还要沸腾。 封闻把一切尽收眼底,觉得真的很有意思。 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大腿上轻点。 封闻看着沈彻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抢在丁一舟张口前慢声问:“阿彻,这个主唱怎么样?是不是很辣。” 丁一舟一脸见鬼,把到嘴边的一句“你变性了?”咽回了肚子里。 被点名的沈彻收回视线,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嗯,还不赖。” 还不赖。 封闻轻勾的嘴角又落了下去。 沈彻目不斜视,摇着酒杯自顾自地补充:“瞧不见脸,也就这样,长得带劲的才不玩这一套吧。” 丁一舟不满哼唧,封闻不置可否。 几杯酒后,封闻倚在沙发里抬手叫来侍应生,低声耳语了几句递出了一张黑卡。 侍应生再回来时,他把卡收了回去,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了身。 忽视沈彻的疑惑和丁一舟意识到即将被抛弃后不敢相信的眼神,封闻轻飘飘地撂下一句:“先走了。” 脚步毫不犹豫地向外挪去。 - 凌晨一点半,换回常服的谢知之瘫倒在休息室。 张哥张思易推门进来,神色复杂地在沙发上摊饼的“尸体”上扫了一圈,开口感叹:“甜心,我知道你值钱,但没想到你这么值钱。” 谢知之不明所以:“怎么了?” 张思易抱臂靠墙,幽幽地说:“你知道ryose今晚上单小费拿了多少吗?” 谢知之懒得猜:“猜不动,多少?” 张思易俩十指交叉冲他比了个十:“近十四万,单一个帅哥就给你划了十万。” 谢知之挑眉:“噢——还行吧,又不一定是冲我来的。” 张思易一笑:“不冲你是冲后面的鼓还是贝斯?这台上有哪个比你辣吗?” 谢知之眨眨眼,扭头无辜地说:“那确实没有。” “死样。”张思易踹他一脚。 没等俩人再聊些什么,门外突然探入小半个头。 一个黑长直的omega怯怯地看过来,像是有话要说,谢知之揶揄地轻笑一声,利落地拿了东西离开晌欢。 夜风微凉。 谢知之坐在计程车上刷社交软件,批奏折似的逐字审批。 [通讯论坛] hot/818德兰大横空出世的狗血三角恋都是大学生凭什么你的大学这么精彩 1l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少爷的生活和我们平民就是不一样(以下省略二百字) 2l一眼解码ovo 7l就我不知道吗,求解码公式 18l说实话,很难不信是剧本 54l隔壁小道消息说少爷翘课约会被放鸽子了,狗血程度竟然还能更上一层 66l所以现在剧情走到哪了? 75l走到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他好像不爱你了 88l哇塞德兰大招生简章有 89l哇塞德兰大招生简章有 90l哇塞德兰大招生简章有 …… 123l谁来猜一个明天x的舔狗公式:d 128l我同班我来说,今天的是丝带苹果,剩下能代的公式已经不多了…… 129l明天少爷篮球训练,押一个篮球场^-^ 133l篮球场送水好像没套过啊,押一个~ 145l好土,恶俗啊—— 146l好土,恶俗啊—— 147l好土,恶俗啊—— 148l好土,恶俗啊—— …… 批阅完毕,谢知之如有所得地眨了眨眼,心满意足地下了车。 安寰湾。 谢知之靠在电梯扶手上,食指轻按26楼。 一阵短暂的失重感后,电梯门缓缓开启,露出了装潢精心昂贵的内设。 谢家哪怕家道中落他也是唯一的谢小少爷,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谢家还没真的瘦死,因此谢小少爷一边交着德兰大高昂的住宿费一边依旧能在附近最好的安寰湾拥有一个极其宽敞的独立大平层。 由此可见,在晌欢当个覆面系主唱并不是谢小少爷穷途末路,仅是单纯的个人喜好。 浴缸里,谢知之闭着眼假寐,热气把他的脸熏出一层湿润的薄红,一滴水珠从右额角顺着弧度完美的眉骨一路下滑,碰到睫毛就像入海似的散开了。 这样的清净没能维持很久,五分钟后,放置在身侧托台上的手机突然开始嗡嗡震动。 谢知之睫毛轻颤,几秒后半抬起眼,露出一双浸满厌烦的黑沉沉的瞳孔。 他盯着电显上的“宋女士”看了好一会儿,安慰自己该来的躲不掉,摁下了接听。 谢知之:“妈。” 宋浣清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疲倦:“知之最近很忙?” 不忙。但谢知之还是打官腔:“有点,学业紧张。” 宋浣清关心道:“别太累着自己,妈妈会心疼。” 谢知之并不放在心上,应了声:“好的妈妈。” 就着日常生活不紧不慢地聊了几分钟,谢知之差点以为今晚能那么母慈子孝地混过去的时候,宋浣清却突兀地话锋一转: “你最近和沈彻怎么样?” 谢知之捏了捏鼻梁,来了,这才是这通电话的目的。 “挺好的。”谢知之睁眼说瞎话,“我天天对他嘘寒问暖,每天都能说得上话呢。” 如果天天被骂滚算得上说得上话的话。 宋浣清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闻言语气都欣慰柔和起来:“那就好。” “你俩好好处,早点把婚结了好吗知之?” “好的妈妈。” 谢知之乖巧应声,泡在水中的身子又往下沉了沉。 热水漫到下唇。 他从鼻腔里挤出几声类似的声调敷衍宋浣清女士,热汽氤氲里,大脑不受控地闪现一些零碎不成段的画面。 例如,沈彻逆光站着,眼里情绪和他太阳似的金发大相径庭,始终冷冰冰。 那张除了好看压根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一动,丢出一句:“我不喜欢beta。” 谢知之想,这是性别歧视,我就不会这样说,我是深思熟虑的,客观公正的,恶心沈狗。 例如,人过四十依旧风韵犹存的宋浣清女士殷切地注视他,他第一次知道,当了一辈子贵太太的宋女士竟然能有那么大的手劲捏着他的手腕不放。 那张明红色的嘴唇柔柔地说:“这婚约非坐实不可,知之,你很懂事,你知道你爸公司出了大问题……” 谢知之想,恐怕得让你失望了宋女士,性别歧视不是这么好跨越的,沈彻有生理缺陷,那傻逼只能对omega立得起来,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例如…… “知之,你在听吗?”宋女士问。 “在啊妈。”谢知之的语气平和乖巧到无懈可击。 他从浴缸里站起来,带着一身水湿漉漉地跨了出去。 镜子映着beta的侧脸——没有一般的alpha那么有攻击性,也没有一般的omega精致小巧看着楚楚动人。超常发力的dna和少爷身份让他哪怕没有二次分化都显得清俊又疏离矜贵。 谢知之扯过浴巾擦了擦,不管手机里宋女士还在絮絮叨叨地念,光溜溜地走了出去。 低柔的劝诫在耳畔彻底消失的前一秒,谢知之听见她叹了口气,似乎要哭。 她说:“知之,你要是alpha或者omega就好了。” 谢知之,你要是alpha或者omega就好了。 谢知之平静地爬上床,盖上被子,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本就被热气熏得混沌的大脑里什么都没法思考,一直等到发烫的体温彻底降下来,才如有所觉般慢慢合上了眼。 他在黑暗里听见很多人的声音恶心地揉在一起,异口同声地惋惜:“怎么会是beta呢?” 对啊,怎么会是beta呢。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不是beta。 4、第 4 章 次日,天气和谢知之不美妙的心情完全相悖,一眼望去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没有早八课的摧残,谢知之虽然一晚上没睡好,但面色勉强还能算得上有几分活人味。 一手揣着兜一手刷着手机论坛,谢知之下意识绕小道步行前往教学楼,计划踩着上课的铃从后门进教室。 他本人也不太明白这样做的具体理由,只是脑子不自主地回想昨天alpha俯身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然后笑意盈盈地说:“谢谢。” ……尽管确认过面罩百分之二百严严实实地戴在脸上,但还是本能地想减少乃至于避免和封闻相关的互动—— 于是一日两次定时定量的打卡沈彻任务被迫旷了一次。 想到这里谢知之不由得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的眉头颇有点心事重重的味道。 但是没能烦恼很久。 在又绕过一个弯的时候,谢知之视野里突然闪过一小撮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的人类毛发。像是某种应激反应,顿时谢知之npc似的前行步伐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程序性中止了。 ——是沈彻。 他放轻脚步往后猫了一步,一时在自然路过顺便上去刷一下任务量还是扭头重新换大路去教学楼里纠结住了。 平心而论,他今天情绪不佳,并不是很想打卡沈彻这个除了互相恶心毫无用处的傻逼日常。 两秒后,谢知目光放空,懒懒地靠在拐角处的墙体上,折中选择了原地猫着,静观其变。 角落那头,沈彻并不是一个人。 金发alpha身边站着一位白灰搭配,休闲却不失设计感的omega。 omega长相漂亮精致,此刻正低垂着眼皮,一副很隐忍的样子绷着身体,于是清瘦的躯体因情绪起伏和过度发力而微微颤抖,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戳碎。 沈彻把一切收入眼中,掩藏了心中的不忍,语气冷硬地叫他的名字:"温叙言。" 温叙言猛地抬头,目露难过,自从二人认识以来沈彻压根没用过这个语气和他说话。 沈彻补充:“考虑好了吗?快上课了。” 漂亮的omega在这样的态度下身体抖动的幅度肉眼可见的更大了。 他抬头,琉璃似的眼睛倔强地看向沈彻,几秒后眼眶逐渐泛红,快速分泌的泪液在眼皮眨巴一下后,以琼瑶喜爱的方式掉了下来。 眼泪其实对沈彻而言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毕竟每天谢知之都和送药似的一日两次在他耳边呜呜咽咽,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不吃这套,只是看对象是谁。 毋庸置疑,温叙言的眼泪很管用,啪嗒一下就砸在了沈彻的心尖上。 伴随着眼泪滑落,沈彻不太好看的脸色最终还是无奈地变成了怜惜和心疼,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捏住omega的手腕,像怕吓着人似的轻声问:“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叙言?” 想到被放鸽子的遭遇,沈彻俯下身来看着温叙言的眼睛,带着点儿委屈地说:“我昨天真的等了你很久,你知道我很期待这次约会的。” “我……我……”温叙言唇瓣微动,下一秒又像是陷入了十分纠结的事一般,表情难过地吞掉了后文。 沈彻把人又扯近了一些,耐着性子哄他:“嗯?你要说什么叙言?让我知道好不好。” 温叙言闭上了眼,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你知道,阿彻。” 沈彻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只见他把人抱到怀里安抚似的顺了顺后背,佯作威胁似的说:“为什么?你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温叙言表情顿时惊慌难过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扯住沈彻胸前的衣服:“不要,不想的。” 沈彻低笑了一声,哄他:“那就告诉我。” 温叙言为难地嗫嚅了几下,最终下定决心般闭上了眼,开口:“因为……谢知之。” 在两人不知道的角落里,太无聊而偷吃三明治的谢知之突然被点名,一时呆滞地停止了咀嚼。 “谢知之?”沈彻皱眉。 温叙言轻轻点头:“你没有看到论坛吗?” 沈彻安抚地拍着omega的后背:“我平时不看那些。” 温叙言闷闷地说:“大家都说你们有婚约,不管怎样他也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我们这样,其实……”温叙言抽噎了一下,把头埋进了沈彻宽大的胸膛里,“不好,不是吗。” “有什么不好?是他自作多情。”沈彻抱着omega安抚,不在意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 温叙言委屈巴巴地提醒他:"婚约呢,阿彻,婚约又不是假的。" 沈彻眉心皱得更深了,像是想保证什么,于是把omega圈得更紧了。 鼻尖传来好闻的青柠柑橘味,沈彻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和他结婚的,叙言,我保证。” 温叙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趴在沈彻的怀里,半晌才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个委委屈屈的嗯。 阳光被榉树茂密的枝叶切割,落在地上时只剩下一些细细碎碎的,流金似的光斑。 几分钟后,谢知之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大腿,起身把三明治剩下的纸质壳揉吧揉吧塞进了裤兜里。 他先是原地倾听了一下,似乎没动静了,这才非常谨慎地探出了半个头——如愿看见沈彻和温叙言亲昵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拐角。 “祝99。”谢知之拍拍手上的碎屑,十分真诚地说。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谢知之盘算着时间又在原地逗留了一会,这才继续抬脚向教学楼走去。 铃响前一分钟,谢知之踏进了教室后门。 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第三排沈彻的位置,对方在小道上一番真心剖白后显然收到了想要的回应,此刻心情还不错,一头金毛都显得格外柔顺有光泽。 谢知之十分安心地抬步进去,真心觉得他俩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谢知之走向座位,正戴着耳机刷视频的封闻察觉到停在面前的人影,眼皮一抬,和谢知之对视,烟灰色的眼瞳里无波无澜,没有漏出哪怕一点儿不对的信息。 “早。” alpha无比自然地起身,语调懒散。 谢知之暗暗松了口气,他果然没认出来。 谢知之心情小雨转多云,难得因为缺席了沈彻这个日常任务而没有抽抽搭搭地和同桌见面,露出了一个礼貌温和的浅笑:“早上好。” 铃声响起—— 高等数学对谢知之而言并不算难理解,但他还是装作困惑地单手支着脑袋,目露严肃地盯着白板上一连串快速变化的数据模型。 在男beta老师平静的嗓音里,脑子在一大堆数据流里迅速放空,谢知之和羊吃草似的不自觉反刍课前遇到的古早狗血剧。 出演人,alpha沈彻,omega温叙言。 配角:自己。 记忆在谢小少爷的刻板印象和主观意愿下发生变态化魔改,最终无可挽回的恶性变质了: 沈彻一个霸道的壁咚,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捕猎,牢牢锁定了柔弱可怜的omega,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七分冷淡三分不满,逼感十足地说: “呵,男人,你怎么敢放我的鸽子!” 场景迅速切换—— 温叙言像是痛苦地要晕倒了,他一脸倔强又难掩悲伤,愤愤地说:“你不和谢知之解除婚约,就别想我和你在一起!” 沈彻顿时像被人掐住了命脉,英俊的脸上留下几行冷汗,痛道:“不可以!叙言!” 场景再次切换—— 高大威猛的alpha一脸疼惜地把omega揉进怀里,脸上狠绝和爱意两相交织,他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和谢知之解除婚约的,叙言,再给我点时间!” …… “嘿……”面对着一大串天书似的高数,谢知之没忍住露出了带着几分暗爽和邪恶的笑容,在不小心带动声带笑出声后,瞬间从幻想里惊醒,然后极其欲盖弥彰地坐直了身体装作很忙。 身侧,封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演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谢知之的侧脸,目睹一切后突然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三个座位外,从上课起就悄悄看着这边的张书可则是难过地撇了撇嘴,为自己失败的告白补充了一句好难泡的alpha。 而上次八卦苹果事件的omega妹妹金玲也没听课,只见她偷感很重地来回巡视了一圈,在老师操作白板的空隙里轻轻戳了一下谢知之的后背。 谢知之微微后仰,投去困惑的眼神。 金玲没安好心地娇俏一笑,压着声音细细地说:“知之,你知道今天晚上有篮球训练吗~” 谢知之当然知道,这甚至还是他play的一环,但依旧很配合地摇摇头,说:“怎么啦。” 金玲:“沈彻也在噢,你会不会去捏。” “阿彻也在吗?”谢知之故作惊喜,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悲伤地垂下了脑袋,郁郁道:“我都不知道,他从来不告诉我。” 看见beta一副为情黯然神伤的样子,金玲难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反思自己为了狗血剧的更新这样是不是太坏了…… 抬手拍了拍谢知之的肩膀以示安慰,金玲咬咬牙还是继续说:“这次有训练赛,所以限定了入场人数来着。” 把闪现的良心火速抛出脑外,金玲嘿嘿笑着拿出手机,把二维码在谢知之眼前晃了一下:“没事啦,我有票哦。” 谢知之眨巴眨巴眼睛,带着点希冀直勾勾地看着omega:“金玲——” 金玲则是很受用地越笑越深:“我们一起去吧,知之。” 5、第 5 章 篮球场。 砰—— wilson篮球触地回弹,被一只大手利落地截拦回勾,往上看去是一张眉梢带笑的英俊脸庞。 在led球场灯照射下,漂亮的金发随着动势轻扬,熠熠生辉。不难判断,如果这个alpha的本体是某种犬类,此刻屁股后面的尾巴应该能和螺旋桨似的摇得起飞。 穿着球服的封闻正咬着吸管小口嘬饮,路过沈彻的时候目不斜视地点评了一句:“味道太重了,阿彻。”——简直像是在发情的小狗。 被点名的沈彻却浑不在意地哼笑了一下,反手一拍,把球传给了队友。 信息素像alpha的情绪天平,有的人藏的滴水不漏,有的人漏洞百出。 封闻从空气里闻到了沈彻雀跃的狗味儿。 “叙言说他会来,你有看见吗?”沈彻的目光在已经入座得七七八八的观众席上反复扫视,越过一大群脸和马赛克似的观众,在滑过某一处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扭开了。 封闻见状抬眼看去,果不其然,被避之如蛇蝎的位置上黑发beta乖巧地抱着水坐在位置上温和地笑着,看样子在和同行的朋友谈天。 “没有。”封闻平淡地收回目光,俯身将水杯放好。 “怎么这样。”沈彻不死心地来回扫描了好几遍后依旧没能找到想见到身影,有些丧气地原地嘟囔了几句,抬步跟在封闻身后准备整队。 晚七点整,训练赛正式开始。 led光束下,球鞋在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伴随着眼花缭乱的带球冲刺、滑步、抄截……篮筐不停轰鸣,比分持续更新。 沈彻打得异常活跃,像开屏的孔雀一路砍下大量比分,在最后的5.7s,他在空中不可思议地高度扭身、拉杆,把球稳稳送进了篮筐里,彻底定音赛局。 尖锐的终场哨音撕裂空气,记分牌最终定格在105:65,压倒性的胜利让全场瞬间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欢呼。 金玲尖叫着捅了捅旁边堪称淡定的谢知之,小脸红扑扑地问:“太帅了吧!诶知之,你什么时候去?” 谢知之想了下:“晚点吧?” 这么一晚,两人就一直坐到了散场。 谢知之磨磨蹭蹭地拎着瓶电解质水穿过人群向内场走去。 最先看见谢知之的是封闻。 彼时,他刚摘下脸上微微汗湿的冷感毛巾,目光扫过一圈,锁定了不远处的黑发beta,于是抬手拍了一下沈彻的肩。 “找你的。”说完,封闻拿着插着吸管的水杯往外走了几步,倚着篮筐小口啜饮。 “叙言?哪?”沈彻闻言扭头看去,脸上高兴的表情刚挂上不到两秒,看见来人后却迅速垮了下来。 被明显区别对待的谢知之暗暗翻了个白眼,默默安慰了自己几句后,在沈彻面前乖巧站定。 beta脸上极尽做作地闪烁着被alpha球技俘获后的雀跃光彩:“沈彻——”语调猫叫似的上扬。 “干什么。”沈彻不耐烦。 谢知之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今天好厉害啊沈彻,好帅。” 沈彻上下扫了他一眼,冷淡地回:“哦,没事就走。” 谢知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黯然的情绪来:“我,我来给你送水,很快就走。” 蓝色的电解质水被双手捧着向前一递,beta的黑亮的眼睛满溢着期待的神采:“我特意选的这个,我知道你喜欢的。” 也许是beta的眼神过于灼人,也许是期待的人没能出现,沈彻冷淡地审视了几秒后,难得没有先吐出一个滚,而是缓缓抬起了手臂打算接过。 谢知之乖巧笑着,慢声补充:“老爷子想让我们周末回家一趟,可以吗?” 沈彻皱眉:“周……” 砰—— 话音未落,被一声突兀的重物落地声狠狠打断。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循声看去——不远处,温叙言面色惨白,怀中抱着的几瓶电解质水滚落一地,其中一瓶十分没眼色地一直向前滚动,直到被谢知之的鞋面挡住、被迫撞停。 明眼人都知道眼下这个场面堪称火葬场,于是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寂静。 几秒后,温叙言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而沈彻抬手接水的动作也是极为生硬的半途中止,望着omega仓皇离开的背影,高喊了一声:“叙言!”匆匆追了出去。 至此,三角剧中心的两位主角迅速退场,只留下黑发beta伸着手站在原地,一副很是状况外的呆滞样子。 谢知之看了眼没能成功交接的水瓶,又看了眼两人已然消失的背影,默默收回手臂,尴尬地搓了搓指尖。 今晚的论坛一定很热闹。 在场的人欲盖弥彰地忙了起来,察觉到身侧有人站定,谢知之抬头一看,看见封闻饶有兴致的侧脸。 “怎么办。”封闻和他一起看向大门方向,“你害死他了。” 谢知之眨眨眼,差点以为温叙言才是婚约持有者。 尽管他也不怎么想要就是了。 不知道说什么,谢知之干笑了几声:“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 封闻平静道:“真不让你来你又不乐意。” 这天真的很难聊。 沉默着拧开瓶盖,谢知之礼貌往旁边一递,转移话题道:“喝吗?” 封闻挑眉,顺势垂眼。 灯光照射下,beta拿着水瓶的手更显骨节分明,泛着层莹润的光泽。 蓝色瓶内水液因动作而轻晃,封闻联系了一下上下文,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那包被退货的抹茶味pocky——二者堪称异曲同工,眼前又是被沈彻退货的水。 他有点诡异地觉得自己像给狗擦屁股的饲养员。 “不喝算了。”半天没收到回应,谢知之打算回收疑问。 封闻笑了一声,在即将被撤回前,自然地抬手接过,仰头很给面子的灌了一口:“谢谢。” …… 夜色四合。 谢知之回到教室,打开手机浏览着未读消息,发信人是张思易。 syy:亲爱の摇金树,今晚老地方等你 谢知之无奈:要看球赛,哪来得及鸭[哒咩.gif] syy:随便来玩玩嘛,你来当个吉祥物我营业额都能翻一翻,求你啦,哥哥给你包一辈子酒[亲吻][亲吻] 谢知之想了想,觉得很划算,敲字道:那得晚点[白猫ok.jpg] 把手机揣进兜里,又从抽屉里摸出充电宝,谢知之在一片暗色里发了会儿呆,这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要去晌欢的话得先回安寰湾换套衣服,谢知之粗略盘算了一下,抬脚重新向西门走去。 西门和宿舍区南辕北辙,一路上偶尔能看见几对正在散步的小情侣。 总归只是去当个吉祥物,谢知之难得什么都没想,惬意地吹着晚风。 一路上,地面上的影子先是被拉得很长又慢慢变短,就这样一直来来回回反复了许久,直到路过涵翠湖附近,突然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一道大力传来,硬生生把他扯进了阴影里—— 沈彻面色沉郁难看,左手狠狠扣着谢知之往内走,右手则是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烟灰已经积了很长的一段,中途似是觉得碍事,烦躁地一丢,抬脚碾灭了。 “阿彻?”谢知之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轻挣了一下,alpha微丝未动。 一路走到无人角落,沈彻毫不顾忌地把他甩在长椅上,皮肉被冷硬的木质底座磕得生疼,谢知之抽了口气,不等起身,沈彻高大的身体以无可逃脱地方式罩了下来。 强烈的压迫感让谢知之紧张地抿唇,慢慢靠了回去。 沈彻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握住扶手,脸色冷厉地俯视他。琥珀色的眼瞳里摒弃了一切能给人温暖的错觉,以极其轻视厌恶的态度投在身下的beta脸上。 空气中凝滞着浓郁的木质调信息素,这样近的距离哪怕身为犁鼻器已然退化的beta,都能隐约闻到。 疯狗。 “沈彻。”谢知之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 沈彻没有注意。 嘴角上扯,牵出了一个锋利的弧度,面对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沈彻毫不客气地说: “你是不是贱啊姓谢的。” 谢知之眼瞳一缩。 “我没有警告过你,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吗?”沈彻扳起谢知之的下巴,强硬的力道足以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我真不明白,你以前都能躲得远远的,现在为什么凑上来?” 谢知之嘴唇嗡动:“我……” 沈彻并不想听,极其粗暴地向上一扣,强迫人把话吞回肚子里。 眸光阴寒,他语气刻薄地继续剜人心:“是因为谢家没几口气好活了吗?” “所以把你这个beta儿子往男人的床上送,希望能睡到一个慷慨解囊的对象?你也眼巴巴地凑上来求,操对吗?” 目光像审视商品似的流转,最后嗤笑出声。 啪—— 处于下位的beta一巴掌扇了过去。 速度快且狠,作为顶尖alpha的沈彻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扇得微微偏过了头,脸上先是一阵强烈的麻感,然后是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眉头深蹙着扭头,扳着beta的下巴把人粗暴地扯近了几寸。 “你疯了?” 谢知之脸上常见的乖巧温和荡然无存,此刻他表情无比冷淡地直直回看他,一字一顿道:“你才疯了。” “我没问你吗,沈彻?” 谢知之胸口不受控地快速起伏着,竭力平息了两秒后他舔了舔唇,让原本干燥的唇面蒙上了一层水光后突然反问他:“我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让人问你好聚好散,你是怎么说的?” “什么?”沈彻不明所以地一顿。 谢知之轻笑一声,问:“你忘了吗?” 他语调冷静地提醒沈彻:“你和柏溪说我长得很漂亮,家世也不赖,一看就会分化成一个优秀的omega,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没必要找你祖父自讨苦吃。” 话音刚落,谢知之如愿看到沈彻像是回忆起什么般,面色陡然结霜。 平心而论,谢知之确实很漂亮。 哪怕此刻欲盖弥彰地戴着大黑框眼镜,刘海垂顺地遮在额前,这样近的角度已经能把青年清俊却不失锋利的眉眼尽数揽入眼底。 谢知之语气嘲弄地反问他:“想起来了吗?你不是自愿的吗?啊——我还找过你祖父撒娇求放过,你是怎么说的?” 沈彻扣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谢知之甚至能看见alpha不忿地咬着牙,以至于下颌处异常地彭起了一小块。 下巴被捏的生疼,谢知之却冷笑:“你完全忘记了呀。” 半晌,沈彻突然低笑了一声,冷眼看他:“所以呢?我们俩现在看着对方就不爽吧?” 谢知之却否认:“怎么会,我可没有那么说。” “但是沈彻我提醒你。”谢知之抬手覆上沈彻的手腕把他往外推,语气平缓地阐述,“我们当然可以结婚,但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是你滚回祖宅,跪下来求你的祖父说你年少轻狂,求他放你一马——” 灯光昏暗。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僵持了许久,伴随时间流逝,本就凝滞的气氛彻底结冰。 浓郁的木质信息素异常疯狂地挤占空气,像是宣告alpha的耐心即将售罄——如果此时此刻,被控制在下方的是omega估计早就意乱情迷,而谢知之只是觉得鼻腔有些堵塞难受。 沈彻咬牙恨道:“我迟早会……” 嗡—— 话音戛然而止。 因粗暴推搡而滑落在椅面上的手机震动,亮起了屏,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是宋浣清发来的简讯。 [把阿彻带回来吃饭,知之] 紧接着又是一条。 [不要闹脾气,听话] 长久的、压抑的寂静里,手机自动息屏。 沈彻像是幼稚园小孩赢了什么似的歪了一下头,然后俯下身凑近面色难看的谢知之,低声说:“谢知之,不要闹脾气,要听话。” 前者残忍地、一字一顿地提醒后者某些事实:“看来你妈妈真的非常,非常着急。” 鼻尖抽动,谢知之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彻,怀疑对方的狗脑已经运转失灵甚至完全疯了。 空气中的信息素高到连身为beta的他都觉得头晕目眩。