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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章

作者:杳杳不归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黛瓦朱墙,飞檐流阁,巍峨的宫门静默矗立,青砖御道两侧排开一盏盏铜鹤金灯。午门内东南隅外,外门西向,阁南向,便是大学士直舍,又被人称为内阁。


    此时,阁内议事堂分列两排,端坐其上的是两个身着绯红织云纹蟒袍的宦官。居左的宁遥清头戴梁山冠,腰间系玉带,正不紧不慢地翻着今日的邸报。他坐得端直,如松柏植于中庭,眉宇间疏朗自如,淡然处其间,仿佛万事不沾身的谪仙人。


    坐他身旁的宋石岩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了堂中,轻咳几声,让堂内正在交谈的几人看了过来。


    “怎么,还没议出个章程来?皇上的陵寝是千秋大事,可耽搁不了。”


    向来直来直去的礼部尚书王士净一捋胡子,站起来率先对答:“兹事体大,但也不能不顾社稷民生,今年河南和山西等地遭百年难遇的旱灾,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而工部的坐办银却催得急如星火,这不是将人往死路上逼吗?”


    宋石岩听到这熟悉的话耳朵简直要起茧子了,心里腻烦得紧,于他而言,山长水远,遭灾又同他扯不上干系。干爹在宫外两个多月了,临走前将与外廷商议陛下陵寝修建的事叮嘱再三,他事事上心与这些外臣处处扯嘴皮子,能推进的事情少之又少,他案上还压着干爹问责催促的好几封信。


    这一场议事从今早到现在暮色黄昏,中途歇息的时候他又匆匆赶去处理东厂的事情,天知道当他看到怀王亲自到东厂接人还听到那一番大逆不道之言时的天崩地裂,心绪到现在都没有平复,又来回拉扯了一日,早就不耐烦了。


    他将手中的议事折子种种砸在了案上,厉声喝到:“遭灾自有户部有司拨款,临省协济,几次三番拿出来搪塞,以图拖延营建吉壤,王大人这是何意图?难道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我王士净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是不是搪塞这奏报上写得明明白白。今日是议事,若是不让人商议,大可一旨诏书下发内阁。陛下体恤民生之艰,才让我等议两全之法,宋公公扣这么大顶帽子下来老夫可承受不起。”王士净一拱手,硬邦邦地回怼回去。


    听得宋石岩是满肚子火气,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不让内阁商议。”


    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死糟老头子了,脾气倔得跟驴一样。他同样清楚,内阁绑在一块对外的时候心里都在作什么妖,这么多次了,其他人就躲在后头,偶尔当个和事佬,不反对,也不赞成,反正议着,遇到问题就让王士净这个倔驴冲在前面,他焉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


    可恨自己看上去是有个盟友,可却是一个任何事都想不插手的主,闲庭信步的仿佛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宋石岩肚子里憋了的火气直冲天灵盖。


    他一转过头,对着宁遥清发难了,“宁公公要作壁上观到什么时候,别忘了,司礼监奉命监工,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宁遥清轻轻合上了邸报,放在一旁,不咸不淡地看了堂上一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逼迫地方遭灾百姓,便是竭泽而渔,恐激起民变,不如让工部再议有何其他可替的木石料材。”


    宋石岩勉强压着火气,马上转头看向了工部尚书金知贤,“金大人,可有其他法子?”


    金知贤稳如泰山,坐了一日丝毫看不出疲惫,眸光微闪,“也不是不可替代,只是……”


    “只是什么?”


    金知贤站起身来,“修建陵寝的石像生和神道的砖石照宫里的意思择取,大抵只有云贵两省有适合的。亦或是,福建巡抚前几日上报说发现瑞石,快马加鞭送来,经过工部勘验,是好料子。”


    话一出口,王士净坐不住了,就知道金知贤没出什么好主意,“云贵辖地近日再起叛乱,苗民骚乱皆因地方有司处事不公,屡有偏袒,军情紧急,正是安抚的要紧时候,若此时加派,更是雪上加霜。而福建距离京师千里,只为运石料,耗费国帑不可胜数。”


    宋石岩却摆手,着急地让人跟金知贤一同推进,敷衍地看了一眼王士净,“这营造修建一事向来是工部的事,王大人是礼部尚书,还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吧。”


    金知贤喝了一口茶,观察了各方的反应之后才开口,“静翁这脾气是得改改,火气那么大不利于修身养心。知晓你是因治理云南有功升上内阁的,对云南感情颇深,可也不能因为个人私情而不顾朝堂大局。”


    简直杀人诛心!王士净这几日因为陛下陵寝的事情忙得是焦头烂额,还有抽空同兵部商议如何妥善处理苗民叛乱,毕竟是边境地区,这一乱周遭地区便可能会有无穷的祸患。陵寝一事本与工部干系最大,但宫里对于陵寝规格和耗材的比之以往过于奢靡,又催着日子赶工,影响了朝堂里其他的用银裁夺,这才有了内阁努力去争取和权衡。


