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欢门口撞见封闻带走谢知之的事温叙言一个字都没说。
但是他没说不代表沈彻猜不到,谢知之当时完全不像能独立离开那道门,后续到底会怎么样又发生什么事儿,用脚想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沈彻心情不佳,一路打道回府,把自己抛进沙发里,边舔棒棒糖边不受控制地思绪乱飞。
最中心的问题其实就一个,谢知之怎么了?
不知道,没有答案,他从来不乐意关心这些,所以没有半毛钱的线索可言。
立式音响在随机播放纯音乐,丝绸似的管弦乐淌出来,可惜沈彻脑子没得到半分治愈和救赎,反而极其失真地踩着音乐节拍反复重播谢知之强作镇定带着泣音的那句——
“我照你说的办。”
我照你、说的办。
高雅的管弦乐黯然失色,沦为略带着点色情意味的喘息的配角。
沈彻把小臂搭在脸上,心说明明谢知之和他说的话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他为什么偏偏现在在这里和变态似的反复咀嚼?
越咀嚼越失真,越失真越咀嚼,恶性循环。
明明他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怯弱的,讨好的,乖巧的,恋慕的,忍气吞声的……
虽然从头到尾都虚情假意故作姿态,但的确数不胜数。
“我……照你说得办。”
beta黑色柔软的发尾划过他的脖颈,皮肤白到透明,又好似从里面烧起来似的泛出红晕。
哈。
下颌鼓起一个弧度,alpha丧失了用舔的方式吃完糖果的耐心,锋利的牙齿残忍地碾下去,从里面榨出过分甜蜜浓郁的滋味。
沈彻不得不承认当时他的确有更混蛋的想法,而鼻尖恶劣地在对方并不存在的“腺体”处嗅闻就是实际证明。
什么都没有。
尽管beta的脖颈异样发烫,异样红肿,但在他木质味信息素的胁迫下那点儿熏出来的薄荷味都显得过分乏善可陈,对方确实什么都没有。
然后沈彻突然冷静了。
在意识到beta又耍了该死的心眼后也只是短暂地暴怒了一瞬,在接下来的一分二十七秒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地用嘴唇抿了一下对方扫到他脸上的黑色发丝。
窝在beta肩窝里,冲着对方通红的耳廓捡起很久没用过的称呼可惜地说了一句:
“小知之,你怎么没分化成omega呢?”
唐突,荒谬。
但是无所谓。
谢知之完全化掉了,对提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沈彻觉得很没劲,在休息室门被踹开后堪称自愿地和封闻走了出去。
在这个基础性别高达六个、结合方式能乱成一锅粥的世界,一个人坚持只搞ao恋一定有特殊理由。
沈彻想起他妈这么和他说:
“阿彻,信息素是这世上最稳固的东西。”
“再忠贞的爱情,在信息素面前都会溃不成军。”
很偏激的想法,但是沈彻不能不觉得有道理。
所有人都知道沈思铎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和一个温柔知性的男beta,当时满天飞的通告把他们称作是真爱奇迹,沈家真是豪门出情种。
理由很简单,这个beta出自一个平平无奇的工薪家庭,二人能迈入结婚的殿堂绝对与金钱、地位没有半毛钱的干系。
太难得了,所有人都觉得沈思铎会和这个beta过一辈子,但实际上这个真爱奇迹只坚持了不到五年。
五年后他妈横空出世,用百分百的信息素契合度,在这个忠贞不二的爱情里轻而易举地凿出了一条缝隙。
古人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妈就像那个蚁穴,在沈思铎自认忠贞不二的心上悄悄开疆扩土,先是亲吻,再是意乱情迷,最后顺理成章地上位。
然后二婚了。
说难听点,沈思铎爱他妈爱得像吸.毒上瘾,到底是精神非他不可还是生理情难自禁真的很难分清。
至于那个beta,纠缠了一段时间,拿了一大笔钱后再也没出现在沈思铎面前,真爱奇迹原来有保质期。
这例子未免也太权威太生动了,如果他妈某天很有兴致地回顾往昔,就会用那两片红润柔美的嘴唇唱歌似的说:
“阿彻,这就是命定之番,我和你爸是上天注定,天生一对。”
所以他从小就是一个虔诚的、传统的ao派,其他任何的结合方式无一例外全都是无稽之谈。
他对谢知之什么感觉?
不重要。
谢知之确实在他们那堆少爷里漂亮得独具风味,看上去百分之二百会在十八岁分化成一个纯正的omega。
十二岁生日宴的时候柏溪还没出国,他俩在厅外吹风闲聊,柏溪问他:“你就这么认啦?你真喜欢他呀?”