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没能说出口,信息素无孔不入地冲荡而来。 沈彻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但是他还是无可遏制地把男人的下巴抬高,直到绷成一条线,刻薄地说:“真的很着急啊,那你能承受的住吗,谢知之?如果真的结婚也可以吗?”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将人裹挟,被镇压的beta像刚被捕捞上岸的鱼,不适地微微抽动着身体,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沈彻心跳了一下,尤觉不够,残忍地说:“在得不到alpha怜惜和心疼的情况下,你连承受alpha信息素的腺体都退化了,你说你会不会更痛?” 6、第 6 章 你连承受alpha信息素的腺体都退化了,你说你会不会更痛? 会。 大脑像被强行按进翻涌着浓烈木质味信息素的深海,对方吝啬到连一丝空气都不肯给他留,越靠近越接近痛苦,连肺部都开始隐隐抽痛起来。 可沈彻依旧不肯松手,反而变本加厉地越贴越近,犬牙几乎已然刺在柔软的皮肤上。 在尖锐的耳鸣和激烈如擂鼓的心跳声中,谢知之猛地咬痛舌尖,眸光狠厉地望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接着毫无保留地攥拳挥出—— 砰!一声闷响! 沈彻顿时吃痛地弓身后退。 他捂着腹部,几乎是惊愕地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却只来得及捕捉到谢知之紧抿的唇线和下巴处一块异常惹眼的殷红,下一瞬小腿胫骨猝不及防地遭到一记狠踹,身形立刻不稳地踉跄连退,最终“哗啦”一声,跌进了湖里。 哪怕是这个季节的涵翠湖,湖水依旧冰冷。 水流把他那头金发打得活像条落水狗,在水中狼狈地扑腾了几下,撑地上岸,沈彻死死盯着谢知之,反手把头发通通撩到了脑后。 而被盯着的谢知之,他的状态算不上多好。 口腔里传来丝丝腥甜,舌尖神经饱含表现欲地阵阵刺痛,就连身体都难以自控地轻轻发抖。 但是他依旧站得很直,连目光都恰到好处地维持着冰冷的温度。 好一会儿,谢知之才扯了扯嘴角,嘲弄的语气里掩藏着颤抖的尾音:“沈彻,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怎么做?” 沈彻沉默着,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 习惯了装乖示弱的谢小少爷难得刻薄地掀了掀眼皮,说:“你要在这里和我玩什么临时标记吗?如果刚刚你咬我退化的腺体留下什么狗味儿的话……” 他逼近一步:“你猜我会不会带着狗味儿满德兰大跑,然后‘顺路’拜访沈家告诉他们我们做了?” 哪怕并非本意,说出来的话让自己也同步恶心得要死,但气血上头依旧让他口不择言。 注意到沈彻攥紧的拳头,谢知之还是非要杀人诛心地把话说完:“气疯了?想动手?你别忘了,谢家再不济我也是谢家唯一的少爷,你祖父承着我家的情,你怕不怕他到时候的脸色?!” 谢知之强撑着,几乎挤出一个堪称是粲然一笑的表情:“你猜猜你要跪祠堂跪多少夜?老爷子会不会亲自请家法,抽你鞭子?” 死寂。 会。沈彻心底无声地想。 一串串冰冷的水珠断了线似的砸在地上,沈彻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死死盯着谢知之惨白的脸,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强烈的情绪让他的犬牙咬得嘎吱响,就在谢知之以为下一秒沈彻就要抛开脑子不管不顾地动手的时候,沈彻的后衣领却猛地被人向后一扯,硬生生将它拖离了一小段距离。 两人同时看去,封闻正一脸嫌弃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指尖沾上的湿痕,平缓地说:“你太过火了,沈彻。” 沈彻想反驳:“是他——” 封闻不想听,直接打断他:“你脑子坏掉了吗,不知道这样犯法?” 沈彻不甘心地闭上嘴,恨恨地偏过头,下颌线绷得死紧。 “带他去医院。”封闻言简意赅。 憋了一肚子火的沈彻根本没打算听,阴着脸和封闻擦肩而过,撂下一句:“去他妈,能把我踹下水,还用送医院?” 话没落地,人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很远,连头都没回。 封闻有些头疼地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只是不巧路过不巧闻到熟悉且浓度异常超标的狗味儿,以为进来最多捡一个路边意外发情或惨受情伤的流浪狗,没想到会多捡到一个被疯狗残害的同桌。 “你还好吗?”封闻偏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语音刚落,谢知之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消失,身体脱力地往后一跌,“噗通”坐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 封闻一时不察,没能接住,有些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 路灯光线下,封闻这才发现谢知之早上那点活人味儿已经荡然无存,面色白得显出病态,眼下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被迫透支的身体状态而泛着不自然的薄红。 哪怕此时他目光平和、薄唇紧抿地试图维持自己仅剩的一点儿体面,但在封闻的视角里,跌坐在地上,胸腔正急促地小幅度起伏的beta莫名有种刚打完架还沾着草屑的野猫即视感。 因为是野猫,所以没学怎么和主人撒娇,激战完只敢偷偷摸摸地舔舔伤口,不小心被路过猫撞见就会很要面子地和它说:完全不痛。 实际上可能痛得要死了。 封闻尽量忍住嘴角漫起的笑意,蹲下身以让人两腿挎着腰的姿势把谢知之捞了起来,又极其自然地掂了掂。 “很轻。”封闻客观评价。 谢知之僵得一下,试图挣扎:“我要自己走。” 封闻从善如流地给人放下,不出所料地看见谢知之往下屈辱地一软——这次他及时地伸手把人抱回了身上。 “别客气。”封闻安抚他。 谢知之没好意思吭声。 “你要怕被人看见送你上论坛,就趴我肩上把脸遮好。” 谢知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顺从地把脸埋了下去。 封闻换了一身干爽的短t,薄薄的布料压根挡不住烫人的体温,他下意识地闻了一下,什么味道都没闻到。谢知之甚至大脑混沌地想自己是不是被沈彻高浓度的狗味冲到嗅觉失灵了,这人怎么会没味儿?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beta,毛都闻不到才正常。 傻逼疯狗把他脑子都弄坏了。谢知之暗暗腹诽。 从涵翠湖走到西门的路不算长,封闻一手拖着谢知之屁股一手拿手机联系自家司机,听见怀里的人闷闷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医院。” 封闻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在安排了啊少爷。” 谢知之瞥他一眼,凉凉地说:“我要先去打狂犬疫苗。” 封闻一顿,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胸腔震动连带着谢知之都在抖。 迈巴赫后座,隔板缓缓升起。 封闻先把谢知之妥帖地放进位置里,再坐到了他身边。 不断向后飞驰的夜色中,封闻想起了给狗擦屁股的责任,慢声问:“你和沈彻怎么了?” 谢知之的舌尖还在刺痛,尽量言简意赅地说:“如你所见。” 封闻否认:“我可没看见多少。” 谢知之只好解释:“因为温叙言吧。你不是也看到了,他被气跑了,沈彻去追。” 他想了想:“涵翠湖离篮球馆挺近的,算我倒霉,回家路过刚好被沈彻逮到了。” 封闻失笑,点评道:“可怜。” 谢知之叹了口气:“早知道不送这破水了,看样子他一点没哄好。” 封闻觉得挺有道理,赞同地点头。 敏锐地察觉到了谢知之说长句时吐字的不自然,他偏过头有意识地打量着谢知之下半张脸。 车灯下,下巴那道红痕异常惹眼,只看结果封闻就能猜到沈彻下手有多重。他还记得晌欢里谢知之对着镜子来来回回地照脖颈上一小道红痕的样子。 片刻,他礼貌地先抬起手,问:“给我看看?” 谢知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封闻指了指他的下巴:“这里红得很厉害。” 谢知之犹豫了一下,几不可闻地轻嗯了一声,这才听话地往前送了送下巴。 封闻伸手过去,指腹尽量轻的托着,在红痕周围试探性地轻按了几下:“很痛?” 谢知之点头。 “大概会淤青。”封闻判断道。 谢知之闻言在心里给沈狗又记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托着他下巴的手却没移开。 封闻静静地看着谢知之,语气平缓地像在做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指令,他说:“谢知之,把舌头吐出来。” 这个指令来得非常突然且没有理由。 谢知之大脑空白了两秒,直到封闻用拇指和食指,带着点催促意味的,自下而上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才不太情愿、很是犹豫地吐出了一小点舌尖。 嫣红的舌尖上有一条还泛着血的破口,平滑的舌肌肉到这里明显的颠簸了一下,看样子咬得不浅。 “这也是沈彻弄的?”封闻挑眉问。 谢知之含糊不清地澄清:“我寄几咬的。” 封闻轻笑,点点头:“晚点处理一下,会不太好吃饭。” “嗯。”谢知之收回舌头,不太自在地重新坐直了身体。 中心医院。 谢知之手背挂着水给张思易啪啪发消息,大意是突发意外事件去了趟医院,今晚恐怕来不了晌欢。张思易被吓得要死,以为他出了车祸爆弹好几条语音,谢知之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住,十分钟后才解脱似的放下手机。 封闻没有要走的意思,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空位上刷着手机,偶尔抬眼看看药液滴到了什么程度,再体贴地问一句:“手会不会冰?”——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继续安静地看屏幕。 疲惫和药效一同袭来,谢知之觉得眼皮越来越困,慢慢放任自己睡着了。 封闻神色不明地看着谢知之睡着的侧颜很久,直到外面响起护士推着工作台而过的滚轮声,他才揉了揉酸涩的睛明穴,再睁眼的时候,通讯里沈彻发来了消息。 沈彻:你在哪? 封闻舔了舔犬牙,突然极其短促地笑了一下,觉得他真的欠抽。对着谢知之扎着针的手背拍了张照,封闻点了发送。 封闻:医院 沈彻:你有病吧?还留下陪护他? 封闻:^_^重新组织语言吧狗东西 他到底是因为谁才会在大晚上出现在中心医院还要帮忙盯着吊针? 封闻:下次再干这种傻逼事就把你脑子割了,毕竟我有理由怀疑你不需要这玩意 沈彻:…… 沈彻:我也被打了啊? 封闻:? 沈彻正在输入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编辑些什么,五分钟后才传来一张照片——被扇巴掌的侧脸红了一大片。 封闻挑眉,瞥了眼身旁睡意恬然的谢知之,真心实意地回了个:6 沈彻对封闻的冷漠难以置信:?6? 封闻嘲笑般提醒他:你是说你一个alpha还是顶尖的alpha在故意释放过量信息素的情况下被一个beta扇了一巴掌还踹进水里了是吗 封闻:不信[点赞] 沈彻:…… 7、第 7 章 次日,谢知之没去德兰大。 吊针里的药液估计有一定的镇定成分,他到家后昏睡了十二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醒来后肌肉酸痛,四肢沉钝,连颈后因退化而十分平滑的腺体部位都异样地红肿了起来——医生诊断是短时间内被强行灌入大量信息素后导致的应激反应,问题不是很大,但需要等待身体慢慢代谢,过程中可能会有少量并发的不适反应。 “要多久?”封闻问。 “看他的代谢速度。起码一周。”医生语气冷淡,严厉地瞥了封闻一眼,像是误会了什么,“你先出去吧。” 封闻敏锐察觉到医生的不满,虽有些状况外,却还是依言出了诊室,留下谢知之单独就诊。 谢知之还记得医生担忧的表情。 气质柔和的omega安抚般轻抚自己的手背,像是很心疼自己的遭遇,因为对方的善意过于明显且温柔,谢知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给封闻解释两句,只好无辜地眨眨眼。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医生问,“是刚刚那个alpha做的?这也太过分了,完全可以构成故意伤害!” 谢知之讪讪否认:“不是的医生……” “你还替他掩饰什么?除了做这事儿的人,谁还能把你大晚上送到医院?” “呃,真的不是他……” 医生完全不信,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骂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还想包庇男友。 理智告诉谢知应该张嘴补救点什么,但对上医生口罩上方那双充满担忧和责备的眼睛,又咽了回去。 好吧,反正也只是来一次,总不能真的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吧……谢知之想。 为了开药,键盘被医生敲得啪啪响。谢知之在原地如坐针毡,难得有种被老师抽查背书却压根背不出来的窘迫感。 几分钟后长长的药单被递了过来。 谢知之乖巧地双手接过,垂着头老实巴交地听完医生语重心长的:“早点和你男朋友分手吧孩子,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你。”这才如蒙大赦般出了诊室。 咔哒—— 门关上了。 封闻收起手机,看向他的眼神疑惑,显然是对医生骤然严厉的态度非常不解。 “怎么了?”封闻问。 “没有,开了点药。”谢知之含糊地回。 “嗯,我还以为要做什么检查。” 谢知之胡乱地点头:“医生……比较负责。” 封闻伸手接过长长的药单,略读了一遍后先把人带去了打针室,等打上针后,这才独自下楼拿药。 三袋药液一直打到凌晨两点。 封闻将注射后昏沉不堪的谢知之送回安寰湾。谢知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上的楼,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半。 身体不舒服,心情就会很差。 金枝玉叶的谢小少爷带着满脑子对始作俑者沈狗的怒气,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打开论坛。 论坛的日常八卦帖通常都绕着自己转,今天一打开,和自己相关的内容只有零星的几条,更多的是对沈彻的信息素味儿为什么会弥漫半个涵翠湖的818。 谢知之满意了,随地乱飙狗味儿的人就应该被舆论掐死。 他迅速扒拉了一下,总结了校友们以下两个猜测方向: 一、沈彻打野''''炮了。 二、沈彻不小心进入发情期被拖走了。 后者显然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发情期早期只是信息素不稳定,不至于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那稍微看上去合理点的好像就只剩下打野''''炮…… 谢知之短促地笑了一下,继续往下翻。 校友a:好那个啊,你们小心收到律师函 校友b:说实话,两个可信度都很低吧 校友c:理智讨论,本人当时在篮球场现场看见三角恋火葬场了,如果非要是一的话,我觉得只能是那个哭着跑走的小o:d 校友d:我也看见了,好那个哦 校友e:实则不然,我觉得是xzz 校友e的说法没几秒钟就被全盘否定了,理由是沈彻对谢知之的态度差到所有人有目共睹,这个说法怎么听怎么不靠谱,相信这个的下半辈子有了,建议标记一下等老年的时候卖他们高额保险。 剩下的内容也有给沈彻说话的,毕竟沈大少爷户外打野''''炮这种事想想也没靠谱到哪去。 这把火果然没烧到自己身上,谢知之挺满意地又刷新了一下,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结果下一秒就显示帖子被管理员删除,只好颇为可惜地退了出去。 然后在论坛首页看见一条新刷出来的帖子,内容是模糊的抓拍。 光线昏暗,清晰度也一般,但能看得出来穿着半紧身黑t的高大alpha单手抱着一个皮肤白皙的男性,虽然埋在alpha身上根本看不到脸,但是…… 回帖量以恐怖的增长速度迅速刷新。谢知之大脑空白了几秒,抱着莫名的心态点了进去。 2l:一秒解码,fw不谢,真的很帅。 3l:恐怖,不是说这哥不谈。 4l:不是说这哥不谈。 5l:不是说这哥不谈。 …… 13l:不是说这哥不谈。 15l:别管了我也想这样单手抱这个小o(?)腿好长好白感觉闻到哥哥的信息素了 让你失望了,被抱的不是能闻到味儿的omega。谢知之面无表情地选择了长按不看这条回复,手指继续下滑。 16l:别管了kswl看着就很配啊新的豹豹猫猫已经出现。 什么东西……谢知之指尖被震撼得一顿。 这条回复后似乎是打开了什么新的方向,大家终于朝着人机的方向无法挽回地狂奔,再怎么刷新底下都是一水的复制粘贴。 17l:kswl 18l:kswl 19l:kswl …… 救命,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再刷新,这条帖子也被管理员删除了。 无事可干,谢知之只好起身进了盥洗室,里面的盥洗台做了三面环绕设计,不需要很费劲,谢知之就能通过侧镜看见自己后脖颈——红的,肿的,痛的。 ……他妈的沈狗! 作为普通的beta,有关于第二性别的生理课统统等于水课。但谢知之也知道,一个beta正常情况下的后脖颈腺体部位会和死了一样平静,不会像自己此刻这样泛着异样的红,甚至对比附近的皮肤,还微微肿起了一个不明显却确实存在的弧度。 看上去简直像个omega,还是处于发情期的那种。 腺体部位隐隐刺痛,压根忽视不了。谢知之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非要解释的话——他感觉此刻自己非自愿地成为了某种跨性别者…… 理智出走了。 谢知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期待能从一个beta的老巢里翻出类似于学校的小o贴在后脖颈的抑制贴——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 好不容易从书房桌柜里翻到一卷能起到类似遮盖作用的创口贴,结果却不是最常规的纯色,而是chiikawa联名版本,蓝蓝绿绿粉粉的,要真的贴在后脖颈的话好像更招眼了。 [你买的?] 谢知之掏出手机问余年。 余年回得很快。 [原来在你家啊,我就说我特地买的创口贴怎么上了飞机就找不到了qaq] [……] 没招了。 啪地一下把创口贴塞回柜子里,谢知之回到盥洗室开始洗漱。 半个小时后,谢知之有些刻意得把脖子缩藏在黑卫衣里,慢慢下了楼。 不像封闻走到哪司机待命到哪,谢知之并没有让——或者说并不准家里给他配备司机。 点开打车软件他习惯性地先在目的地栏输入了德兰大,就要按下确认订单时,他又突然想起医生那句“得看他的代谢速度。起码一周。”于是指尖突然就迟疑了…… 中枢神经习惯后,差点忘了自己还浑身狗味儿了。 拿信息素味儿恐吓沈彻是一码事,真带着味道去学校又是另一码事,按照自己一直营造的论坛血雨腥风人设,不出一天就能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妈的。”谢知之低骂一声,烦躁地把德兰大删除,熟稔地输入了apexclub。 二十分钟后,黑发beta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 与此同时,封闻和丁一舟正坐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外,面前摆着两杯压根没动的冰美式。 丁一舟听完封闻说的话,十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评价:“沈彻是不是疯了啊?” “他把人打一顿不就好了吗?我不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说,他差点一口咬在谢知之腺体上?” “不是,姓谢的有他妈腺体吗他就咬???” 封闻也不明白,只是弹了弹烟灰。 丁一舟问:“那谢知之怎么样了?” 封闻回忆了一下,开口:“不怎么样。”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轻轻勾了下唇角,说:“我到的时候他人都快跪下了,送去中心医院光镇定安抚的药就打了三袋。” “人都这样了当时还能把沈彻一脚踹湖里,你说有意思不。” 丁一舟没觉得有意思,只觉得匪夷所思。 “真厉害。”封闻说。 丁一舟:“我记得沈彻当时评定是a级。” 封闻看向他,轻笑道:“所以我才说,真厉害。” 随手捏破黑冰里的爆珠,封闻吸了一口,口腔传来强烈的冰凉薄荷味儿。 他突然开始反思自己对沈彻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错误认知。 人体全身细胞更新一遍最多几个月,而他和沈彻认识那么多年,对沈彻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还算阳光可爱的程度上。 但是昨天的事情让封闻有种:从小养到大的狗被业内权威宠物医生斩钉截铁地下了脑缺失诊断书的感觉。 本来这么多年遇到什么破事医生只会很委婉地和他说:“没事的,小狗笨一点也很可爱,多学学总会定点上厕所的。” 所以他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和滤镜的份上,帮从小养到大的傻狗擦擦屁股也还算可以接受。 可现在有了诊断书医生只会一脸节哀地告诉他:“接受现实吧,它完全没有脑子这个东西,所以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那事情就会很不妙。 封闻吐出烟雾,眯着眼睛苦恼地思索,一时搞不明白是弃养好还是认命好,毕竟砸进去的沉没成本真的很多。 “直接安乐吧,兄弟,回头是岸。”丁一舟说,“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你知道的,狗发疯主人要付全责的。” “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完全的同性恋,但是世界上的alpha不止沈彻一个ok?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哥们给你再找一个行不行?” 封闻:“忘了。” 丁一舟呵呵一笑:“不信。” 封闻无所谓:“爱信不信。” 其实也只是有好感而已。 一群人从小认识到大的情分,虽然不是每个和封大少爷认识的人都能有幸被戳个“封家罩的”牌标,但是沈彻和丁一舟基本上属于已经明晃晃标脸上的那类。 封闻难得有点忧郁地想,沈彻没到一米六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能说能笑的,搭配一头金发冲你撒娇,真的很难不联想一些手感不错的可爱金毛。 很少有东西能让封闻觉得可爱。 所以封闻觉得,沈彻二次分化成alpha,自己产生点近乎中意的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丁一舟这会儿收到了最新消息:“沈彻被家里带走了,说是老爷子派的人,估计回来得脱层皮。” 封闻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笑来,并不否认。 丁一舟一边喝咖啡一边无意义地四处张望着,alpha的视力通常都很好,所以在大脑信息还没处理过来之前,丁一舟的目光就从人流里锁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黑色头发,黑框眼镜,黑色卫衣,背着个小黑包。 “……?” 丁一舟捅了封闻一下,封闻一脸莫名。 他一脸微妙地朝着人影抬了抬下巴,不太确定地说:“嗯……谢知之?” 封闻顺着看过去,认清人后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 不远处的人行道上,黑发beta独自一人行走着,表情平静,步伐均匀,看上去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明明这人上次见面的时候连走路都不是抱就是扶。 丁一舟声音幽幽传来:“你不说他状态不怎么样吗?” 言下之意是这个一脸平静的beta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闻难得有些无言以对。 8、第 8 章 七楼,apexclub。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厚重的隔音墙阻挡了外界一切喧嚣,只留下中央空调系统不明显的嗡鸣。 工作人员身材与场所性质非常搭配,一身纯黑色的制服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底下包裹的肌肉十分夸张地隆起,比起前台这种职业他们更像是两个专业保镖。 叮—— 电梯缓缓开启,一个高大英俊的alpha男性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用烟灰色的眼瞳平缓地扫过内部设施,在前台稳稳站定后薄唇微启,几秒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两个高大的“保镖”便露出了十分恭顺且狗腿的神情。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在ipad极其迅速地操作了一下,紧接着更为健硕的另一位便微微倾身,将这个很会摆谱的alpha向内部引了进去。 二层vip休息室。 过分富丽堂皇的软装设计与拳馆这个场所性质完全背道而驰。 柔软的地毯,过分繁复的高吊顶灯,仿佛从正前方那面巨大的单视玻璃向下俯视,看见的应该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证券银行。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当高大的alpha两腿交叠,非常悠闲放松地坐在观赏位上时,他垂眼望去,下层是数个排列整齐均匀的6.1mx6.1m标准拳台。 这位alpha明显是揣着答案来提问的。 他的目光平稳而挑剔地从下层每个人身上均匀地逡巡而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找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在耐心告罄前,流连不止的目光轻飘飘地锁定在了一个黑发男性身上。 实际上在这里,不管是谁都会在黑发男人出现时下意识地多看两眼的。 在一众肌肉发达、动辄超越一米九的拳手面前,眼前这个身高才堪堪超越一米八,皮肤白皙样貌漂亮的男性简直像朵盛开在荆棘丛里的无害娇花,过分地画风迥异。 和其他裸露上身展现着强健体魄的拳手不一样,此刻他还很矜持地穿着黑色紧身运动上衣,姿态仿佛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一个以严苛的会员制度闻名的拳馆,而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健身房。 后脑勺的纯黑发尾伴随男人的动作在白皙的脖颈上轻扫,因此只需要稍微仔细一些,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能看见男人腺体部分异样的红肿,在其他皮肤的衬托下尤其惹眼。 “omega?apex为什么会出现omega?” 一个身材健硕的alpha对apex能出现这样的品种感到非常诧异。 “是beta。” 身旁喝水的红发男人注视了片刻,精准的下了定论。 而成为关注中心的谢知之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他走到偏角落的地方利落地脱下紧身上衣以避免拳台上被对手拉扯抓抱。 在戴拳套前,他十分细致地用雪白的绷带螺旋上升包裹掌骨,手法是熟稔专业的俄罗斯式。 柔韧的束缚一层层地缠绕而上,将看上去脆弱精细的手指和腕关节紧紧地捆绑成无懈可击的整体,那一副一丝不苟的仔细模样,足以让其他人反思自己对手臂的缠绕保护是不是过分粗糙。 以上一切一点不差地被二层vip休息室内的男人摄入眼下,对此,他发表了一声意味深长且兴致十足的哼笑。 黑发beta终于上场了。 聚光灯下,谢知之轻松地翻身而上,而被他挑选的倒霉蛋恰好是刚才精准识别了他第二性别的红发alpha。 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对方——这个对手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高,肌肉流畅饱满,但身形整体并不算特别地夸张。 谢知之猫儿似的满意地眯起了眼。 “可以吗?” 对面的蔺赫可有可无地点头:“当然。” 冰冷的硅胶护齿被咬入口腔,毕竟不是职业比赛,两人不约而同地戴上了内含高密度泡沫减震的头部护具,伴随着拳套魔术贴“刺啦”的声响,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将目光聚焦了过来,似乎对这个结局毫无悬念的拳台十分感兴趣。 叮—— 铃声拉开了对赛的帷幕。 红发alpha沿着拳台边缘慢慢踱步,谢知之却很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锁定着对手,像是在盘算谁会先沉不住气。 几秒后,红发alpha果然先动了。 