    内阁上承皇上,下领百官,若事有差池,便招致无穷无尽的非议,内阁里的几个,哪个没有被人骂过。人无完人,如何能事事周全?也只能勉励去做,挨骂也是难免的。


    再者,进入内阁除了出身,便是资历,能入内阁,大抵都在地方有过亮眼的政绩,随后迁转京师,升列台阁。而王士净入云南的时候只是一个藉藉无名的七品小官,当时正值云南爆发叛乱,七年里平叛教化,和衷邻国,得以逐步升迁,后来入阁掌机要,这些年因为品性耿直刚强,做事清廉干练,在文官中名声素佳。


    王士净一拍桌子,怒气冲冲朝着金知贤,“云南叛乱是实情,这些年来苗民冲突愈演愈烈是有目共睹,我若有半分私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贺逢年履任兵部侍郎,平日里与王士净也有所往来,素知他为人,本想去劝,却被身旁的老师谢道南拉住,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冷静再三,到底是静默不语。


    发完誓之后,王士净冷笑了一声,霍然起身,“若论起私情,谁比得上金阁老。今年年初浙江巡抚韩成康托病请辞,韩成康现在在家还能吃两大碗饭呢!他为什么请辞,还不是你的好学生齐璞专擅独断,不能容人。他是浙闽总督不错,但手也伸得太长了吧。这么些年都挤走四任浙江巡抚了。他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金知贤向来老谋深算,但碰上这个当众毫不留情揭开脸面的王士净还是有些气息不稳,他深深地看了满脸怒容的王士净一眼,“韩成康那是因病请辞,谁说他托病了?他与齐璞不和就该上报朝廷,我看就是他意气用事,心浮气躁,不堪重任!如果我没记错,韩成康还是王大人举荐的吧。你想干什么?以请辞胁迫内阁吗?”


    你不仁我不义,王士净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去年浙江妖言案,齐璞他先斩后奏,以剿匪的名义杀了两百一十二人,身为封疆大吏,他难道不知道死刑案需要上报朝廷,经有关法司勘察和覆审的吗?如此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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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焉知没有滥用权柄,铲除异己。监察御史上奏后你如何敷衍的人人皆知。再不管齐璞,我真不知道浙江要姓什么了?”


    同朝为官,彼此都知道刀要往哪里捅最痛最狠。


    金知贤在众多阁臣中最为特殊,除了他本身的出身资历外,他还有所有阁臣都比不上的从龙之功,深得陛下恩宠,且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铁林在内书堂时的翰林讲师,连四朝元老的首辅赵景文都要避其锋芒,他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很少与人这般争执。


    他和王士净之间不止今日的争端,还有旧怨。王士净同其他高官不同,因着脾性固执倔强,所亲近的门生寥寥无几,听闻早就离家索居,与家眷素有嫌隙,膝下一子宁愿去工部做一个小官,也不愿接受来自父亲的荫封。王士净年过半百,唯有一门生顾慎之常伴左右。


    顾慎之于太和三十三年榜眼及第,因在鹿鸣宴上得罪了当朝高官失去了进入翰林院的机会,下放到福建的偏远知县做了一个八品县丞。多年来他勤心用事,政绩卓越,后来因经办了福建的一起惊天杀人案,扳倒了在当地盘踞上百年的明氏宗族,深得当地百姓爱戴,也得到了王士净的赏识,前年升任了户部侍郎。


    多年来,王士净一直在运筹着能让顾慎之能兼任翰林院教职,为着日后能升列台阁做准备,但金知贤屡次暗中打压阻止,一拖便是好几年,宿愿未成,王士净自然是新仇旧怨那股气堵在心里许久。


    “王大人今日火气可不小,眼看着都在胡说八道了。我若有任何罪过,那便上奏参我,拿出实证来,而不是在这里挟私报复,胡乱攀扯。”金知贤的火气也被挑了出来,拂袖而起。


    端坐其上的宋石岩差点笑出声来,宦官与外廷向来不和,看到文官这样吵架,心底里憋了许久的火得到了看热闹的发泄口,他晃着腿,正想拿块糕点充饥,却在转头的时候看到了宁遥清平静深邃的眼眸一直在看他。


    一瞬间宋石岩头皮发麻,以他对宁遥清的了解,绝对没有好事。他勉强镇定,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宁公公这样看我还怪渗人的,有何指教?”


    宁遥清淡淡收回目光,垂眸落在了手中的青瓷冰纹茶盏上,“宋公公压着的人也该放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今日议事厅商议了几个时辰,期间内外递送消息的人都进不来。宋石岩在去东厂前,手下提到了今日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陆云袖法场救人一事,监斩官和刑部的司官火急火燎地递牌子想要与内阁询议,但都被宫里的內监以正在议事为由全部堵了回去,怕是现在等得嘴角燎泡了。


    宋石岩现在才觉得真正心狠手辣的人是宁遥清,现在放出这样的消息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过对于这样的事宋石岩也是乐见其成,他重重咳嗽了几声,打断了金知贤和王士净之间的争吵,“两位大人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何必闹成这样,都是为了朝廷着想,没有谁对谁错。这样吧,咱家看也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宋石岩挥了挥手,外头的内侍得令之后便放人进来。


    快步走进来的魏铭已是神情憔悴,又等了许久,眼瞅着就心烦气躁,快步走到了金知贤的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只见金知贤脸色陡然一沉。


    而另一边,得知消息的其他阁臣也都面色不虞。


    议事厅内的气氛蓦然吊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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