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胡同里的槐树开始泛黄。
又是一个周末,阳光透过老式窗棂照进屋内。
陆南星坐在窗前埋头读书。
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墨水在纸张上晕开。
书桌上摊开的《资本论》上记录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陆南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地读书了。
自打来到北京,生活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
直到此刻陆南星才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学习节奏。
窗外传来邻居家收音机里播放的革命歌曲,混合着胡同里小贩的吆喝声,孩子们的玩闹声。
隔天清晨,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陆南星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看向新买的闹钟,上午十点。
起身走向院门。
刘奶奶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南星,你不是要找保姆吗?这是咱们胡同宁家的三媳妇。”
刘奶奶的声音带着热络:“她家最小的小子刚上学,正合适出来干活。”
女人局促地站在台阶下,一头齐耳短发,穿着碎花上衣,黑裤子,布鞋,打扮朴素。
她双手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短发被汗水打湿,黝黑的皮肤透着常年劳作的痕迹。
陆南星注意到布鞋磨出了毛边,温和地笑了笑:“宁三嫂是吧?你好!”
她侧身让开:“进来聊!”
刘奶奶拉着她进院,低声嘱咐:“别紧张,小姑娘很好说话。”
陆南星领着两人走到石桌前坐下。
她率先开口:“我这儿就我一个人住,活不多。主要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看向宁三嫂,她低着头:“只要把分内的活做好,其余时间我不管,你可以自己安排。”
见对方不出声,陆南星看向刘奶奶,又转向她:“宁三嫂,你有什么要求吗?”
她嗫嚅道:“我什么活都能做,就是,就是......工钱......”
说到薪资待遇,陆南星斟酌了一下:“我打听过北京的行情,咱就按照市面上标准,第一个月我给你二十块,一个月后我们双方都觉得合适涨五块!”
一旁的刘奶奶赶忙推了一下女人,低声催促:“赶紧答应呀!”
宁三嫂反应过来,激动的站起身,眼神坚定:“我行,我平时在家里早就做惯了的,这些活肯定能做好!”
陆南星满意地点头:“好,你没意见的话,今天就直接上工吧!”
“今天?”宁三嫂惊讶。
“不行?”
“没有,就是没想到!”宁三嫂忙摆手。
她四处看:“那我需要做点啥?”
陆南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急,我先带你转转!”
推开厨房的木门,里面井井有条。
宁三嫂的眼睛在看见锃亮的灶台时亮了一下,低声喃喃:“这么干净!”
“可不干净嘛,我没开过火。”陆南星随口答。
“啊?”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陆南星被她的样子逗的笑出声。
刘奶奶拍了一下:“陆南星,宁三媳妇性格腼腆,抹不开面,你别欺负人!”
又转向宁三嫂:“你在这好好干,出了院门,主家的事别多嘴。”
“知道了。”
陆南星从兜里掏出三张崭新的大团结和肉票:“你今晚上做两个拿手菜我尝尝。”
钱票递到眼前时,宁三嫂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这,太多了!”
陆南星解释:“我明天有五个客人过来,你明儿得赶早去买菜。”
想了想,她继续吩咐:“明天就买几个熟食,再做两个你的拿手菜也就差不多了。”
见宁三嫂还是不动。
陆南星不由分说把钱塞进她手里:“记好账就行。”
刘奶奶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
她太清楚宁家的处境了——宁老三是个好孩子,下乡回来只找了个临时工。
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孩子们等着吃饭。
宁三嫂反应过来:“我这就去买菜!”
陆南星微笑回应:“麻烦宁三嫂了!”
待宁三嫂离开,刘奶奶并未急着离去。
留下来跟陆南星唠起了家常:“南星呐,别看宁三媳妇是个农村人,但她为人特别实在,手脚也麻利,胡同里都是出了名的。”
“把活儿交给她,你尽管放心好了。”
陆南星挽着刘奶奶的胳膊,笑着奉承:“我还能不信刘奶奶嘛!您介绍的人肯定是个好的!”
当晚,厨房里飘出久违的饭菜香。
宁三嫂做了道红烧排骨,配上清炒大白菜和一碗蛋花汤。
陆南星先是装了一大碗肉菜送到刘奶奶家表示感谢,推拒一番后她才收下。
到家后,饭菜已经摆好。
陆南星夹起一块排骨,口感让她眼前一亮。
“不错!好吃!”她招呼宁三嫂坐下,“一起吃吧,我不爱剩菜。”
宁三嫂束手束脚地坐在石桌另一端,忙接话:“那我下次每样菜都少做一些。”
“你看着办,”陆南星抬头,语气认真,“你既然是我的保姆,就跟我一起吃。”
看陆南星要把最大的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宁三嫂忙拿碗躲开:“我不爱吃肉!”
陆南星:“......”
她抬手,把排骨放进对方碗里,只说了一个字:“吃!”
宁三嫂偷瞄陆南星,陆南星知道,装作没看见。
“刘奶奶说得没错,你手艺真不错。”陆南星舀了勺蛋花汤,“明天我同学来,就按这个标准准备。”
“哎!”宁三嫂重重地点头,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筷子,“今天晚了,没买到五花肉,我明儿个一早就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肉和鱼。”
陆南星感慨这个时候的人真实诚:“不用太赶早,她们中午才来。”
周日,徐红梅等五个女同学挤满了小院。
葡萄架下,宁三嫂麻利地摆好桌椅,端上精心准备的菜肴。
“南星,你家这阿姨手艺真绝!”林溪夹起一筷子鱼,酸辣鲜香在舌尖炸开。
陆南星笑而不语。
傍晚送走五人后,陆南星赶时间去胡同口的小卖部。
拿起柜台上的老式话筒,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姐!”听筒里传来陆白青气喘吁吁的声音。
“又干嘛去了?”陆南星故意语气严厉。
“我刚从少年宫回来!”陆白青急忙辩解,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姐,我想学功夫!”
陆南星握着听筒,嘴角不自觉上扬。
想到深圳的时候弟弟就念叨着学功夫,想来应该不是一时兴起。
“咱爸怎么说?”
“我想先跟你说嘛!”弟弟的声音突然撒娇起来,“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陆南星叹口气:“外语学得怎么样?书法课没逃吧?”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外语老师都夸我了,从深圳回来,我学的可认真了!”
“小白懂事了,书法呢?”
“书法......”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陆白青!”陆南星提高声调,“你要是敢逃课......”
“没有没有!”陆白青急忙打断,“就是......写得不太好......,你知道的,毛笔软趴趴的。”
最终,陆南星答应弟弟学功夫,并且将毛笔班转到硬笔书法班,前提是必须把外语学好。
挂断电话前,陆白青突然说:“对了,吴妈说要谢谢你,娟姐已经回来了。”
陆南星愣了一下:“小事,你跟吴妈说,我和她儿子做的公平交易。”
放下话筒,陆南星犹豫片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好,江赫言在吗?”
“好的,麻烦告诉江赫言一声,”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加重,“如果他没空,我可以自己去接小飞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们老板很久没来了。”
陆南星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那你见到小飞虎了吗?一条猎犬......”
“狗应该很安全。”对方顿了顿,“需要我转告吗?”
“好的,就说尽早把小飞虎送回来,谢谢。”陆南星挂断电话后叹了口气。
回到小院时,宁三嫂已经洗好碗筷,一直等着没有离开。
送走宁三嫂后,陆南星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回到屋继续啃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