沈彻记不太清当时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
总之他说:“没什么关系吧?”
“小知之长得很漂亮,应该会分化成一个等级不错的omega,谢家正乘东风啊,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且我祖父很喜欢他,我可不要自讨苦吃。”
他想,ao恋,很漂亮的对象,可以,至于其他的,完全不重要。
但是谢知之没分化,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
ab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沈思铎是前车之鉴,会有无数的麻烦和无数的笑话找上门来的,别重蹈覆辙。
口腔里的焦糖味淡掉了。
沈彻伸手在沙发上胡乱摸索了一下,没摸到糖果,摸到了手机。
顺理成章的捡过来,完全是肌肉记忆的点开简讯。
[叙言:阿彻,明天还可以一起上学吗?]
沈彻的手指悬停很久。
[当然]
对话框很快变成正在输入中。
好半天没有新的消息,沈彻等得意兴阑珊,温叙言到底在磨蹭什么?
干脆啪啪地继续打字:
[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
[晚安叙言]
锁屏,扔手机,一气呵成。
沈彻爬起来走进了盥洗室。
……
次日,沈彻的路虎提早半小时停在德兰大宿舍楼c区。
温叙言下楼时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沈彻把提前买好的早餐递给他,不管不顾地凑过去埋在对方脖颈处亲昵地蹭了蹭,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
没睡好而隐隐作痛的大脑好像瞬间得到了安抚,连气都顺了。
心情多云转晴,沈彻抱着人温柔地说:“好想你,叙言。”把人安安全全地送进了教学楼。
他自己则是踩点进的教室。
一踏进教室就看见封闻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十分扎眼,谢知之没来。
和那双烟灰色的眼睛相接时,沈彻露出了一个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边走边懒懒地说:“早,封闻,怎么又是早八啊真的困死我了。”
他歪着身子,看见封闻的眼睛里自己的金发显眼地跳动。
“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今天我真的不太想吃食堂。”
从小到大,每次他只要卖乖封闻就会拿他很没办法。
但是这次不是。
“阿彻,今天我有事。”
沈彻轻笑了一下,完全无视了对方的拒绝,俯身凑近,相对而视。
“你不能生我的气,哥,我什么都没做。”
“再说了,做坏事的明明是你。”
很久违的称呼。封闻一顿,慢条斯理地说:“做坏事?阿彻,我可什么都没做。”
沈彻撇撇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昨晚是我太冲动了,我会找时间和谢知之道歉的,行不行啊哥,陪我吃饭吧?”
距离很近。
封闻视线滑过沈彻额角,那里有一道陈年旧疤,在精心养护下早已不见狰狞,只剩下一道清浅的白痕。
虽然平时沈彻不会特意去遮,但通常会被垂下来的额发恰巧挡住。
但是今天不是,负责掩盖的那一缕金发被捋到耳后,用一个小黑夹子别着,看着清爽利落。
怎么小狗也学会耍心机了,这到底算不算一种智慧进步?他有点不着调地想。
“好。”封闻说。
沈彻立刻扬起一个很灿烂笑脸,边往前走边说:“别放我鸽子。”
两节大课匆匆而过。
封闻和丁一舟打了声招呼,跟在沈彻身后上了路虎,二十分钟后两人在定好的西餐厅里落座。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沈彻的话很多,但都没什么营养,封闻边切牛排边随口附和,气氛还算融洽。
中途拿起手机看见帮他跑腿的小张火急火燎地说任务对象出院了,午饭没能送到,怎么办啊少爷。
配图是一大提黑色的保温盒和空空如也的病房。
于是封闻原本流畅进食的动作很突兀地顿了一下,回:
[他自己办了出院?]
小张也很惶恐,没想到就置办个午饭的功夫能把人盯没。
[tnt对啊少爷咱这饭还送吗?]
……
塞进嘴里的牛排食之无味。
吓到他了?这人为什么像逃命似的逃掉了。
盯了那条消息几秒,封闻回:[你处理掉吧]
放下手机,封闻这才发现沈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怎么了,阿彻。”封闻不想吃了,干脆放下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嘴,靠在椅子里静静地注视回去。
他的姿态实在无懈可击,漂亮的灯光照下来给他平添了几分从容的气度,让人没办法苛责对方走神。
哪怕沈彻基本猜得到对方为什么走神。
但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没什么。”
封闻点头:“刚刚说到哪了?”
沈彻把话捡回来:“说到郑恪礼。”
“那天的事查到点消息。”沈彻叉起一块牛排,并不急着往嘴里送,“那家伙不是什么正常人,也不知道叙言为什么和他有交集。”
“要帮忙吗?”封闻礼貌性地问。
沈彻摇摇头:“不,我会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