惊人的爆发力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速度,只见他几步跨过拳台中线,右拳裹挟着破风声直直朝着谢知之而去,手臂肌肉极有张力地鼓起,扑面而来的力量感仿佛要将赛事一拳定音。 凛冽的拳风扑面,谢知之却并不惊慌,就在拳锋即将触及的一刹那,身体极其灵活精准的后仰侧滑,alpha的拳头便堪堪擦着护具呼啸而过。 没有硬撼,没有格挡,一拳落空alpha只惊诧了不到一瞬,紧接着腰身强势一拧,左摆拳紧随而出,划出一道凶狠的弧线,直冲谢知之暴露出来的侧肋而去。 这是很刁钻的一击。 可谢知之脚步却极其灵巧地交错了一下,身体便再次向侧一滑,又躲过了这记看上去足以打断肋骨的摆拳。 蔺赫顿时意识到眼前的对手决不是外表看着那么简单,他果断放弃了单拳终结的想法,转为双拳轮番击出,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几乎将相较矮小的谢知之笼罩在下—— 砰!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宣告谢知之没能完全躲过alpha的攻势,对手鼓动的肌肉在客观地阐述自己过分强悍的力量。 就在所有人以为赛事走向终结的时候,处于拳台侧面的观赛者却惊讶地发现,红发alpha绝大部分攻击竟然都被对方一一格挡。 不,并不只是格挡。 在这样密集强势的攻势里,谢知之竟然能在拳势转换的缝隙中抓住时机做出更好的决策,通过小幅度的位移偏转,让对手的拳头干脆砸在空气里! 侧移,滑步,后撤,猫科动物似的行云流水,谢知之的动作灵活地过于离谱了。 尽管所有人都明白,一昧躲避不可能造就胜利,却不得不为这个看上去毫无胜算的beta倒吸一口气。 而在护具后谁都没有看到的地方,谢知之像是摸到了对手的实力一般,嘴角忽然扯起了一个十分锋利的弧度,仿佛在宣告什么。 这次是谢知之先出的拳。 他的眼神亮地出奇,捕猎一般锁定对手蔺赫每一次的肌肉绷紧,在某一刻,脚下看上去十分多余地接了一个滑步,然后在alpha收拳的气口缝隙中毫无花哨地挥出了全场的第一拳。 是右直拳,直冲面门。 砰—— 意料之中的命中了。 像已然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比起血腥的暴力感,beta的动作堪称利落而有观赏性。在蔺赫生理性吃痛的短暂迟滞下,他以左脚为轴心,拧腰转胯,又是一个凌厉至极的甩腿—— 砰—— 头皮发麻。 这是足以让所有人牙酸的撞肉声。 “这是beta?” 有人震撼惊呼。 不,是变态。蔺赫仰倒在拳绳上,在疼痛感里觉得不会有谁比他体会得更深切、更淋漓尽致。 三个回合在蔺赫极其漫长的感官体验下度过了。 挥出的拳头回报率低得令人发指,面前的谢知之却像是闲庭信步,通过那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睛,蔺赫竟然有种直觉,这个人一定在笑…… 妈的。 带着怒意的右拳挥出,强烈的情绪波动让alpha的速度更快了,甚至到了台下的人只能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光的程度。 蔺赫金色的眼瞳里燃烧着异样兴奋的火焰,在无限拉长的一秒里,他听见自己的心声说的是能命中,这次会…… ? 金色的眼瞳触碰到beta饶有兴致的眼光时灼伤般骤然一缩,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钝痛—— 右拳被谢知之以极其不可思议的角度下仰躲过,几乎毫无时差的,对方的小腿胫骨带着离心力精准而狠厉的抽击在中路,骨肉接触的声响像是给拳台敲下了最后定音的一槌。 痛。 非常痛。 蔺赫仰面倒在拳台上,过度加高的天顶此刻给人一种强烈的混沌旋转感,聚光灯从侧上方投射而下,过度刺眼的光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突然发觉这样狼狈彻底的落败者视角在记忆里似乎少的可怜。 输了。 输给了一个看上去很漂亮的beta。 “……”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张嘴吐出了护齿,迟滞地品尝到口腔里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又腥又甜。 伴随着一声魔术贴撕开的轻响,视野里慢慢伸入了一只手,蔺赫认出这个微泅着汗痕的绷带缠绕方式是非常标准的、如教科书似的俄罗斯式绑法。 金色的眼瞳迟钝地转了一下,缓慢定位到这双手的主人身上。 黑发beta已经摘掉了护具,脸上是一副很好心善意的表情,白皙的皮肤因为汗湿而泛着点莹润的光泽,黑到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十分无辜地眨了一下,薄唇微动: “还能起来吗?” 还能,起来,吗。 蔺赫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忍着疼痛抬手咬开了拳套的魔术贴,把同样缠着绷带的手搭在了beta的手心。 灼热。 不知道是自己的体温还是对方的体温。 …… vip休息室里,玻璃墙隔绝了绝大多数来自下方的噪音。 封闻静静地注视着下方已然结束比试的拳台——准确的说,是注视着那双正交叠着的,都绑着绷带的手。 肌肉更强壮有美感的一方并没有得到他的青睐,一双烟灰色的眼瞳很直白的锁定在另一方的手上。 太远了。 但是这样远竟然丝毫不影响他用目光缓慢地从谢知之的指尖一直向上描摹。 整个vip空间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因此这双眼睛里夸张地翻涌着非礼貌社交应有的侵略意味,一点儿也没有掩藏的意思。 他想帮这个漂亮的、看上去很乖巧很礼貌的beta,把一直缠绕到小臂的绷带一圈圈地卸下来。 “谢知之。”三个字在舌尖精细地滚了一遍,听起来莫名其妙地缠人。 此刻封闻完全忘记考虑他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冒犯了某些东西——例如beta身上还缠绕着讲不清理还乱的婚约,自己这样其实一点儿也不礼貌。 但他的目光还是非常执着地一路跟随黑发beta下台,最后专注地盯着人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喝水。 从现实意义上说,成年alpha犬齿发痒应该是百分百的幻觉。 但封闻依旧带着安抚意味地舔了舔牙尖。 伴随着beta喉结的上下滚动,封闻唇齿微张,下一秒森白的牙齿就轻轻地咬在了曲起的左手指关节上,体会到了一点细而痒的刺痛。 9、第 9 章 放下水杯没多久,红发alpha就从远处走了过来。 对方的发色异常显眼,谢知之猜测他应该有凯尔特或日耳曼血统,标志性的红发和白皙皮肤就是最好的佐证。 距离迅速缩减,最终alpha在三步外站定,留下了一个不会惹人生厌的社交距离。 “蔺赫,认识一下?”他这么开场。 如果没有这样刻意的搭讪,两人下了拳台就是萍水相逢。 谢知之礼貌颔首,温和笑着:“谢知之,知之为知之的那个知之。” 蔺赫点点头,表情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大好意思说,场面一时陷入凝滞。 谢知之只好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待下文,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姿态像参加过专业培训的幼师。 小半晌,蔺赫流金的眼瞳看向谢知之身侧的长椅空位,有些别扭地发出了进一步交流的申请: “我能坐这儿吗?” 谢知之眨眨眼:“你随意。” 得到首肯,蔺赫大马金刀地坐了过去。 “你是beta?” 谢知之点头:“看不出来吗?” 蔺赫:“你身上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虽然不明显。” “……” 对方的张口暴雷,让谢知之一时有点后悔自己的好说话。 他打哈哈道:“啊……是吗?” 蔺赫察觉了谢知之的闪烁其词,只好补救般说:“抱歉,其实只是想说你很厉害。” 谢知之于是偏头轻轻笑了一下,说:“谢谢,你也是。” 不冷不热的态度其实带着几分点到为止的意思,却没能让alpha知难而退。 蔺赫灼人的目光投向谢知之的手腕,那里没来得及拆除的纯白绷带依旧牢靠地束缚着beta的腕骨乃至小臂前端。 蔺赫说:“apex大多数都是墨西哥式的绑法,你很特别。” “特别?” 谢知之闻言抬起手腕随意地看了看,在他看来两种都是很常规大众的绑法,因此他并不理解这个所谓的特别到底是哪里特别。 “我只是比较习惯这个固定方式,墨西哥式的话确实会更实用……” 蔺赫:“俄罗斯式我做得不大好,但是你做得就很漂亮。” 谢知之:“多绑几次就好了。” 蔺赫说:“你能演示给我看吗?” 谢知之好脾气地解释着:“我们不一样,你的力量比较强,应该更适合墨西哥式,没必要学我。” 蔺赫却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拒绝意味,不依不饶地说:“可是和你打完真的很想换个绑法对比试试。” “……” 谢知之很少能遇到这么自来黏的类型,顿时感觉额头的青筋好像在跳。 “apex有非常专业的拳手老师可以教你……” 蔺赫紧接着说:“但是都没有你绑的好看。” “……。” 谢知之没招了。 搭配着alpha堪称灼热的目光,谢知之仿佛看到了对方有类似尾巴的幻肢在后面狂摇…… 明明赛前完全看不出是这样黏糊糊打直球的类型。 “不可以吗?”幻肢尾巴好像垂下来了。 “……” 谢知之嘴角小发雷霆地下撇了几个像素点,说:“……可以。” 实际上不是很乐意。 指腹刚触碰到绷带,放在椅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谢知之只好对蔺赫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说了句“稍等一下。”拿起手机。 电显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放在平时这种类似骚扰电话的号码谢知之压根不会接,但当下他却一本正经地冲蔺赫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需要一点接电话的私人空间,然后起身朝旁边走了几步。 在走的那几步里,谢知之已经基本做好了要和骚扰电话鸡同鸭讲的准备,具体表现为对方给他推销保健品/房产/补习班,他故作惊讶地回答:什么?你突然滑倒?伤到了尾巴骨痛得要死了吗?好的好的我马上来。 结果刚刚附上耳边,对面先传来一道莫名熟悉的嗓音。 骚扰电话用很磁性悦耳的声音对他指名道姓:“谢知之。” “?” 准备的腹稿很不幸地卡住了。 这声音很熟悉,但他没能想起来具体熟悉在哪。 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蔺赫,谢知之故作镇定,十分官方地回复:“嗯,我在听,你说。” 对面十分短促却很清晰地笑了一下。 “你现在在哪?” 两秒漫长的回忆,谢知之还是没能识别。 “……”防诈意识和人声识别系统在脑中疯狂互搏,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 “您是哪位?”谢知之捂住嘴小小声问。 “封闻。” “……?” 来不及追究对方哪来的号码,捏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一紧,遭了,怎么有种心虚感。 明明好像没做什么坏事,但就是有点毛毛的……总感觉昨天还在吊水的话,今天似乎,可能,不应该出现在外面?尤其是apex这种拳馆。 “什么事呀?”他试探。 “你在哪儿?”封闻又问了一遍。 谢知之眨眨眼,好像没从语气里咂摸出兴师问罪的意味,权衡了一会儿后十分自然地撒谎:“在家。” 单面镜前,封闻俯视下方偷偷摸摸接电话的黑色人影,语气淡淡:“在家啊,还以为你在外面,你那里好吵。” 谢知之下意识抬腿往角落里窜了两步,舔了舔唇说:“……在看电视,拳击频道,所以比较吵。” 封闻没多追究,转问他:“吃晚饭了吗?” 谢知之抠抠手指:“还没,马上吃。” “半个小时。” “什么半个小时?” 封闻目光吝啬地扫过坐在休息椅上的红发alpha,很恶劣地笑了一下:“我给你带了营养餐,应该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你家。” 封闻慢条斯理地说:“记得给我开门。” “……?” 谢知之感觉自己卡了。 他看看手机又看看拳击绑带,拒绝的话滚到喉咙口结果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毕竟这个不大熟的同桌昨晚很好心地带他去医院,守着他打针,现在又要给他送营养餐……面对这种饱含人文关怀的时刻,到底是什么畜生才能干得出拒绝的事来。 艰难地做了下心理建设,谢知之努力让声音不要显露出痛苦的颤抖,乖巧回复道:“好的,路上小心哦,叫司机开慢点……” “放心,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电话挂了。 谢知之在原地呆呆地看了一会挂断页面,合理怀疑此刻不是在打拳击,而是在cos偷腥的丈夫,还是正被抓包的那种。 匆匆走回休息椅,对上蔺赫期待又疑惑的目光,谢知之真情实感地摆出了一副火烧屁股的表情。 拍了下alpha强壮厚实的肩膀,他撂下一句:“家里着火了,下次一定教你。”拎着水杯就乱七八糟地跑走了。 甚至没来得及听嘴张了一半的蔺赫要说什么。 这是谢知之第一次后悔没让家里配备司机。 在跑出apex的途中他飞速思考了一下网约车和线下出租车哪个更有时效性,最后果断选择两手齐抓。 在网约车还有200米到达时,谢知之凶狠甩上打表出租车车门,冲司机气喘吁吁地喊: “师傅!安寰湾!能多快开多块,我付三倍!” 一路风驰电掣,最终以4.3公里,13分半,七十块的代价下了车。 火急火燎地冲进安寰湾,眼看楼内电梯即将关闭上行,又是一个冲刺,成功卡在最后一秒摁到了按钮。 猫似的钻进去,谢知之一路虔诚祈祷不要中途停靠,总算顺利直达26楼。 从apex到家门口一路耗时不到二十分钟,伴随着指腹接触到冰凉的指纹仪,和安全感一起回归的还有出走的智商。 他突然想起来,封闻不知道他具体住栋哪层。 也就是说,他似乎可以不那么着急,因为封闻会被卡在楼下。 “草……” 推门而入,谢知之大喘着气崩溃地骂了一句。 骂完又恼羞成怒地把黑包一甩,想着做戏做全套,边往盥洗室走边脱衣服。 运动上衣……短裤……手上的绷带稍微麻烦点,谢知之一圈圈卸下来,差点没用上牙。 随着最后一件内裤掉落,手机又开始嗡嗡震动。 谢知之都不用看来电人,边走边指腹一滑,果不其然听见了封闻的声音。 明明听起来很温和,却很有催命的效果。 “谢知之,我快到了,你家在哪?” 谢知之克制住急喘,淡淡道:“a栋26楼,我打过招呼,你直接进吧。” “行。” 很简单的一个音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封闻似乎在笑。 不管了。 虚伪客套了两句,谢知之挂断电话,随手一丢,开始最火速的一次淋浴。 叮—— 门铃声。 盥洗室门被猛地推开。 一只湿漉漉的手摸过手机,一看:“还不到25分钟!?” 顾不上吹干头发,谢知之在浴巾上随便蹭了蹭,边穿浴袍边跑出去捡刚丢了一地的脏衣服。 独居养成的破习惯,当下完全是自食恶果。 叮—— 勉强收拾个七七八八,谢知之握着门把手先深深呼了一口气,在开门的瞬间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来啦封闻。” 动作自然放松,语气微微惊讶,谢知之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啪嗒—— 一滴水很不识相地滴在眼睫上。 下意识地眼皮一颤,谢知之手指揉捏着浴袍上的短绒毛,解释说:“刚好在洗澡。” 封闻的视线很有存在感地上下扫了一圈,眉毛一跳,抬手把人往里推了一点儿。 “衣服穿好。” 谢知之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说了声哦,抬手试图把腰带系紧。 十指灵活地打着结,眼神专注又清白,看样子没对自己松松散散地穿件浴袍开门接人这件事感到半点不对劲。 封闻面不改色地看着,想问问他是不是仗着自己是个beta就觉得世界只分第一性别的男女,而没有第二性别的自觉。 但还是没问。 谢知之一头黑发乱糟糟湿漉漉地抓向后脑勺,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估计因为太着急,忘记戴日常出门的那副黑框眼镜,于是清俊的面容就一点遮挡也没有地露了出来。 这是封闻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见beta的脸。 皮肤上不知道是薄汗还是刚刚出浴染上的水汽,湿哒哒地蒙着,搭着难得的血色,看上去确实很赏心悦目。 往下…… 烟灰色的眼瞳很克制地没往下看。 等人差不多收拾妥当了,封闻这才抬了抬手:“给你带了晚饭。” 谢知之瞄了一眼大保温盒,表面客气实则是小发雷霆地偷偷抱怨:“多麻烦你啊,我其实可以自己点外卖。” 言下之意显然是你的突然来访搞得我很猝不及防。 封闻装没听懂,很虚伪地说:“这种事本来应该让沈彻做,再给你上门道歉。” “但是他这几天,嗯,应该回不来。” 谢知之好心情地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打开柜子拿出了一双全新的室内拖鞋给封闻,谢知之说了句:“我去吹头发,你自己进来。”转头又往盥洗室去了。 看着走远的人影,封闻迟滞地应了声:“嗯。”随后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地上崭新的深灰色室内拖。 平心而论,封闻事前压根没打算进门。 他一直以为这场心血来潮的“捉弄”会到交付给谢知之临时订的“营养餐”就为止,但是谢知之边转身边招呼他进门的动作太自然,像是默认他会进来坐会儿甚至是陪他吃饭。 但是按理来说,自己好像不应该单独进入发小未婚妻的房子——哪怕他们感情不和,甚至昨晚上刚刚大打出手。 封闻原地思索了一分半,最后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扑面一股格外清淡的空气香氛,封闻嗅了一下,觉得像是带着点薄荷感的水生调。 偌大的空间生活痕迹很多,倒是不杂乱,他敏锐地捕捉到被谢知之随手丢在皮质沙发背上的纯白拳击绷带,明明绕在手上的时候整洁又漂亮,现在完全乱成一团地被随手抛掷。 封闻迟疑了一秒,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心理作祟,慢慢摩挲了一下食指指侧——休息室中本就轻微的咬痕在平整光滑的皮肤上已经找不到一丁点儿痕迹。 抬手随意撩动散乱的绷带,封闻察觉到了一点儿微乎其微的湿润。 10、第 10 章 吹完头,换完衣服,谢知之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封闻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摆弄一团白色布料。 布料样式非常眼熟,谢知之不由多看了两眼,发现是拳击绷带。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不玩手机,研究一个破绷带,也不嫌上面还沾着汗,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洗干净只是没收纳好的东西。 走过去,谢知之先有点忐忑地想自己好像露出了马脚,很有危机意识地在脑子里预演一会怎么找补,越走越觉得凭什么啊,封闻凭什么管我? 于是随着距离的缩减,谢知之的脸色从略微心虚变成了理直气壮。 封闻看着好笑,指间很识相地停下缠绕的动作。 “你还会打拳击?”他如是问。 表情不过分探究也没露出什么怀疑的意思,恰到好处地呈现出一点“我们来找找话题吧”的聊天兴致——哪怕自己在半个小时前故意将人从拳馆撵回家。 闻言,谢知之本来打算说的那句‘不要随便动别人东西’就很可怜地被卡住了。 嘴里不清不楚地敷衍着“嗯嗯啊啊”,明显的闪烁其词。 封闻:“嗯嗯啊啊是什么意思?很会打?” 谢知之瞄他一眼,干巴巴地说:“不是,不怎么会。” 走上前抓住封闻不自觉的右手,谢知之打算自行拿回被克扣的财产。 封闻没挣扎。 他非常配合地坐在沙发上舒展着手,任由谢知之围着自己的手忙上忙下,嘴里说着:“好帅哦,能不能教我。”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beta在那里一脸头痛地像在拆炸弹。 如果是正常的绑法,拆开其实很快,但是显然封闻采用的不是什么正常的绑法。 修长的手被白色绷带乱缠一通,看上去像被黑诊所无证上岗的暑假工做了毫无医德的急救。 谢知之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坨狗屎一样的绷带堆,一句“算了吧你没救的”滚到嘴边,又觉得这样没良心的,于是很憋屈地吞了回去。 封闻冲他歪了一下头:“不可以吗?” 谢知之拽着被卡的死死的绷带头,虚伪地乖笑说:“当然可以啦,下次一定哦。” 然后低下头把绷带头穿过一个结,艰难地拽了出来。 成年人的下次一定,就是一定没有,这是心照不宣的道理。 但是封闻看上去没打算心照不宣,很好心情地点头,说:“那找个时间约你去拳馆?” 谢知之闻言很抗拒地瞄他一眼,言不由心地吐出一个:“……好。” 封闻短促地笑了一声。 目光百无聊赖地下滑,最终固定在不断上下翻飞抽拿的手上。 封闻眯了眯眼,看见了谢知之指关节乃至小臂上一大片过度撞击的红。 来处不用多问,当然是apex的那个红发alpha。 封闻往回收了手,说着:“我自己来吧。”接过了已经拆到一半的绷带头。 自己造的孽自己解决就会比较快。 三两下把绷带拆下来,说着“还你。”封闻把东西递了过去。 谢知之接过后随手往沙发上一丢,说着:“我去吃饭。”脚就往餐厅挪。 走到一半,注意到封闻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侧身很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一起吃吗?” 封闻在原地思索了几秒,起身慢步跟了上来。 两人在餐厅方桌前相对而坐。 五个巨型外带餐盒在桌面上摆成一个大圈,一眼看去分量起码能养活四个成年人。 “就我们吃吗?” 封闻点头:“不然呢?” “我以为你在我家开席。” 封闻失笑,伸手端过谢知之的小瓷碗。 小半碗鱼片粥被轻轻搁在眼前,谢小少爷一看就被人伺候惯了,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轻轻说了句谢谢就很心安理得地喝了起来。 没什么多余的动作,牙白的瓷勺送到嘴边,拿下来的时候嘴唇连汤都没沾上一点,依旧干干净净的,斯文得要死。 “还挺好吃的,你买的哪家?” 封闻看他一眼,十分坦荡地掏出手机发了条简讯。 一分钟后,封闻淡道:“玉海棠。” 谢知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你这样和我点外卖有什么区别?” 点外卖的话他还能再打几场拳…… 封闻似笑非笑:“有的。” “我不用你付配送费和餐费。” “而且你这样说话我好伤心。” ……哦 谢知之眼观鼻鼻观心地埋头吃饭。 一顿饭结束,桌上的菜仅皮外伤。 封闻结束了陪聊兼职布菜的零工,又坐回了一开始的沙发,拿手机打算联系司机接自己下楼回家。 余光瞥见谢知之在角落柜子里鬼鬼祟祟地摸东西,稍微定眼一看,很老派地问: “你能吃得下零食为什么不多吃两口饭?” 谢知之摸出一包pocky拆开叼着,眨巴着眼说:“少当别人爹了。” 封闻一笑,扭回头给司机发语音:“五分钟后吧。” 谢知之闻言看他:“要走了?这么早?” 封闻稍微放了放手机,故作不解:“已经伺候你吃完饭了,原来还有别的吩咐吗少爷?” “……” 谢知之叼着pocky很乖巧地刺回去:“你这样说话我好伤心的。” 封闻唇角微勾,从沙发里站起来:“少学人说话,不送一下?” “哦。”谢知之只好也从沙发上起来,边走边把嘴里的饼干棒咬地咔嚓响。 等电梯的间隙里,谢知之又掏出一根新的,塞进嘴前很客气地朝旁边递了一递,派烟似的:“你吃吗?” 没等人说话,手就和预判似的打算往回缩。 本来是不想吃的—— “缩什么。”封闻俯身叼过饼干棒,一咬断发现又是上次那个齁的要死的抹茶味。 他一边皱眉嚼着一边说:“你就没有其他口味吗?” 你又不是没吃过。谢知之翻了个白眼,很有脾气地一伸手:“嫌弃什么,那你还我。” 手心微动。 “还你。” 封闻俯身把剩下半截还他手里。 垂眼一看,手心半根棕色的饼干棒一头似乎还沾着不明显的水光,谢知之沉默了。 叮—— 电梯门开启。 “封闻。”谢知之尽量心平气和地喊。 “嗯?”刚迈进电梯的封闻侧过脸,下一秒感觉嘴唇一痛,饼干又被强心插回了嘴里。 beta气哼哼地伸手帮他摁了电梯关闭的按钮,出去时嘴唇嘟嘟囔囔地微动,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电梯缓缓闭合。 缩减的视野里,封闻看见表情略臭的谢知之嘴里的pocky因为咀嚼而一摆一摆的,没等电梯完全关闭下行就像是尽完了送客的义务,毫不留念地挠挠脖颈扭身走了,转身时露出的颈部侧面一片夸张的热红。 封闻目光一顿。 * 迈巴赫上,封闻懒散地倚着,总觉得舌尖舔过齿缝还能扫到甜腻的抹茶味儿。 驶出安寰湾时,口袋里紧贴大腿的手机嗡嗡震动,封闻看了一眼,唇角意味不明地轻抿。 滑动接通,封闻慢声问:“阿彻,怎么了?” 对面的沈彻急冲冲地说了什么后,他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语带劝告:“你最好听老爷子的话。非要这样闹到最后可不太好看。” 电话中沈彻的情绪状态明显不大稳定,封闻听着听着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睛明穴,声音恹恹:“你被老爷子关在老宅我怎么来见你?” 几秒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幼稚至极的言论,他笑出声,慢条斯理道:“求我也没用,我可保不了你出来,你还不如去求谢知之。” 话音未落,电话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这不是封闻第一次被沈彻撂电话。 原本和小金毛一样灿烂可爱的阿彻似乎早就通过细胞代谢消失地一点痕迹都没有,封闻不是没有意识,只是觉得一些无伤大雅的臭脾气尚且可以接受。 平静地锁了手机,封闻百无聊赖看向窗外。 夜色半笼。 远处夕阳红光在翻烧,路灯已经提前亮了,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他十分冷静地思索了一下,准确地说,他十分冷静地衡量了一会儿后,拨出一个电话。 铃音响起,对面很快接通了。 封闻语气难得很乖顺,连目光都好好地垂下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张叔,我是封闻,晚上好。” 电话那头,张永安放下束口盏,明显落了风霜的面庞听到声音后很亲昵地牵起了一个温和的笑。 “难得见你给我通电话,怎么了阿闻?” 普洱茶汤微微晃动。 “我想请张叔帮个忙。” 张永安一笑:“还有你找张叔帮忙的时候,更难得。出什么事儿了?” 封闻指尖有节奏地轻敲:“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麻烦您帮我私下做份检测。” ‘私下’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张永安挑眉:“检测?” “沈家的儿子,沈彻,您还记得吗?” 张永安回忆了一下:“啊……沈思铎的儿子,你玩得很好的那个。” “对,我想求您帮我给沈彻做一个信息素匹配测试。” 张永安沉吟片刻,问:“匹配测试?沈家的小儿子和谁?” 封闻没正面回答:“材料我会亲自送到您手上。只有一点,帮我做好保密措施,行吗张叔?” 如果说话的不是封闻的话,这其实是一个很无理的要求。给沈家小儿子私下做匹配测试还要瞒着本人,程序可算不上多正规。 几秒后,张永安十分包容地轻笑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用处不方便说吗阿闻?” 封闻牵了牵嘴角,不咸不淡地说:“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一滴雨点砸到了车窗上。 封闻的目光因此短暂地游移了一下,透过窗看见天色已然渐暗,先前残余的余晖消失地干干净净。 封闻换了个坐姿。 “只是沈家那婚约目前看来还有的说啊,张叔。” 半晌,电话里传来了一声心照不宣的轻笑。 接下来的十分钟,封闻陪着张永安说着些家常琐碎,途中有一个新来电,封闻迟疑了一下,没有选择接通或挂断。 不知道是雨幕中的第几个红灯,伴随着光柱跳转变绿,和张永安的通话才告一段落。 封闻这次没有第一时间锁屏收起手机。 他点开通话记录,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呈现未能接通的状态,封闻点了回拨。 没人接。 “调头,去安寰湾。” 司机微微颔首,向最左侧车道驶去。 封闻抿唇继续拨打,漫长的几十秒后传来了电子女声:“很抱歉,您拨打的电话……” 挂断。 谢知之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封闻下巴紧绷,觉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雨幕里涌动。 “刚刚开了多久?” 后视镜里,alpha紧紧皱着眉,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右侧真皮靠手,负面情绪明明没刻意地向外施压,空气却凝滞着异样阴沉的味道。 司机小心地收回眼,说:“……不到二十分钟。” “回去要多久?” 这其实是一个很没必要的问题。 空气里有什么冰凉的味道在弥漫,司机双眼盯着落雨后前方不佳的路况,谨慎地说:“尽量快,十五分钟应该可以。” 雨幕里,迈巴赫的速度再度提升,封闻没有再说话,只是耐心地听着手机里的通话音乐,然后在未能接通时再次点击重播。 司机目不斜视,尽管工作了那么多年,他依然觉得这个看上去一向什么都没所谓的封家大少爷其实最不好说话。 十五分钟整。 哧—— 车轮溅起小串水花。 迈巴赫车门敞开,冷着脸的封闻抽出长柄伞,利落地一撑,下车。 雨珠被伞面阻挡不得不改变了自然下落的轨迹,啪嗒的一响后相互汇合交融,最终顺着伞骨急切地流淌下来。 一直回拨的手机自始至终都没人接听,封闻迈步重新走进刚刚离开不到四十分钟的地方,这次相比之前却带着明显的阴沉薄怒。 