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天空格外高远,瓦蓝瓦蓝的。
陆南星站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看着宣传栏上贴得满满当当的活动海报——交谊舞会、手风琴演奏、口琴社、吉他社、周末郊游......
吸引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驻足观看。
陆南星扫了一眼,转身离开。
这些活动对她来说,早就没了新鲜感。
交谊舞?她十二岁就会跳了,父亲手把手教的,华尔兹、探戈、不说样样精通,但是能入眼。
手风琴?她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过,后来嫌太吵停了。
弹吉他?她早就能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了,甚至还能自弹自唱几首俄文歌。
口琴,笛子......
基本上她都接触过,样样不精罢了。
至于郊游......
她没时间,也没兴趣。
现在满脑子都是政治经济学那些晦涩的理论和拗口的术语。
她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点门道,得抓紧时间吃透,绝不能半途而废。
再有,她目标明确——大二之前拜师秦主任。
秦主任是政治经济系的泰斗,五十多岁,戴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但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虽出了名的很严厉,但他的课总是座无虚席,无人缺课。
陆南星明白,如果能成为秦教授的学生,以后的路会更顺畅。
所以,她格外努力。
除了上课,她几乎泡在图书馆里,啃着一本又一本的专著,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全是摘抄和心得。
周末在家也不放松,除了必要的交流,全身心投入学习。
偶尔,她也会“恰好”路过秦主任的办公室,带着几个精心准备的问题,装作不经意地请教。
秦主任对她有些印象,起初只是礼貌性地解答,后来渐渐记住了她的名字。
秦主任学生很多,徒弟很少,想要拜师不容易。
陆南星很清楚,中国是人情社会,她决定另辟蹊径,走师母路线!
秦主任的妻子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人,但并不粗鲁,跟大多数农民一样,喜欢种菜。
到了城里后,学会了养花、喝茶。
陆南星早早就打听清楚了,师母什么茶都喝,最喜欢的就是边种菜边听评书。
她不能心急,时机成熟再登门拜访。
十月底的北京,秋风渐凉,校园里的梧桐树的叶子铺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这天下午,陆南星正在屋里边听孙胜男寄来的新磁带边看书。
忽然听到熟悉的“汪汪”声。
她猛地合上书,快步走到院子里。
果然,小飞虎一见到她,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
陆南星蹲下身,抱住它,揉着它的脑袋:“想我了吧!”
小飞虎舔了舔她的手,湿漉漉的鼻头蹭着她的掌心。
陆南星起身,小飞虎尾巴摇得像小马达,围着她不停地转圈,嘴里还发出“呜呜呜”的欢快声。
听到几声轻咳,陆南星这才转头看向院门方向,那里站着两个人——王麦川和秦牧也。
“王哥,秦哥,你们怎么来了?”
秦牧也则是一身运动装,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皮包,表情严肃。
王麦川一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穿着一件时下最时髦的牛仔外套,头发像是刚烫过。
他指了指小飞虎:“给你送狗!”
“谢谢!”陆南星转头朝屋里喊了一声,“三嫂,上茶!”
对两人招手,“难得来,进来坐。”
两人走到院子中石桌旁,刚要坐下,陆南星伸手拦住了二人:“等一下!”
她小跑回屋,从柜子里翻出几个绣花坐垫,又快步跑回,垫在石椅上:“天气凉了,石椅冰屁股,垫着点舒服。”
王麦川咧嘴一笑:“南星妹子细心。”
秦牧也点点头,没说话,安静地坐下。
宁三嫂很快端上了茶,是茉莉香片,茶香混着花香。
陆南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尝尝看!”
看向两人再次道谢:“谢谢你们特意送小飞虎回来。”
王麦川摆摆手:“这有啥,言哥现在不方便,要不然他就亲自来了。”
陆南星眼神微微一闪,很快恢复平静,没有追问。
“是吗?还没谢谢赫言哥帮我照顾小飞虎,真是帮了我大忙。”
王麦川似乎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言哥他......”
秦牧也突然打断他,声音沉稳::言哥说过了吧,三年前的事。”
陆南星一怔,随即笑道:“啊?说过,他不说我还不知道当时的三个人是你们!”
“不用放心上,只是带个路,换成任何人都一样。”
秦牧也摇头:“不一样,当时确实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还是很感谢。”
话音未落,院门被推开,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探头进来:“是这家吧?”
王麦川立刻站起身:“是这!”
两人点点头,又退了出去。
陆南星疑惑地看向院门,起身走了出去。
院门口停了一辆小货车,车厢上盖着帆布,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
她转头看向王麦川:“这是......?”
王麦川神秘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家用电器,冰箱、洗衣机、电视机。”
“哦,对了,过几天还会有人来给你这儿安个电话。“
陆南星嘴角抽了抽,果真是财大气粗。
她婉拒:“不用了,我这只是临时住所,租的房子,没必要......”
秦牧也从黑皮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陆南星。
陆南星接过一看,愣住了。
纸上清清楚楚写着这小院的产权归属——陆南星。
她抬头,有些无奈:“二位这是......?”
“救命之恩!”王麦川指了指货车:“这是我谢你的。”
又指了指小院,“这是也子谢的。”
陆南星捏着房产证明的边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王麦川已经转身去指挥工人卸货,见她还在发愣:“南星,赶紧的,这些都放哪?”
陆南星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走到院内,指挥工人把电视机和冰箱都搬进了西厢房——陆亦行住的房间,除了周末基本空着。
洗衣机就很麻烦,需要进出水,最后放在了屋檐下,平时不用就用帆布罩着。
小飞虎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像是怕她再次不见。
陆南星的大脑飞速运转——拒绝是不可能了,对方明显是铁了心要送。
她飞快地计算着这些东西的价值:一台日本原装冰箱,少说也得一千多块;双缸洗衣机,五六百;牡丹牌电视机,七八百;再加上装电话的费用和房产......这礼太重了。
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对王麦川和秦牧也这样的公子哥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他们送得这么坚决,恐怕也是怕她挟恩图报。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收下,反倒让对方安心。
想到这,她走向两人,扬了扬房产证明:“我就厚颜收下了,三年前的事翻篇,我们谁都不要再提。”
王麦川急了:“那怎么行......”
秦牧也打断他:“好。”
顿了顿,又问,“还有另一个姑娘!”
陆南星知道他说的是于西西,假笑道:“我会和她说的。”
她轻笑出声:“说实话,她都不一定记得这件事,你们这样的她每年都能碰到,对她来说就是捎带手的事!"
秦牧也点头:“我们先走了,安装电话的一个礼拜之内肯定过来。”
“现在装电话不止要钱,还要关系够硬,我占便宜了!”
秦牧也淡淡回复:“应该的。”
想了想,他再次开口:“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开口!”
王麦川实在没忍住,插嘴道:“电话这些是言哥安排的。“
秦牧也瞪了他一眼。
陆南星无语,真不知道三人怎么成为朋友的。
更难想象王南初会有这样的哥哥!
送走两人,陆南星站在院子里,看着崭新的电器和手中的房产证明,一时有些恍惚。
小飞虎蹭了蹭她的腿,她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