他冷静地列举了很多条可能性,诸如:东西遗落、突然不舒服、有别的话要交代之类,又在一路前进中逐个荡除。 毕竟这构不成谢知之打了一个电话没接通后,回拨就再也拨不通的理由。 封闻缓缓唇线下抿,接近a栋楼下时,烟灰色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靠墙处——那里极其反常地团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谢、知、之。 三个字在唇舌上滚了一下,封闻收伞走进,轻而易举地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谢知之,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能说完,封闻的眼睛骤然轻缩。 黑发beta双眼迷蒙,软软地跌在他身上,过热的体温贴上来让封闻反而察觉到了身上因落雨而染上的冰凉潮气。 如果不是他的手臂下意识地回扣卡住了beta的腰,谢知之八成会顺着他的身体软面条似的滑下去,又缩回地上变成黑乎乎的一团。 所以,没办法和人计较了。 他抿唇把手机扔进兜里,像涵翠湖外那样拖着谢知之的屁股把人单手抱起来,又让两条软绵绵的腿环在了腰背。 谢知之的脑袋晃了一下,最后顺势往宽厚的肩膀上一搭,脸热热地贴在封闻颈侧,吐息很烫。 封闻眼睫微颤,单手撑开了伞。 11、第 11 章 雨夜,黑色的迈巴赫车灯扫破暮色,朝着中心医院疾驰。 车内,封闻目光平直,想起在a栋楼下捡到谢知之的场景。 把人一手抱起来的时候,被beta松松捏在手里的手机终于没了依靠,咚地一声砸落在地。 明明几步外雨声如注,封闻却觉得比不过这一下刺耳。 他动作略微不便地把手机拾了起来,通过未曾熄灭的屏幕看见了一连串紧靠在一起的拨打号码。 一共四个,统统没能打通,四个号码的归属者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让这个时机不够恰巧的铃声等等再等等。 于是谢知之应该是很没招的想打120。 但三个数字没打完。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自己摸着下了楼。 拨号键盘里只孤零零地剩着12两个数字。 早知道不等。封闻迈入雨幕,通过两人贴紧的身体听见了自己过重的心跳声。 迈巴赫转弯没有丝毫减速。 最后一个红灯前,封闻看见一直蹙眉昏沉的谢知之轻动了一下,像是在迟钝的激活。 睁开眼前,谢知之左手本能地探到后脖颈,十分难耐地挠抓,昏沉的大脑毫无收敛力气的意识,不消几秒,就留下大片红色抓痕。 封闻蹙眉,探手捏住谢知之的手腕,毋庸置疑地把他固定在了靠手上。 “谢知之?” 被叫到的人不满地哼唧了两下,稍稍睁开了眼。 而比视觉先传达的却是痛觉。 刺痛感以脖颈为起点向外辐射,谢知之小口抽气,眼球迟钝地挪动,落在被锢住的手腕。 “为什么打给我?” 他听见对方这样问,语气少有起伏,内容十分唐突且毫无铺垫。 让他摸不着头脑。 “……嗯?”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他昏沉的大脑被动回忆了一下。 大约在封闻下楼十分钟后,他察觉脖颈有些不正常地刺痛,于是很合情合理地联想到omega医生的叮嘱——过程中可能会有少量并发的不适反应。 咬着饼干掂量了一会儿后,发现疼痛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于是求医若渴地摸出手机…… “看你才走不久,随便打打。” 谢知之绵绵地说,压根没把这通电话放在心上。 他是这样打算的:要是封闻接了,而且恰巧还在附近,就礼貌问问能不能捎带自己一下,打不通就当算,他可以自己打车去医院,实在不行还能求救120——对他而言哪个都差不多。 只是没想到发作那么快。 “随便打打?” 封闻偏头看他。 不然呢?谢知之疑惑地和他对视。 几秒后,封闻先别开了视线。 大脑昏沉得像浆糊,压根处理不了什么细致信息,谢知之只觉得这车内的气氛实在是不佳得莫名其妙。 所以他打算说点好听话息事宁人。 “谢谢你来捡我啊,封闻,你真好。” alpha从鼻间挤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单音节,不置可否。 谢知之昏得没心思揣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眼睛缓缓一闭,难挨地熬着身上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 车停。 谢知之对封闻完全自觉的搬上搬下未发表点评,安安分分地趴在alpha可靠的肩头。 半小时后,被抽完血的谢知之拿着一长串化验单趴在封闻怀里,有气无力地听见封闻不解地重复医生那句:“信息素过度刺激导致的皮肤过敏反应。” “是不是有剧烈运动?”医生当时这样问。 谢知之完全不搭腔,恹恹装死。 随后,脑子里溜溜地跑过医生念经似的长串医嘱—— 伤口每隔4小时外敷一次药,不能碰水,必要的话可以买一个医用的信息素阻断手环…… ? 说什么呢我不是beta吗?买个omega戴的信息素阻断手环是想怎样…… “不要。”谢知之很有选择性的讳疾忌医。 结局是48小时内被扎上第二针。 * 夜晚十点,安寰湾。 “有事打电话。”封闻把人送到楼下,摸出烟盒后没第一时间抽出一根,而是抬眼看向谢知之。 被注视的人则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当下的状态虽然不算生龙活虎但不至于会旧事重演,alpha嘴里的话九成九不会实现。 但他一向不拂人好意。 “今天麻烦你了封闻,我走了哦?”谢知之抬手轻摁电梯钮。 封闻嗯了一声,这才低头咬出了一根黑冰。 打火机叮响。 谢知之小幅度挥手和他再见,本就和壮实两字搭不上边的身板在病气折腾下更显支离,放下手完全是一步两晃地挪进了电梯。 封闻唇边红光明灭,半晌,转身离开。 梯厢一路攀升。 轻微的失重感在此刻过分地有存在感。谢知之觉得自己的大脑恍若痛失支点般不稳摇晃。 几秒后,梯门缓缓开启,他不做另想,指纹解锁后径直钻进卧室,很快陷入了黑沉的睡眠。 一觉无梦,谢知之是被来电声吵醒的。 彼处,坐于偏厅的宋浣清眉目间略显怒色,涂着唇膏的花瓣唇下压着,向来温婉动人的面庞失了几分神采。 这是他拨出的第八个电话,从昨日晚一直至此时此刻。 铃音里,他点开简讯,备注为知之的对话框内,绿色的气泡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喂……妈。”电话终于接通,谢知之声音低哑。 电联让她忽略了儿子语调里难掩的几分蔫然,宋浣清直入主题道:“知之,你竟然打了沈彻?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冲动?” 自打她听见柏家夫人玩笑般说:“两人终归还是孩子,行事太冲动,沈家小儿子带着巴掌印上的车,也不知道小两口闹什么矛盾”时起,情绪便陡转直下,不曾好转。 什么叫带着巴掌印上的车? 谢知之明明一直都很懂事,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巴掌会造成什么后果?! “……” 电话里,除了呼吸声,宋浣清长时间未闻一词。 而将脸埋在枕头里的谢知之当然不可能和宋浣清说,沈彻拿信息素发疯,甚至要咬他的脖子。 因为他很明确知道宋浣清的答案:你应该由他来。 能被标记的omega也好,腺体退化的beta也罢,哪怕信息素留存时间短暂,都是可以顺水推舟运作运作的事,这是天赐的机会。 尽管他的儿子在其中扮演类似献祭的牛羊,可相携而来的钞票、人脉、资源都不会是假的。 所以谢知之没办法回答。 他舔了舔过分干燥的下唇,避重就轻地说:“……妈妈,我也在生病呢。” 妈妈叠得黏糊糊的,尾调可怜巴巴地下垂。 半晌,听见对面的宋浣清低低叹了口气。 一小时后,谢知之被通知德兰大已经批了他的短假申请,而前往谢宅的车十分钟前已稳稳地停在安寰湾,宋浣清用简讯勒令他立刻从窝里滚出门接受审判。 啪—— 车门关闭,无权反抗的谢小少爷面无表情地倚在后排。 黑色的眼睛淡淡地看向前排后视镜,宋浣清这次看上去真的很不放心,派来的竟然是身边资历最老、用得最顺的李助,李文。 李助面色沉静,十分官方地和他预告:“夫人的意思是您要及时做好补救,和沈家小儿子的事不能有问题。” 怎么补救?怎么没有问题? 问题又不是那一拳出去的时候才产生的,捂着耳朵让他往前跑有屁用?明明未来一眼望得到头。 他很难不觉得宋浣清天真。 人情随风变自古常事,随错误决策蒸发的除了摸得着的钞票外还有摸不着的情分。她竟然认为一纸没有法律程序的婚约,能阻挡沈家想让继承人摆脱累赘的脚步。 双方,尤其是沈彻的不情不愿就基本预告了结局,哪怕沈老爷子再喜欢他谢知之也不行。 生殖,器和腿长在沈彻身上,而钱揣在沈思铎兜里,没有哪个恋爱脑或资本主义会做完全亏本的买卖。 “知道了。”谢知之不咸不淡。 低调的s8滑入车库。 二楼晨厅,阳光穿透轻纱。 谢知之与宋浣清一坐一站,空气里浮动着隐约的清淡香气。 他视线微微偏移,果不其然在左侧近窗处看见阳光吻过琴叶榕宽阔叶片,在骨瓷花瓶边缘处折射了层层柔光,把单枝蝴蝶兰为主的插花映衬地曲线玲珑。 “想好了吗,知之,你打算怎么做?” 宋浣清开门见山,发言毫不曲折。 “没想好,妈想我怎么做?” “沈彻回了老宅,消息说老爷子气得厉害,并不打算轻易放人。我看,老爷子心里不怨你。” “未必,谁亲谁疏是一眼分明的事情,老爷子不放人,不过三分做做样子,更多的是想敲打沈彻这个继承人而已。” “肯做样子就够了,起码能说明老爷子还算中意你,这件事不全是你的错。” 谢知之皱眉:“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妈。” 宋浣清只是轻轻抬眼:“但是有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吗知之。” 谢知之只好闭嘴,低头不语。 在无言的不知道第几分钟,他难得问了一个很没意义的问题: “非结不可吗妈妈?我知道你清楚,沈彻他心压根不在我身上。” “这婚……”宋浣清语调柔柔:“也不是非结不可。” 谢知之略带诧异地看过去。 “但是目前来看,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知之收回目光。 “你有喜欢的人了?”宋浣清状若无意地一问,“李助和我说,你这几天和封家的人走得很近。” 她又知道了。 这就是谢知之坐拥大平层却不让人伺候的理由。 “没有,普通同学而已,他不过是好心帮忙。” 宋浣清只是笑着看他,轻柔地说: “也不错,随你,知之。” 语焉未详,点到即止。 “……” 谢知之静静地和宋浣清对视了几秒,招呼都没打,转身出了门。 走廊间,紧贴裤腿的手机嗡嗡震动。 谢知之掏出看了一眼,息屏。 十几秒后震动终于短暂停歇,却不等谢知之松口气,又坚持不懈地震了起来。 谢知之迟疑了一会儿,闭眼摁了接听。 “喂?” 对方疑似翘课后刚刚睡醒,声音带着懒倦: “活着啊?不接电话以为死床上了。” 谢知之脚步未停,闻言轻叹了口气: “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 12、第 12 章 “去哪儿?” “沈宅。” 窗外景色飞速后掠,谢知之静静倚靠在窗边,除了略显紧绷的下颌线,乍一眼看去,低眉顺眼,十分乖巧顺从的姿态。 宋浣清精致的红唇轻描淡写地勾起,提醒他:“多少说几句好听话。” “什么好听话?”谢知之故作不解。 宋浣清不想和他计较这点弯弯绕绕,慢条斯理地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谢知之。” 连名带姓,语调平铺直叙,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谢知之眨眨眼,几不可查地点头:“哦。” 没有人再说话。 车厢内安静得只剩下引擎不明显的低沉嗡鸣,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中,谢知之看见宋浣清指尖在靠手上轻轻敲击,细微的节奏像是什么逐次逼近的倒计时。 谢知之越看越觉得心下不耐,于是偏过头看向自己这侧的窗外。 一小时后。 黑色的s8放缓车速,驶入幽静的私人林荫道。 不远处的沈宅门楣高耸,格局朗阔。沈老爷子喜好一向传统大气,老宅邸特意要取园林的意,一眼望去参差错落,景中有景。 停稳后,谢知之不情不愿地下了车,视线平扫一圈,看见姿态嶙峋的太湖石立在人造莲池中,几尾红鲤正在叶下悠游,好不惬意。 这里他不算不熟悉。 早前沈谢两家往来还算密切,他很会讨沈老爷子欢心,气氛到了也曾在这儿小住上十天半个月,他甚至有理由怀疑,属于他的那间侧卧可能一直保留至今。 但故地重游总是情怯。 ……不管是哪种怯,总之,谢知之在双脚踏上沈家地界时已然不受控制地面沉如水,心有戚戚。 “走吧。”宋浣清说。 谢知之在原地颇为踌躇地忸怩了两下,这才慢吞吞地迈出了步。 会客厅内,厅堂开阔。 精心设计过的落地长窗将庭院景致框以为画,光线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端方的几何光影,定制成套的乌木家具线条洗练,搭配着素色的长地毯显现出沉稳的气息。 宋浣清带着谢知之入座,优雅地放下高定手包,一派的温柔娴静。 “沈老爷子,许久不见,您这精神头一如既往地好。” 主位上,沈老爷子年过七十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清亮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渐薄西山的垂垂不济。此刻他正缓缓捏着骨瓷茶杯啜了一口茶,动作沉稳端方,似乎对他们的造访并不意外。 “来了。”沈老爷子说。 布满皱纹的眼皮轻抬,目光却是滑过了宋浣清,落在谢知之身上。 谢知之面颊莫名发热,眨巴着眼睛甜甜地问了一句好,乖巧地坐在一侧融入背景板。 在两个人老派的对话里,谢知之目光很虚浮地落在空气里,看上去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很难不去回忆一些已经随时光陈旧了的东西。 例如在早前还不大懂事的时候,他来见沈老爷子的时候尚且没有那么拘束。比起坐在这些硬邦邦冰凉凉的地方,他通常选择坐在沈老爷子腿上…… 边坐还边吃沈老爷子喂的燕窝羹。 “知之。” 谢知之原本空放地毯上的目光陡然回神,扬起一个十分标准的笑脸:“沈爷爷,我在。” 沈老爷子目光慈爱地看着他,语带担忧地问:“近日身体怎么样?你母亲说你去了好几趟医院。” 先前两人带着机锋的客套话他基本没听,沈老爷子突然发问让谢知之十分隐晦而复杂地宋浣清一眼,莫名有些低落。 “今天已经好多了,沈爷爷不用担心。”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好久没见了,过来,让爷爷看看你。” 谢知之于是乖顺地起身走近了几步,站在了沈老爷子跟前,由着自己的手被牵过去,安抚似的拍了几拍。 “都怪沈彻那小子太冲动,晚些我让他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垂眼间对上沈老爷子难掩关切的目光,谢知之心情复杂。 一个人能对外人好到什么地步?谢知之不想猜也不敢赌。 早前的记忆当然是真的,但是就像他和宋浣清说的一样,谁亲谁疏一眼分明的事情,说得再好听也只能当歌来听听,更何况时过境迁。 “……不必了沈爷爷。”谢知之闭了闭眼,言不由衷道,“我和沈彻就是闹了点儿小矛盾而已,您别担心。” 沈老爷子闻言眉心一动,像是蹙了一下,却很快地恢复了:“阿彻这几天总在后头院子待着,你要不要见见?” 谢知之明白这是让他和沈彻缓和关系的意思,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走上前的管家往外走去。 庭院。 长廊曲折,姿态古拙的松柏绿意不减。 管家很适时的退下了,谢知之顺着长廊走进,远远看见了廊下一颗不时攒动的金色狗头。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蹲在廊下窸窸窣窣的,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鸟鸣。 谢知之心烦意乱地走进,刻意放重了脚步。 不算小的动静让沈彻抬起头,金色的眼瞳恹恹地扫过来,谢知之注意到他的手里抓着一只基本通体奶黄的鹦鹉,脸上很俏皮地长着两块腮红。 看见他,沈彻神色都警惕起来了,狗眼和鸟眼齐刷刷地扫过来,逼得谢知之在廊上很突兀地停了脚步。 “我操,你来做什么?”沈彻语气不善。 谢知之在廊上居高临下,闻言不咸不淡地呛了回去:“你当我想来?” 沈彻谨慎地问他:“你和老爷子说什么了?” “你还怕我告状?”谢知之反问他:“你是怎么和老爷子说的?” “我?”沈彻摸了摸鼻子,“我说我们只是吵了个架,一时情绪激动,你甩我一巴掌跑了。” 听得谢知之冷笑一声,呵,狗嘴一张,专会挑利好的说。 “老爷子信了?” 沈彻耸肩:“信了一半,毕竟我真带着巴掌见的老爷子。” “另一半呢?” 沈彻松开手,鹦鹉于是飞起来,很亲昵地落到他的肩头,脆脆地啼叫了一声。 沈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不得看你今天怎么编?别告诉我你今天特意上门来喝茶的,不信。” 谢知之翻了个白眼。 “你不打算和老爷子说婚约的事?” “我说了。” “老爷子怎么说?” “老爷子说我说的不算。” “你说的不算?那谁说的算?” “我怎么知道?!” 沈彻长腿一跨,迈上长廊,眸光很锐利地上下扫视他:“谢知之,你给老爷子灌迷魂汤了吧,他怎么那么向着你?” 谢知之不明所以,很茫然地看他一眼,然后薄唇一张,十分难听地说: “得了吧沈彻,还不是你没用。” 沈彻嗤笑了一声,难得没呛声的心思。 他一边逗弄着肩膀上的鹦鹉一边在大脑里下意识地回溯了一下—— 昨晚书房中,他站着沈老爷子坐着,年过七十已然叱咤了大半生风云的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沉静,没什么起伏。 彼时他刚说完要退婚,沈老爷子的手心压着从德国定制的实木手杖,目光上行看着他,几乎没有考虑地就张了口: “退婚?阿彻,你先跪下。” 完全胳膊肘往外拐的语气。 沈彻对亲爷爷此举此行完全不解,怒气冲冲地嚷嚷着:“退婚怎么了?!” 然后在沈老爷子拐杖猛地一敲地后,两腿恨恨地跪下了。 但是腿跪了不代表嘴跪了。 “我错哪儿?为什么认错!我不喜欢他!和谢家联姻到底有什么好处?!谢家都快倒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沈彻梗着脖子反问,表情极其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亲爷爷,有几秒甚至怀疑爷爷是不是遭人夺舍,而夺舍的孤魂野鬼可能刚刚好姓“谢”。 长久的沉默里,沈老爷子只是目光平静地注视他,说:“你不应该这样对知之,你告诉爷爷,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 诡异。 这世界疯了吧。 沈彻出了书房差点没忍住拿手机质问沈思铎:我们俩和沈老爷子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这里面肯定有几分问题。 微风吹过,下午的阳光在廊下不算毒人。 沈彻舌尖和上颚轻擦,发出了带着恼意和无奈的一声轻啧。 一旁的谢知之斜眼看他,表情明显写着“又犯什么病呢”。 沈彻不想和他生气,毕竟现在看来自己表面上站在沈家的地盘上,极有可能内里早偷梁换柱变成谢知之的名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鹦鹉,语带商量地开了口: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打算结吧?你那天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知之抱臂而立,也很头疼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亲孙子啊,怎么你说话一点也不好使?” 怎么想都点怀疑,谢知之很不信任地瞥他:“你真和老爷子提了?” 沈彻则是面无表情地把鸟张手一送:“骗你我有什么好处?我他妈都跪下了,爷爷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虽然我承认那天确实是过了点,但是你没打我吗?不对,谢知之你其实姓沈吧?” 伴随着话音,通体奶黄的鹦鹉展翅在空中滑翔了一段,稳稳地落在谢知之的头顶。 “你是亲孙子行吗?你去和爷爷说?” “……” 谢知之伸手把鸟抓下来笼在手心,顺着毛陷入了沉默。 脑子里一团乱麻,总觉得事情乱七八糟的看不明朗。 这对吗? 这一点儿都不对。 亲孙子不乐意再加上对沈家明显没半点助力,沈老爷子的口风完全没必要这么紧。 可就目前来看,要是沈彻说的是真的,沈老爷子的举动未免太反常了。 谢知之叹了口气,“我站在什么立场去说?给脸不要脸的立场吗?” 这事儿就不是他好张口的,要不然他何必千方百计地逼沈彻去?沈彻本来就不喜欢他,在加上沈家现在的地位身价,提个没法律约束的婚约作废而已,怎么看都更是最好的办法。 谢家和沈家如愿联姻,对他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拿什么理由去开这个口说不行我不干,我要逃婚…… 是觉得人生需要真爱,没有真爱就过不下去吗?别太扯淡了,再想下去感觉都要认命了。 谢知之烦地扣手,表情纠结。 一旁的沈彻很直白地打量着他的脸色,直觉眼前这个人的表情逐渐走坏,于是很突然地一把把鸟抢了回来,语气不善地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谢知之回神,慢半拍地眨眨眼:“什么什么表情?” “看上去很没招的样子,感觉下一秒逼你和狗结婚你都能同意。”沈彻很刻薄的说。 谢知之扯了一下嘴角:“如果只是和狗不是和你的话,好像真的可以。” 沈彻气地咧嘴:“说什么屁话啊怎么那么难听,我有这么差?你不演了之后怎么那么刺儿啊?” 谢知之抬眼,直直地看向眼前的金发alpha。 半晌,谢知之脸上那点儿犹疑完全烟消云散了,他很坚定地一点头,语调铿锵地说:“对,你就是这么差。” “你他妈……” “和你结婚真是不如死了,非结的话我一定会买巨额保险然后想办法做局让你归西。” “?” 13、第 13 章 “再试试吧知之,爷爷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爷爷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你和阿彻再试一段时间好不好?” 以上是谢知之离开沈宅前,沈老爷子在廊下凉亭和他单独见面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阳光正好,距离够近,沈老爷子比起记忆里稍显老态。 但厚实的大手依然不减亲昵地抚摸过他的头顶,顺着后脑勺滑下,最终在他的肩膀上缓缓拍了两下。 语句间的爱惜意味似乎很重,重得谢知之有点堂皇,因此原本听信沈彻狗叫,冲动滚到嘴边的话在沈老爷子一番操作下被迫刹住了车。 紧接着就是喉头一滚,十分错失良机地咽了下去。 没办法,在当时的场景里,他总觉得自己再开口的话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 故而此时此刻,一路远离沈宅疾驰而去的s8后座上,谢知之在不知道第几次咀嚼这段回忆后,缓缓抬手捂住脸,周身弥漫出的气息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抑郁更多。 总之就是肉眼可见的异常消沉失落。 半晌,他才有气无力地张口:“妈,我要回德兰大。” 宋浣清偏头,把儿子这一副乍然跌入人生谷底般的憋闷姿态尽收眼底。比起来时,此刻她精致的红唇明显上勾,显然心情还算不错,很痛快地点头应允了。 “可以。” # 德兰大外,松嵘街。 灰白调北欧风的puffcafe店内,下午的阳光不算强烈。 燕麦色薄款遮阳帘被店员松松搭挂在浮雕挂扣上,温和的午后光得以斜照入窗,恰好给坐在窗边的一位男性omega镀了层暖光。 omega长相本就惊艳,在意外的光影加持下,独属一份的氛围感更是远超旁人,吸引了不少视线。 可和这样恬静美好的一幕截然相对,浅橡木色桌台上,被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却很破坏氛围地嗡嗡震动,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按理来说,所有人都会先拿起手机,看看到底是哪来的火燎了对方屁股,才能这样聒噪不停。 但omega却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旋即眉眼弯弯,拿起白瓷咖啡杯小口啜饮,故意地将人晾在了一边。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小时,一杯澳白被他慢吞吞地喝了小半,这才伸手不紧不慢地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备注为[沈彻]的简讯已自说自话了一大片。 [叙言,我马上就能回德兰大啦,老爷子终于肯放我走了,我快憋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狗恼怒.gif] [你还在生气吗?不要不回我消息好不好] [委屈抠手.gif] [我给你带了礼物~今天就想和你见面~好吗?] 温叙言垂眼静静看了好一会,鼻腔里逸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一切好像都在掌握中。 他慢条斯理地思考要怎么回复才显得进退得宜张弛有度,可还不等指腹敲下第一个字母,浅橡木桌台上却突然一震—— 啪! 一个封好的黑色资料袋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瓷杯内的咖啡液猛地一荡,涟漪四散。 咖啡馆内瞬间安静,数道目光隐晦地投过来。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高大alpha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在桌前站定,无需只言片语,仅从外形和动作便能判断出对方来者不善。 温叙言几乎是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温——叙——言?” “温先生?您好。”丢下资料夹的alpha——李辉很迅速地校对了一下人脸,语调公事公办。 温叙言目光扫过那袋资料夹,手指猝然紧握,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你们是谁?” 李辉很客气地说:“郑少派我们来的,他说和您太久没见,很想念您,请您移步去见见他。” 这名字如同什么开关,原本还算镇定omega瞬间面色苍白,连身体都不受控地小幅颤动起来:“……郑少?” 声音甚至微微变调。 “郑恪礼?”温叙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辉。 “是的,温先生。”普通的应答,连语调都没几分起伏,可放在温叙言耳里只觉得阴恻恻的如同恫吓。 记忆深处,恐怖的片段潮水一般涌来,温叙言只觉得心乱如麻。 怎么办? 温叙言下意识想逃。 可不等他动作,李辉的目光锐得像一把刀,直直地盯着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这样悬殊的差距下他毫无胜算。 温叙言只好僵硬地起身,沉默着跟在alpha身后走出了咖啡店。 门外,纯黑色suv十分突兀地停靠街边,像是为了迎接他们,车门早已大敞而开。 温叙言原本配合的动作在看见车牌后陡然一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厌恶至极的事件,身体本能地瑟缩。 李辉注意到他的犹豫抗拒,十分适时地转绕到温叙言身后,嘴里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拒绝地说: “请吧。” 温叙言嘴角嗫嚅了几下,感到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不能上去! 绝对不可以! 紧握着的手机几乎和这个念头同步一震,温叙言仓皇解锁,指尖快速点动。 身后李辉顿时眉心一皱,尽管不觉得这个弱不禁风的omega能做什么事,但还是谨慎地伸手欲夺。 这是温叙言这辈子最敏捷的一次——猛地扭身躲过探来的手,惊惶后退的同时,颤抖的指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疯狂敲击屏幕! 沈彻沈彻沈彻沈彻! “麻烦。” 一手落空,李辉面色狠厉,不耐地啧了一声,打算直接锁住这omega的手腕强行带走。 温叙言见状本能地转身欲逃,但比起受过专业训练的李辉,他的速度完全不够看。跑出不到五步,白皙细瘦的手腕就被如铁钳般的大手从身后死死扣住,任他如何挣扎也岿然不动。 细瘦的手指被李辉强硬掰开,紧接着手中一空,李辉冷冷扫过温叙言过分不配合的姿态,语带警告地说: “老实点,温先生。” 一句话彻底踩断了温叙言敏感的神经。 “放开我!我他妈说放开我!”温叙言崩溃地咒骂,“我不去!郑恪礼他怎么不去死!放开我!!” 李辉不为所动:“这话您可以留着在郑少面前说。” 说着,干脆扯着温叙言的手腕强硬地向前走去。 suv大敞的车门已然近在咫尺,不过几步,温叙言的表情明显地灰败下来。 这是很明显的强迫。 可无论是咖啡馆内外,都没有其他人出声阻止。 两个alpha过分高大强壮的身形实在是很有说服力,哪怕暂时没人闻到他们身上的信息素,但是不难猜测,他们绝不是什么等级低下的普通alpha——这不是随随便便来个学生白领能管得了的。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同情地落在omega身上,少数几个在角落里小心地操作手机试图报警,可谁都知道,等警方到达估计连suv的车尾气都闻不到。 完了。 温叙言几乎是绝望地卸了力气。 可就在下一秒,车胎擦地的刺耳声响很突兀地打破了僵局。 哧!—— 路过的纯黑s8毫无征兆地右靠急刹,紧接着一个利落的甩尾弯停,意味明确地截停在了suv正前方,掀起的气流甚至带过一阵扑面暖风。 李辉强压温叙言上车的动作因而陡然一顿,他猛地扭头看去,没有其他可能,这辆s8就是在明晃晃的挑衅! 妈的。 “谁?!” 温叙言眼睛几乎是点燃一般瞬间亮起来,他心脏猛烈跳动,颤声喊道:“沈彻……!” 紧接着,s8单向反光车窗如同回应一般,在期待中缓缓下落。 可露出的却不是期待中的熟悉金发。 车上坐的是一个黑发年轻人。 此时他正惬意放松地叠腿靠坐在窗侧,为了迎接齐刷刷投来的或敌意或求救的目光,他的脸微微偏侧,表情似笑非笑。 原本下意识紧绷肌肉的李辉在看清来人后突然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明白这淌水怎么什么货色都敢来掺和一脚。 一眼望去,车里除了除了司机只剩下这个故作姿态的黑发年轻人,身形清瘦,就连个头都算不上多高,不紧不慢地抬手摘下黑框眼镜时,露出的小半截清瘦手腕和他正抓着的这个omega甚至没什么区别。 “等一下。”不自量力的黑发年轻人这样开场。 李辉表情烦恼,鼻尖抽动了几下,没闻到空气中任何信息素味。 “beta?” 谢知之恍若未闻。 他小心地把摘下来的黑框眼镜收好,黑亮的眼睛先是轻飘飘地落在温叙言身上,眼神平和无波。 而被注视着的温叙言原本热起来的心却在认出人时立刻凉了一半。 来的人怎么会是谢知之?! 怎么能是谢知之! 谁都可能救他,唯独谢知之不可能。 李辉懒得管两人的弯弯绕绕,他猛的把温叙言一推,语气不善地开口:“你和他什么关系?知不知道自己搅的是谁的事?” “不知道。”谢知之先回答了后面的问题。 一声精密咬合的咔哒轻响,beta推开车门,抬腿落地。 他笑盈盈地看着高大健壮的李辉,目光因为身高略逊于人不得不略略上行,漂亮的薄唇张合了几下,在这样紧张的场面下撂出更重磅炸裂的话来: “至于前面那个问题——”谢知之短暂停顿,“这是我未婚夫的男朋友。” “……?” “那你来干什么?”李辉嘴角抽动,“捉奸?” 谢知之叹了口气,不满地指责他:“什么捉奸,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你这样欺负我未婚夫的男朋友,我未婚夫会很生气的。” 谢知之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请你放开他,不然我要动手了。” 14、第 14 章 槽点太多,空气陷入了异常诡异的沉默。 谢知之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话音落地两秒,确认李辉没有放人的意思,笑着就暴起一脚,直击对方的膝盖骨。 很清脆的一声咔嚓。 有没有折他不知道,因为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他先一把锁住了李辉的腕关节往后一掰,把一脸懵逼的温叙言抢回了手里。 客观上来说,这一幕真的很帅。 剪成短视频都得把2s视频慢动作拉成20s,最好再来回切好几个近景远景,配个很甜的bgm,氛围感拉满。 但是实际上,谢知之很没风度地把人反手往s8里一丢,压根不管温叙言摔得四仰八叉,火速甩上车门。 直接跑是跑不掉的,只能速战速决这样子。 “你哪来的?怎么敢和郑少抢人?!” 李辉半跪在地上很配合地念出了狗血小说的台词。 谢知之咧嘴一笑,也很应景地说:“郑少是谁,我还是谢少呢。” 身后的温叙言惊恐地趴在车窗上观战,印象里柔弱不能自理的哭包beta拳风凌厉,身形诡谲,世界真的特别魔幻。 “怎……怎么办?” 温叙言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目光求救的看向前排。 “哥,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 眼睛湿漉漉的,感觉下一秒要哭出声。 司机沉默了两秒,很想告诉这个路边意外刷新的野生omega没必要太担心,毕竟谢知之十四岁的时候就能单挑专业拳手,且并非鏖战的拿下奖牌。 但没耐住人再三拜托,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小少爷应该没问题的。”司机如是劝慰。 温叙言完全听不进去,手指颤抖地输入了沈彻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速接通。 “叙言?!” “喂……沈,沈彻。” omega湿润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外的动静,恰好看见谢知之被两人包抄,似乎是一时不察,手腕被李辉狠狠扣住,紧接着李辉右手高举,明显是直冲谢知之面部—— “啊!——” 温叙言下意识尖叫一声,缩回头不敢再看,很可惜地错过谢知之一个利落的反手回扣,将一米九的alpha狠狠过背摔翻在地。 沉闷的砸地声,温叙言还以为是谢知之归西的声音。 “叙言!”听到尖叫沈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说话!” “有人,有人绑架。”温叙言颤声低泣。 很配合的,车外传来咚咚地斗殴声,谍战片似的紧张氛围渲染得特别到位。 沈彻更急了:“你现在在哪!我马上来找你!” “在,在谢知之的车上,松嵘街……” “谢知之——!?” 我操,你被谢知之绑架了? 以上是沈彻没来得及吼出口的暴言。 s8的车门被人粗暴打开,下一瞬,伴着一阵血腥味的风流,黑发beta猛的钻进车厢,动作轻巧地像只猫,神情却是温叙言从未见过的锋利。 车内空间不大,温叙言则完全没有作为被解救的人质的自觉,竟然还堵在车门那侧。 谢知之只好微微蜷起身体,以他为中心,往内侧绕了个小满圆。 “开车!” 谢知之冷声道。 温叙言短暂地失语了一瞬,泛着泪光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车外——两个alpha倒在地上正挣扎起身。 “我……”草了……沈彻这里有挂。 不等多看,一只手从他身前探去,把车门狠狠甩上,彻底隔绝了视线。 手里握着的手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不等去找,s8已然一脚油门到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甩头扬长而去。 惯性加持下,遗落在地的手机则带着沈彻的狗叫一起被甩飞到了角落里,彻底瞄不见了。 “少爷,受伤了吗。” 私人手机被小少爷击飞,司机不敢有怨言,而是用后视镜投来一个隐隐担忧的眼神。 谢知之一垂眼,手腕手背难免有几处红痕擦伤。 “还行,别告诉我妈。” 他就这点要求了。 司机十分犹豫地看他一眼,没说答不答应。 温叙言就看见刚刚还眉眼凌厉一拳一个的谢知之一脸卖乖地凑上去,嗲嗲地喊:“张哥——没事儿的——” “拜托你了哦?” “……好的,小少爷。” 谢小少爷这招屡试不爽,被叫做张哥的司机一向防度很低,硬着头皮点点头应了。 “小少爷,现在去哪?” 谢知之想了想,还是得把温叙言放回去:“德兰大。” 松嵘街到德兰大不过是一脚油的距离。 谢知之和温叙言谁也没说话,后者显然还没缓过劲,眼睛不时地呆呆怯怯地扫他,搞得谢知之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无良绑匪。 十分钟后,s8稳稳停在了北门。 温叙言坐在原地不敢动,谢知之只好绕过他先下车,四周看了一圈。 “没人,下来吧。” 注,这里的没人指的是,没有绑匪。 一只手舒展地摊在他面前。 温叙言垂眼,发现谢知之肤色似乎过分的白,衬得手腕上一圈红痕异样可怖。 犹豫了几秒,温叙言缓缓搭了上去。 北门人不算多。 可谢知之一向是论坛风云体质,一出现就异常惹眼。 尤其当他伸手,从车上接下来一个漂亮且眼熟的omega,周围路过的人难免陷入了沉默。 没看错吧。 沈彻的未婚妻为什么和他男朋友搅在一起? 如果心声有弹幕,北门已然被这两句刷屏。 谢知之倒是很习惯这样的眼光,此刻没有半点不适,甚至余光看见有人故作无意地偷拍时,很好心情地扭头说: “能不能把我拍好看点,论坛上有些照片我都想发律师函了。” 当然没人回答,路人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地加快脚步溜了。 谢知之哼了一声,看向身侧:“你去哪?要陪吗?” 温叙言先摇摇头,很快又点点头:“要,要的。” “宿舍楼,可以吗?” 谢知之好脾气地点点头:“走吧。” 两人很和谐地并肩向宿舍楼去了。 c区宿舍楼外。 沈彻满脸阴沉地坐在副驾。 掌心里,手机不厌其烦地回拨号码,一律意料之中地没有接通。 他又转而想去打谢知之的电话,却发现压根没存,至于简讯——谢知之把他拉黑了,消息传过去石沉大海,得到一个十分刺眼的感叹号。 好恐怖。沈彻狗脑一转,完成了逻辑自洽: “老爷子威胁完才舍得放我走,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司机听得难绷:“少爷,谢小少爷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沈彻心烦意乱:“你以为谢知之是什么好鸟?他妈他差点把我小腿踹折。” “……” “完全有动机吧,嘴上和我说要退婚,转眼被我发现他俩在廊下偷偷见面了,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老爷子走的时候笑眯眯的。” “草了,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啊?我看见老爷子摸他头,他是不是真的姓沈?!谢知之是不是哪个没进族谱的私生子?” 司机忍不住提醒他:“私生子不能通婚的,少爷。”而且人家谢家有名有姓的,不会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好吗。 沈彻嗤了一声,眼尖地看见车外一道眼熟的身影。 啪—— 沈彻猛的甩门下车。 车外,谢知之边走边低头玩手机。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他不会这么没礼貌,但身边的温叙言像个小哑巴,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他正热火朝天地刷着论坛,果不其然看见好几个北门速报,给把自己拍得很帅很有氛围感的帖子通通点了个赞,没等编辑回复呢,封闻先弹了一条消息: [回来了?] 谢知之切出去打字: [才回没多……“!:——:!#”] 一串莫名其妙的乱码飞了出去。 因为手腕被人扣住了。 谢知之吃痛地抽了口气,抬头,一头耀眼的金毛熠熠生辉,下意识先翻了个白眼。 沈彻把温叙言扯到身后,语气嫌恶至极: “姓谢的你也是出息了,还干上绑匪了?” 谢知之:? “放什么屁呢,那么脏。” 扫了眼沈彻阴沉的脸色,谢知之虽然还没接上对方的脑回路,但是已经有一秒钟的后悔。 他似乎就应该让温叙言被李辉拽上suv拐卖,是死是活关他屁事。 “你这人他妈的怎么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装得那么像,背地里下黑手是吧?!” 好的,现在是真的很后悔。 沈老爷子这辈子最大的决策失误应该是没打死这个孙子,沈氏落在他手里早晚日薄西山彻底完蛋。 “沈彻你个……”傻逼。 “叫?!” 沈彻一把把他扯到跟前,不给他多说的机会:“别让我发现下次,谢知之。” “?” 手被甩开了,沈彻护着温叙言往c区内走,头都没回。 谢知之气笑了,看见温叙言侧过头,很小心地暼他,于是谢知之憋着火歪了歪头,意思是不张嘴说两句? 不张嘴。 温叙言眼神闪烁,很快收了回去。 “……”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俩完全是一丘之貉。 “都是傻逼。”谢知之冷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手机里,封闻弹来了新消息,谢知之心烦意乱地低头看。 [怎么?手机坏了?] 直勾勾地盯着这条信息足足两秒,他突然觉得作为沈彻发小的封闻也面目可憎了起来。 虽然毫无理由,人家甚至还时不时送来人道主义关心,但…… 面无表情地拍了一张照片,发送。 对面,封闻看着谢知之传来的手腕微微皱眉,这人怎么真的和野猫圈地盘似的,天天在外面带点伤回来。 [又被欺负了?] ……什么叫欺负。 谢知之觉得哪里怪怪的。 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被狗打了^^。] [狗?] 谢知之继续敲字: [你的家养犬] 家养犬。 封闻一顿。 [?沈彻] 很有自觉。 谢知之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很不爽的哼音,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c区宿舍。 [我这次真的要打狂犬疫苗了没开玩笑] [求捕狗队逮捕烈性犬教程] 封闻长达十分钟没有回复。 他在走廊抽了根烟,烟灰色的眼睛在简讯上停留的时间很久,堪称专注,等到烟灰猝然塌落,这才很突兀地笑了一下,偏头吐出了一串朦胧的白雾。 嗡—— 谢知之低头。 [您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 犹豫了两秒,点开。 五千块瞬间到账。 气好像顺了一点…… [?^^谢谢主人] 不对……有歧义。谢知之秒速撤回,重新编辑。 [?^^谢谢狗主人] 想了想,又加了一个表情包: [黑猫托脸.gif] 这次封闻过了很久都没回。 等到谢知之一路荡到附近的商务中心,安安稳稳地坐进了一家粤菜楼,手机才姗姗来迟地震动。 他小心地吹了吹粥点,手指戳开简讯。 五个简明扼要的大字掷地有声: [不是家养犬^^] 15、第 15 章 什么叫不是家养犬? 现在野狗也要分配野人担责了? 谢知之这么想就真这么问了,只是没问得那么不好听,很有艺术性地迂回了一下: [你和沈彻吵架啦?^u^] 一个啦字做结尾,带着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封闻短促地笑了一声,给他打字: [没有] 几秒后又发来一条: [记得去医院] 句意肯定不是催他去打狂犬疫苗,谢知之低头看了一眼,觉得就手上这点跌打损伤完全犯不着特地往医院跑。 但是他手上还是很乖地回: [嗯嗯] [小猫ok.gif] 对面没再发来下文。 这家粤菜楼味道不正,谢知之心里又憋着火,一顿饭吃到最后也只吃了点皮外伤,正巧张思易发了消息问他回来没,要不要来晌欢坐坐,谢知之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晚上八点,他应约来到晌欢。 这会儿太早,人不算多。 张思易站姿吊儿郎当的,一头狼尾染成粉白渐变,身上叮呤咣啷挂了一大片小配饰,当了老板愈发像个亚比。 衬得没仔细打扮的谢知之像个很无助的老实人。 谢知之走近几步,张思易身边的omega又换了一位,上次休息室里碰过面的黑长直变成了大波浪卷。 “你来啦,甜心,想死你了。” 一把拂开张思易搂上来的手,谢知之问:“少来,我们坐哪儿?” 张思易松开大波浪卷,笑眯眯地说:“去二楼吧,二楼清净。” 嗯。来酒吧图清净。 二楼vip,谢知之瘫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看上去很有点精神不济的意思。 小病初愈都得缓两天呢,这几天和倒了大霉似的,不是这磕磕就是那儿碰碰,连张思易看了都啧啧称奇。 “一口都不喝?” 透黑的台面上摆了好几杯威士忌特调。 谢知之选择性地遵守医嘱:“喝死了怎么办,我的命应该还挺值钱的。” “那给你加个旺仔牛奶?” 谢知之想了想,虽然有点没面子,但是好像真的可以。 “两罐吧谢谢。” 张思易笑得快倒了,两铁罐正红旺仔气势汹汹地立在威士忌中间,还很贴心地给配了吸管。 “谢谢,今天我不会出一毛钱的。” 咔哒一下,易拉罐被起开了。 张思易哼笑了一声:“别搞得我好像是什么抠门的人设好吗。” “哦。” 谢知之也就随口一说,张思易确实一直很大方。 慢腾腾地往嘴里塞了个青提,beta腮帮子一下撑起块圆圆润润的弧度,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的,配上人带着点放空意思的表情,张思易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很萌。 心动直接行动了,迅雷不及掩耳地抬手捏在鼓起的腮帮子上,张思易一脸得逞后的暗爽,手还很坏心思地上下扯了扯。 其实没多少肉,但是看着谢知之隐忍的表情,眼睛里昭然若揭地倒数着耐心售罄倒计时的小模样,真的还蛮有意思的,像某些脾气不大好但是上过小猫学校的品种猫。 啪—— 好吧,品种猫耐心宣布告罄。 张思易笑眯眯地收回被拍红的手,啜了口威士忌: “宝宝看着心情不大好。” 毕竟平时耐心能撑到五秒,够他全身而退。 谢知之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恹恹的“嗯”,继续在果盘里挑挑拣拣。 “嗯是什么意思?几天没见打上黑拳了?还挺出息的,过两天给人看见还以为我们ryose主唱玩得很花。”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什么开关。 谢知之叉水果的动作极其突兀地一停,和ppt似的先抬眼看了下他,又垂眼扫了下手腕,短短几秒,表情逐渐走坏。 张思易把一切尽收眼底,挑眉问:“怎么了宝?” 谢知之把黑色小叉往凤梨上一戳,语调很没起伏地喊了一声:“张哥。” “嗯?” 谢知之吐了口气:“你说沈彻是不是傻逼啊?” “。” 就很突然。 张思易撩了把头发,很洗耳恭听的样子:“甜心快说,哥哥在听。” 谢知之略显暴躁地仰头往软背上一靠,起了一个开场白—— “是因为生命的缩写是sm吗,感觉这几天的痛苦都能说得通了。” 张思易没忍住笑了一声:“……嗯,好有道理,然后呢。” 谢知之幽幽地白了他一眼,小嘴一张,从涵翠湖烈性犬咬人未遂事件开始,一路讲到今天下午好心解救温叙言结果被当做是绑匪…… 张思易听得叹为观止:“都是人,怎么你的人生那么丰富,感觉有点亏亏的呢。” 谢知之根本不理解亏在哪儿,冷笑一声:“哇塞,那送给你好不好呀。” “好客气,人来就行,别想着带什么礼物了哦。” 好烦。 谢知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颈,难得觉得自己是个心理很脆弱的beta:“怎么办,沈彻要是真的是狗就好了,这样下次我就会偷偷喂他吃巧克力,哪怕是用强的。” 事实证明,人世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谢知之在那边都给自己复述红温了,张思易没忍住,在卡座里笑地乱七八糟,连端酒的动作都颤颤巍巍的,抖得酒液直打颤。 “……?” 谢知之别过脸。 半分钟后,张思易终于笑够了,凑上去用手指打着圈儿玩人家软软的黑发,一脸的哥俩好: “那咋办尼?” 谢知之喝着旺仔,明明嘴里甜甜的,却感觉命苦苦的,心说我也不知道。 “哥帮你做掉他吧?”张思易满嘴跑火车。 谢知之点头,很郑重地说:“给你三天。” 用不着三天。 估计墨菲定律又在发力,晌欢这样大的地方,这样昏暗的灯光,谢知之硬是余光精准地瞄见了一撮金发。 按理来说,这世上的金发很多,单德兰大里就能给金毛line单开一本花名册,更何况晌欢又不是仅德兰大学生才放行。 谢知之作为一个犁鼻器退化,非特殊情况压根闻不到信息素味儿的beta,硬是通过那一小撮金毛,觉得往这边越靠越近的傻逼一定姓沈。 全名沈彻。 “……那么大地儿非往这边钻是什么意思,他开透视了?下次晌欢门口打个牌子沈彻和狗不能进行吗张哥?” 张思易憋笑憋得一头粉毛都在抖:“哦,好的甜心。” 一遇到沈彻就倒霉,偏偏眼见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谢知之短时间内一点儿也不想和沈彻碰面,干脆很欲盖弥彰地往张思易身边凑,脸就差别到身后。 “不止一个。”张思易桃花眼笑得弯弯的。 “……?”那是几个? 张思易扫了眼两米外稳步路过的金发alpha,冲谢知之慢条斯理地做着口型—— 三个。 谢知之眉心一蹙。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张思易很好心情地看谢知之热闹,压着声音说:“啊,有个人好眼熟。” “谁啊?” “好像是——”上次很大方给你送钱的alpha。 卡壳了,没能说完。 不远处,跟在沈彻身后的alpha一双烟灰色的眼瞳望过来,张思易很敏锐地发现对方的脚步生硬地顿了一下。 很短,不到一秒,但足够对方在路过时视线逡巡一圈,把一切尽收眼底。 张思易心说好糟糕,不管晌欢灯光再昏暗,对这个等级的alpha顶多就是起到一个氛围感的作用,想看的话,应该什么都能看见的,只有谢知之这个beta才呆呆的以为转个脸就能蒙混过关,这和藏脑袋的鸵鸟什么区别? 看对方这个作态,哪怕谢知之那天没露脸,这会儿未必是认不出来。 “是什么?”谢知之疑惑地抬眼。 张思易没低头,他不知道对这个上次出手大方今日又一目相对的金主摆什么表情恰当,只好维持着笑盈盈的神色目送人走到旁边的卡座坐下。 但是落在封闻眼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认出来了。 今天谢知之难得没穿他那丢进人潮里摸都摸不着的破卫衣,而是搭了一件宽松舒适的v领镂空黑罩衫。 按理来说,其他人会在里头搭配一件短款背带,但是谢知之还算很乖,穿了最基础的贴身打底。 虽然还是黑乎乎的一团,和身边粉毛狼尾的亚比alpha一比,几乎要黯然失色到和背景融为一体,但是封闻连目光都没有动摇一下,平直地盯着谢知之后脑勺柔顺的黑发。 他很难不去思考,为什么谢知之会和那个粉毛看上去很亲密。 尤其这个粉毛和他对视的时候,桃花眼里笑意盈盈的,像是很愉悦,正相谈甚欢的样子。 封闻蹙眉,缓缓收回视线,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犬牙,跟在沈彻身后坐进了旁边的卡座。 两个卡座不过是几步之遥。 这边,谢知之眨巴两下眼睛,意思很明确,沈彻人呢? 张思易舔了舔嘴唇,心想你以为就一个沈彻? 下意识用气声回复他:“隔壁。” “?” 真是好造孽啊。 台面上旺仔牛奶笑得贱嗖嗖的,谢知之盯了几秒,咔嚓一下又起开了一瓶。 他第一次那么后悔没拉着张思易呆在一楼,就为了图个所谓的“清净”。 一楼的话说不定就遇不着沈彻。 不对。 “这会儿放什么deephouse?对面放个屁我都能听见了。” 谢知之叹了口气。 张思易听完则是很低的笑了一声。 他的听力比谢知之要更好,用心的话,他甚至能听见沈彻这会儿正气呼呼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 于是他稍微低了点儿头,很困扰似的慢声说:“甜心宝宝,这下可怎么办啊?” …… 甜心宝宝,这下可怎么办啊? 这句当然也传进了封闻的耳朵里。 他抬眼,卡座里沈彻正把头搭在温叙言肩上,目光带着关心和不忿地看着后者的手臂,上面有几个据说是绑架事件导致的磕碰伤痕。 “宝宝,疼不疼啊?”沈彻这么说。 哪里来的这么多宝宝?封闻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角,心想这场面真够乱的。 隔壁谢知之和没见过的粉毛狼尾窝一块,甜心宝宝都叫上了,这边沈彻黏着温叙言就差真变成犬类给人在伤口上舔一舔。 “啧。”那我在这儿算什么? 这也太禁忌太背德了。 封闻往嘴里灌了一口威士忌,口腔里炸开辛辣的酒精味儿。 16、第 16 章 “你真觉得这事儿是谢知之干的?” “不然呢?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不信我?” 封闻没说话了。 这难道是信不信的问题? 他把酒杯往台面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响。 封闻撩了撩眼皮,眸光很恰当地带着点疑惑和关心,落在了沈彻搂着的小omega男友——温叙言身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见面。 为了表示友善,他甚至唇角微微上勾,温和地问: “阿彻很担心你啊,你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温叙言没想到封闻会突然搭话,轻声说:“不,不算严重。” “那就好。”封闻点头,“谢知之看着还挺乖的,做出这种事真有些出乎意料。” 温叙言有些尴尬地垂下了眼:“嗯……是,是啊。” 那点儿没来得及藏好的闪烁目光一点儿没差地落进封闻眼里,他几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垂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 温叙言打的什么主意说不上难猜。 沈彻和谢知之再怎么闹不和,明面上毕竟没取消婚约,这次回沈宅以为能斩断前缘,结果无功而返,谁都不痛快。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谢知之还戴着沈彻未婚妻的名头,温叙言想给人使点绊子也算人之常情。 但是,手段实在不高明。 封闻吸了口烟,想到隔壁谢知之还和粉毛狼尾聊的正欢,心情莫名欠佳。 甜心宝宝? 封闻舔了舔犬牙,放平时,他压根懒得戳破这些小把戏,但是现在突然很有这个兴致。 “他是怎么弄的,说来我听听?”封闻说话慢条斯理的,语气几乎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善意,仿佛对发小男友惨遭熟人作案这种事儿非常同情,“我会帮你……嗯,教训他,怎么样?” “我……”温叙言嗫嚅着。 “怎么了?”封闻追问。 沈彻看不下去了:“你别逼他行不行?” 封闻转而一脸惊讶地看他:“阿彻,你怎么这么说,我没有。” 他迎着沈彻不满的目光,语调真挚地解释: “我只是想帮忙。” “呵呵,不信。”沈彻搞不懂封闻为什么突然那么爱管闲事,但还是抱着点维护小男友的心思说: “行了,我跟你说。” 封闻也不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嗯,你说。” 沈彻不爽地砸了下嘴,安抚地拍了拍温叙言的大腿。 “老爷子把我抓回去关着不放我走你知道的吧。” 封闻点头。 沈彻一想到这个就来气,十分烦躁地抓了把额发:“我不想结那什么破婚,也不知道谢知之和老爷子什么关系,我都……” “都?” 沈彻有些别扭地卡了一下,没好意思说出那个跪字:“反正我就求老爷子赶紧给我取消婚约,但是他死活不同意,走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俩见面来着。” “我操了,你都不知道老爷子……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他那张脸能笑成那样!” “姓谢的在我跟前装的和什么似的,我真他妈信了他的邪,他和老爷子绝对是一伙的!” 封闻没忍住笑了一下,在沈彻的注视里抽了口烟。 “真的,这也太下作了,他那车才刚从沈宅出去多久?转手就把叙言拐上了,这要不提前调查能有这么巧的事儿?更何况我他妈亲耳听见谢知之的声!我能搞错了?” “哦——就没其他可能?”封闻掸了掸烟灰。 “有个屁其他可能!”沈彻斩钉截铁。 封闻若有所思,口腔里残留着黑冰的薄荷调,但是他的鼻尖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里一丝似有幻无的熟悉气味。 不是信息素。 是家用香氛,薄荷水生调的。 于是他很突兀地抬手,把还剩一大半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你笑什么?”沈彻一脸莫名。 “我……” “沈彻——” 封闻的话被打断了。 一道平淡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由远及近。 封闻若有所感地微微偏头,看见一只肤色白皙带着红痕的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放在台面上没喝完的威士忌。 杯里的冰块没化,摇晃间和杯壁碰撞出好听的脆响,冷凝水把来人的指尖都染湿了。 “谁?”沈彻心情很差,说话带着火气。 谢知之没打算回应。 手腕利落地一翻一送,冰冷的琥珀色酒液在沈彻脸上炸开。 沈彻猝不及防,眼瞳骤缩。 谢知之则是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空酒杯重重磕在台面上。 他尽量压着火气,声音还算平稳: “沈彻,你在外面能稍微长长脑子,别总说些傻逼话行吗?” 这话他自认说得不算特别难听,毕竟沈彻不要脸他还是要的。 “什么?” 沈彻十分错愕地视线上行,盯着这压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发beta,语气带着点茫然。 这世上真没几个敢这样拿酒泼沈彻。 “我说。” 谢知之目光顺势扫过卡座,认出张思易嘴里的另外两个人,原来是温叙言和封闻。 他的视线和那双烟灰色眼睛短暂地对视了一瞬就匆匆错开了。 “你能不能别不带脑子出门?” 琥珀色酒液一滴滴淌落,沈彻抹了把脸,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表情扭曲,看上去快气疯了。 “晌欢你家开的?”谢知之冷嘲热讽,“说混账话的时候那么大声,还指望别人听见了装没听见?” “你都敢做还怕别人说?你知不知道叙言手现在什么样?!要不是我去的早谁知道你会干什么事?” 能干什么事? 谢知之抿唇,视线右滑落在温叙言手腕。 上面不过是几道擦痕。 谢知之视线再度上移,看着温叙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沁出泪的眼睛,慢声问:“你呢?就让他这么说?” 他问这句话其实还是希望温叙言能张张嘴,起码让他觉得从“绑匪”手里救的不是一个傻逼。 但是温叙言没吭声。 “什么玩意?我让你看他的伤,看见了没?”沈彻冷声道。 谢知之心烦意乱地吐了口气,他是真不想闹得太难看的。 问题是干什么一个个都这么上赶着恶心人? 卡座陷入短暂的沉默。 旁边,一直不作声的封闻却突然开口了。 “知之,你的手怎么了?” 众目睽睽,他很自然地伸手,轻轻圈住了谢知之的手腕,仿佛只是突然看见了对方手上的伤。 只有谢知之知道封闻温热的指尖在他手腕内侧小心地蹭了蹭,像是某种安抚。 什么意思? 谢知之偏头看去,封闻用口型和他说: 抱歉。 ? 他现在看上去有那么大发雷霆,让封闻这种alpha都被吓到要和他道歉? 谢知之轻轻一挣,轻而易举地脱了出来。 沈彻这才把一切尽收眼底。 白皙清瘦的腕骨上淤青红痕交错重叠,看上去显眼的要命,但是他确实是第一次看见。 “怎……”么搞的? 没来得及说完,谢知之巴掌先到了。 又是右脸,熟悉的疼痛细细密密地爬了上来,沈彻一时都恍惚了,没能做出反应。 “想了想,还是忍不下来。”谢知之冷声说,“你要是想打回来,我们现在去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打。” 只是这人有信息素压制的劣迹,要是真打起来他绝对第一时间放倒沈彻然后跑路。 愤怒涌上脑门,沈彻偏回脸:“你他妈来,谁不来谁没种!” 说着便往前猛的一冲——没能冲动。 封闻长腿一跨,眼疾手快地揽住了沈彻的腰,阻止了傻狗出栏发疯。 “操!封闻你拦我干什么?” 沈彻比过年的猪都难摁:“姓谢的你他妈有种真的来!” 封闻闭了闭眼,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说:“你脑子长着不用纯摆设是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沈彻怒吼:“什么玩意?他挑衅我啊!” 谢知之心说,要不再上去给他一下吧,这样好的机会下次恐怕是没有了,结果不等他走上前,腰间骤然一紧,一缕粉毛划过眼尾,痒痒的。 张思易看了好一会热闹这才姗姗来迟,把人一把捞了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乱局。 自家主唱被人下面子了打两下他能当没看见,但是不能真把他场子砸完吧,生意还做不做了。 “冷静点,甜心。”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对面三个人却突然沉默了。 在沈彻和封闻心思各异的凝视里,张思易不解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一秒后,他突然很善解人意的展颜一笑:“你们还想打?这样吧,我有一家拳馆,你们可以和甜心在那里试试,怎么样?” “甜心?”沈彻面色难看,“你们很熟?” 谢知之莫名紧张地舔了舔唇,下意识躲开了封闻极有存在感的目光,然后不动声色地扯下揽在腰间的手臂。 ……当初就应该强行纠正张思易不许对他一口一个甜心。 “当然。”张思易很乐意看这种热闹,故作好奇地问,“怎么了,你和甜心什么关系?” 未婚夫。 虽然是事实,但是……沈彻说不出口。 “没关系。”沈彻说。 “这样啊。”张思易笑盈盈的。 “要不要去休息室整理一下?晚些我让侍应生给你送上干净的衣物,今晚的酒水我来买单。” 沈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未置可否,推开封闻的手大步离开了。 如果可以排除掉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温叙言的话,卡座现在只有三个人。 谢知之明显察觉到封闻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所以莫名局促地垂下了眼。 不敢对视。 虽然好像……没什么不敢的理由。 张思易把一切尽收眼底,心眼蔫坏,慢条斯理地说:“宝宝,我们也回去吧?” 故意的。谢知之气得想翻白眼,低声说了一句:“我去一趟卫生间,酒溅到手上了。” 旋即控制着目光不要有一寸的动摇,尽量姿态自然得体地向外走去。 简而言之,十分刻意地忽略了所有人开溜。 所以很难不显得做作。 两人没有擦肩而过,中间的大段空隙都够再塞一个张思易,但是谢知之还是听见封闻的声音踩着deephouse的低频心跳不紧不慢地送了过来: “甜、心?” 陈述句? 反问句? 谢知之不敢回头。 17、第 17 章 洗手间。 盥洗台水流汩汩而出,beta的手指上别说威士忌酒液,连微末的酒气都被冲荡地一干二净。 然而beta显然心不在焉,他微弓着腰,和卡了似的定格在台前足足一分半,任由水珠飞溅,把衣袖慢慢泅湿。 直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进来,边走还边发出不胜酒力的呻吟,他才恍然回神,啪地一下狠狠关上了水龙头。 但并不生动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像是信息加载完毕,更像是处理器运转异常,被迫关闭所有应用程序。 这不能怪他。 “甜……心?” 谢知之直起身,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像要从镜面中把自己的影子扣下来做成什么高考阅读理解,从里到外层层剖析个明白。 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这个必要。 镜子里的黑发beta唇线紧抿,眉心轻蹙,以及——面颊飞红。 出成阅读理解的话怎么看都只有小学生的水准,答案栏只需要浅薄的写上一个表达了作者的xx之情,就能得到老师很慷慨的红勾满分。 所以,现在应该是什么之情? 谢知之眼帘微颤,弓下身将双手沾湿,像面点师对待一团发酵完成的面团一样狠狠地在脸上揉来搓去。 很快,整张脸就红了。 这样就很好。起码看上去像是气血上头直接红温,顶多被人说一句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太狂躁,比起其他有的没的要好很多。 这样想着,谢知之感觉心跳稍微平复了一点,对着镜子把面部表情细致地整理成“我要沈彻死”,抬腿走了出去。 没能走多远。 洗手间再往里就是通常不对外开放的休息室,谢知之只是不想回卡座被人左一口右一口的甜心,所以很刻意地改了道绕路而行。 如果他能预知自己一时兴起的改道约等于触发支线的话,一定会强行控制双腿原路返回。 但是很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昏暗的灯光对于这个等级的alpha形同虚设,一切动静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都无所遁形。 是以谢知之毫无防备地匀速前行时,先是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到了他的手臂,然后反悔一般很突兀地改辙向上,用力扣住了他的左肩。 “唔……” 很熟悉的天旋地转,很熟悉的不讲礼貌。 …… 休息室没有开灯。 谢知之明明什么都没闻到,但脖颈上的皮肤却过敏一般隐隐刺痛。 对方的力度实在说不上温柔,一只铁钳似的大手将他的双臂狠狠反剪在腰后,另一只手随即在他肩胛骨上十分用力地掼压了一下,导致他不得不踉跄着正面紧紧贴墙,下巴重磕一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响。 alpha的动作完全是奔着彻底限制他的行动去的,速度快得不像话。 不等他反应挣扎,宽阔温热的胸腔就十分恶劣地压下来,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谢知之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脏在很用力地跳动,而每一次都很不妙地踩着他的神经线。 “沈、彻。”谢知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对方却完全没打算应声,金色的眼睛十分谨慎地上下扫视了一圈,最终对这种程度的控制尤嫌不够保险,先提腿把膝盖卡进他的双.腿间,然后又将头严丝合缝地卡进他的肩窝里,将空间收纳地明明白白,像是在玩什么益智拼图游戏。 这一切做完,谢知之才听见他嘴里逸出一声干完坏事且得逞的傲慢轻笑。 他甚至能通过脊背0误差地察觉到对方胸腔因此起伏了一下。 “谢知之,你也就这样啊——”沈彻这么说。 躲避着脸侧扑来的阵阵湿热呼吸,谢知之不适地偏了偏头。 “放开我。”一字一顿,任谁听了都知道说话人的心情非常不妙。 但这点不妙恰好反证了对方落入下风,于是沈彻的心情顿时水涨船高,变得更好了。 人很难改掉自己欺软怕硬的劣根性。 就像此时,黑发beta被他稳稳压制的身前,连呼吸都被他很轻易地掌控了,于是小腿胫骨和脸皮上那点儿新账旧账突然就变得很没有威慑力,反而变成了蠢蠢欲动的痒。 而痒的话如果是用羽毛似的东西挠一挠那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必须要恶狠狠的、很有脾气的镇压才行。 这么想着,沈彻几乎是过分强硬地将人又往墙面压了几寸,直到听到对方口腔里逃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抽气声,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想都别想。” 谢知之忍着火气哑声问:“那你想干什么?要和小学生一样,在这儿把我打一顿?” 沈彻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没想好。” ——实际上想好了。 只是打一顿的话破绽太多,指不定就被谢知之顺手翻盘,所以他有更好的想法。 压迫着对方肩胛骨的右手骤然松力,沈彻的指尖很不恰当地沿着beta的脊骨连着窄腰一路往下滑去。 完全是无心之举,但是意外发现对方本就紧绷的身体因此轻颤了一下,于是下意识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带着兴味的嗤笑。 紧接着游移的手指很没分寸感地挑开beta的口袋,在里面来回摸索了一阵,最终拎出了一部冰凉的手机。 亮屏,21:32分。 “做什么?”谢知之声音不由得绷得更紧,带着戒备。 “嗯,这样,我给你选。”到这个地步沈彻也不着急了,他晃着手机,任由屏幕光在金色的瞳孔里跳跃,“你打电话给老爷子,把事情说明白,再给宋女士……说点我想听的,咱俩算扯平,怎么样?” 谢知之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嘲讽地哑声道:“你就这点出息?” 沈彻笑了一声。 “然后呢?另外一个选项是什么?”谢知之几乎是咬着牙问出后半句。 “另外一个嘛——” 很快,谢知之就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熟悉的木质调信息素在休息室里浅浅漫开。 明明没有什么攻击性,温和地像一滩水,但是沈彻却明显发现压着的人因此猛地绷紧了身体,修长的脖颈像喘不上气似的骤然上仰,最终拉成一条极其劲直的线,浑身都非常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妈的,什么情况?沈彻眸光微闪。 他们距离太近了。 近到沈彻的眼睛能一点不差地看见谢知之肩颈上慢动作似的成片毛孔起竖,秀气的喉结十分不安地上下来回滚动吞咽,连皮肤都异常快速地飞起薄红。 简直是…… 人间奇闻。 “草……”沈彻不可思议,感叹似的低问,“你背着我分化了?分化成什么了,omega?” 谢知之痛苦地睨他一眼:“放……你妈的屁。” 只有谢知之知道,剧烈的疼痛感正以后颈为锚点,以恐怖的速度向外辐射、叫嚣,尤其是被沈彻直接接触的部分简直痛得他快要死掉! 明明空间就是纯黑色,但是谢知之却觉得眼前无比晕眩,视觉好像在逐渐消失。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沈彻鼻尖抽动,突然靠近他的脖颈处轻闻了一下,却除了淡淡的薄荷香氛什么都没闻到。 “所以你怎么选?”语调居然带着点莫名的失望。 “……”谢知之艰难地找回声音,“手机、给我。” “?” 重新倚回他肩窝里的脑袋歪了歪,漫不经心地说:“万一你做手脚怎么办,你先告诉我,你要怎么说。” 谢知之舔了舔嘴唇,感觉浑身感统正在崩坏失调。 “我,不会的。” 他抽了口气,连声音都在打颤:“我照你……说的办。” 沉默。 空气像是被信息素彻底充满,黏连得一动也不能动。 黑暗里,沈彻饶有兴致地盯着谢知之的表情,意外地觉得很舒坦。 对,很舒坦。 所以他难得松了口风,让谢知之的右手空出来,把手机递到对方掌心,一脸心善温柔地说:“好吧,信你一次,那你要先打给谁?” 谢知之没说话,沉默着用发颤的指尖滑动屏幕,最终选择了一串没备注的号码。 透过微弱的光沈彻看见一滴剔透的水从谢知之的眼睫上无力地坠下来,在屏幕上砸出一道水痕,不过很快被无情地抹掉了。 滴—— 电话接通。 沈彻趴在谢知之肩头,气定神闲地感受着身下的人因为发声而颤动加剧。 他听见谢知之说: “三分钟。” “嗯?什么三分钟?”他不解。 谢知之的声音几乎化成一道气:“三分钟没到……我死给你看。” “……?” “你他妈耍我?” …… 事实证明,从电话被强行挂断到休息室被打开根本用不着三分钟。 门没有上锁,但是来人压根不打算验证,直接暴力踹开了门,厚实的隔音板和墙壁撞击发出了极为剧烈的砰响。 一分二十七秒。 谢知之沿着墙慢慢滑坐在地,结束了度秒如年的计时。 干净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他像焦渴许久,很用力地鼓动着胸腔,却因为疼痛加剧又改为小口小口地抽气。 沈彻被拎着衣领从他身上拖下去,谢知之只来得及,或者说只能看清封闻的侧脸——薄唇抿成一条冷硬无情的直线,下颌线紧绷,气势凛人。 “等我。”封闻这么说。 像是觉得安全,谢知之有些脱力地闭了闭眼,靠着墙小心地把自己圈成一小团,试图抵抗身上不愿消退甚至愈演愈烈的疼痛。 大概五分钟,他听见了脚步声。 视线依旧模糊,哪怕他觉得应该不会再出其他事故,却还是带着点警惕地抬起脸,摆出了很防备的姿态。 “你什么意思?”沈彻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倚在门框上,一向轻佻带笑的眼角此刻微微下耷,看上去格外阴沉。 “三分钟,随叫随到?” “干什么?守着你发小的未婚妻?” 这话一语双关,其实说得很难听。 封闻闻言则是很突兀地勾了下唇角,像是品读似的让三个字在嘴里滚了一圈: “未——婚——妻?” 不过是不喜欢的玩具撕了丢了也不能被别人捡了,如果不小心落到别人手里就要龇牙咧嘴狺狺狂吠,宣誓一些没人爱听的归属权。 他没有多点评什么,只是嘲讽的意味昭然若揭。 “你该回家了,沈彻。”脚下偏动,挡住了对方直勾勾的视线。 沈彻冷眼看着他:“那你呢,你不走?” 封闻微微低头,交织的光影给他的下颌勾出了一个锋利异常的弧度,他沉默了片刻,慢声说:“当然走。” 但是实际上谁也没动。 就这样僵持了大概一分钟,沈彻目光复杂地深深看了他一眼,扭身离开。 几乎在脚步声响起的同一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封闻察觉到衣服下摆骤然一沉,有什么东西扯住了他。 他一顿,微微侧身垂眼看去,beta眼睛很惊慌地张着——不,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情很惊慌。一张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嗡动: “别走。” 真的是很可怜的样子。 他伸手轻柔地圈着beta清瘦的小臂,俯下身将它们安安分分地挂在自己的脖颈上,只是稍微施力就把人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抱了起来。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姿势。 谢知之乖顺地枕在封闻的肩膀上,模糊的眼睛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他鼻尖抽动,闻到一股很淡的烟草薄荷味。 不是信息素的气味。 18、第 18 章 痛。 晕眩。 以上是谢知之的唯二感觉。 所以他很没骨头地软在封闻怀里,至于去哪里,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一概不考虑,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这个精力去思考。 他只能小猫似的埋在alpha肩窝处,鼻尖轻轻地戳在对方颈部皮肤上,自以为没人发现,实则过分贪婪地嗅闻着对方理论上完全没有镇定缓痛作用的薄荷烟草味。 因为这个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全。 每次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都代表着安全。 因此在身下的人因下楼梯而略有颠簸时,他很不适地拧起眉,觉得在这种程度的摇晃下,身体的痛觉似乎也在跳跃,骨头就快要散架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潜意识地收紧了圈揽着对方脖颈的手臂,将脸埋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深无可深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过界。 高大英俊的alpha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在晌欢一楼多道带着兴味探究的目光里,这个气势凛人的alpha单手稳稳托着身上黏人得要死的“情人”的屁股,另一只手很迅速的在手机上快速滑动敲打着,像是在发简讯。 几秒后,似乎被身上的人黏得不行了,他干脆利落地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手掌托住对方的下颌骨,大拇指则扣摁在下唇边缘处,轻柔又不容反抗地将人从自己脖颈处推了出来。 因此这个贪得无厌的“情人”面庞就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样貌清俊的beta。 不知道是不是先天泪腺过分发达,此时小半张脸都是湿哒哒的,因为贴贴惨遭拒绝,那双半眯着的,毫无焦距的眼睛迟滞地眨了下,瞬间又挤出了一大滴眼泪,啪嗒一下砸在alpha的锁骨上。 “我知道你很痛。”alpha这么说。 “但是不可以这样。” “……” 装货。 “他在放什么屁啊?”坐在不远处的蓝发alpha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人都抱上了,手还托着人家屁股,现在在这演道德标兵是吧?要不要给他颁个奖啊?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你看他那表情,我说白了,还是alpha最懂alpha,他绝对在爽——” 以上,蓝毛alpha直白地说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可惜指指点点的分贝实在不高,掺杂在过于吵闹的环境音中没能成功送进当事人的耳朵里。 他们只能看见“道德标兵”摁在beta嘴边的手指被对方不要钱似的眼泪水飞快濡湿,beta很委屈很伤心地说了点什么,于是“道德标兵”的人设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就分崩离析,用手掌托着beta的下颌骨把人重新放回了肩窝里,纵容对方随意作乱。 “说啥呢?”蓝毛alpha抓心挠肝。 但是beta的声音简直轻地像吐气,除了封闻谁都没能听到。 封闻抬手擦了擦谢知之脸上的水痕,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快步离开这里,司机可能已经将车停在了外面,但是人实在是很难没有私心。 所以他给自己五秒的时间,把刚刚的画面在脑子里重播了一遍—— 因为下颌骨被人托着,谢知之一点儿力气都不舍得用,肆无忌惮地把所有重量都搭在他的掌心,湿润的嘴唇上下张合了几下,和道气儿似的把话软绵绵地送了出来: “封闻,下巴……下巴撞到了,你这样我好痛……” 是控诉,还是撒娇? 根本无暇分辨。 封闻把谢知之的脑袋放回原位,纵容对方鼻尖在脖颈上嗅嗅闻闻,甚至湿润的嘴唇十分没有分寸感地擦过周围皮肤,带起一点儿莫名的战栗。 如果一直这样,好像也很不错。 以上是封闻对这五秒重播的结论式收尾,内容十分踩线。 但是这样危险的想法没能存在很久。 理智矜持的踩点回笼,他迈开长腿抱着谢知之稳步离开了晌欢。 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一回生二回熟,司机对自家少爷总是从外面捡回来同一个beta这件事已经能做到完全面不改色,甚至十分轻车熟路地提前升起隔音挡板。 过强的自我适应自我管理能力让他没能看见,这次和前两次相比还是有些不同。 之前这个黑发beta起码能独立坐在位置上,这次却完全没办法从封闻身上撕下来。 封闻只好搂着人弓身钻进车厢,手动让beta的小腿折叠,以跨坐在大腿上的姿势让人在胸膛上趴好。 两人亲密贴合的身体甚至能让封闻察觉到身上人每一次不安的颤抖呼吸。 夜色里,这样的举动在晌欢门口其实不算招摇。 没有人会特意注意一辆纯黑色的豪车上到底坐着什么人,又在做什么——除非这个人对这辆车十分熟悉。 就像此刻,温叙言失魂落魄地从大门走出来,琉璃似的眼睛先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突然被一串烂熟于心的车牌号吸引了视线,眼睛直勾勾地从未完全闭合的车窗里望进去,看见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非常糟糕的场景—— “……” 封闻如有所感,微微偏头,和那双震惊窥视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注视着对方颤抖的眼瞳,封闻没表现出半点儿不自在,反而唇角微微上挑,轻而易举地勾出了一个极其漂亮又锋利的弧度。 “闭、嘴。” 封闻这么说。 为了避免对方因为距离过远无法解读口型,他的左手扣揽在谢知之腰间,右手抬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根不等对方反应和回复,迈巴赫单视车窗匀速上升,彻底阻挡了对方的视线。 …… 嗡—— 来电震动声。 封闻抱着谢知之慵懒地靠在真皮椅内,表情若有所思。 他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拨玩着谢知之软软的黑发,完全无视了对方口袋里锲而不舍的震动。 直到怀里的人因为吵闹而很有脾气的哼了一声,脑袋不安分地左蹭右蹭,摆出一副被闹得心烦的样子,封闻才大发善心,放过了饱受蹂躏的发丝,伸手从对方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电显是“张思易”,封闻轻描淡写地摁下了接听键。 “……” 这都不是他的手机,因此他压根不打算先开口说话,而是耐心等着对方发言。 张思易没能听到熟悉的乖巧问好,沉默了几秒,语气担忧地问:“甜心,你还好吗?” 甜、心。 封闻在心里无声地复读了一下,是他啊。 抬手把手机贴到耳边,封闻垂下眼帘看着谢知之脸上不太安稳的表情,声调没什么起伏地说: “他……现在接不了电话。” “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 这道声音不久前才刚刚听过,张思易迅速反应过来对面是谁。 “医院?!” 封闻“嗯”了一声:“他之前就有信息素过敏的并发症。刚刚受到了刺激,应该是复发了。” 张思易第一次听见这种毛病,有些不可思议:“啊?信息素过敏?就洗个手的功夫谁冲他放信息素了?!” 封闻懒得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我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你不用担心,没事的话就先挂了。” “等等!”张思易忙说。 “他信息素过敏的话,难道你不是alpha?叫一辆救护车更保险吧?!或者我这里有beta侍应生可以送他去。” 怀里的人似乎很不安,封闻揽在谢知之腰间的手不紧不慢地上移,安抚地摸了摸对方的发尾,慢声道: “没必要。” “我不会和狗一样控制不住信息素。” “……” 莫名其妙。 对面,张思易一脸烦躁的碾灭烟蒂。 ……妈的,这个alpha上次出手这么大方八成是垂涎甜心美色,这会儿突然把人拐走了,还说什么送去医院,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头不靠谱吧? 嘴上说着医院,谁知道是不是把他的小主唱拐去酒店?! “我怎么相信这不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绑架?” 封闻反问他:“为什么要让你相信?” 张思易眉心紧蹙,冷声说:“凭我知道他是谢家小少爷,你现在不说服我,挂了这通电话我就会打给谢家让他们满城找人!” “现在。”张思易吐了口气,“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说?” 封闻轻笑了一声,没直接回答。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嗯……甜心。”他的声音漫不经心。 “你和谢知之什么关系?” 张思易不爽地咂了下舌,这人简直莫名其妙,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和你无关,你只用回答我的问题。” 封闻拉长了声音,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好吧。” 话音未落,封闻空着的手缓慢上移,温热的指尖很轻佻又不容抵抗地抬起怀里人的脸,一双烟灰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知之没什么焦距,半眯着的眼睛,对方看上去完全被疼痛折磨的坏掉了。 甜、心? 他想,再逼他说点儿什么的话会不会太恶劣太不人道了。 但这样有道德的念头只存在了短短不到一瞬,封闻就稍稍低下了头,很轻易地用阴影把人完完全全地笼罩进自己的包围圈里,另一只手则摁下了免提。 “甜心,接电话。”封闻不紧不慢地说。 被强行抬起脸的谢知之难受地蹙着眉,像是感受到一直对自己百般纵容的人异样强势的力道,那双眼睛里很快又重新盛起水气。 哼哼唧唧的,没能说点什么,反而让对面的张思易破口大骂。 “你他妈……你他妈干嘛啊!” 可能是张思易咒骂的分贝太高太刺耳,也可能是早已崩溃的心理防线让没能如愿得到安抚这件事变得特别难以接受,谢知之在封闻的注视里断断续续地哑声问: “什,什么?” 封闻指腹轻轻抚过谢知之脸侧:“嗯,张思易说要把你接走,你打算怎么办?” 回应他们的是一阵感官上异常漫长的沉默。 句子里这点儿信息对现在的谢知之而言像是一道很难解析的大题,不管是电话内还是电话外,两个alpha都很安静很耐心地等着他说点什么。 “甜心?”好一会儿,有人这么喊他。 谢知之茫然地眨了眨眼,压根分不清这句甜心到底是从谁的嘴里发出来的,只是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里的衣服布料。 啊……自己要干什么来着? 甜心? 张思易? 又是一段难言的沉默。 谢知之舔了舔嘴唇,突然用几不可闻又黏得要命的声音慢慢说: “封闻……” “我在。”被喊的人很有耐心。 “嗯……”此刻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于是本能地用脸蹭了蹭对方的手掌,像讨人欢心要零食的猫。 “……再叫我一次。” 封闻一顿,很突兀地笑了一声。 “什么?”尾音微微上翘,仿佛是发自真心的困惑。 “甜……心。” 滴—— 电话挂断了。 封闻静静打量着谢知之,后者满脸茫然,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让他很好奇对方清醒了能记得多少,记得的话又该怎么办。 但是这些完全不妨碍当下他的唇线很愉悦地翘起,打算掐断谢知之“体面”做人的最后一丝可能。 在对方不满又无声的催促下,封闻很缱绻地把声音送了出去: “甜心。” “甜心,你真的……很可爱。” 他把人塞进肩窝里,右手避开伤虚虚地扣住了对方的小臂,目光很仔细地打量着上面每一道或青或红的伤痕。 “总是这里。” “一次又一次,一层叠一层。” 封闻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只觉得犬齿莫名发痒。 但是成年的alpha犬齿发痒一定是百分之二百的错觉。 ……但是无所谓,因为怀里的人鼻尖很没分寸地往他脖颈里钻,像是打算钻到他的身体里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不妙的复苏。 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红痕很久,他突然将手臂送近,伸出舌尖在对方手腕内侧舔了一下。 “啊——糟糕了,甜心。” 总不能要当小三了吧? 他有些迟钝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19、第 19 章 中心医院,单人病房。 坐在陪护椅上的alpha抬头看了一眼输液袋,几秒后他倾身向前,用温热的掌心贴着对方冰凉的手背。 这样费劲的姿势一直维持到病人打完第三袋药液,alpha探手摁下床头的护士铃,安静地等待夜班医护人员前来拔针。 今天轮到小玉值夜班。 纯白色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护士服的小玉轻步走近,戴手套的动作流畅又利索。 “全部打完了?”她低声问。 “对,麻烦你拔针。” alpha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倦,但一直等到她走近病床才缓缓收回充当人形暖水袋的右手,倚在陪护椅中小憩似的眯了眯眼。 ……三袋药液光打就得好几个钟头,这人就这么一直坐着给暖手?小玉俯下身前没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哪来的男德班优秀学员。 但不可否认的是拔针的动作比以往都要温柔小心。 倒不是因为对方给医院多塞了钱或者说了什么让人过分受用的好听话,只是被迫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觉得病床上躺着的这个beta属于很金贵的类型,不仔细点儿的话就会猛地睁开眼说“啊好痛啊,我要枯萎了”之类的话,然后随风化掉。 “……” 很扯淡,而且她很清楚拔针压根不会痛。 更何况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完全不像是有意识的样子。 起身把针头丢进锐器盒里,小玉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结果是得到了alpha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她完全没能读懂其中曲折的深意。 夹出医用棉球轻轻压在针眼上,小玉继续说:“好了,按紧这里,五分钟,不要揉。” alpha依言照做。 “好的,辛苦你了。” “没事儿。”小玉把一个纯白色的医用抑制颈环盒交到alpha手里,仔细嘱咐道,“现在病人情况还算稳定,但还是建议近期带着这个,做好防护。” alpha伸手接过,露出很真挚的笑容来:“好的,谢谢。” 小玉也温和地笑了一下:“不客气,有事就按护士铃。” 咔哒。 锁舌咬合声。 单人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黑暗浓稠得能把人影完全吞没,却一点没办法阻碍alpha的视线。 刚被评为男德满分的alpha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未开封的医用颈环盒,目光沉沉地落在病床上的人的脸上,仿佛在斟酌,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五分钟后,他起身把棉球扔进黄色医疗垃圾箱里。 重新回到病床边,alpha目光直直下行,空着的右手指尖轻柔地滑过了beta的手背。 而后者始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 于是指尖顺理成章地从指缝间滑进去,得寸进尺地和对方十指交缠。 半晌,他突然俯身,把嘴唇印在了beta留着针眼的手背上。 如果世上真的有全知视角,会看见alpha眼神里闪烁着名为势在必得的东西,以至于漂亮的m字嘴唇在亲吻时微微翘起,让神情混杂着虔诚又贪婪的意味。 …… 清晨,六点。 阳光薄薄洒进窗台,躺在病床上的人鼻尖先闻到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恢复知觉般缓慢动了动身体。 房间很安静,谢知之艰难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一个淡黄色的低矮床头柜。 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但这不妨碍他觉得环境十分陌生,于是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迷茫感让他短暂地呆滞了一会儿,头下意识朝另一个方向侧过去,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熟悉的东西,以至于不要产生“被世界抛弃”的失落感。 然后他看见了熟人—— 封闻斜斜地倚坐在陪护椅上,姿态放松,神色倦怠,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在目光相触的时候表情稍微生动地变化了一下,说:“谢知之。” 被突然点名的谢知之并不太能反应得过来。 具体不太能反应过来的内容非常之多,例如我怎么又住院了,我怎么来的,沈彻那傻逼怎么样了诸如此类按时间线逐个倒推…… 但思绪转得没有封闻的下一句快,愣神的功夫里对方已经语调平和地把下一句话送进他的耳朵里—— “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很有人道主义的关心,谢知之只好放下满脑子乱七八糟的问题,先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对,改为点头:“还有一点。” 身体沉得活像被灌了铅,尤其是脖颈,神经跳跃似的张牙舞爪,但是相比起昨晚上昏天暗地潮水似的疼痛,这点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察觉到声音哑地难听,谢知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想喝水。” 果不其然看见封闻起身,绕到后面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水杯,倒完水后走回床边把他扶了起来,把水杯直接抵到唇边。 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到让谢知之产生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错觉。 “张嘴。”封闻说。 “……” 谢知之看了一眼封闻的脸色,乖巧地张嘴,由着对方稍稍倾斜水杯,把温热的水流送进去。 ……其实他能自己喝的,但是拒绝的话总显得有些不识好歹。 他谢知之是很识好歹的人。 于是他乖乖喝完水,舔了下湿漉漉的下唇,目送封闻把水杯放了回去,很客气地说了一句: “谢谢。” 封闻头也没回:“不客气,应该的。” ……应该什么,应该在哪里? 瞄着对方不紧不慢的动作,谢知之总觉得气氛有点诡异的微妙。 微妙到皮肤又开始爬上一点热热烫烫的疼痛,偏偏大脑和打了除皱针似的无比光滑,压根想不明白微妙的原因是什么。 叮—— 出神的功夫,封闻越过他探手到床头摁下了护士铃。 谢知之呆呆地坐在床上,目光跟着对方的手移过去,又移回来,表情是信息加载失败的茫然懵逼,一直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都没能顺利重启。 医用小推车转动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谢知之偏头去看,进来的是两个护士。 小玉和一起值班的同事强忍着困意打了声堪称友善和溺爱的招呼: “早上好,封先生谢先生。” 谢知之又偏头去看封闻,后者竟然很温和地弯起眼,回应道:“早上好。” 在小玉护士第八百次用眼神看似暗戳戳实则过分有存在感地在他和封闻来回扫动后,谢知之终于放弃加载某些没能在脑子里留下一毛钱印象的信息,边被护士摆弄来摆弄去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封闻,我饿了。” 以上。 本义十分单纯的句子得到了小玉护士一声名为“磕到了”的偷笑。 谢知之:? 封闻倚在墙边很好脾气地扭头问:“他现在能吃什么?” 小玉笑盈盈地说:“最好是清淡的流食。” 封闻点了点头,在原地看着护士测完体温又开始给他测血压,气定神闲。 谢知之很想问点什么,但不知道从哪问起。 他眨巴两下眼睛,觉得自己疑似靠昏迷跌进了某个平行时空,虽然设定上大体上都对,但是人物线产生了点不对头的蝴蝶效应—— 不然他为什么会完全处在状况外,而其他三个人反而气氛融洽到心照不宣,让自己有种在玩“谁是卧底”且不巧抽中了卧底牌的心虚感。 所以最终什么都没问出来。 一套复杂的流程后,小玉护士一脸轻松地总结出一句恢复得不错,再留院观察观察,随即推着小推车咕噜噜地准备离开。 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哎呀,你们感情真好,好羡慕哦。”,没等任何人回应,自顾自地啪的一声合上房门。 世界因此被强行隔绝。 如果用漫画分镜的呈现方式,谢知之的脸上应该会很清楚地写着“逼叨什么呢”五个带着点裂痕的大字,且理所当然的得不到任何人的解答,只能在沉默里不断地下陷,下陷,没有尽头。 这样难耐的沉默是封闻先打破的。 alpha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盒子,在手里打发时间似的把玩,于是他的眼珠子理所当然地跟着有了焦点。 肚子很不适时的叫了一声。 谢知之很想没脸没皮地问一句“你真的不打算给我买饭吗”,却被理智强行压了下来,局促地坐在原地等候发落。 对,等候发落。 封闻指尖有节奏地敲着盒面,敲得他神经都绷紧了,好一会,那张漂亮的嘴唇才慢条斯理地说:“谢知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来了。 他下意识地坐正了一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哦,你问。” 封闻撕开盒子的塑封膜,语气平和地像是随口唠唠八卦: “你应该是真的想和沈彻解除婚约的吧?” “。”但是内容非常之莫名其妙。 他诧异地回视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对啊,你以为我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没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封闻一笑:“那你和张思易什么关系?” ? 这些问题到底要朝哪个方向展开。 谢知之难以言喻地抿了抿唇,还是很配合地说: “朋友?” 说话间,脱落的塑封膜被封闻扔进了垃圾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在空中画了个抛物线。 “什么朋友?能喊你甜心的男朋友?” “……”对方的声音云淡风轻,谢知之却脑子过电似的麻了一瞬,下意识攥了下床单。 “当然不是……” 紧接着又看见外包装盒也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拆盒完毕,封闻重新走近病床,注视着一脸懵逼的beta又说: “好吧,谢知之,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多少?” 一米九几的alpha这样直勾勾盯着人走近的样子压迫感十足,谢知之下意识后仰了几寸,试图拉开一些距离。 “你指什么?” 封闻耐着性子补充:“从昨晚打电话给我开始,你还记得多少?” “……” 什么都不记得,谢知之心说。 但结合从沈狗手下逃出生天且全须全尾出现在医院的情况,他知道老实交代一定不是什么高情商答案。 于是封闻看见beta很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抠着床单很婉转地说: “封闻,谢谢你啊,你人真好,改天请你吃饭吧?” 眼睛不安地盯着他,像在坐等改卷老师评判。 封闻笑了一声,没有戳破。 “好的,不客气。” 姿态轻拿轻放。 但不代表对方能松一口气。 原本站得笔直的alpha很突兀地俯下身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糟糕地迅速缩近,烟灰色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对方瞳孔始料未及的轻颤。 谢知之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有点磕巴地问:“干……干什么?”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仪器闭合的咔哒轻响。 封闻垂眼看他,倒映在眼瞳中的人简直像只炸毛的猫。 一只手很戒备地抵在他的胸膛上,手背上还留着扎完针的红色小眼,明明被他在某个黑暗时刻亲过,也曾晃晃荡荡地、不肯罢休地挂住他的脖子。 现在这么直白地说“不可以再靠近”。 真是翻脸不认人。 心里这么想,但是封闻面上依旧无懈可击地带着自然而温和的微笑,意味深长地用指尖拨了一下闭合得严丝合缝的抑制颈环,像在拨弄某些带着“家养已上牌”潜台词的配饰。 谢知之下意识加重了推拒的力道,蹙眉问:“这是什么?” 封闻收回手,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对方脖颈皮肤:“信息素抑制颈环,不要摘掉。” 很有效地阻止了对方摸索的动作。 “除非你一直把我栓在裤腰带上,不然我不保证每一次都能在三分钟内出现。” 他站直身体,给谢知之留出足够的喘息空间。 “如果下次还有小狗没有礼貌地压着你,在你脖子上闻来闻去,把你弄得满身狗味儿的话——” 他顿了一下,从容淡定地继续说。 “我不想你毫无反抗能力地趴在墙上,眼泪可怜巴巴地掉一地。” ——因为除了让人觉得刺激到想得寸进尺之外毫无用处。 “踹断他的骨头,然后打电话给我。” “我会替你负全责。” 20、第 20 章 晌欢门口撞见封闻带走谢知之的事温叙言一个字都没说。 但是他没说不代表沈彻猜不到,谢知之当时完全不像能独立离开那道门,后续到底会怎么样又发生什么事儿,用脚想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沈彻心情不佳,一路打道回府,把自己抛进沙发里,边舔棒棒糖边不受控制地思绪乱飞。 最中心的问题其实就一个,谢知之怎么了? 不知道,没有答案,他从来不乐意关心这些,所以没有半毛钱的线索可言。 立式音响在随机播放纯音乐,丝绸似的管弦乐淌出来,可惜沈彻脑子没得到半分治愈和救赎,反而极其失真地踩着音乐节拍反复重播谢知之强作镇定带着泣音的那句—— “我照你说的办。” 我照你、说的办。 高雅的管弦乐黯然失色,沦为略带着点色情意味的喘息的配角。 沈彻把小臂搭在脸上,心说明明谢知之和他说的话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他为什么偏偏现在在这里和变态似的反复咀嚼? 越咀嚼越失真,越失真越咀嚼,恶性循环。 明明他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怯弱的,讨好的,乖巧的,恋慕的,忍气吞声的…… 虽然从头到尾都虚情假意故作姿态,但的确数不胜数。 “我……照你说得办。” beta黑色柔软的发尾划过他的脖颈,皮肤白到透明,又好似从里面烧起来似的泛出红晕。 哈。 下颌鼓起一个弧度,alpha丧失了用舔的方式吃完糖果的耐心,锋利的牙齿残忍地碾下去,从里面榨出过分甜蜜浓郁的滋味。 沈彻不得不承认当时他的确有更混蛋的想法,而鼻尖恶劣地在对方并不存在的“腺体”处嗅闻就是实际证明。 什么都没有。 尽管beta的脖颈异样发烫,异样红肿,但在他木质味信息素的胁迫下那点儿熏出来的薄荷味都显得过分乏善可陈,对方确实什么都没有。 然后沈彻突然冷静了。 在意识到beta又耍了该死的心眼后也只是短暂地暴怒了一瞬,在接下来的一分二十七秒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地用嘴唇抿了一下对方扫到他脸上的黑色发丝。 窝在beta肩窝里,冲着对方通红的耳廓捡起很久没用过的称呼可惜地说了一句: “小知之,你怎么没分化成omega呢?” 唐突,荒谬。 但是无所谓。 谢知之完全化掉了,对提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沈彻觉得很没劲,在休息室门被踹开后堪称自愿地和封闻走了出去。 在这个基础性别高达六个、结合方式能乱成一锅粥的世界,一个人坚持只搞ao恋一定有特殊理由。 沈彻想起他妈这么和他说: “阿彻,信息素是这世上最稳固的东西。” “再忠贞的爱情,在信息素面前都会溃不成军。” 很偏激的想法,但是沈彻不能不觉得有道理。 所有人都知道沈思铎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和一个温柔知性的男beta,当时满天飞的通告把他们称作是真爱奇迹,沈家真是豪门出情种。 理由很简单,这个beta出自一个平平无奇的工薪家庭,二人能迈入结婚的殿堂绝对与金钱、地位没有半毛钱的干系。 太难得了,所有人都觉得沈思铎会和这个beta过一辈子,但实际上这个真爱奇迹只坚持了不到五年。 五年后他妈横空出世,用百分百的信息素契合度,在这个忠贞不二的爱情里轻而易举地凿出了一条缝隙。 古人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妈就像那个蚁穴,在沈思铎自认忠贞不二的心上悄悄开疆扩土,先是亲吻,再是意乱情迷,最后顺理成章地上位。 然后二婚了。 说难听点,沈思铎爱他妈爱得像吸.毒上瘾,到底是精神非他不可还是生理情难自禁真的很难分清。 至于那个beta,纠缠了一段时间,拿了一大笔钱后再也没出现在沈思铎面前,真爱奇迹原来有保质期。 这例子未免也太权威太生动了,如果他妈某天很有兴致地回顾往昔,就会用那两片红润柔美的嘴唇唱歌似的说: “阿彻,这就是命定之番,我和你爸是上天注定,天生一对。” 所以他从小就是一个虔诚的、传统的ao派,其他任何的结合方式无一例外全都是无稽之谈。 他对谢知之什么感觉? 不重要。 谢知之确实在他们那堆少爷里漂亮得独具风味,看上去百分之二百会在十八岁分化成一个纯正的omega。 十二岁生日宴的时候柏溪还没出国,他俩在厅外吹风闲聊,柏溪问他:“你就这么认啦?你真喜欢他呀?” 沈彻记不太清当时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 总之他说:“没什么关系吧?” “小知之长得很漂亮,应该会分化成一个等级不错的omega,谢家正乘东风啊,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且我祖父很喜欢他,我可不要自讨苦吃。” 他想,ao恋,很漂亮的对象,可以,至于其他的,完全不重要。 但是谢知之没分化,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 ab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沈思铎是前车之鉴,会有无数的麻烦和无数的笑话找上门来的,别重蹈覆辙。 口腔里的焦糖味淡掉了。 沈彻伸手在沙发上胡乱摸索了一下,没摸到糖果,摸到了手机。 顺理成章的捡过来,完全是肌肉记忆的点开简讯。 [叙言:阿彻,明天还可以一起上学吗?] 沈彻的手指悬停很久。 [当然] 对话框很快变成正在输入中。 好半天没有新的消息,沈彻等得意兴阑珊,温叙言到底在磨蹭什么? 干脆啪啪地继续打字: [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 [晚安叙言] 锁屏,扔手机,一气呵成。 沈彻爬起来走进了盥洗室。 …… 次日,沈彻的路虎提早半小时停在德兰大宿舍楼c区。 温叙言下楼时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沈彻把提前买好的早餐递给他,不管不顾地凑过去埋在对方脖颈处亲昵地蹭了蹭,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 没睡好而隐隐作痛的大脑好像瞬间得到了安抚,连气都顺了。 心情多云转晴,沈彻抱着人温柔地说:“好想你,叙言。”把人安安全全地送进了教学楼。 他自己则是踩点进的教室。 一踏进教室就看见封闻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十分扎眼,谢知之没来。 和那双烟灰色的眼睛相接时,沈彻露出了一个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边走边懒懒地说:“早,封闻,怎么又是早八啊真的困死我了。” 他歪着身子,看见封闻的眼睛里自己的金发显眼地跳动。 “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今天我真的不太想吃食堂。” 从小到大,每次他只要卖乖封闻就会拿他很没办法。 但是这次不是。 “阿彻,今天我有事。” 沈彻轻笑了一下,完全无视了对方的拒绝,俯身凑近,相对而视。 “你不能生我的气,哥,我什么都没做。” “再说了,做坏事的明明是你。” 很久违的称呼。封闻一顿,慢条斯理地说:“做坏事?阿彻,我可什么都没做。” 沈彻撇撇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昨晚是我太冲动了,我会找时间和谢知之道歉的,行不行啊哥,陪我吃饭吧?” 距离很近。 封闻视线滑过沈彻额角,那里有一道陈年旧疤,在精心养护下早已不见狰狞,只剩下一道清浅的白痕。 虽然平时沈彻不会特意去遮,但通常会被垂下来的额发恰巧挡住。 但是今天不是,负责掩盖的那一缕金发被捋到耳后,用一个小黑夹子别着,看着清爽利落。 怎么小狗也学会耍心机了,这到底算不算一种智慧进步?他有点不着调地想。 “好。”封闻说。 沈彻立刻扬起一个很灿烂笑脸,边往前走边说:“别放我鸽子。” 两节大课匆匆而过。 封闻和丁一舟打了声招呼,跟在沈彻身后上了路虎,二十分钟后两人在定好的西餐厅里落座。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沈彻的话很多,但都没什么营养,封闻边切牛排边随口附和,气氛还算融洽。 中途拿起手机看见帮他跑腿的小张火急火燎地说任务对象出院了,午饭没能送到,怎么办啊少爷。 配图是一大提黑色的保温盒和空空如也的病房。 于是封闻原本流畅进食的动作很突兀地顿了一下,回: [他自己办了出院?] 小张也很惶恐,没想到就置办个午饭的功夫能把人盯没。 [tnt对啊少爷咱这饭还送吗?] …… 塞进嘴里的牛排食之无味。 吓到他了?这人为什么像逃命似的逃掉了。 盯了那条消息几秒,封闻回:[你处理掉吧] 放下手机,封闻这才发现沈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怎么了,阿彻。”封闻不想吃了,干脆放下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嘴,靠在椅子里静静地注视回去。 他的姿态实在无懈可击,漂亮的灯光照下来给他平添了几分从容的气度,让人没办法苛责对方走神。 哪怕沈彻基本猜得到对方为什么走神。 但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没什么。” 封闻点头:“刚刚说到哪了?” 沈彻把话捡回来:“说到郑恪礼。” “那天的事查到点消息。”沈彻叉起一块牛排,并不急着往嘴里送,“那家伙不是什么正常人,也不知道叙言为什么和他有交集。” “要帮忙吗?”封闻礼貌性地问。 沈彻摇摇头:“不,我会自己看着办。” 21、第 21 章 德兰大论坛上的风刮得很大。 这群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的少爷小姐一天到晚不是装逼就是在八卦,首页飘红的帖子比老奶奶的裹脚布都长,围绕着几个热点人物热点事件,讨论什么的都有。 但是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谢知之已经一周多没来上课了。 一进教室,右边后排的位置上总是很突兀地凹下去一块,很难让人不多看两眼,边看边下意识回溯这人缺勤前最后一次的记录画面—— 谢知之与沈彻现男友亲密约会。 目前看来极有可能魂断北门。 或者魂断c区宿舍。 总之看上去不太像健康活着的样子,不然不至于会连着请一周多的假期。 以上。 除了那句不太健康地活着还算切题之外,通通和事实南辕北辙。 在崭新的一周德兰大早八铃声响起的同一时刻,谢知之还龟缩在柔软的两米落地大床上呼呼大睡。 睡颜恬静,姿态放松,堪称安详。 随手丢在床头的手机嗡嗡震动,于是卷成一团的深灰色被窝里慢慢伸出一只手,十分怠懒地挪过去,捡起来,抓进了被窝里。 除了app推送基本上不会有人这么早给谢小少爷发消息。 但是不巧,谢知之设置的是app推送静音。 所以发消息的人到底是谁在他还没彻底找回眼睛焦距前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手指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戳进最上面的对话框—— [还读吗?] [小猫蹭蹭.gif] 就很诡异…… 谢知之在床上滚了一圈。先不说一个一米九几日常自带拒人千里之外气质的alpha为什么会突然加载小猫蹭蹭这种画风割裂的软萌表情包。 单从谢知之那天警铃大作自主出院后,这人的简讯消息频率从一周五条变成一天五条这点来说,事情就已经朝着很草的方式飞奔而去了,四匹马再翻个倍都拉不回来。 如果是某些呆萌宝宝,这会心理活动可能就是,诶好奇怪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尼? 但是谢知之不是。 他从床上翻身坐起,一路光脚走进盥洗室,面对刻意设计的三面大镜慵懒地向后撩了一把额发,露出弧度饱满的额头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心里先想的是—— 啊,看上去完全恢复气色了。 然后想的是—— 哦,封闻真的想泡我。 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因而顺着灯光划过眼底,带起一点几不可查的涟漪,睡眼惺忪的脸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没办法,想泡谢知之的人确实很多。 准确来说是想泡ryose主唱的人非常多。 毕竟明面上的谢知之有着板上钉钉的婚约,很少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和他打直球。 但是ryose主唱不一样,他在台上哪怕只是cos吉祥物干坐着,一晚上都有无数的aabboo凑过来问: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酒?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们能不能约会? 虽然得到的答案是通通不行,但能说明被张思易称为小摇钱树的他某种角度上很有超人之处。 所以他不是个感情呆子。 他只是看起来很乖,实际上乖宝宝不能干的事情干了一大把。 谢知之开始刷牙,电动牙刷嗡嗡震着,一边刷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和沈彻再看不对眼,明面上的婚约可是人尽皆知,作为封家大少爷的封闻到底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百转千回地想了半天,俯身吐掉泡沫水,谢知之抬眼看着镜子里的人,心说,好不幸,让保险公司来判的话,这件事他好像得负连带责任。 有句话叫做久居兰室不闻其香。 谢知之一回忆就不受控制地想到alpha身上的特殊香调。 本来嗅觉神经系统已经对环境适应习惯化了,现在那股熟悉的薄荷水生调味儿又似有若无地浓郁起来。 如果不是亲密接触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封闻身上的味道和他房间里的香薰查重度那么高。 洗脸。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的同一刹,谢知之最终冷静地想,最好的解决方式应该是装死。 这个结论和主观感受统统挂不上勾,只是从目前这个形势上判断,解除婚约是第一要务,其次是别给人留下能说难听话的把柄。 他回到卧室捡起手机姗姗来迟且插科打诨地回—— [^u^你知道形而上学的下联是什么吗?] 对面回得很快。 [?] [是什么] 谢知之回: [不行退学] [我不行了,我要退学^^] 当然只是说说而已,退学是不可能退学的,只是想把一些可能不太好听的潜台词包装地好听一点。 首先是这几天的遭遇好糟心。 然后,大概,类似于,你别再这样……吧? 下午第一节课前,谢知之还是坐在了久违的位置上。 各种下发的资料被打理地很整齐,分门别类地放在抽屉里,一眼看过去赏心悦目。 众所周知,资料是不会一发下来就和游戏一样自动收纳的。 谢知之意兴阑珊地翻阅着这几天落下来的课,真正过了脑的确是,一会儿要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和封闻见面比较好。 没想出个planaplanb,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身后,谢知之下意识地停住了翻书的手,现在他居然能凭脚步判断出来的人是谁。 装没听见的话太假了,谢知之扭过头,眨了眨眼睛。 “没有退学,太好了。”封闻平静地回视他,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 谢知之顿了一下:“你来啦,来得真早。” “嗯。”封闻侧过脸,突然说:“我做错事让你不高兴了吗?” 空气就是这样僵住的。 你很难评判对方到底是会聊天还是不会聊天,总之谢知之心莫名漏了一拍。 迟迟没有下一个人进入教室,封闻的声音平缓,像好好学生对老师讲的解题思路中的某个步骤不大理解,自然而然又不需要铺垫地提出疑问。 “什么?”谢知之舔了舔唇,“为什么这么问。” 封闻单手支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微微仰头且阳光正好的原因,谢知之发现他鼻尖偏侧的位置有一颗小痣。 暗红色的。 “你自己提前办了出院。”封闻认真想了一下,动作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仔细去看又好像没有,“简讯也不怎么回消息。” “我做错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吗?知之。” 锲而不舍。 谢知之眸光微闪,本就没成型腹稿彻底胎死腹中,怎么没人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回才能得到一个起码不至于被评为劣等没良心的分数。 肯定句? 好没良心……封闻每次出现都把他从糟糕的情况里捡出来,和家里的薄荷水生调香氛一样,他都快习惯危险的时候闻到那股过凉的味道,做人也不能这么坏来着。 否定句? 不情愿。明明可以好好交到他手里却非要亲手给他扣上抑制颈环,还有似是而非难以界定的话,感觉一切都朝糟糕的地方策马奔腾。 就连这个问题本身都不对头。 “……没有,我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谢知之只好说。 试图蒙混过关…… 毕竟眼下最紧要的事是找机会逼沈彻把婚约解除,他材料都快准备地七七八八了,才不要当什么狗屁联姻工具,如果谢家靠他一“睡”能睡回几十上百亿,为什么靠脑子不行?更何况前者完全是无稽之谈。 把日子安安分分熬过去才对,别节外生枝。 封闻支着下巴的手放下来,稍微凑近了一些,注视着beta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眼睛。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抱歉。” 迎着对方疑惑的神情,他慢吞吞地说:“让你困扰了对吗,下次不会。” “……” 封闻很聪明,他能很轻易地从对方的肢体语言里发现情绪上的蛛丝马迹。 例如现在beta眸光闪动,唇线微微下撇,身体虽然不至于紧绷到警戒的程度,但姿态微微收紧,呈现类似防备又内疚的复杂意味。 “没有。”谢知之抿了抿唇,“不要这么说,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明明更奇怪的话也说过,怎么挠了人一下就缩回窝里不认账。封闻微微挑眉,想再说点什么,教室门先被推开了。 余光瞥见金毛,沈彻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身边的人欲盖弥彰地坐直身体,连头都偏回去重新翻动书本。 “好稀奇,你来上课了啊。” 谢知之一顿,要不是教室里就他们三个人,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还有人和他一样请了小长假刚刚滚回来上学。 搞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马上要末日了,沈彻没事和他主动打什么招呼。 “嗯。”谢知之很谨慎。 封闻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彻,倚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沈彻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冷淡,走进几步坐在空桌上,目光不经意滑过封闻的脸:“上次的事是我不对,还在想找个机会和你道歉来着,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发疯了吧? 谢知之抬眼,扯出一个带着点嘲讽意思的笑:“没空。” “那明天?” “也没有,后天也不会有。”谢知之把书合上了,态度很明确。 “好吧。”沈彻很无奈地一耸肩,“那这周末是老爷子的寿宴,特意说想见你,你会来吧?” 谢知之一顿,沈彻不说他都要忘了。 沉默了几秒,还是说:“我会去的。” “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 沈彻打断他:“老爷子这么交代的,原话是咱俩要么一起到场,要么我站外面。” “那你站外面不就好了?”又不是他站。 “别这么说。”沈彻笑了一下,“我要是进不去肯定死也不让你进,不然我很没面子。” “……” “可以吗?” 能说不可以吗?人真的很难揣测狂犬的思维,你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病,发病的残害范围有多大。 谢知之有点儿烦闷地应:“知道了。” 沈彻这才满意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视线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哥我就不管啦,你自己来哦。”施施然起身回位置。 封闻静静注视着沈彻的背影,口袋里手机嗡嗡振动,掏出来看了眼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丁一舟缩在门口鹌鹑似的根本不敢进,封闻没忍住哼笑了一声,一路把人提溜到了顶楼天台。 “什么情况啊这是?”丁一舟很无语地看着他。 封闻双肘后倚,背靠着栏杆,漫不经心地说:“恭喜你啊被你说中了,他真的在躲我。” 丁一舟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愿赌服输啊,那你要给我转两千块。” 德行。 滴—— 看着转账,丁一舟拍了拍封闻的肩膀,很不怕死地说: “封封你和哥们说句交心的,你是不是m啊,好泡的不泡,为什么非要闲着没事给自己上难度?” 22、第 22 章 两千块赌约这事得从三天前说起。 实验楼常年没人气,静到偶尔来个人走在里面能荡起回声,莫名其妙的学术气息总是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几分。 丁一舟对这种环境非常过敏,一过敏就觉得很是尿急,一把拽着旁边毫无所觉的封闻拐进了厕所。 不愧是实验楼的厕所,简直是纯洁无垢,锃光发亮,让人肃然起敬。 这边,他一脸虔诚地拉下裤链准备就绪,余光却瞥间封闻依旧单手抱臂,神色困惑地盯着手机。 有病吧?这个症状有几天了来着? “你好不对劲,这几天到底在和谁发消息。” 封闻看都没看他一眼,言简意赅吐出三个字:“谢知之。” “?” “哦,是盘算着怎么做掉他吗?” “……差不多。” 丁一舟不解:“什么叫差不多?差在哪了?” 封闻把眼睛从手机上拔出来,扭头,目光平静,口吻无比自然地说:“我在想怎么才能快点让他踹掉沈彻。” “为什么?”灵光一现,丁一舟觉得自己抓住了华点,“哦,你终于痛下决心了?那要不把温叙言也提上日程吧,我感觉他看上去比较有威胁力,把他一起做掉,到时候拿下沈彻的概率可能会稍微大一点点点。” 他自认说的很有道理,堪称查漏补缺。 但是封闻冲他很温和的一笑,语不惊死人不休:“不,我觉得沈彻有点影响我追他了。” 丁一舟觉得自己好像在微微变形。 但是他还是尽量镇定地问:“等等,追谁?” 封闻薄唇一启,笑盈盈地说:“谢知之。” “?” 很恐怖,兄弟,一句话让他尿尿都卡壳了。 封闻上下扫了一眼:“还尿吗?不尿收起来,又不好看。” 丁一舟沉默,不想尿了,滚去洗手。 边洗手边深呼吸,然后发现自己常年跟在封闻屁股后头,好像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狗血剧情的接受度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他关上水龙头,情真意切地问好兄弟:“你没事吧,就算这对cp注定be你也不能轮着薅啊,我很难不怀疑你有什么变态性癖。” 得到的是封闻一句冷飕飕的:“哦,震惊够了吗?够了的话可以开始提可行性方案了。” 真是一言难尽。 教学楼,天台。 英俊的alpha神色难得恹恹。 修长的身体怠懒地靠着长横杆,日光柔和地镀在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宽肩窄腰,仿佛在发光。 很帅,如果不是急切地想当小三的话扔到人堆里一定很吃得开。丁一舟躲在阴影里边喝冰美边这么想。 虽然没那么受欢迎,但是他谈恋爱每一任都很顺风顺水,水到渠成,成…… 总之,很有指指点点的资格。 一脸无语地丢开对方的手机:“你这样不对。” 封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哪不对。” 放下咖啡:“谁让你还没上位就冲人摆正宫的架子的?” 被指责的人对此显然不苟同。 “我没有。” 丁一舟翻了个白眼:“你没有?” 他重新把手机解锁,噔噔两步冲到人面前。 “哇塞,那这是什么?”戳戳戳。 “这又是什么?”继续戳戳戳。 “你告诉哥们,这是你撬墙角应该有的做派吗?”质问的分贝层层递进,封闻耳朵都要聋了。 手机凑太近了,烟灰色的眼眸被刺得下意识地眯了眯。 “怎么了?” 不就是嘘寒问暖让人记得吃饭吗?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丁一舟气笑了:“你信不信你这样他回学校就和你装傻充愣,躲你躲得远远的?” 封闻:“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没掌握做小三的第一要义。” “?” 丁一舟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突然低头开始操作手机。 “啊找到了,最近刷到的,对你应该很有教育意义。” “?”封闻也低头。 下一秒,一阵强劲的dj音乐从丁一舟手中响起—— 我无名份 我不多嗔 我与你难生恨 …… “懂了吗?” 封闻冷静地探手过去关上了dj:“不懂。” 丁一舟一脸怜爱,语重心长地说:“哥们的意思是,你连名分都没有为什么说那些七的八的,没什么吊用,你是奔着上位去的知道吗,要认清自己的地位。” 封闻沉默了一瞬,发现听到这么糟糕的话当下的心情居然还能说得上是心平气和。 所以他听见自己十分镇定地问:“那怎么办。” 丁一舟竖起两根手指:“赌两千块,等人来学校你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你输了的话。”丁一舟突然觉得现在这个场面特别刺激特别有意思,“你还是去学学勾栏的手段吧,毕竟成年人做坏事还是得靠勾引啊。” …… 时间线拉回来。 同样的教学楼天台,同样的两个人,就连姿势都差差不多。 转完两千块,封闻没再多说什么,听着丁一舟在耳边大放厥词,转过身视线懒懒下行,漫无目的地乱飘。 最终定格在一块绿化草坪上。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德兰大资金充裕,各种设施都做得很好,就连流浪猫流浪狗都有专门成立的社团负责,批下来的社团费够把每一只学长学姐抓到合作医院做绝育或治疗。 这会儿下午的阳光正好,草坪上总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小猫小狗,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怕人。 过于优秀的视力让他清楚地看见一只油光水滑的橘猫理直气壮地勾住路人的裤脚,然后—— 很没道理地倒在对方面前。 路人很惊讶,这会儿距离上课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但只犹豫了几秒,还是蹲下去爱不释手地抚摸。 这只橘猫一看就是老手,没几下就爬上路人膝盖,软绵绵地倒进去了。 耳边丁一舟还在喋喋不休,痛心疾首地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别想着当人了,当人是上不了桌的,你知道吗,著名的坂元裕二老师说勾引人得这样——” “变成猫。” “变成老虎。” “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丁一舟打了个哈欠,今天没午觉睡,真是困死了。 “是不是很有道理,是不是很有收获,学会了吗,是不是很可行?” 封闻收回目光,似有如无地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提出了藏在心里三天的问题。 “一舟啊,你平时到底都在看什么?” “……你到底学会了没有。” “可能学会了吧。” …… 封闻真的很上道。 在说完那句“下次不会”后恢复了一开始的礼貌克制,一整个下午俩人几乎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谢知之靠在沙发里若有所思,在休息室门被打开的下一瞬眼皮微抬,瞳眸里流出的微光彰显着情绪不佳。 “怎么了?”张思易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点儿神色很快被收了个一干二净,谢知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大病初愈又来上岗,感觉命好苦。” “哈?”张思易坐到他身边,沙发瞬间陷下去一块,他笑眯眯地说,“你自己和我说要来的,怎么还对老板甩脸色啊甜心。” “……” 早习惯了的称呼今天听着莫名很不得劲。 谢知之把越靠越近地粉毛推开,突然来了点脾气:“……以后别这么叫我。” “迟来的叛逆期?”张思易一愣。 几秒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暧昧地一笑,语带遗憾地叹了一句:“啊,管得这么严。” “?” 张思易完全不知道谢知之存在某些记忆断片,自觉十分善解人意委曲求全地叹了口气,把话题绕了回去:“好吧,那叫什么?” “名字。” 张思易不满意:“太生分。” “……”谢知之无语地暼他一眼。 张思易看回去:“叫你宝宝怎么样,什么时候被抓包了我再改。” 那和甜心有什么两样? 没给谢知之制止的机会,张思易施施然地站起来,抬手冲他比了个3:“再给你休息三十分钟,知之宝宝。” 说完,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奇怪。 真的很奇怪。 张思易也好,现在回想起来那两个护士也是,都很奇怪。 谢知之失神了一瞬,他好像少了段关键记忆。 ……想不起来。 微蜷指尖,谢知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面罩,连合上柜门的动作都比平时要重不少。 每个休息室都会有化妆台。 他侧过身注视着化妆镜里的人影,看见自己歪了歪头,清俊的眉眼间流露出烦躁又困惑的意味。 不恰当的表情。鼻腔溢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他抬手将面罩盖在了脸上。 …… ryose主唱脾气很大,要求很多,出场费很贵,而且出场日期不固定。 说是主唱,其实没人会关注贝斯或者鼓,因为后者只是前者的随单配赠品,就连在舞台上都会刻意地淹没在黑暗里。 因此,暧昧的灯光流转而下,只钟情地和一个身影反复缠绕。 ryose主唱脾气真的很大。 例如他从来不乐意和台下的人有任何交流互动。 但是ryose主唱确实很有魅力,只要他愿意,晌欢日日座无虚席。 恰如此刻,慵懒的声线勾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丝线一样缠绕、收紧。细窄的腰肢随着音波小幅度地扭动,动作幅度不大,不带刻意为之的色情意味,却因为精准地踩在每个鼓点和贝斯低频的震颤上而让人晕眩。 汗水沿着他微仰的颈侧滑落,划出一道湿亮的痕迹,没入黑色丝质衬衫领口。 像是觉得热,扶着金属话筒的手松开,漫不经心地解开了两颗最上方的纽扣。 谢知之就是在这一刻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的。 掩藏在黑纱皮革后的瞳孔流转出异样的神采,就连唇角都漾开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可惜和愉悦无关。 他踩着节拍,在换气的空隙里舔了一下唇,心里想的是—— 怎么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对视。 那天他到底认出来了没有?是不是在故意捉弄人? 抓心挠肝,天平不容置喙地朝某个肯定的方向缓缓倾斜。 但是眼睛的主人很快告诉他是另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alpha懒懒靠在二楼,面无波澜地俯瞰主唱,那道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三秒,然后偏了偏头,十分意兴阑珊地喝了口酒。 在下一个节拍里,alpha连寡淡的目光都毫不留恋地收回去了。 “……”意兴阑珊? 矛盾的情绪在脑子里荡开,像浓度过高的盐水,没什么直接的杀伤力,但是总让人觉得—— 水分在流失。 23、第 23 章 张思易的意思是,让人去休息室看看,ryose的主唱有没有可能本体被歹人锁在了里面,现在外面的是长得很像的替身二号。 旁边小弟以为在和自己开玩笑:“张哥你好幽默。” 幽默。 无人在同你幽默啊傻蛋。 借着叹气吐了口烟,朦胧白雾后,台上的主唱早把话筒从架子上卸了下来,在某个低沉的副歌间歇,头一回舍得屈尊走到舞台边缘。 张思易哼笑了一下,好吧,那就玩吧,反正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算很乖,一点都不…… 出格。 挑起的唇线忽的不悦下撇,撑着下巴的食指在脸侧缓慢叩了两下,张思易决定收回刚刚的想法。 追随主唱的灯光太亮。 隔着黑纱谢知之没有心情去看台下的人都长什么样,一切嘈杂又混乱。 他右手半悬,轻飘飘地掠过沸腾的人群,姿态心不在焉,就这样晃了一圈后,白皙的指尖向前,轻佻地勾过一条看着还算顺眼的纯黑领带。 完全随机,没有半分私心可言,就连力度都只能定性为轻扯,完全不是不能拒绝的力度。 但是被选中的男人完全顺从地随着力度向前走了小半步,借着主唱身上如影随形的灯光露出了深邃的混血眉眼。 金色瞳仁,灼灼的眼神,以及张扬的红色头发。 认清人的一瞬间谢知之声音微妙地掉了个拍。 什么运气。 本就低迷的兴致烟消云散,手指自然舒张,松了力道想抽身,结果蔺赫的手先一步缠了上来,把领带结结实实的在他手心绕了一圈。 alpha挑眉的模样热烈又轻佻,金色眼瞳比烈日还灼人。 “谢谢。”他这么说。 …… 好吧。 昂贵的领带歪斜地扣在脖子上,蔺赫领口微敞,露出被布料勒过的一小片微红皮肤。他跟着牵引人的力度时不时小范围踱步,像是一只得到奖励的小狗。 高高在上的主唱终于受不了这样直白的目光,在音乐尾奏里伸出食指轻轻敲了一下alpha的下巴,让人将头安安分分地低下去。 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前,不顾四周惋惜的声音,谢知之被勒出红痕的手指终于松开不再平整的领带,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实则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背对着所有人,心里反省着类似于没有下次这种话,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二楼那道隐晦的目光。 捏着空酒杯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封闻侧回脸,没头没尾地冲丁一舟说:“我觉得你讲的有道理。” “什么?” 丁一舟还沉浸在小主唱头回走下神坛,自己他妈怎么在二楼完全丧失参与机会的悲伤之中,一时间对发小的话理解不能。 封闻食指敲了敲杯口,慢声道:“没什么。” …… 夜风微凉。 英俊的alpha身影半藏在阴影里,唇齿间火光明灭。 如果凑得近的话就能发现alpha面色微微泛红,烟灰色的眼睛倦怠地垂着,很出神地想着什么。 有可能是在等车,有可能是在等人,都不重要,此刻这个alpha长相英俊却孤身一人,连影子都散发着形单影只的意味。 不远处,一位漂亮的omega弯了弯眼,抬手仔细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前走去。 这个alpha真的很对他胃口。 清甜的水蜜桃味儿顺着风悄悄缠上去,alpha如有所感,侧过了头。 omega顿时下意识轻轻抽动鼻尖,却没闻到空气中哪怕一丝意味着信号反馈的味道。 他轻哼了一声,停在了alpha两步外,一双杏眼水灵灵的向上看,声音又娇又嗲: “要和我喝一杯吗?” …… “要和我喝一杯吗?” 漂亮的omega朝一位alpha发出邀请,识相的路人会目不斜视,绕个重在心意的道走。 刚换完便服走到街口的谢知之脚下微顿,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当然认得出来那个alpha是谁,但是不影响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脚下拉开距离。 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声叹气,仔细听又好像没有,像风吹过不小心带起的幻听。 谢知之转身的动作不停,只是握着包的手紧了紧。 封闻盯着那道背影,有些无奈地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在等人。” 很明显的拒绝意思,omega却很粘人,毕竟这种推拉的话术出场频率真的很高。 他上前一步:“什么人呀?” “你有男朋友了吗?” 封闻短促向阴影里一暼,不想回答后面的问题,于是敷衍地说:“等代驾。” “代驾?”omega嘟嘟囔囔,“这有什么好等的呢,你陪我喝一杯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呀。” “不用了。” 接下来的话谢知之就听不清了。 omega压低了声音,神色是明晃晃的邀请,余光能看见对方还在小幅度地轻扭撒娇。 “……” 谢知之闭了闭眼,吐了口气。 密语被打断。 打断人是一个没眼色的黑发beta。 beta面无表情,眸光冷淡,看上去心情不佳。 他轻撩眼皮,毫无起伏地说:“你好,代驾,封先生你的车是哪一辆?” “代驾?” 进攻被突兀打断,omega眉心一蹙,有些不爽地反问。 漂亮的杏眼上下扫视,开什么玩笑,一没穿工作服二没有小电车三甚至没联系本人,这算哪门子的代驾?骗谁呢,这明明是贴脸抢饭! omega有点生气,哪有这样的,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懂? 顾不上自己也才和人说了不到十句话,手臂下意识地攀附上去。 “哼,你骗——” 戛然而止,omega呆呆地看了眼挽空了的手臂。 alpha身上酒气不重,顶多就是微醺,却当着他的面十分做作地晃了一下,装出一副和刚刚截然不同的醉眼朦胧,斜斜地靠向墙壁。 烟灰色的眼瞳水光潋滟的,连眉心都微微皱了起来:“可以扶我一下吗代驾先生,好像有点站不稳。” “……”妈的?装货。 这不可能看不出来吧?破绽百出啊。omega不可置信的翻了个白眼。 黑发beta没有让他失望,只是在原地抱臂审视了两秒,就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找个新的。” alpha拿人很没办法,乖乖站直了身子,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不行,手机没电了,取消不了。” 借口。 beta扭头就走。 alpha十分自觉地跟过去,在人身后亦步亦趋地黏着。 停车场。 谢知之晕头转向地找了半天才找到封闻嘴里的那辆量子银dbs。 上车前没忍住问:“你司机呢?” 封闻撩了撩眼皮,眉眼带笑:“没让他来。” “哦,那真代驾呢?” 封闻沉吟了下:“手机关机前取消了。” 太拙劣了。 偏偏眼睁睁看着alpha摆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故作可怜地问:“怎么了,其实你不打算送我回家吗?” “……” 封闻善解人意地说:“那我在这里等也没关系。” 拿出手机摇了摇:“就是手机真的没电了,得麻烦你帮我扫个充电宝。” 一句接着一句。 谢知之凉凉暼过去:“闭嘴,送你回家。” 封闻乖乖闭上了嘴,就是站着一动不动。 两两对视了几秒,谢知之笑了一下,拉开车门一把将人推了进去,俯身去系安全带。 没人妨碍的话,这其实是一个很快速的顺手帮忙性质的动作。 但原本斜靠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人眼睛却缓慢地眨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没征兆地抬手扣住了探进来的手臂。 “酒味很重吗?”明明只喝了少少几杯。 谢知之否认:“没有。” 察觉对方想脱离的意图,封闻扣着手臂的手松开点力道慢慢下滑,毫无攻击性地贴在了对方手背上。 咔哒,谢知之扣上了安全带。 “那为什么屏气?” 谢知之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就是分化优秀的alpha吗,敏锐地让人下不来台。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好吧,我不——” 谢知之出乎意料地凑近了一点。 只是非常少的一点。 鼻尖离他的右肩还很远。 一秒后,笼在上方的人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连神色都没有变化一下,甩上车门的时候一句“桃子味,甜甜的。”从缝隙轻飘飘地送了进来。 封闻眼中一丝讶异隐晦闪过。 在谢知之绕到另一头的间隙,他用犬牙轻轻磨了磨指关节,笑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动,又在车门打开前恢复了一开始带着点微醺的平静。 眼睛扫过对方脖颈,抑制颈环下台后被重新带了起来,封闻想了想,打开了空气外循环。 “住哪?” 封闻报了个地址,谢知之依言调出导航,量子银阿斯顿马丁带出数道凌厉的风,迅速没入华灯夜景中。 舒缓的轻音乐缓缓淌出来,alpha保持了很长时间的安静,好像真的醉了,所以乖乖倚在一旁。 只是一向看人过分疏离甚至对视时总让人有被恍然看穿的烟灰色眼睛缱绻专注地落在驾驶人搭在方向盘的指骨上,因为放置位置还算合宜,让人没办法说出那句“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大概十分钟后,封闻敷衍地抬手揉了揉被夜风吹痛的太阳穴,慢吞吞地说:“今天能被你捡到真走运。” “嗯?”谢知之随口扯了个半真半假的谎,“刚好和张思易有约,出来就看见了。” “张思易。”封闻放下手,“那个粉发alpha,你好像经常和他一起,上次也是。” 一提到上次谢知之就潜意识头痛:“上次——” 他抓紧时间思考怎么措辞。 “抱歉,上次的事我记不太清了。”记忆到让人三分钟过来救命为止就断掉了,而就连三分钟那句话都让人脸热。 因为很唐突,完全是下意识地拨了出去。 非要解释的话,谢知之混沌地想,也许是天时地利?那串号码恰好一直忘记备注,所以不至于下一秒就被沈彻识破。 “总之多谢你。” 好一会儿,封闻低哑的声音才慢半拍地响起:“是从哪里开始记不太清?” 眼瞳很真挚地注视他,腔调仿若好好学生般认真。 “……” dbs时速逐秒拔高,几秒后,又稳定地慢下来控制在40左右,有如被刻意平复的心跳。 “怎么,我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吗。” “嗯——”封闻思索了一下,似乎是被酒精拖怠了思维,沉默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 “没有。” 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稍稍松弛了一点。 “这样啊。” “怎么说都给你造成麻烦了吧,下次——” “只是你好像很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刹车。 谢知之定了定神,车灯划破浓稠夜色,周围精心养护的树影轮廓影影绰绰,不远处冷硬的高楼灯火零星。 他冷静地看了眼导航,平稳地说“好像到了。” 封闻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起码要帮我停到车库吧?” ——确实。 谢知之只好重新启动。 一直到泊好车,封闻都一副困倦的样子倚在一侧一动不动。 他看着alpha沉静的侧脸,莫名有种后悔的感觉。 谁说这不算自讨苦吃?他就应该装瞎路过,让水蜜桃把人缠来缠去。 “下车了。” 封闻的眼珠这才迟钝地转了一下,可惜地说:“好快。” 依旧不动。 谢知之笑了一下,干脆绕下车打开了副驾门。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封闻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安全带被妥帖解开了。 帮忙的人完全公事公办,连一点好话好脸色都不愿意给,眼见着处理完毕马上就要抽身离开,目光甚至还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 他扯住对方的衣摆,手笼上去,松松扣住对方的腰。 好细。 “如果我说走不动,要你送我上楼,会不会太冒昧。” 谢知之眼睑轻颤:“会。” 封闻很好说话:“好吧,那我会自己上去。” 但是笼在腰间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甚至拇指隔着衣服蹭了蹭凸起的脊椎骨。 封闻叹息一般说:“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冷淡,知之。” 吐气如兰是这个意思吗? 湿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洒在脖颈和下半张脸,就连声音都松弛到不能再轻。 谢知之撑在车背的手缓缓收紧,听见理智叫嚣得离开才行。 alpha却不依不饶,敏锐察觉到他想撤退的信号,另一只手探上来指腹重重划过喉结:“是因为沈彻吗,你在担心事情会不好掌控,怕节外生枝?” 谢知之看见他嘴角漾开了蛊惑的笑,眼睛简直要把人望穿。 “我不会被他发现的。” 他一退再退:“也不会让你难做。” “有人的时候我会藏好尾巴,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脖颈被带着向下,抑制颈环好像被轻轻拨了一下,但是谢知之无暇分辨。 还是有桃子味,他在混乱里片刻分神。 但是很快,鼻腔不容分说地涌进冷冷凉凉的味道。 谢知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封闻的信息素,通常情况下带不起beta一点儿情热反应的信息素。 “你的鼻子不该灵的时候怎么这么灵。”摁着喉结的手向上,勾了下他的下颌。 “只是一点点,应该没什么关系,现在有没有好闻一点?” “……”危机感让beta横手撑住对方胸膛,却还是避无可避地被带着寸寸向下。 肩膀好像被隔着衣服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 alpha的手甚至得寸进尺地揽上来,松松扣住了谢知之的后脖颈,语带叹息地问:“说好的下次请我吃饭,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 谢知之心想,下次下次,一般来说成年人的下次就是没有下次,只是这次情况特殊,他确实应该得考虑一下。 “今天没有空,因为今天要陪张思易喝酒。” 张思易三个字被alpha放嘴里重重研磨了一圈,却硬要把话说成体贴人般好听。 “明天、后天,都没有,沈彻没排上号啊。” alpha低低笑起来,最终很委曲求全般道: “大后天呢,知之?大后天可以请我吃饭吗。” 声音又低又湿,连吐气都直勾勾地挂住人。 眼睛被盖住了。 谢知之直起身,用手心盖住alpha过分缱绻的眼睛,只是稍微用力对方就顺从地仰起头,一副任人施为的样子。 目光扫过封闻鼻尖偏侧的那颗暗红色小痣,他舔了舔下唇,本就红润的嘴唇因此更加水光潋滟。 “可以。” “至于其他的——” 谢知之颤颤吐了口气,不甘示弱地凑过去和alpha咬耳朵: “我还没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